陈宇飞
【摘要】当前,我们应该坚决反对“低俗”文化现象,同时,需要从文化发展规律层面去认识反低俗的意义,尽量不要违背文化的真实演化规律,真正以促进文化繁荣为要义。在促进活力的大前提下,对低俗现象形成有效的挤压态势,积极营造健康向上的文化氛围。
【关键词】反低俗 文化 现实主义 【中图分类号】G12 【文献标识码】A
“反低俗”行为具有必要性和正当性。当人们每天看到和津津乐道的文化是把无聊庸常的生活细节表演当做“艺术”,是以插科打诨淹没对人生真正意味的探寻时;当一些人热衷于真人秀节目,并听凭其恣意圈钱却少有投身艺术的热情时,我们的确该对这类文化现象有真实的警惕,真的应该对这样的“文化”多一分担忧。但是,在传递我们最想传递的有意义的文化理念时,我们依然应该先明确几个关键性的认知,并以此为基础,尽量不要违背文化的真实演化规律,真正以促进文化繁荣为要义。
首要认知应该是,“低俗”并非“文化”,这两个概念的连用,会在操作实践中引出更多的问题和疑惑。低俗一般是指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低陋恶趣或风俗。而“文化”,则更多的是在社会生活实践中,对人类生存延续的经验总结和价值观积累,其间饱含着人类对美好的生活的向往,是人类不断提升生存质量的实践。在人类文明的整体结构中,人们对“低俗”是有自觉或不自觉的纠正和排斥行为的。但在很多时候,社会却还是对低俗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宽容,并允许其阶段性的生存。
但应该看到,在今天的文化现象中,文化低俗问题确乎存在。有人写文章列举了种种低俗表现,比如,一些媒介形态中存在着的涉暴力等低俗现象。在利益的趋动下,一些利用人性中相对难以克服的薄弱点进行“点穴”、并使人沉迷于一种意志的状态、从而对人类文明进步起反向作用的“文化”正在孳生繁衍。但要注意的是,确认低俗的标准到底该是什么?比如按照很“专业”的对低俗的定义,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也可以在专业性的评述中被称为“俗不可耐”,而金庸、易中天等人的“著作”同样可以被确认为低俗。但是,这样的文化产品,和那些“美女文学”、盗墓文学、侠客文学等,完全不应该在同样境况下,在一样的语境评述中被认定为低俗,它们不属于一类概念。我们倒是应该对一些商业明星们的隐私炒作;对个别媒体上说不完的有关情爱、绯闻等内容,以名人离婚吸引眼球,以及公共厕所里面用金水龙头、动不动就是贴满黄金的雕塑甚至上吨重的金牛等“黄金崇拜”现象,对这些货真价值的低俗,完全应该保持高度的警惕。
在当今时代,文化商业化问题是一个矛盾的集聚点。一方面是文化经济的活力正在激励和挖掘过程中,社会发展需要培育新的动力源泉,并促使其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持久动力;另一方面在文化商业化的浪潮中,文化原有的经典性意义和形态,都在经受着巨大的冲击。为了商业利益,一些文化的梦想经历了痛苦的放弃,一些需要沉淀和过滤的艺术都无法生存了。在商业利益的巨大浪潮中,一些文化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了深刻的心灵追寻历程,而直接地诉诸感官刺激和商业利益。但是,我们依然应该庆幸的是,主流文化向社会文化汲取养分的路径并没有改变,社会“俗”文化(注意,不是低俗!)为社会精英文化提供资源的作用并未改变。如果精英文化失去了对“俗”文化的关注,并拒绝从中汲取滋养,那么所谓主流文化就不存在了。现在的问题,恰恰是在于俗文化——精英文化——主流文化的紧密连接已呈现危机,它们相互映照、有機互动的链条存在断裂的风险。
当前,我们需要从文化发展规律上去认识反低俗的意义。从大的方面看,在人类的文明进程中,关于低俗和高雅的争执从来没有停止过。人类社会是在不断地生长出各式各样的文化,然后又在其中不断剔除劣质成分,完成文化积累的。我们现在还能看到的、能够保留至今的文化样式和作品,可以说,基本都是经典形态和成品。但同时也要看到,这其中的很多形式和作品,在当初亮相的时候,还难以立刻自然地成为“主流文化”的一员,其一时很难被当时的“主流社会”所待见。
我们同样不该忘记,社会文化的基本发展规律是,其初生之时,往往和社会生活的真实境况结合紧密,代表着特定的一群人、甚或一个阶层的特定诉求,并不被主流所喜欢,但经历了风霜雨雪后,不能沉淀的,就自然淘汰了,而很多记录了特定历史、特定人群真实诉求的文化,都沉淀了下来,成为了社会文化主体的一员。以世界为视野,我们会看到无论嘻哈文化、美国黑人文化、波普文化、先锋艺术、涂鸦艺术,还是群众文化、青春亚文化都曾经历了艰难成长的历程。如涂鸦文化,当时有一些不安分的黑人和拉丁裔青年,他们不想安分守己,于是就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街头墙壁上开始胡涂乱画,题材多是肮脏、猥亵和希冀一夜暴富之类的内容,这当然不会为正常社会所接受。但后来由于有很多不属于任何帮派的、而同样具有反抗精神的艺术家的介入,涂鸦文化才开始改变了自己,一步步地成为了一种独特的艺术品种,并留下了众多优秀作品,终于走出了其颓废的境况。这告诉后人,任何艺术的诞生,并不一定天然地被社会主流所接受,并从一开始就具有较高的艺术品位。
所以,我们在用“主流文化”审视社会文化的整体生态构成时,应该既要有对文化前程的自觉责任意识、有一种求道似的感觉,也要有对文化发展规律的深刻把握。尤其是要加深对文化的生态性价值的认识,注意辨识通俗文化和低俗现象的界限。
文学艺术中的现实主义精神,本就是文化艺术生命的源泉,是文学艺术的一个重要的出发点,但是在今天的现实中也受到了挑战。中国的《诗经》由三部分组成,即《风》《雅》《颂》,到今天,人们依然清晰记得并时常吟诵的部分,多为《风》中的诗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诗句,人们会随口就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那样的诗句,也依旧在心在口。这种源于对真实生活场景和意趣的生动描摹,其文化源泉的力量和生命力是惊人的。而《雅》、《颂》诗章美则美矣,辞藻的华丽繁复亦无与伦比,但其在社会生活中的影响力却日渐消损,人们可能已淡忘了《颂》中究竟有哪些诗篇可以经久传世。
现在的情形恰恰是存在着现实主义式微的危机。一些文化表达正在趋向逃避现实、娱乐至上的境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当然,文化要鼓励对现实主义做更多的形式创新,也鼓励各种具有内在张力的表达方式,去表达我们熟知的文化主题。当同一文化主题,被人们尝试着以多样的方式去表达时,其艺术效果常常更能够出奇制胜。
在反低俗的行动中,主流文化的示范性意义十分突出。按照一般规律,凡主流文化所倡导的文化旨趣,都应该以自身的优秀典范和实践去引导社会,更应该是现实主义的典范之作,在实践行为中也同样如此。一种理念的倡导者,他首先应该是实践者,这样,他们所提倡的一切概念,就都不会空洞无物,都会彰显其现实价值。如果这些倡导者言行不一,并不去实践其天天挂在嘴边的理念,让人感觉你不过是要别人做君子,而你却自认为是天然君子,是社会中必然的裁判者,那么他们口中的高尚和高雅会瞬间倒塌。
当然,如何在社会实践中,既能够让文化活跃生动、活力四射,在繁荣的同时保持秩序井然、社会和谐而又宽容开放,这是人们预想中的文化理想景象,但社会是不断趋向理想状态的过程中的,在这一过程中,我们首先要相信社会的文化自洁力,也要做好主流文化的引导示范行动,同时适度进行对文化的有效管理,通过对文化产品的分级分类管理,在促进活力的大前提下,对低俗现象形成有效的挤压态势,积极营造健康向上的文化氛围。
(作者为中共中央党校文史教研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