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玉
大常村现属太原市清徐县集义乡,位于太原城南40公里,清徐县城东25公里,与榆次、太谷相邻,现有人口3000多人,土地6000多亩,是太原市无公害蔬菜基地。
约从宋朝开始,迄于民国,该村被称为大常镇,是晋中平川繁华的集镇之一,仅次于晋中诸县城,而与榆次的东阳、永唐,太谷的阳邑,祁县的贾令、东观,太原县的北格,徐沟的孟封、清源的高白等集镇相当,称得上太原府南川的十大集镇之一。
大常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厚。
庞姓村民祖上传言,该族祖隋朝时期已移居大常。唐初,村内寺庙里住过高僧田善友,他家原是大常西面十里田楚王(今西楚王)村人。青年时在楚王、大常等村的寺庙里当善友,后人介休绵山,唐太宗封他为空望佛(或作空王佛)。
大常村过街乐台
关于田善友,光绪《徐沟县志》有一段记载:“空王佛,邑之田楚王村人,姓田氏,幼而参禅礼佛,通三味,人称田善友。春夏佣工,东皋有田善友,北陌亦有田善友,而实在庙中也,村人觉其异,多有问吉凶者,遂逃入绵山。”《榆次县志》说空望佛名田志超,是榆次原渦人。乾隆《太原府志》说田志超是陕西冯翊人。孰是孰非,有待考证。
大常人因为有旧关系,仍经常去绵山祈福祛灾。传说一次村民祈雨,空望佛随手拿起捞米饭的笊篱朝东北方向忽洒了三下,说:“三寸雨,够用了。”村民回村知刚下过大雨,地面上还可以找到米饭粒呢。大常人受了恩惠以后,年年赴介休绵山上供、送布施,一直延续到1937年日军入侵。
上面是传说。
比较可靠的没有争议的史实是:宋太宗赵光义下河东讨伐北汉时曾驻军大常。康熙《徐沟县志》载:“昔大常寺有阎、赵二僧,宋太宗下河东时,施枣赏军数千人,坛口未下,后证涅磐于寺。”大常寿宁寺现存石碑也有相似的记载,寺内献殿前石阶上至今还留有一个宋太宗御马踏下的马蹄印。石头不会因马踏而凹陷,这应是人们为留纪念而事后凿刻的。
关于宋太宗赵光义驻大常,民间还有个瞎枯河的传说。原来大常村北有一条河名疙瘩河,宋以前常年有水,河流向西直穿集义村中。一天赵二舍(即赵光义)过河,马蹄陷在河中泥沙里,赵骂:“日他妈的这条瞎枯河”赵二舍是真龙天子,口无戏言。从此,疙瘩河再无河涨,成为枯河。
万历《徐沟县志》记载:当时寺内还保存着阎、赵二僧犒赏军士时盛枣儿的瓮子和宋王师的“插旗石”。万历《徐沟县志》并据此联想、望文生义地断定,大常村名即由“宋赵二舍至其地赏军”(大赏谐音为大常)而得名。对此说法,笔者不敢苟同。大常村名,或依姓氏而得。现今村民12%为常姓,分三支,其最迟迁入者也不晚于宋金时期。金天德五年(1153年),李青村大历寺大铁钟(现存晋祠)上已铸有“大常村常捷妻施银”的字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空望佛的无边佛法与神圣光环,宋太宗真龙天子的威灵,无疑使大常这个古老村镇增光添彩,这是大常发展的催化酶,促成了它的繁荣。大常商业集镇的形成大约就在宋朝。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一说大定二年)大常从榆次县析出,划归新设的徐沟县,对这次重大变动,数百年来,榆次、大常、清徐等县民间有一句传说:“舍得大常一镇,留得小常一村”。可见在金代,大常已被称为“镇”了。
其实,大常形成商业集镇的决定性因素是它的地理条件。
首先,从区位看,大常地处榆次、太谷、清源(今清徐)三县边界处,距榆次、清源、祁县都是50里左右,距太谷只有30里。商贸交流的需要,呼唤集镇的诞生。
其次,从交通条件看,该村位于河北保定府从娘子关人晋向西南经风陵渡进入陕西的交通线上,又是从太原去晋东南并出省的捷径。因此,至晚在唐宋,此地已形成“粮棉之路”了。村南有地名“棉花地口”,是古时骆驼队从晋南及河东驼运棉花的必经之地,特别是秋冬季,几乎天天有驼队路过,在店中住宿,过往客商多。
再次,从自然地理条件看,该村南有象峪河,北有疙瘩河、金水河,水源充足,特别是象峪河,它水质软、味甜美,河水可直接饮用。渗入地下,形成丰富的地下水。特富水区,为人畜饮用和发展醋、酒、豆腐等产品准备了充足的水源。
最后,由于地当冲要,历代军营驻扎,特别是处于兴盛期的“王者之师”赵光义的宋军多次驻扎,也促进集镇的发展,所谓“要想富,跟着行在(皇帝驻跸之处)卖酒醋”是也。
明清资料记载了大常镇的规模。
明万历《徐沟县志》列大常镇(县内唯一的镇)于诸村屯之首。这是它在县内的位次。以下估算人口,明末,县内共分15个“里”,而大常一镇就分二里:大常东里和大常西里;大常以下几个较大的村子为王答、南尹、集义,都各自是一个里。里划分的依据是人口,据此大常的人口约占徐沟县的2/15,万历时徐沟总人口近2万,则大常人口约2500左右。
从地形来看,大常聚落形状呈正方形,幅员各2里,这和徐沟县城的规模相近。若北面从邢平堡算起,南迄太微观,则南北长4里。
大常形成商业集镇数百年,到清乾隆时达到极盛,以后虽渐式微,但直到民国年间,仍店铺林立,商品交易辐射周边榆次、太谷、祁县的许多村镇。
大常商号多在南北大街。乾隆极盛时的繁华已难知其全貌。光绪《徐沟县志》记载大常助赈的商号有日增盛、谦和兴、裕泰恒、谦光吉、积成永等。清末民初,商号有30来家。耆老记忆中著名者有:
利泉茂,俗称南粮店,东家是本镇刘家,管账是代李青的代隆基。
北粮店,东家是本镇常家。
中粮店,东家、伙计人名不详。
义和公,绸缎行后改日杂,东家是常家。
四和永,咸肉行,掌柜是寿阳人,姓武。清光绪以前,以制售烫驴肉而闻名。
乾亨当(西当铺),东家刘明山。
乾亨吉,绸缎百货,东家刘明山,掌柜代邦基。
茂林涌,点心、酒、醋。东家安茂林(安秉志之父)。经理刘棣,掌柜代隆基。一直经营到1956年公私合营。
自新油坊,股份制,厂带店。股东有常自新、刘兴汉。
东生泉,醋坊,厂带店,兼营酒、油、米、面,东家白步贤,掌柜许鼎铭,平遥人。
德和泰,药店,经理人肖国干。
福隆成,杀坊。大师傅是本地人杨桃园、白臭毛。
顺兴利,油坊,杂货。三股东为榆次要村的金美(姓失记)、本县庄子营的王二蛮、代李青的代邦基(小名全成)。代邦基为带东掌柜。
隆茂泉,杂货,经理安茂林外甥。
晋益泉,木器店,东家安茂林。
蔚和信,经理安茂林。
协茂昌,绸缎布匹。
上述商行中,以粮油购销加工最具规模,而烫驴肉最有特色。
粮行收购周围五六十个村户的粮食,大部分运销北路直至俄蒙,清代靠马车、骆驼运输,正太、同蒲铁路通车后改走火车。为了多获利,粮食行兼营或协作搞粮食深加工,米、面、酒、醋、粞糖、黑酱、甜酱、酱油、豆油、香油、点心,这些产品除了供应周围城乡居民外,还远销外省。
大常村基督教堂(始建1939年今废)
烫驴肉是清代大常特有的食品,其肉质细而不腻,精而不柴,人口即感醇香,愈嚼愈有味,下咽时舌根咽部微妙感觉经久不去,余味无穷。而且此肉可以长久保存不坏。
其制作方法独特奇妙,秘不传人。有人捕捉窥探,知其粗略,据说是先喂驴泻药,将驴腹泻净,然后置驴于高温室中,驴渴极,饮以特配的五香调料、五味调和的羹汤及浓糖酽酒,然后绑定在专门的烫房,以滚烫开水浇泼致其死。
据说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县太爷密昌墀到大常镇私访,吃了烫驴肉连声称赞,说他吃过浙江金华的腊肉,湖北的咸肉,平遥的牛肉,都不及此肉香醇。但此时恰好听到驴鸣不断,渐鸣渐弱,凄厉哀绝。问知情况后,密大老爷吃不下去了。这位密大老爷不但爱民如子,对畜禽牲灵也有好生不忍之德。所谓君子远庖厨,耳不听,心不烦,听了驴哀叫,恻隐之心挥之不去,回到县衙后,下令传训制肉大师傅说,这样活活烫驴太过残忍,以后不可如此荼毒牲灵,此后烫驴肉不再制作,技法失传。
到了民国26年(1937年),日本人来到大常又硬逼咸肉铺做烫驴肉,大师傅不会做也不愿意做,便在一般驴咸肉中撒了泡尿送给鬼子。鬼子吃了觉得另有一种滋味,颇为满意。
民国及以前近千年间,徐沟县境内有两个商业集贸中心,这就是县城徐沟镇与大常镇。徐沟县最早的史书《万历徐沟县志·市集》载:“县南街:初二、十二、二十二;西街:初四、十四、二十四;北街:初六、十六、二十六;正街:初八、十八、二十八;东街:初十、二十、三十;大常镇:一日、三日、五日、七日、九日。”(《清徐古方志五种》168—169页)康熙《徐沟县志》也有类似记载:“县南街赶集,轮流三个月,西街赶集,轮流三个月……大常镇赶集,每逢单日。”(同上193页)光绪《徐沟县志》记载简单明了,且加了两个新的集市点:“县内(城)集期,每月双日。大常镇集期,每月单日。集义村集期,每月单日。南尹村集期,每月单日。”耆老记忆:集义、南尹的集市时起时停,一般是赶早集,日军人侵后停止。而大常的集市一直延續到20世纪40年代。周边榆、太、徐诸县村民当时谚语有“二十七,提上篮篮赶集的”,即指赶大常镇的集。
大常农历四月十八日的庙会是与徐沟城二月初二、十月初二齐名的大会,是晋中平川夏季最大的一次庙会。绸缎与副食行都说这是成交额最大的庙会之一。此会除了物资交流的意义,更有宗教活动,文化民俗,亲朋会面甚至有情人节的意义。镇北头寿宁寺(明代名静宁寺)法事活动盛大。而南头太微观中道教也不甘寂寞。年年搭台唱戏,甚至两台戏对唱。南头的道观清末卖给了榆次南庄村。南庄的掌事人不愿中断习俗,每年也出资唱戏,于是民间有顺口溜“大常的堰(村南象峪河大堰,在太微观之南),南庄的观,南庄唱戏大常看。”
善男信女焚香许愿、还愿。风流男女则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异性。此时正值热气升腾的初夏,“四月十八,夏布衫衫忽撒”。人们被皮毛棉麻严密包裹了半年的肌肤开始暴露,成为大常庙会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民间俗语:
“四月十八太阳红,红火不过人看人;四月十八黑圪洞,戏场里头人挤人。”
晋中秧歌有段小曲:“四月十八赶大会呀,我在会上见过你,自从见了这一面,每天梦里梦见你。”末句原词记不准确,总之是害了相思病。就是那些本分青年的男女,也会趁机请媒人陪同,偷偷相看一下新介绍的对象,叫“偷相”。
总之,四月十八有似于南方的三月三,有似于《诗经·卫风》中溱洧之会,有似于西洋人的情人节。对这样一个“多功能”的庙会,士农工商,男女老幼,僧俗人众,都趋之若鹜。晋中人埋怨人迟缓误事,往往说:“照这样,就误了四月十八啦!”人们把去大常赶会视为绝不能耽误的第一要事。
大常人善经商,不乏世代经商致富并入仕的大家族。有清一代,以秦、刘二家为最,与徐沟县城中的王、张二家并集义李家合称为徐沟县的五大家族。大常还有常家、安家。秦、刘、常、安可谓大常镇的四大家族。
晋商知名度最大的是祁县乔家,而清徐大常村的秦家则鲜为人知。其实,乔家离不了秦家。口外有句俗语,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知底细的人说:乔家能贵发,肇始秦家人。就是说乔家发迹,靠得是秦家“拉帮”,这是源。若说“流”,从覆盖包头商界的广盛公、复盛公,到汇通天下的大德恒、大德通;从乾隆初年生意开张,到新中国建立初结账,秦、乔二家一直合资经营。现在清徐大常村仍有七八处半经改造的秦家大宅院,秦家后裔还有几十个人。笔者近年来陆陆续续收集整理了秦家的资料,理清了秦家的经商历程。
大常秦家先祖于康熙年间以磨豆腐生豆芽起手,搞小作坊,做小商贩,勤勤恳恳日积月累而致小康。第三代秦肇庆走南闯北经商赚钱,乾隆年间,在内蒙古包头与祁县乔贵发合作创办广盛公。广盛公以秦家为主,乔家为次。约乾隆四十年(1775年),秦肇庆告老还乡,不再参加商业经营管理,而一心一意经营家业,建造宅第,坐享其成。而乔家继续进取。到嘉庆年间,包头的广盛公改为复盛公,乔家的股份超过秦家,在包头商界是乔家第一,秦家第二。
兴旺时期的秦家和祁县乔家旗鼓相当,包头各商号每个账期下来数万两白银的红利滚滚而来。秦氏三余堂、九德堂、既翁堂宅第连片,仅新建的九处宅院就占据了大常镇的东北一条大街。那时,七品知县岁俸白银45两,一品大员岁俸也只有180两,而秦家年均收入不下万两,相当于百个一品大员或三四百个知县的年俸。说秦氏富埒王侯,实不为过。
嘉庆年间,秦家已是“亢龙有悔”,第四代第五代出了几个不肖子弟,弄得人财两败。道光初年,秦门第六代孀妇郭氏孺人殚力补天,号称中兴,并开启了亦儒亦商的门风。
咸丰、同治年间,秦氏在河南的生意败落。北路与乔家合资的商业银号,股份之比只占25%。但此时在徐沟富商排行榜上仍居四大家族之第二。光绪《徐沟县志·助赈记》列的富户依次是王之翰、秦宪、刘有兰、张联耀、李书畲……到清末,秦家已式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仅以乔、秦合资的大德通一个字号为例,20年6个账期分红共69.8万两,每期每股平均5800两,秦氏5股,可分2.9万两,年均收入近万两,再加上其他字号分红,如将年收入估计为1.8万两,则仍相当于100个一品官的年俸。
民国初,一些规律性的和偶然的原因,使秦家进一步败落。
1.人口增多,门户林立。第八代分东五门西四门,西四门又有十四少。东五门分家也不少。堂名原是三余堂,后九德堂,以后又有既翁堂、明善堂、慎修堂……支派复杂,而没有祁县乔家那样铁腕人物领导。十几个家庭各自为政,几十个子弟良莠难齐。
2.社会转型,人心混乱。封建思想瓦解,民主思想不健全,子弟们受到不同的教育,各取所需,各行其事,活跃而纷乱。
3.好几代男性寿短,阴盛阳衰,虽女杰辈出,但在当时的中国社会,民谚有“婆姨当家,不成人家”的说法。家妇毕竟难以支撑天下。
民国2年(1913年),秦门第八世东五门的老九秦忠,也是当时秦门的活祖宗,代表秦家到包头(也说是北京)讨论新形势下如何发展工商金融。乔家参加人有乔映霞、乔佑谦。当时設在北京的大德通票号面临挤兑风潮,乔家意见是再投入资金平息挤兑风。秦家则缺乏信心,还想抽出股金。此后,秦家股份缩小为12.5%。民国前期,经济起伏不定,有时红利可观。有一次账期决算,秦家就分得白银2000两。
民国26年(1937年)日军入侵前后,损失惨重。秦家七八年不分红。
1950年冬秦门十一世秦珩去包头与乔铁民、乔子珍清理商事,1951、1952年,第十世秦文海再次去清算。据秦文海(三娃)说:末一次的情况是:一顷水地,土改已分出去了,复盛菜园改为解放菜园。还有楼房铺面,乔秦按比例分,秦见油水不大,没等处理,提前回了家。后来楼房卖了二亿元(旧币,下同)。捐献飞机大炮出资五千万元,捎回五百多万元。还有些实物,需得人去拿,后来拿回四匹布。秦文海说结算时秦家的股份只剩3厘了。
秦文海属东五门,父以善,长兄文敬,次文远,文海老三,人称三娃爷爷。
大常刘家始祖刘仲礼于明洪武年间由洪洞大槐树迁来,民国26年(1937年)修谱时已传24代。
刘家祖上明朝时在本镇及徐沟县城(今清徐县徐沟镇)经营粮食贸易,后发展到直隶、绥远,并转而经营盐业。到清朝初年,刘家成了在直隶长芦盐场经营盐业的世袭皇商。在乾隆初年,其十二世祖刘福财称得上是长芦盐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三月,高宗奉太后巡幸天津,召见盐商。盐政官及盐商因盐场亏空欠官银等因,畏葸不前。刘福财的儿子裕业是个监生,见过世面,被选定为盐商代表,随同盐政官去见驾。刘裕业年轻英俊,仪表秀美,风度潇洒,举止得体,谈吐儒雅而机敏,深得皇帝喜爱。乾隆皇帝不仅没追究盐界过错,还“蒙恩赐食”,赐给刘家“金福字,赐(裕业)修职郎”,后赠昭武都尉(四品)。(见光绪《徐沟县志》卷四《封赠》。1996年整理重印本《清徐古方志五种》第356页)。
据刘家传说,刘裕业以后弃儒从商,经营有方,后来一次汇报盐务时表现更为突出,皇帝一时高兴,允许无限期拖延结账时间,还将每道盐引的分量增加五斤,并赐给了黄马褂,还有半副銮驾。
那些赐物一直保存供奉在刘氏祠堂,现在刘家六七十岁的人都见过,说那金福字牌有五尺高,土改时毁掉。
刘家做了皇商。刘氏后人说,那时河北的天津、塘沽、石家庄、获鹿、井陉以及山东、山西部分地区的盐业都由刘家掌管。大常寿宁寺存嘉庆八年(1803年)碑载有施银的盐号名及名人,遍布直隶山东等地,主要有:青州盐号(经理人张清科、韩国杰);获鹿盐号(永盛引、三益引);井陉盐号(贾玉孚、诚立号);赵州盐号(天德厂、通顺隆);高邑盐号(永盛文);灵寿盐号(兴生号、王道伟);宁晋盐号(戴承基);平山盐号(萧廷勋、顺德号、万盛厂、四合浦)。
刘家经营的盐业地域广,时间长。刘家既是经营人,又是股东,传承五六辈,历清代六七朝,没有衰败。刘氏发迹后所做的几件重要的事情是:
首先是扩建祠堂。
其目的之一是存放御赐之物,以便显耀乡里,光裕门庭。现存刘氏祠堂坐落在大常镇西头,规制宏大,不亚于村中的寿宁寺。祠堂坐北向南,五开间,三进深,南北总长约75米,占地约两亩。祠堂前用百十根石条围成栅栏,祠堂门面,木雕砖刻,雄伟华丽。1948年晋中战役大常战斗时,阎军野战军总司令赵承绶就曾住刘家祠堂指挥战争。可惜“虎因皮贵而遭猎杀,树因成材而被砍伐”,前几年,榆次开发老城,布置常家庄园,出高价收买了祠堂门面。那些砖木结构被移花接木,装点榆次门面去了。
公共的祠堂之外,各股争相营建宅院。因盐业股份“昭美堂”占七成,所以宅第最多,占据了镇西北一条街。
此外,徐沟县城内有刘家100多间房,天津等地也有产业,不计其数。刘明山一支即在“七七事变”前移居天津。
其次是买官捐爵,攀高结贵。
刘氏凭借皇商地位和金钱财物,经常行走于天津、北京,结交富豪显宦。现存清咸丰年清源举人路宜中诗集《万花轩诗》中提到刘家藏有纪文达公(纪昀,字晓岚)寿诞时,京城名画家胡峻画的“骏虞图”。刘家人以结交大学士为荣。其后,17世刘有兰做寿时,某富豪请天津雕塑世家“泥人张”送刘塑像一尊,尺许高,“文革”时其后人刘甲申处理掉,据说埋到地下后找不到了。
刘氏为了提高社会地位,达到与人交往时“肩臂头相平”,不惜出重金捐官买爵。家谱载其13世以下多有“都尉”“都司”“兵部郎中”“朝议大夫”“昭武都尉”“武功将军”之类官职或虚衔。他们的配偶也相应地有“恭人”“宜人”的诰封。耋耆传说,徐沟知县到任,总是先到大常拜访刘氏昭美堂的绅士。查光绪《徐沟县志》,大常刘家有官职官衔的人名18人,其中从二品官衔4人,正四品3人,余者也多五品以上。
第三是泽润族人,赈济灾荒。
凡大常刘氏族人,天灾人祸,可得到周济,男子娶妻均可得到300元喜钱。这规定一直延续到解放前,享受过的人数以千计。
刘家富有,异姓亦沾光。民国年间,安茂林(刘家的“异姓同族”人,见下文安家事迹)经管刘家土地农业,又任副村长,救济穷人不分张王李赵,至今有口皆碑。
光绪三年大灾,刘有兰捐银赈灾在徐沟县位居第三,受到知县王勋祥赞扬。
第四是投资工商业,搞多种经营。
刘氏投资重点在盐业,清代作为官商,刘家已有股份。民国后仍为股东兼经理人,直到解放后公私合营前,刘氏昭美堂、德玉堂、勤俭堂、慎怀堂、宁富堂都是盐业股东。在天津塘沽、长芦、石家庄、获鹿、井陉、栾城及山西都有盐店。在石家庄有大型货栈仓库,字号“晋有富(或扶)”。在山西徐沟有“元贞吉”盐号,经理是王答村人。在大常有绸缎行等,如前述。
第五是购置土地。
刘氏祖上为农家,经商也开始于粮食运销,后获得盐业专营权而骤富后不忘根本,广置田产。盐业股份占了七成的昭美堂成了大常第一大地主。其他支派如勤俭堂、德玉堂、慎怀堂也坚持耕读传家,农商并重。现存德玉堂新院(晚清兴建)仍保留一副砖雕对联:念祖父克勤克俭,望子孫半读半耕。
1949年土改时,刘氏昭美堂一户土地300亩,德玉堂一户200亩。二户占了全村土地的一成。
大常镇安刘二姓本是一家。原姓骆(口传此音luo,不知字形,暂用“骆”字),传说祖上曾为丞相。大常村里有个“骆丞相,有了龙驹不敬上”的故事世代相传。说的是这骆丞相喜骡子,他退休在家养了许多骡子。骡子是驴和马的杂交种,兼有驴耐久、倔强与马勇猛、机灵的优点,只是不生育,但也发情。骆丞相家马夫令其交配,以解除其性苦闷烦躁。岂料母骡怀了孕,生了驹。这驹子可不同凡畜,龙头凤尾,长鸣一声如虎啸龙吟,人称为龙驹。长大后奔跑如驭风乘云,千百里转瞬即到。据说,骆丞相想吃包子饺子,家人乘龙驹到百里外的省城买回来,包子还冒热气。
一天骆丞相儿子骑骡驹进京,住店时嘱咐勿饮水。店小二不知是喜爱骡驹,还是什么原因,偏给骡子上足好料饮足清水,此驹精神一振,引颈长鸣,声震四邻,吓得周围驴马屁滚尿流。这京城是能人荟萃之所,恰好住店的有个伯乐的徒孙,一听驹声就知是龙驹,辗转禀告了皇上。皇上查清后即宣召骆丞相要龙驹。这个骆丞相想是言语忤触了皇上,龙颜震怒,说他家窝藏龙驹,意欲谋逆,下旨抄杀骆家满门。骆丞相密告家中:长子待命准备伏法,以尽忠;二儿子与管家骆安外逃避难,以传承骆氏血脉,而尽孝,并改姓刘与安。这一传说中的人物、时间、地点多有模糊、矛盾之处,但大常村人都这么说,姑记录之,以待考。
这刘、安两家既是同家,又患难相与,故以后相处十分近乎。刘家商业,家政多倚重安姓。直隶的几个大盐店一直由安姓人任经理、掌柜,安家人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东伙关系十分融洽。
前文提到的安茂林是个出色的管家。安茂林之于刘家,有似于冯(欢)之于孟(尝)君。
民国末年安茂林管理刘家几百亩土地的经营,或雇工耕种,或出租。安替刘家积德行善,施恩惠于乡里,为刘、安二家留了个好名声。
大常的常姓按人数排为大常的第三大姓,可分6支,据传祖上从太谷县惠安村迁来,与榆次常家是一族。本文所叙是其中人数较多的一支。常家走的致富路子与秦家、刘家有别,常家经商除在本镇外,清中叶主要发展到河南,有一定积累后即转而兴办工业,进而发展到以工为主。特别是清代在河南禹州(今禹县)经营瓷器制造和销售值得大书一笔。
清道光九年(1829年),常天枢掌管禹州瓷窑时是常家瓷造业的辉煌时期。那时,常家在禹州有好几个分瓷场,产量大,品种多,除日用大路家具器皿,还开发出各种仿古瓷器。宋朝时,禹州窑曾是天下名窑。所产“钧瓷”为中国五大名瓷之一,据说最受作为艺术家的宋徽宗赞赏,经常拿它赠送外国友人。常天枢从禹州西关访得古瓷制造技法,烧制出一种很有特色的瓷,它表面看似布满裂缝,实质细致坚固。这种瓷器深受行家赏识,行销洛阳及南方各地,还出口海外。后人称它为“新钧瓷”。就此一业,年收入银数万两,常氏全族受益,直到民国年间,常氏子弟凡娶媳可得400银元,比刘家多100元。
常氏瓷业长盛不衰,经营人员由族中公选轮流执掌。最末一位大老板是常大纶,一直干到解放后,1956年公私合营收归国有。1981年常大纶的儿子还结算了一笔定息,拿回钱给合族交待。
“四清”运动中,禹州曾编写小册子,专写常家瓷场。受“左”的偏见,说常家瓷场像四川刘文彩的庄院,规模大,剥削率高。但“文革”中批斗资本家,常大纶因在群众中口碑好,例外地没被批斗。
据曾在河南“人和义”(常家字号名)看门的常保尔说,常大纶当老板时干过几件好事。1942年当地灾荒,常家拉了几车好瓷器,到江浙等地销售后,购回几车大米,搭起棚子做粥,放饭赈济饥饿的人们,当地人老少口耳相传,赞颂恩德。关于常家在禹州赈灾济民之事,笔者曾访问多人,证明此善举在该地确实影响很大。据原晋祠文管所副所长、现年80多岁的常文林先生讲,1942年他17岁,曾亲身经见此事。是年河南禹州大旱,又遭严重蝗灾,难民四处盲流,经常可看到路旁饿殍。常家在路旁搭起粥棚舍饭,专门雇两辆三套马车,每天一趟,到襄城县拉粮。拉回磨成“色色”(糁,谷类制成的小渣),用大铁锅熬成粥,给排队的难民每人一瓢。每天救难民数百人,一直坚持三四个月,直到夏收时止。至今,河南禹州市、郏县人民仍记着常家“人和义”活命之恩,称常大纶为六哥、六叔、六爷(常大纶排行第六)。常家经商致富,没有窖藏白银,没有广置田产,除了兴办工业外,便是搞智力投资,培养子弟读书。
乾隆《太原府志》及雍正《山西通志》载有大常神童常天寿的轶事。事情有点神奇怪异,但重视教育则是常家的家风,这方面有似于榆次车辋常家,可以称得上是儒商。清咸丰年间,常天枢的三儿子常灿中举。民国年间至解放初,有不少各界名人、高级知识分子,如商界政界要人常毅夫、晋祠文管所副所长常文林、山西农大教授常文真、中国地质石油部总工程师常大纲及子常承泳、1946年西北农大毕业的农学专家常文祥、北京大学化学系博士生导师常文保及其弟弟、太原工大建筑系毕业的工程技术人员常文良、山西省政协委员、秘书长常承泰、内蒙古教育学院教授常文彬等均出自常家。据20世纪末统计,常氏大学生有40多人,与其他大户比不仅绝对人数第一,按人口比例,也遥遥领先。
秦肇庆,又名庆王,字四喜。乾隆年经商口外,初与姑夫经营菜园、粮草、旅店,后与祁县乔贵发结为异姓兄弟,互相提携,开创广盛公、复盛公,促成了包头城的商业繁荣。(详见拙作《秦家旧事》及新版《清徐县志》)。
刘福财,经商直隶,为天津长芦盐场盐商,乾隆中期代表盐商觐见皇上,得到赏识,升任大老板,开创刘氏二百年盐商基业。
常天枢、常大纶,以商致富,亦商亦工。在河南禹县投资瓷器制造,仿古似真。所产“钧瓷”被称为中国“四大名瓷”之一。
常毅夫,20世纪20年代经商东北,在沈阳“三和昌”商号任“买客”(采购),与本县庄子营村王二铭结拜,人称常讲“义气”。后在朝阳税局任职。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回徐沟,在徐沟商号任掌柜。常人缘好,善调处纠纷,人称其快刀割豆腐——两面光。又头脑机灵,有急才,善于随机应变。因此被选为徐沟县商会会长。1937年11月8日太原失陷,日军长驱直入。常毅夫久住东北,也有人说留学过日本,通日语,了解国内外形势,他聚集商界人士开会,陈说形势利弊,主张扯顺风旗,保财产性命。乃急速赶制太阳旗若干,率领商民出北关迎接日军,日军当即指定他为徐沟县维持会会长。1938年8月维持会改名县公署,常毅夫任县知事(即县长),1940年5月改称为县政府,常任县长。1941年1月,常毅夫改任晋泉县(今晋源区)县长。
常毅夫寡廉鲜耻,甘当汉奸,不足为训。但徐沟老百姓说:“日军攻陷太原,守城名将傅作义都抵挡不住败退西山,日军一路烧杀,活牛市(今解放路)遍地流血。但在徐沟没杀人,这全是常毅夫的功劳。”十年前徐沟十字街一伙老汉如是说。这和义和拳时代北京人把赛金花傅彩云看成“九天护国娘娘”的价值观是一致的。无独有偶。2005年与晋源区老年人座谈时,他们也对常毅夫赞誉有加,说他能适时顺势,保护老百姓的安宁。究竟是寡廉鲜耻的败类,还是曲线护民的功臣?笔者不能武断。
常毅夫的儿子常自新,解放初在徐沟县晋剧团扮演三花脸(丑角),滑嵇多智,艺名“自来丑”,徐沟县城“名嘴”杨三元说顺口溜称其“少爷出身,自带三分”。常自新曾于民国中后期与刘肖汉合资在大常镇开办油坊,厂带店,店名“自新号”,经理白步贤。
白步贤(1910—1980)。青年时在太谷“锦全昌”绸缎店当店员。因待人诚信热情,办事勤谨干练,三年后被派往武汉分号,负责采购推销,顶三厘生意(股份)。日军入侵后回家,后在本镇茂林涌、东生泉、順兴利、自新号等商号任管账、买客(采购)、掌柜等职。抗战胜利后,村里推选他管村政。他再三推辞,勉强任了个副村长。解放后,在榆次新兴织布工厂任副厂长,分管生产、经营。1957年被划为右派。1963年后在榆次协成染厂工作。
安茂林。年轻时为刘家经管土地农业,忠实可靠。民国中期独资办店,一是“茂林涌”副食店,经营点心、醋酱,直至1956年公私合营;一是“晋益涌”木器店。解放前任职副村长,审时度势,重义轻财,多办利民实事。
刘明山。民国年间刘氏德玉堂当家人,直隶盐业董事。1937年前曾任大常西村村长。抗战胜利后落户天津。
刘棣、刘步中。刘棣,清末在河北宣化钱庄任掌柜,1937年日军入侵后回村,在本镇“茂林涌”商号任经理。刘步中,刘棣子。1937年前在开鲁县(今属内蒙古)东大街“永利泉”醋房。后到沈阳某酒厂跑外。解放前与刘村药春祥、集义张茂林合股开办万隆泉酒厂。2004年时在村,年77岁,对商界往事知之较详,提供了不少资料。
赵守发。抗日战争以前,在太谷城太一商行任掌柜,大掌柜为清源县马峪村李一元。守发子赵清文家存民国24年(1935年)太一商行开幕合影纪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