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
2014年7月6日,河北保定新市区的一间旅馆内,108斤重的毕晓龙将体重160多斤的妻子刘家梅掐死。警方在审讯中,发现毕晓龙肩胛和腰部多处陈旧性软组织损伤和淤青,毕晓龙声称杀妻是因为妻子对他常年家暴,在他提出离婚的要求下,将他脱光后关在卫生间进行软禁,施暴,迫不得已他才冲动杀人。事实真如他所说吗?警方经过调查取证,最终将一桩妻子家暴导致的离奇命案还原——
2011年5月6日,河北秦皇岛大白庙的家梅面馆,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新娘正是这家面馆的老板娘刘家梅。她身穿大红婚纱,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前来祝贺的邻里亲朋。大家都纷纷对她打趣道:“你眼光好啊,找了个这么有文化的老公!”刘家梅羞涩地回头看了新郎毕晓龙一眼,脸上乐开了花。
据毕晓龙交代,的确,他俩的这段婚姻,在众人眼里充满了各种悬殊。26岁的毕晓龙出生在邢台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2009年,他从河北科技师范学院毕业后,家里一没关系二没背景,他先后应聘到几家公司,不是嫌工作太累,就是嫌工资太低。于是他决定干脆不再委屈自己,通过考研改变命运!
2010年5月,他在大白庙租了一套房备考。每月房租和伙食都是不小的开支。他不多的积蓄很快告急,只好每餐吃泡面。2010年6月的一天,几天没见肉腥的他决定到楼下的刘家梅面馆改善火食。
那天,他点了一碗牛肉面。不一会儿,老板娘刘家梅却亲自端上一盘卤猪蹄。毕晓龙说:“我没点猪蹄啊?”刘家梅关切地说:“你是考研的人,学习是个脑力活,光吃一碗面怎么行?要多吃些菜补充营养。”“你怎么知道我考研?”毕晓龙有些吃惊,刘家梅笑着指指复习资料说:“这上面不是写着吗?《考研真题库》,再说了,你戴个眼镜,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嘛!”毕晓龙笑着扶了扶眼镜准备付菜钱给刘家梅,刘家梅果断推开:“那是姐送你的,以后你就到姐这来吃,姐没文化,非常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毕晓龙没有坚持,把钱收回了荷包。此后,毕晓龙常常去面馆打牙祭,每次刘家梅都会惊喜准备几个小菜,从不收钱,有时生意不忙时,刘家梅还会主动坐下来陪着毕晓龙边吃边聊,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2010年9月的一天,毕晓龙窝在床上睡懒觉,刘家梅在外敲门。毕晓龙开门,见刘家梅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馄饨,她笑呵呵说:“还没吃早饭吧?这几天没见你过去吃饭,顺便过来看看。”毕晓龙毕竟也是年轻力盛的小伙子,他自然能感觉到刘家梅对自己明显的好感,但刘家梅大自己两岁,长相和性格都比较粗糙,这些都不符合他的心意,但毕晓龙舍不得拒绝实惠,他连连道谢。刘家梅热情地说:“你别跟姐客气,自己一人吃饭不方便,以后就到我那吃吧。”自此,毕晓龙只要不下楼吃饭,刘家梅就主动送饭上来。时间一长,日子苦闷孤独的毕晓龙也习惯了这一口,对刘家梅的爱慕也渐渐动了心思。
2011年1月,毕晓龙第一次考研失败,手里的钱也花光了。一次,房东上门催他交房租,如果他再不交,就卷铺盖走人。刘家梅正好送饭到出租屋,看见毕晓龙尴尬地站在门口跟房东求情。她一个箭步上前对房东说:“你这房子明年租不租我们还要考虑呢?你先回去等我们电话。”房东被刘家梅的气势镇住了,讪讪地走了。
刘家梅把毕晓龙拉进屋子,红着脸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心意:“姐喜欢你,愿意供你考研,你要是不嫌弃,干脆就搬到我那里去住。”毕晓龙知道这是刘家梅借此机会要他表态,此时,他也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接受,生活肯定从此有了着落。如果拒绝,他就只能卷铺盖走人。经过内心一番细密的盘算,毕晓龙伸手一把将刘家梅搂进了怀里。
据刘家梅的表妹黄水清回忆,表姐刘家梅是河北秦皇岛青龙县人,大毕晓龙两岁,只有初中文化的她行事泼辣,很能吃苦,小面馆经营得有声有色。可随着经济的改善,刘家梅感觉自己文化的欠缺,她数次向身边的朋友说自己辍学早,后悔没好好读书。也因此,刘家梅非常崇拜大学毕业的毕晓龙。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后,刘家梅幸福感爆棚,天天跟在面馆帮忙的表妹说自己的男友是大学生,将来还会成为研究生。她内心憧憬着嫁给毕晓龙。刘家梅在老家务农的父母听说女儿谈了个准研究生做男友,一百个不同意。他们劝女儿不要把眼光放得太高,找个实在的男人过日子最重要。黄水清在店里见过毕晓龙多次,觉得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坐在那里等着表姐端茶送水,从没想过帮表姐照顾一下生意,属于典型的伸手不拈香的类型,因此,她也劝表姐慎重。可是,刘家梅哪听得进家人的意见?她就是喜欢有学问的男人。在刘家梅执拗的坚持下,2011年5月6日,刘家梅为自己筹办了一场风光的婚礼。整个过程,没要毕晓龙操半点心,连婆家的彩礼也免了,还包车将毕晓龙来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全程接送,毕晓龙已经退休的父母觉得儿子能找个这样的媳妇,也算不错的选择。
洞房花烛夜,刘家梅依偎在丈夫怀里,幸福地说:“以后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全力支持你考研,你只管把你的书复习好就行。”
婚后,刘家梅果然如当初对丈夫承诺的那样,家里家外一人扛,任何事都不用毕晓龙插手。毕晓龙享受着恣意生活,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暗暗庆幸。
黄水清回忆说,2012年初,毕晓龙考研再次失败。刘家梅虽然失望但没有半句责备,还不断安慰说:“你再坚持一年,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毕晓龙却不耐烦地回答说:“我知道啦,你越说我压力越大。”黄水清看不过去,帮腔说:“表姐这么说还不是为了安慰你,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家梅按住了:“你姐夫可能是心情不好,没事,没事!”黄水清感觉毕晓龙对表姐根本不是一个丈夫该有的态度,而表姐却特别迁就。
据毕晓龙交代,婚后没多久,他就觉得两人在精神层面上悬殊太大,刘家梅每天带着满身油烟味回家,常常连澡都不洗就兴奋地拉着毕晓龙说面馆里遇到的事,可是毕晓龙根本就不想听,他只愿意聊关于网络或者流行话题,刘家梅对这些话题又一窍不通,有时没听几句就睡着了,听到妻子的鼾声,毕晓龙感到五心烦躁,兴致全无。
2012年7月,毕晓龙参加同学会,见别的同学妻子都小鸟依人,说话得体,想想家里的老婆气质平庸,谈吐粗俗,他深深受了刺激。回家后,几天不想跟刘家梅说话。而日日操劳的刘家梅因劳累过度,造成内分泌严重紊乱,体重也从原来的120斤上升到160斤。看着妻子日渐丑陋的外形,毕晓龙在妻子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心灵慰藉了,他开始寄情网络。没有了生活压力,毕晓龙也失去了当初考研的动力,再看书复习,好像是为了应付妻子,打发闲散时光。看书累了,他就上网玩游戏或跟考研群里的网友聊天打发时光。在一个考研论坛里,毕晓龙结识了一位福建女孩丘芳菲,女孩刚读大四,两人同考一个专业,经常在网上交流复习心得和经验。慢慢地,两人的谈话内容有了暧昧色彩。那段时间,毕晓龙除了看书,只要刘家梅不在家,他就泡在网上跟丘芳菲聊天,而他完全忽视了妻子的存在。
因刘家梅平时几乎不上网,因此毕晓龙的QQ基本不设防,点开图标就能直接登录。可他万没想到,细心的刘家梅察觉到了丈夫的变化,她在一个深夜偷偷打开他的QQ,查看他的聊天记录。而毕晓龙和女网友暧昧的情话,刘家梅一览无遗。刘家梅醋意大发,气得发抖。当晚她把熟睡的毕晓龙从床上揪起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理亏的毕晓龙故意大声呵斥刘家梅说:“你不要像个泼妇一样的,没事找事!”说完翻身睡去,无论刘家梅怎么推他,他再也不做任何解释。
刘家梅急了,无计可施的她一个翻身重重压在丈夫身上,为了让丈夫有反应,她左右开弓,拳打脚踢。由于体重悬殊太大,当毕晓龙招架不住,想起求饶时,刘家梅情绪已经失控,根本停不下来了。她一边打一边骂丈夫没良心……当她痛痛快快把不爽发泄出来时,毕晓龙已经鼻青脸肿。刘家梅清醒过来后,看到丈夫伤成这样,自己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据毕晓龙交代,这是刘家梅第一次家暴。当时脸肿得几天不敢见人。但是毕竟是自己网恋在先,他只好自认倒霉。事后,刘家梅也觉得自己冲动过了头,忙买来红花油给丈夫揉搓伤处,天天熬猪脚汤,对他柔情蜜意,万般抚慰。但毕晓龙没想到,这次家暴仅仅只是个开端。刘家梅从此对丈夫失去了信任,但凡看到丈夫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浑身汗毛竖起。
已经年近三十的刘家梅想到生个孩子来拴住丈夫,可由于发胖,她患上了多囊卵巢综合征,闭经导致了刘家梅迟迟不能怀孕。渴望做妈妈的她拽着丈夫到处看医生,每当遇到排卵期,更是逼着丈夫同房。刘家梅的急切让毕晓龙味同嚼蜡。一天,刘家梅拿着验孕棒失魂落魄地走出卫生间,毕晓龙非但没有半句安慰,还送上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令刘家梅情绪崩溃。她气得一把将毕晓龙推倒在墙边,一屁股坐在了丈夫的身上,预感不妙的毕晓龙已经来不及挣扎。刘家梅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对我!”
毕晓龙的求饶声唤来了邻居,在邻居的劝阻下,刘家梅才住了手。这一次,刘家梅又将丈夫打伤了。据邻居王宝莲回忆,那次大家看到毕晓龙伤得不轻,觉得刘家梅下手太重。于是她出面调解。可刘家梅却对她哭诉说,自己一个人扑到饭店里挣钱养家,什么都不让毕晓龙干,只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考研,没想到他却在家搞网恋,还对她实施冷暴力,她实在是因爱生恨才忍不住动了手。听完哭诉,同样身为女人的王宝莲对这个勤扒苦干的女汉子感到同情。她回头又教育了毕晓龙,说刘家梅打人不对,但他作为一个男人也要多理解妻子,帮妻子适当分担家务。
如果毕晓龙能听取调解,调整心态去经营婚姻,可能事情就不会向着接下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那次之后,毕晓龙感觉自己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对刘家梅充满怨恨,他也想过离婚,但自己没工作没积蓄,加上研究生也还没考上,他哪里舍得妻子提供的无忧的生活,所以又放弃了。他只能用绝对的漠视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将妻子视若空气的态度让爱恨交织的刘家梅无处发泄满腔的怒火。那段时间,刘家梅常常带着情绪到面馆,动不动就发脾气,严重影响了面馆的生意。心情不好的她回家后,毕晓龙故意不理她,刘家梅没忍住,再次动手打了毕晓龙。
毕晓龙身上常常新伤盖老伤,刘家梅打完了哭,哭完了再打。丈夫跟女客户多说几句话她也回家关起门就打,向丈夫求孕遭拒绝她也翻身就打。黄水清回忆说,表姐只是性格要强,毕晓龙整天不跟她说话,甚至不愿跟她过夫妻生活,让她非常不安。她每次打人后都非常后悔,总是找黄水清问该怎么办,黄水清总是劝表姐好好沟通。可刘家梅说毕晓龙根本视她为空气,沟通无门。刘家梅就像一列失控的列车,越打越上瘾,越打越没安全感。
毕晓龙也在家暴中被渐渐打服了气。他确实收敛了不少,百无聊赖的他只有每天在家里看书复习。刘家梅见丈夫学习辛苦,心里也舒服了很多。2014年6月,沉下心来好好复习的毕晓龙竟然考取了北京邮政大学的研究生。
据表妹黄水清回忆,考取研究生的毕晓龙仿佛一下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抬头挺胸地在面馆里对着表姐刘家梅呼来喝去。但表姐刘家梅却并不介意,沉浸在成为了研究生的老婆的喜悦之中。
为了跟更多的人分享她的幸福,她给丈夫举行了庆功宴。谁知,6月26日,毕晓龙却始终不肯在庆功宴上露面,打电话也不接,后来干脆关机了。刘家梅只好对亲朋圆了个谎,说毕晓龙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吃坏了肚子,在家休息。
毕晓龙交代说,他当时是故意不去的。当天晚上,刘家梅回家发现毕晓龙在玩电脑游戏,生气质问他为什么不去陪客。毕晓龙故意气她说:“我考上学,你跟着高兴啥?”毕晓龙的话,咽得刘家梅一时语塞。第二天,刘家梅就叫来黄水清说她有事要把店子交给她代管几天。在黄水清追问下,表姐说出了实情。
原来,头天晚上毕晓龙的话让刘家梅失眠了一整晚。如今毕晓龙考上研究生,刘家梅想到过去自己冲动下对丈夫造成的伤害,很可能让她失去这段婚姻。为了挽留住她的爱情,她决定在丈夫开学前加紧怀孕。听说出去旅游很容易怀孕,于是她想拉着丈夫出去散散心,一是缓和关系,二是想怀上孩子。2014年7月初,刘家梅温柔地向丈夫提出,两人出去旅游庆祝一下,先坐火车到保定,计划游玩两日,再从保定回老家刑台看看父母。
毕晓龙交代,他当时已经想好,开学后就跟妻子离婚,但是想着回去看看父母也不错,于是同意了。7月5日,两人出发前往保定,傍晚6点,他们在保定新市区的一家名为温馨旅馆的地方住了下来。晚上,刘家梅洗了个澡躺在他身边,提出想亲热。毕晓龙根本就不想再碰刘家梅,于是一把将她推开。
刘家梅气得翻身坐起猛推毕晓龙说:“你怎么考上研究生就翻脸不认人了,别忘了你是怎么考上的,是我刘家梅在供养你。”可毕晓龙却并不领情:“是你自己愿意,我早就想离婚了,是你不同意。”刘家梅一听举起手来就打在毕晓龙身上。可此时有了出路的毕晓龙翅膀硬起来,他回手反击。两人打在一起。吵骂中毕晓龙脱口而出:“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明天咱们就去离婚。”毕晓龙说着,拿起外衣,转身就要出门。刘家梅一看毕晓龙要走,当即一把把他抓回来:“我为你付出这么多,现在你考上学了,想甩掉我,没门。”她一边说,一边把毕晓龙拉进屋里,重重摔到床上。
为了阻止毕晓龙,刘家梅把毕晓龙压在身下,顺手就把一双袜子塞进了毕晓龙的口中,然后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扒了一个精光,并用旅馆里配备的晾衣绳子把他死死捆绑了起来。这一切刘家梅做得都太迅速,毕晓龙感觉妻子此刻力气大得惊人,出于保护自己,他不敢再挣扎。任由刘家梅把他拖到了卫生间。他凭借经验,认为刘家梅冷静下来就会流着眼泪放了他。可是这一次,他失算了。
在随后的一天一夜里,刘家梅足不出户,不知所措地守着被捆绑的丈夫,一日三餐给丈夫喂方便面,毕晓龙想借机呼救,刘家梅就左右开弓,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毕晓龙脸上,刘家梅一边打一遍泪流满面地跟丈夫讲述自己这几年的付出和委屈,她恨毕晓龙对自己的冷暴力,恨毕晓龙的绝情。7月6日晚上,两人僵持了一天一夜后,刘家梅终于被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她躺在卧室的床上沉沉睡去。
毕晓龙意识到再不跑就危险了,于是他滚到地上,奋力挣脱,终于挣脱了绳子。正当他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碍于面子的他又转身到床边想拿块浴巾遮体,可是就在此时,正在熟睡的刘家梅惊醒。刘家梅见毕晓龙解开了绳子试图要溜走,情急之下整个人扑上去试图再次把毕晓龙压在身体下面,被逼急的毕晓龙和刘家梅扭打在一起。撕扯中,毕晓龙砸碎房间的一个玻璃杯,将玻璃碴刺向了刘家梅,趁刘家梅受伤之际,他猛地举起板凳向刘家梅砸过去,刘家梅倒地后,他又用手去掐刘家梅的脖子,直到刘家梅一动不动。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了,旅馆的老板听到情况不对,拨打了110报警。保定新市区南奇派出所民警赶到时,刘家梅已经窒息身亡,毕晓龙瘫软在一旁。警方随即将毕晓龙带回派出所审讯。
毕晓龙冷静下来后,对自己杀妻的行为感到自责不已,想到自己的悍妻其实也是贤妻,在自己最潦倒的时候给予自己一个肩膀和依靠,支持他考研,最终却因为自己不断升级的欲望丢了命。同时,自己的研究生之路也就此断送。可此时,一切忏悔都为之晚矣!目前,毕晓龙已被警方刑拘,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