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包法利夫人》

2018-11-01 07:03卫佳睿
现代交际 2018年14期
关键词:包法利夫人演讲关联理论

卫佳睿

摘要:食物是一个文化的底蕴和象征,也是文学作品在视觉与言语上的工具。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中描写了许多有关食物的意象。这些食物意象的出现不只是福楼拜现实主义的手法之一,而且烘托出人物的形象和性格,从而鲜明地塑造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进而发掘福楼拜小说中对现实主义赤裸裸的讽刺和浪漫主义结合造成的戏剧效果。

关键词:演讲 幽默 关联理论

中图分类号:I5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8)14-0078-02

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Madame Bovary,1856)是从浪漫主义走向现实主义一个重要的标志。这部作品的婚外恋情节乏善可陈,使其在文学史上经久不衰的原因是“现实主义的庸人和浪漫主义的怨妇[1]p3”,以及福楼拜精致的描写和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有机结合。国内外学者对小说中的意象和人物形象皆有研究,多内认为小说中日常生活中的象征意义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诗意效果。[2]邓肯把小说中绿颜色的象征意义与撒旦结合起来。[3]蒂伯认为糖与砒霜有一种象征意义的关系。[4]褚蓓娟(1993)讨论了包法利夫人的女性意识。[5]然而,笔者认为食物意象与人物塑造的关系很独特,而且福楼拜如何通过食物意象刻画人物形象仍然值得研究。所以,本文探讨食物对人物塑造的作用,从而看出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间的戏剧效果。

一、主要人物——艾玛和夏尔

小说的背景设在法国外省的乡村,生活单调乏味,枯燥无聊。夏尔·包法利“外形笨拙,智力低下,性格软弱,毫无理想”[1]p2;艾玛·包法利貌美如花,明眸皓齿,爱看小说,充满着浪漫主义思想,不甘居人下。两个人物性格反差强烈,夏尔满足于现状,艾玛却幻想未来。最后的悲剧也不是意料之外。小说的精彩之处在于福楼拜精致的细节刻画,人物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而不是孤立地存在。那么,福楼拜是如何通过食物塑造主要人物的形象的?

艾玛的性格与她的家庭出身分不开,而且她的出场与食物已经紧紧相连。夏尔第一次去艾玛家,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各种动物。动物与食物息息相关。“从马厩打开的上半扇门望去,可以看见种地的大马正在安安静静地吃着新槽里的草料。……在母鸡和火鸡中间,有五六只孔雀——这是科州田庄的珍禽——居高临下,和鸡争啄食物。”[1]p12这暗示了艾玛优渥的家庭条件,可以使她不需要为生活奔跑和操劳,同时也预示了一些隐患,即艾玛在生活上无所事事,精神上却不停地幻想着浪漫主义的生活。艾玛在修道院受过教育,爱看书,会弹钢琴和画画,可以说是一位才女。这更加使她不满足于现实平庸的生活。艾玛与夏尔的婚礼上有大段大段的对食物的描写,既是福楼拜对日常事务细致的描述,也间接地暗含了艾玛家对食物的讲究。“酒席摆在车库的天棚底下。桌上有四大盘牛里脊,六大盘烩鸡块,还有煨小牛肉,三只羊腿,当中一只好看的烤乳猪,四边是香肠加酸模菜。”[1]p24接着,作者一层一层地描写蛋糕上面的图案。整个婚礼场景让读者感觉置身于里面,伸手就能触摸到这些美味的食物。这些场景和后来艾玛搬到夏尔家里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加剧了艾玛幻想未来的念想。

艾玛对不同食物的要求体现了艾玛矛盾的性格;食物也就是艾玛心理的晴雨表。艾玛刚到夏尔家,对一切事务还保持着新鲜的态度,所以说“艾玛很会料理家务”。[1]p36周末有邻居在他家吃晚餐时,艾玛会“独出心裁做一盘好菜,会在葡萄叶子上把意大利产的李子堆成金字塔,还会把小罐子里结冻的果酱原封不动地倒在碟子里。她甚至说要买几个漱口杯,好让客人漱口后再吃甜品。”[1]p36从这段描述中,一是可以看出来艾玛在生活上对细节的讲究。这种讲究与他们在乡村的生活是极不相配的,“漱口杯”在19世纪一般只有贵族人家才用。艾玛的大手笔为她后面的债务问题作出铺垫;二是艾玛的浪费,不会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而是为了满足她对浪漫主义的幻想。随后安德威列侯爵邀请他们去他的城堡,这个城堡的生活就是艾玛日日夜夜期盼的浪漫主义的生活。“艾玛一进到餐厅,就感到一股温暖的气味,夹杂着花香、衣香、肉香、和快苽的香……龙虾煮熟了的红色爪子伸出盘外。”[1]p42这些真真切切的细节描写就是艾玛在小说里看到的,艾玛所向往的就是这种地方。然而,当艾玛回到自己乏味的家里,心理落差更大。“但她特别忍受不了的,是吃晚餐的时候,楼下的餐厅这么小,人生的辛酸仿佛都盛在她的盘子里了,闻到肉汤的气味,她灵魂的深处却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1]p57没有人可以理解艾玛,艾玛的心事也无从发泄,所以她的心情起伏都体现在食物上。“艾玛变得越难越伺候,反复无常。她自己点了几样菜,却一点也不吃,一天只喝新鲜牛奶,第二天却只要几杯粗茶。”[1]p57这种情绪和厌恶感一直压抑在艾玛的心里,造成她的身体逐渐垮掉。艾玛看不惯夏尔平庸的日子,却也没有选择说出口,把这一切都隐藏在自己的心里,通过食物的意象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她高兴时就会精致地做一顿饭;等新鲜感褪去,她就对食物开始厌恶,把不开心都放在对食物的厌恶上。所以,食物的意象对艾玛的人物形象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食物的意象伴随艾玛到最后的死亡。因为艾玛最后的死亡方式是“服毒”。她吃了药还没有感觉难受,但是她“喝了一杯水,翻身朝墙躺着。那股呛人的墨水味还在嘴里。”[1]p283接着夏尔又给了艾玛一杯水,然后艾玛开始恶心,逐渐严重到死亡。艾玛可以选择各式各样的方法去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服毒”这个选择说明了福楼拜有意在强调艾玛的性格,即使面对死亡也是充满了自己的想象。

夏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庸人。一是厨房的位置,“新居是一所砖墙的房子,……右边是厅子,也就是餐厅兼起居室。鹅黄色的糊墙纸,高处发白的花叶饰边都卷起来了,……过道左边是夏尔的诊室,……看病的时候,闻得到隔壁熬黄油的香味;人在厨房里,同样听得见病人在诊室咳嗽,或者是讲病历的声音。”[1]p27按理说厨房是最应该保持干净整洁的地方,诊室是细菌最多的地方,两个地方应该隔得很远,但是夏尔家里却是这个样子。从厨房和诊室的位置可以看出夏尔性格里的随意和邋遢,对生活上没有自己的追求。二是夏尔的饮食习惯和对食物上没有选择。“他脱掉外衣,吃起夜餐来更方便。……他吃完了洋葱牛肉,切掉奶酪上长的霉,啃下一个苹果,喝光瓶里的酒,然后上床一趟,就打起鼾来了。”[1]p36从这段可以看出夏尔的随意,可以切掉奶酪上的霉然后吃掉,和艾玛的讲究形成强烈的对比。所以,艾玛的婚外恋是必然的结果。尽管夏尔很庸俗,但是他正直善良。“她做许多小事都能得到他的好感:有时在蜡烛托盘上放一张新花样的剪纸,有时给他的袍子换一道镶边,有时给女仆烧坏了的普通菜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夏尔就津津有味地把它吃光。”[1]p53夏尔代表着现实主义,对食物的不讲究体现了对生活没什么期待,只是安安稳稳地履行自己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的义务与责任。

艾玛是一个精细讲究的人,在食物上不只要求美味,还要符合她浪漫主义的幻想;同时她在食物选择上的变化,也展现出艾玛矛盾的性格。相反的是,夏尔在食物上从不挑选,满足于现状。福楼拜不只是通过食物意象描绘了艾玛和夏尔的性格,而且间接地对现实主义进行讽刺。

二、次要人物——卢奥、包法利先生、罗多夫

小说不只通过食物意象刻画了艾玛和夏尔的形象,还生动地用食物意象展现了次要人物的性格和感情。

卢奥老爹是一位有钱的农场主,在生活上很讲究。“他喜欢味道很浓的苹果酒,半生不熟的嫩羊腿,搅拌均匀的烧酒掺咖啡。他一个人在厨房的灶前用餐,小桌上什么都摆好了,就像在戏台上一样。”[1]p21卢奥是艾玛的父亲,一个人生活。即使这样,卢奥在食物的选择上也是如此丰富。从中可以看出,福楼拜通过食物意象清晰地刻画出卢奥的讲究。其实艾玛在生活上的对细致的追求一部分也是来源于他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卢奥给夏尔总共送过四次母火鸡。第一次是夏尔治好卢奥德腿后;第二次是拜访艾玛和夏尔时;第三次是每年的一种习惯;最后一次卢奥提到火鸡是在艾玛死之后。福楼拜数次描写卢奥送火鸡的场景,一部分是强调食物的作用,另一部分是说明卢奥对夏尔的喜爱。男人之间无法用言语表述自己的感情,而母火鸡在这里象征着男人之间的友谊。

不只是卢奥,包法利先生性格的与众不同也是通过食物的意象表现。包法利先生“同时喝着掺樱桃酒的烈性酒——这两种酒掺在一起,乡下人没喝过。”[1]p25不止于此,包法利先生出场的次数也就三次,第一次是夏尔结婚;第二次是孙女出生时在夏尔家住了一个月;最后一次是他的死亡。次次与食物相关联。即使包法利先生的死亡,也是和战友举行一次爱国晚餐,倒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可见,咖啡店和晚餐都是由食物构成的,说明食物是包法利先生情感的代替品,他性格沉默寡言,很少与人进行交流。食物对包法利先生来说是一种交流的替代品,食物本身蕴含着包法利先生无法言说的丰富的内心世界。

罗多夫送给艾玛的礼物与食物也息息相关。在最后一次,罗多夫给艾玛送诀别信时,叙述者说道:“他把信放在篮子底下,上面盖了几片葡萄叶,马上打发犁地的长工吉拉尔小心在意地送去给包法利夫人。他总是用这个办法和她联系,根据不同的节日,给她送水果或者野味。”[1]p181食物在这里已经失去了原本最基本的意义,成为艾玛和罗多夫之间的信物,所以食物在这种场景中是一种交流的渠道。

在对次要人物的形象进行塑造时,食物的象征意义更加丰富,它不只是刻画了人物的形象,而且表达了男人无法言说的内心情感,男人们之间言语无法表达的友谊和喜爱,并且成为一种交流渠道。

三、结语

食物是人类最基本的活动,不仅关系到人类的生存,而且与社会功能也息息相关。吃东西的习惯和对食物的选择往往隐藏着一个人不易察觉的心理特征。食物在小说中既是艾玛的晴雨表和浪漫主义的象征,夏尔的生活必需,又是卢奥、包法利先生和罗多夫的情感表达和交流渠道。福楼拜通过食物丰富的意象和象征意义表现出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的反差,戏剧化地讽刺了浪漫主义的虚幻与现实主义的功利,展现了19世纪法国外省的社会风貌。

参考文献:

[1]福楼拜.包法利夫人[M].许渊冲译.南京: 译林出版社,2003.

[2]Dauner, Louise. Poetic symbolism in Madame Bovary[J].South Atlantic Quatrely, 1956(2):207-220.

[3]Duncan, Phillip A. Symbolic green and Satanic Presence in Madame Bovary[J].Nineteenth-Century French Studies, 1985(2): 99-104.

[4]Tipper, Paul Andrew. Madame Bovary and the Bitter-Sweet Taste of Romance[J].Orbis Litterarum.1995(4):207-231.

[5]褚蓓娟.試论包法利夫人的女性意识[J].外国文学研究,1993(1):95-100.

责任编辑:杨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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