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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山西省中部平遥县境内的平遥古城,始建于西周宣王时期(公元前827年—公元前782年),被称为“保存最完好的四大古城”之一,展现了北中国非同寻常的文化、社会、经济及宗教发展,199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从城门进去,老街的街道映入眼帘,只不过匆匆而过的人是现在的人了,也有骑自行车的,但没有汽车,狭小的街道,汽车是无法通行的。
走不远,见一座古宅,门前有高五六尺高的拴马桩,桩头部分,雕刻精细,近了看,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黑暗有致。这处古宅,恰好在一个死角处,显得有些冷落。拍拍钉着巨大铁钉的厚厚的门扇,无人应声。再拍门,总以为会有一位穿长衫、山西口音的人前来开门。
一个人转到繁华街道,恰好是中午时分。一家饭馆,迎门的是一张古旧的八仙桌,硬木的桌椅,没有上漆,擦久了,深色的木头有金属的坚硬质感。切一碟先用调料腌七天才煮的平遥牛肉,名噪一时的过油肉,一碟素菜。饭是碗脱子,一种荞麦做的面食。自然要酒,平遥黄酒风味独特,加上枸杞和姜片,煮得热热的,尤其是用浅浅的粗瓷黑碗,三根手指拈住,听着店里人带着鼻音的十分有味的山西腔,十分得意。那么高大的掌柜,“哦”这个音,竟发得那么柔和。
左右页图:古城平遥拥有2700年历史,古街道和古建筑保存完好,展现出典型的北中国特色,而当地人的生活也延续着千百年来的人文气息。
饭罢去街上转,有不少客栈,进去瞧瞧,发现竟和古书上一样:进门是可以坐着聊天、喝茶的八仙桌,中堂、对联,都是古代的墨迹。一边是高高的黑色柜台,只是遗憾没有安排出时间住一晚。天黑了,提盏写着老宋体字的某宅灯笼出来,上戏院或是茶楼,咂摸着人生滋味,到半夜。
左右页图:历史上,随着晋商崛起,平遥也成为晋商向全国扩展业务的大本营之一,当铺、票号、镖局应运而生,至今在古城内还留有众多遗址,真实地反映了当年的商业盛况。
有名的“汇源当”就在北大街。进门右手处是柜台,极高,人站在柜台前,有一种被人俯视的感觉,不由人不气短。柜台边上原先镶有石条,看来那位老板是想着要做百年生意的。石条用得太久了,边子上磨去好些。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人,一声不吭,要有人当,谈好了钱,才喊一声:“当!”后边的伙计出来接东西,这人就埋头写一张当票了。在这里我见到一张当票,上面写着:“同当价壹拾伍圆。”后面还有几行字,我读不懂。据里面的人说,那是这行里的隐语,看着是汉字,但音、意都不同。这种字大约有一千个。《红楼梦》里黛玉说有字读不懂,就是这样的字。
当铺里有学徒课本,蝇头小楷,看来从很早以前,就有相当严格的职业训练了。不过,出徒很不容易。先是要挑精明的孩子,几年过去,要学到一眼就能看出究竟是什么货色、值多少银子的地步。这样的行当,也不是人人都能学成的,看走了眼选来的孩子,只能去干低一等或低几等的活。掌柜对学徒并不太苛薄,从学徒的吃住,可以看出来。
这家当铺的银窖有两个口,一个在主人门口,这个是暗的,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另一个在最里面,库房的下面,这个口非常隐蔽,平常就走这个口。主人门口的那一个,是应急时用的。当铺的库房一般都是在二楼,楼梯故意修得又窄又陡,难以上下,这样是为了防盗。
在这家当铺里,我还见到一种古老的营生,锔碗儿的,缸极大,老人就蹲在里面。这活是将破碎的陶器、瓷器对在一起,用钻在两边钻上孔,抹上一种白色的东西防漏,再将铁卡子卡在两边,轻轻敲打一下,就等着干了。老人正在给当铺锔一口大缸。如此大的旧缸,大约是用来盛水的,破碎了,再锔起来还能用么?即使是用现代的技术,也相当不容易。那么小的一个个卡子,竟有那么大的力量,叫人惊讶。有意和那位老人聊了几句,老人说当然能用,要不就不是干这个活儿的。老人又说,这活儿就快没有人干了,现在谁还干这个。
街上亦多票号。最大的票号“日升昌”,创建于清道光四年(1824年),业务鼎盛时,分号达三十多处,遍布大半个中国,并与英、日、俄、朝鲜、东南亚等国和蒙古地区有业务往来。最多的一年,帐目往来白银达到三千多万两。《老残游记》的作者大约也是去过平遥的,书中这样写道:“老残将放在寓中的千两银去日升昌票庄汇八百两至老家。”平遥历来人多地少,为谋生计,许多人外出。平遥有歌谣:“咚咚喳,咚咚喳,娶来了,俺的女儿不嫁了,不嫁你那掏粪的,不嫁你那砍地的,俺要嫁的是字号里的掌柜的。”可见当时民间风习。关于这一点,雍正二年(1724年),山溪巡抚刘于义亦有奏言:“山右积习,重利之念,甚于重名,子弟俊秀者多入贸易一途。”在科举制度依然盛行时,竟然有如此多的人从商,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也因此在近百年里,平遥几乎成为中国的华尔街。
有如此多的商号,自然会有镖局,不远处即见到一家。镖局的主人——一位膀大腰圆的壮年男人坐在光线暗淡的厅里,和几个人在喝茶。我径直走到后面,迎面停放着一队镖车。看着结实而硕大的独轮镖车,我知道不要说装满银子,而且肯定是空车。后面的一间屋子里,一排木头架子,立满各样兵器,有一件据说是神枪王正卿遗留下来的,用手拎一下,轻轻的一根白蜡杆,但我知道凡有功力的人,都会将它使出千钧的力量来。而在镖局押镖时,装贵重物品的箱子是牛皮裹着的巨大木箱,刷着黑漆,充满煞气。
另一间屋子里,有尊神像,据说是镖局这一行的保护神。押镖出门之前,都要在神像面前许愿。许愿还有一种意思是不能说破的,那就是生死。押镖是大事,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不能保证绝对平安无事,一旦出事,镖局里是赔不起的。可是那个押镖的人若是因此而死了或是自尽,就不能再追究了。
镖局院子上空,蒙着一张铁丝编织的网,上面缀着铃铛,用来防盗。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天罗”了。
平遥也有些奇异的东西。在街上遇到一位老人,七八十岁,拉车照相。过去看看,那辆黄包车竟然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后面的铭牌印着“平遥县警察局087号”。还车保存得相当完好,铜件都被擦得铮亮。老人的车是用来照相的,有人照相,老人就摆一个姿势,并不真拉。从老人的姿势看,年轻时是拉过车的。
另有一种不压耳朵的枕头。外表和一般的旧式长条枕头没有什么不同,但奇特的是,其六个面竟有六个孔。睡起来,不仅不压耳朵,还透气。
沿着进来的路慢慢往回走,在一个拐弯处,竟然看见平遥城里还有一座古旧的天主教堂。虽然不大,但那哥特式的建筑风格,借着那高耸的顶尖,直向天空耸去的气度亦不平凡。在这距离沿海地区相当偏远的地方,那传教士应当是坐着马车或步行而来的,在来这条相当有名的财富聚集之地的路上,他会想些什么呢?也许,他在这里传教是不太成功的,路过的时候,我就觉得教堂相当的寂寥。在相当厚的一本《平遥览要》中,只字未见对它的介绍,甚至在一张古城景点的导游图上,也没有见到它的影子。
天色已经迟了,还要上城墙看看。匆匆赶过去的路上,起风了。人们下班了,学生也放学了,人们都在疾疾地逆着我去的方向赶回温暖的家。匆匆上城,城上面最窄处也有3米。只是风大,一溜几十面旗子,只听见那布给风吹得鼓鼓的,抖得哗啦哗啦地响。风大得那旗子快要破了似的,这才想起见过的许多破旧的旗子,它们能飘扬并不是别的原因,而是风的力量啊!人在城墙上行走不易,给风吹得有些趔趄。风最大的那一瞬,似乎你一旦猛然跳起来,就会给风吹着飘下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