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语言是人类一切思想文化的反映,思维模式影响着人类语言的表达。人类时空思维模式会直接影响人类语言输出。因此,本文通过英汉句子对比,通过语符表层分析语义深层,尝试从语义深层的思维逻辑关系,分析得出英汉的思维模式差异,从而验证汉语的时间主导性思维。
二、相关研究
王文斌是我国第一个指出“英汉时空性差异”的学者。他(2013)以动词具有时间性属性,名词具有空间性属性为理据,指出英语具有时间性特质,汉语具有空间性特质。
崔靓(2017)发现造成汉英句构本质差异的根因在于汉语的空间性特质和英语的时间性特质。
笔者认为,单单从句式特点上看“名”与“动”,只能让我们从句式表面总结英汉偏向时间或者空间特质,并没有真正指出时间观与空间观如何具体影响英汉两种语言的句式表达以及用语思维。显然以语体特征为切入点研究英汉思维模式不具说服力的。
三、汉语的时间主导性、空间内嵌性
“汉英时空差异论”理论不能解释连动式的流水句汉语表达,连动式的汉语句子明显蕴含着高度的时间性特质,整个句子的都围绕着时间进行线性流动。中国古代时空观认为,时间和空间是同位的、一体的。一方面是空间变换引起了时间的推移,另一方面是时间推移导致了空间的变换,空间与时间在运动中达成了水乳交融的关系。而对于空间性极强的中国古代诗歌中,时间思维却是占主导性地位,时间的推移引起空间的变化,而空间性受牵于时间性。
如例(1):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天净沙·秋思》马致远)
Over old trees wreathed with rotten fly evening crows; Under a small bridge near a cottage a stream flows; On ancient road in the west wind a lean horse goes; Western declines the sun; Far, far from home is the heartbroken on.(许渊冲译)
《天净沙·秋思》是中国古代诗词名词并置的代表作,整首诗由“名词”构成的意象叠加而成,读起来犹如行云流水,意境深远。全诗没有出现一个“动词”,但却能给读者移步换景之感。沈家煊(2007,2009,2010)认为,汉语的“名词”包含“动词”,该古诗的“动”全部隐含在“名词”里面,如“小桥”让人联想到诗人过了小桥看到了流水深处的人家,“瘦马”意思是诗人牵着马行走在古道中,接着“夕阳西下”表明了时间流逝,最后是“断肠人”在天涯继续流浪。显然,《天净沙·秋思》的意象叠加是按照诗人动作的的发生前后顺序铺排的,其中“夕阳西下”更是前后时间衔接的点睛之笔,夕阳落下后,断肠人孤独地行于天涯,把时间延伸到了无限远。
沈家煊(2017)认为,汉语中由许多小句组合而成,我们可以将其中任何两个相邻的小句组合起来,每个小句既是对前一小句的说明,又是后一小句的话题,头一句和最后一句也不例外,根据信息排序的原理,即旧信息在前,新信息在后,自然衍生出“话题?说明”关系。话题说明结构在汉语中无处不是,比如句子(2a):
(2a)又听得呀的一声,腰口开了,有两对红灯,一副提壶,香云巧巧,环珊叮巧,那妇人带着三个女儿,走将出来,叫真真、爱爱、怜怜,拜见那取经的人物。(吴承恩《西游记》第23回)
以上句子由多个小句式句段和短语式句段铺排而成,彼此无显性衔接词联结,但意义衔接隐藏在一个个“话题——说明”结构当中:“门开了”是话题,“有两对红灯,一副提壶,香云巧巧,环珊叮巧”是说明,同时这一句又是“妇人带着三个女儿”的主题,“走将出来,叫真真、爱爱、怜怜,拜见那取经的人物”又是对于三个女儿的说明。同时,自然流畅的词语并置为我们呈现了一个个形象的画面场景,汉语空间性质正是内嵌于这些一个个“话题?说明”结构中的,可见汉语中的小句与短语并不是随意并置的,表示空间特质的“名词”依托于“话题?说明”结构的隐含逻辑思维构成语义。同时,沈家煊提出“话题?说明”结构,旧信息在前,新信息在后,也侧面表明的汉语的时间性思维模式。因此,汉语的空间性特质是通过“话题——说明”结构内嵌于汉语句式中的。
四、英汉时空差异
汉语短语句段如板块一样一个个进行组合,但它并不是随意组合的,它遵守时间性的思维方式。纵览句子(2a),时间顺序是描述事件发生的主心骨,动词的顺序如下:“听、开、带、走、拜见”,动词的顺序铺排完全依照时间发展顺序。而其英文版本如下:(2b) There was a creak as a side door opened and the woman and her three daughters——Zhenzhen, Aiai, and Lianlian came in with a pair of lamps glowing red and two portable incense burners from which sweet-smelling smoke curled up as the jade ornaments at their waists tinkled. The three girls greeted the pilgrim.(W.J.F.Jeenner譯)
通过对比发现,英语更注重一件事情的完整叙述,也即是符合英语的语法结构SVO。如上文的英文版本的主干表达为:“There is a crack as the door opened and ...came in.”汉语原文所给予读者的流畅自然阅读感受及场景再现的真实感在英文版本中大大降低,这主要由于英语的思维模式更注重主次之分,英文会倾向于把主谓框架陈设好,把信息焦点放在句子开头,然后运用介词、连词with,from which等再对主谓进行补充或者描述说明,而汉语的按照时间主导性对事件进行描述。又如:
(3a)I yielded, in the faint hope that Linton himself might prove, by his reception of us, how little of the tale was founded on fact.(《呼啸山庄》第二十二章)
(4a)She recommenced her silent weeping as soon as she supposed me absorbed in my occupation; it appeared, at present, her favourite diversion. (《呼啸山庄》第二十二章)
英语中同样存在以时间顺序为引导的句式表达,但必须要运用时间性连接词,并且位置灵活多变,不需要完全遵从时间顺序。例句(2a)、(3a)的时间状语分别为“by his reception of us”和“as soon as”、“at present”,出现在句子的中间,起着表明时间的作用。但是,当翻译成汉语时,需要先把“by his reception of us”和“as soon as”、“at present”先翻译出来,这样句子更加通顺自然。
(3b)我拗不过她,只能怀有一丁点希望——林顿在接待我们的时候,他的态度和举止将证明思克利夫的话完全是瞎编乱造。
(4b)她以为我在专心读书了,就立即重新开始啜泣,在那时候,哭泣仿佛是她最喜欢的消愁方法。
汉语与英语恰恰相反,汉语很多情况可以不需要时间衔接词、动词时态变化,汉语的时间概念已经显现在汉语以时间性主导的表达思维中。汉语的时间标志具有显性标志以及隐性标志,往往在运用隐性标志时,汉语更加流畅地道、酣畅淋漓。英语中之所以存在明显的时间衔接词,如when, whenever, as, while 等,并不是代表英民族的思维具有时间性,而正反映他们的语言思维中不以时间顺序作为表达模式,才借用这样的显性进行标注,表达其与主谓框架以及信息焦点的关系。又如例句(5)及其译文:
(5)Heart-smitten at this bewildering and baffling spell, that so often came between herself and her sole treasure, whom she had bought so dear, and who was all her world, Hester sometimes burst into passionate tears.(《红字》)
海丝特把她花了极其高昂的代价才得到的珠儿,看作是她唯一的财富和全部的世界,但她看到在自己和孩子之间十分经常插入这令她困惑的魔障,则痛心不已,有时留下眼泪。(王惠君译)
例句(5)中带有动词性质的词语有“heart-smitten”、“came”、“bought”、“was”、“burst”,这些词语均按照语法进行了时态变化,而且这次词语的排列并不按照动作发生的前后顺序,而是采用非谓语、定语从句等方式,用以说明解释主句“Hester sometimes burst into passionate tears”,从而构建了一个主次分明的结构。
五、总结
本文通过分析对比得出:汉语思维模式以时间性为主导,时间的标志具有显性以及隐含性,同时汉语的空间性借助“话题——说明”结构内嵌于汉语句式中,空间性受牵于时间性。英语思维模式以主次结构为主,借以主谓结构得以实现,通过逻辑关系词、时态变化、时间标志词表明次要成分与句子主干关系。
该结论启示我们,在英翻汉时,要想取得语义顺通流畅,必须遵守时间主导的逻辑顺序,旧信息在前,新信息在后,忌亦步亦趋地翻译。汉翻英时,忌流水式的句子,英语需要结构紧凑、句子凝练、主次分明,必要时添加逻辑关系词、时态变化、时间标志词。
参考文献:
[1]崔靓.从汉语流水句及其英译看汉英句构的空间性和时间性差异[D].北京外国语大学,2017.
[2]沈家煊.漢语有没有“主谓结构”[J].现代外语,2017(1):1-13.
[3]王文斌.论英语的时间性特质与汉语的空间性特质[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3(2):163-173.
[4]尚永亮.自然与时空——漫议中国古代时空观及文学表现[J].长江大学学报(社科版),2003(1):13-20.
[5]张冠芳.论汉语的空间性与英语的时间性[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11(10):104-105.
[6]许培培.《诗经·蒹葭》中的时空合一及其审美影响[J].传奇.传记文学选刊(教学研究),2011(8):21-22+43.
[7]王文斌,于善志.汉英词构中的空间性和时间性特质[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6,39(6):1-8.
[8]沈家煊.“零句”和“流水句”——为赵元任先生诞辰120周年而作[J].中国语文,2012(5):403-415.
【作者简介】黄惠珍,西南民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