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华敏
摘 要:莫言《檀香刑》中赵小甲这一形象有意戏仿鲁迅《狂人日记》中“狂人”形象,赵小甲具有“狂人”似的癫狂,他和“狂人”一样都是正常社会里不正常的人物,然而莫言又有意颠覆了赵小甲身上的启蒙性。就“先知”而言,两者分道扬镳:“狂人”是个具有自觉意识的“先知”,而赵小甲只是个“伪先知”。因而在“狂人”回归“吃人者”行列、赵小甲回归酷刑文化场时,附着在“狂人”和赵小甲身上的作家悲悯情怀的指向也不相同。
关键词:《檀香刑》;《狂人日记》;赵小甲;“狂人”形象;戏仿
作者简介:华敏(1993-),女,汉族,安徽桐城人,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6级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小说。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3-0-01
《狂人日记》塑造了“狂人”这一形象,莫言在其长篇小说《檀香刑》中也有意塑造了一个非正常之人——赵小甲,将赵小甲和“狂人”进行对比,可以发现赵小甲这一形象在诸多方面对“狂人”形象都存在着戏仿。
一、伪“先知”:不自知的箴言
《狂人日记》中“狂人”是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他神志不清,疯言疯语;《檀香刑》中赵小甲也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他同样是疯疯癫癫,傻话连篇。不论是“狂人”还是赵小甲,他们都是看似“正常”社会里的非正常人。然而莫言并没有简单地停留在对“狂人”形象的模仿上,准确地说,“狂人”是“疯”,而赵小甲是“傻”,从“狂人”的疯言到赵小甲的“傻话”,可以看到莫言用赵小甲这一形象颠覆了“狂人”身上所具有的自觉启蒙性。
“狂人”是一个精神病人,又是一个“先知”,他从两千多年的历史中得出“吃人”的本质,处处显示了对旧秩序旧文化的反抗,鲁迅借“狂人”之口道出了整个旧秩序旧文化“吃人”的本质。“狂人”用“迫害狂”的疯言疯语道出了封建礼教文化“吃人”的本质,《檀香刑》中赵小甲也在痴傻的状态中通过“虎须”看透了人的生存本相,莫言恰恰从“傻子”的角度折射出了常人的荒谬。在“虎须”的帮助下,赵小甲看到了常人世界的兽性,通过赵小甲我们也看到了人性中充满了兽性的一面,他们一面讲着礼义廉耻,另一面又是鲜廉寡耻。
这两个人物形象都有异于常人的癫狂,但又是截然不同的。“狂人”用自己的发疯实现了对整个封建文化“吃人”本质的自觉揭露,带有明显的启蒙性。赵小甲通过“虎须”认识了社会的兽性,但他的认知并不是出于自身对人性的清醒意识,他的认知是被动的,甚至赵小甲的“傻”还隐含着“父债子还”、“因果報应”等传统民间观念。莫言在塑造赵小甲这一人物时一方面有意戏仿“狂人”的癫狂与认知,另一方面又颠覆了“狂人”身上应有的启蒙性质,因而说赵小甲是一个“伪先知”。
二、归来模式:直抵人性的大悲悯
鲁迅在“狂人”被治愈的背后流露出深切的悲悯,他深刻地揭露出“狂人”这一类历史中间物的所有悲剧性。莫言在塑造赵小甲这一人物形象时,有意戏仿了鲁迅“狂人”的归来模式——赵小甲认清了人的残酷性和嗜血性,但他同时又是酷刑文化场上的参与者,可以说赵小甲的“归来”是一次莫言式的直抵人性的大悲悯。
“狂人”在发病时,他以一种全新的思维和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吃人的;病愈后,他又以原有的旧思维旧眼光看这个世界,重新回归到他之前极力反对的行列之中。“狂人”从“先知”又圆圈式地回归“吃人者”,无不流露着鲁迅式的悲悯:作为“历史中间物”,他们必然要与社会和自我进行悲剧性的抗争。
在“通灵虎须”的帮助下赵小甲看清了人性里隐藏的嗜血性和残酷性。然而赵小甲并非“先知”,他的“傻”也不具备“狂人”那样的现代性。莫言颠覆了赵小甲的“先知”身份,当赵小甲以檀香刑的执行者身份出现时,莫言式的“大悲悯情怀”也就出现了。赵小甲参与檀香刑固然有父亲赵甲的原因,但不可忽视的是赵小甲对参与檀香刑也是无比兴奋的:当小甲听说杀人要比杀猪有意思时,他乐得一蹦三尺高;当他穿上刽子手的衣服时,他挺胸抬头,感到十分荣耀;他甚至埋怨赵甲“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认了俺,把俺带到京里去;如果俺发小就在你的身边,俺现在也是一个杀人状元了……”给孙丙执行檀香刑时,小甲早就等不及了,伸手就把绳子从赵甲手里抢过来按照事先演练过的方式开始捆绑孙丙;当孙丙发出一声高似一声的嚎叫时,小甲先前慌乱不已的心却安静下来了。由此可以看出,作为檀香刑的参与者,赵小甲跟父亲赵甲一起执刑,赵小甲人性中施虐、嗜血的阴暗本质就一一暴露出来。莫言在《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中提到,“只有正视人类之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写了人类不可克服的弱点和病态人格导致的悲惨命运,才是真正的悲剧,才可能具有‘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悯。”至此,莫言通过赵小甲回归酷刑场来完成他直抵人本性的拷问。
在塑造赵小甲这一人物形象时,莫言有意戏仿了鲁迅的“归来模式”,“狂人”最终回归“吃人者”的行列,作为一个“历史中间物”而存在着;赵小甲最终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先知”,他的人性恶在檀香刑中暴露。在“狂人”和赵小甲身上,都隐含着作家深切的悲悯情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狂人”和赵小甲都是悲剧性的。
莫言在塑造赵小甲这一人物形象时,一方面继承了“狂人”式的癫狂和“归来”模式,另一方面,莫言也确实颠覆了赵小甲的“先知性”,完成了一场关于酷刑文化与人性恶的拷问。
参考文献:
[1]张立群,杨洋.论莫言对鲁迅传统的继承与创新[J].河北科技大学学报,2015(4),2-3.
[2]王夏渊.“傻子”的使命——论《檀香刑》中赵小甲形象的意义[J].名作欣赏,2014(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