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雯
现代汉语语法部分曾提到过“蝴蝶”一词中的“蝶”是否是语素的问题,引起了我对该现象的研究兴趣。于是我阅读了许多相关语法的著作,并对此现象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思考,对“音节语素化”现象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我也在努力搜集相关特殊语言现象的分析,对音节语素化现象的起源、成因、分类等情况做了一些理论性总结。
对音节语素化的研究,首先要清楚语素的定义。在汉语语法研究的初期,没有语素或词素的概念,即没有一个合适的名称来称呼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有时一个字就是一个词,如“人”、“马”、“红”、“来”等。有时要两个字以上组合起来才成为一个词,如“鹦鹉”、“老头子”、“便宜”、“吩咐”等。(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后来从西方引进了西方语法中的“morpheme”,即词素。这一概念是由美国语言学派布龙菲尔德等人提出,在国内首次采用这一概念的是朱德熙。“比较起来,用语素好些,因为语素的划分可以先于词的划分,词素的划分必得后于词的划分,而汉语的划分是问题比较多的。”由此可见,“语素”这一名词在汉语界也是经历了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才确定下来的。现代汉语对语素的概念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小的语言单位”,一个是“有区别意义的语言单位”,缺一不可。我们对“语素”的鉴定通常采用替换法。“替换法”是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布龙菲尔德提出的三点: “一是重复出现的有意义的语音形式,二是凡是跟别的语言形式在语音-语义上有部分相似的是复合形式(不是语素),三是跟任何一个形式在语音-语义上没有任何相似的是一个简单形式或叫语素。本文讨论的音节语素化的现象也是在界说语素这一概念的基础上的。一个语素由非语素发展起来,前后过程都需要对语素进行界定。”
音节语素化是语言运用中出现的一种特殊现象,指的是原本一个只有语音形式没有意义的成分逐渐发展成一个音义结合体。我们在研究这一现象的演变过程时,不仅要考虑语言要素从古代汉语发展到现代汉语的历时演变过程,还要从共时的角度看该要素呈现既是音節又是语素的现象。例如研究“蝴蝶”一词,既要考虑“胡蝶”这一起源,也要研究“彩蝶、粉蝶”中“蝶”是语素,“蝴蝶”的“蝶”是非语素这种并列呈现的情况。此时这两种语言单位平行存在,互不干扰。于是张斌在主编的《新编现代汉语》中对此现象有更明确的定义:所谓音节语素化,主要指一些本来不表义的音节变成了表义的语素。这个定义也概括了音节语素化的所有情况。
那么至今现代汉语中的由音节发展成的语素到底时如何分布的呢?我们可以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个是现代汉语中的连绵词,一个音译加注语素的外来词。连绵词以“蝴蝶”、“骆驼”等词为代表;外来词的情况比较多些,比如“啤酒”的“啤”、“开车”的“卡”、“卡通片”的“卡通”,起先都是音节的音译语素逐渐升格为语素,可以单独使用。
我们明确了语素的概念,对于鉴定语素的方法我们通常使用“替换法”。其实与语素的鉴定方法相似,对音节语素化的鉴定方法我们也可以使用“替换法”。因为一些原本不表义的音节通过缩减或提取某部分音节逐渐升格成有音有义的语言单位,那么升格前后的部分就是可以相互替换的。例如“骆驼”到“驼峰”的变化,“驼峰”的“驼”是可以作为语素替换“骆驼”的,那么它就是音节语素化。相反的“仿若”中的“仿”不能和“仿佛”替换,所以就不是音节语素化。
那么,音节语素化的形成原因到底有哪些呢?刘苹先生认为“所谓音节语素化,即由于语言交际的语用需求,某些双音节或多音节单纯词中一些本来不表义的音节升格为表义的语素,并代替整词的意义参与构词或行使交际目的的一种语言现象”,即“部分代整体”。例如“驼毛”中的“驼”可以代替指称“骆驼”这一事物。学界流行着另一种情况——重新分析,即人们对原来语素进行“重新分析”而被赋予了意义。典型的例子是“托福”被分析成“托某人的福”,所以这两个音节被分别语素化了。还有“坦克”一词,可以理解成“坦地克敌”,原本是两个音节的也变成了语素。
现在我们回到“蝴蝶”这个词,以此为例说说现代汉语中连绵词的音节语素化是如何演变的。据刘萍的《蝴蝶考》中分析,“蝴蝶”本为“胡蝶”,后来到了宋朝以后因偏旁类化而成“胡”写作“蝴”。“胡”本义是“大”。魏人张揖的《广雅释诂一》中说:“胡,大也。”而“蝶”一词最早出现于《玉篇》,即我们今天说的“蝴蝶”。“蝶”最晚到了明代是用来单独释义的,即一个独立运用的词了,“蝴蝶”一词的出现是晚于“蝶”的。而今天“彩蝶”中的“蝶”发展成一个语素,与“蝴蝶”指称同一种事物,又称为“简称语素”。因此,在现代汉语中“蝶”可能是音节,也可能是语素。作为语素的“蝶”可以加上诸如“花、彩、”等语素起修饰或限制的作用;作为音节的“蝶”只能出现在“蝴蝶”中。
那么,从“胡蝶”到“蝴蝶”再到“彩蝶”,选择“蝶”而不选择“蝴”作为语素化的目标音节,也是有原因的。首先考虑的是汉语作为一种语言,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是要受语言本体的发展演变特征制约的,比如汉语词汇系统有单音节向多音节转变的常规趋势。其次,根据人们的认知习惯会选择第一个音节为代表。当然也有为了表义的作用也会倾向选择后一个音节,如果是三音节也会选择中间的一个。“蝴”的前身是“大”的意思,主要起区别修饰的作用,“蝶”应该是指称的中心,所以当这个词发生音节语素化时,自然选择后一个音节了。
综上所述,音节语素化现象的发生是汉语语法演变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有其存在的客观规律和现实基础。它既受汉语本体特点的制约,反映了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的变化,也是基于人们对语言的认知习惯和使用原则的。通过对此类现象的研究,我们可以管窥全豹,感受到汉语语法演变进程的漫长过程。总之,汉语中以音节语素化为代表的语言变异现象都是在一定基础上的有规律、有依据的语言演变现象。
参考文献:
[1]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第 23 版)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4.
[2]布隆菲尔德.语言论[M].袁家骅、赵世开、甘世福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33/1980.
[3]张斌.新编现代汉语[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152.
[4]刘苹.“音节语素化”的理论思考[J].现代语文,2007,7.
[5]黄伯荣,廖旭东.《现代汉语》(第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