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缘去

2018-10-27 10:39王东梅
当代小说 2018年6期
关键词:法兰克州长

王东梅

花开花落花无悔,

缘来缘去缘如水。

花谢为花开,

花飞为花悲……

──李清照〈残花〉

普城最热闹的市中心,有一座古老却最权威的纳塞大旅社,里面豪华的大厅,今夜灯火辉煌,人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今夜的选情。两座超大型电视荧幕上,各电视台的主持人正热烈地说三道四。叶欣和几个朋友交换意见,看来,他们全力支持的候选人法兰克,越来越接近胜选。

有人手里端着咖啡或酒杯,口中胡乱吞咽着袖珍三明治、洋芋片、葡萄干、奶酪饼干之类果腹。人人双目紧盯着荧光幕,一会儿赞叹、一会儿惋惜。

叶欣和几个朋友的心情也起起伏伏,为今夜选情冷一阵、热一阵。时间一点一滴溜走,转眼间竟是凌晨二时。啊,本州二十二个郡的选票终于计算完成!法兰克得票领先将近三十万票。啊!这意味着决定性的胜选!

巨雷般的掌声夹杂着欢呼,在大厅里突然间爆开来。啊!人们相互拥抱!我们的法兰克当选州长!挑战成功!啊!啊!这场面至少继续了三分钟之久。

终于助选团负责人马克跳上台,要大家安静,请法兰克向大家致词,又是一阵热烈掌声。法兰克站到大厅浅浅的台中央,瘦削的脸上笑起来格外显得英俊,深藏青色西装托显出高挑健朗身材。

四十三岁!当选本州州长!恰如一篇报导所说,如果当选,他将是本州最年轻、最耀眼的政坛明日之星。

他简短明快地向助选团的义工们致以最深的谢意:“……还有很多艰巨的工作,要依靠大家来共同完成!上帝祝福大家。谢谢!”

荧光幕上此时转换到另一组画面,大家再度安静下来。那是连任两届州长支持的对手,在向法兰克致贺。贺辞简短有力,表达今后共同合作的意愿。至此,法兰克算是正式当选。

已经是凌晨三时许,叶欣突然感到有些疲倦,向同来的金娉点点头。两人同时起身,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两人走到豪华旅社柜台前,递过钥匙。服务生好一阵才把汽车从停车场取回,他解释说车库里仍停满各色车辆,把车开出来较为费时,谢谢两位的耐心。递给他一张五元钞,小伙子高兴得眉开眼笑,今夜空气里处处充满了喜气。

“看来大家兴致还高得很,不愿意马上回家!”金娉刚巧这几天从纽约来访。

“可不是!没法和他们拚。”

“这种喜事千载难逢,难怪大家兴奋!”

“可记得当年搞保钓运动的时候,我们不都是这样,没日没夜,瞎忙。”

“谁说不是,唉,都多少年前的往事了!”

叶欣觉得累了。难得金娉这几天有空,和她一起参与了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沿着空旷的纳塞大街,把车开到狭窄弯曲的二○六号公路,平时这条公路总是挤满车辆,此时竟是畅通无阻。只是车速仍然不能太快,君不見那画着梅花鹿记号的标示?此处两旁多的是浓密树林,是夜半梅花鹿出入的地段。

那时买屋,就嫌这条公路太长、太窄、太弯曲,但袁加却喜欢这儿的幽雅宁静,是房地产经纪人口中的高尚住宅区。那时他们唯一的女儿刚满十四岁,正好进入当地的好学区。这也是最后决定在此买房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今住在这深宅大院,渐渐感到的是无限空虚。很早就该把它卖了,搬入袖珍型公寓。不过如今房地产市场有些疲软,哎,暂时还是先如此对付着吧!

叶欣本在一家华尔街知名金融机构做小主管,一度事业相当稳定。本来和袁加志同道合,都在同一家公司。丈夫是成功的金融分析师,总部在纽约华尔街,成绩傲人。随着中国经济起飞,常被派至中国京沪一带出差。国内招待贵宾的花样变化万千,美女陪客成了惯例。

也许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就在上海一次晚宴酒醉后,遇见了艳丽、多心计的梅娇,对他纠缠不清。袁加也曾懊恼后悔,对叶欣推心置腹地深谈过。希望获得她的谅解。

毕竟,他和她相识、相恋自美好的大学时代,还有什么能胜过那样纯真的情谊?刚来美国留学读书的那段岁月,虽苦却单纯快乐,彼此相濡以沫。何况双方的父母同在一所大学教书,是同事,又是近邻,知根知底。他怎能如此轻易背叛这盘根错节的亲情和爱情?何况女儿也很快即将成人。

在这样深谈的夜里,叶欣流过泪,全心全意地打算维护这得来不易的美满婚姻。她虽然心高气傲,却也理解一个成功的男人,是多么容易成为一头猎物,况且是在如今物欲横流的大陆?

听来的故事太多,闺中好友们的遭遇让人怵目惊心,也一再令她感到惶惑。袁加应当是个例外,他事事胸中有主,为人处世有自己的原则标准,不会轻易动摇。她尊敬他、相信他。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梅娇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人们口中最泼辣、最具心计的厉害角色!她不受道德约束,为争取今生最快、最高的物质享受、美满人生,用尽心思,专走捷径。

袁加是眼前非常理想的猎物,事业前途、修养素质全属最佳等级,绝不能轻易放过。假以时日,使用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袁加还是被她俘虏了。原本的逢场作戏,却成了藕断丝连的浪漫情缘。

这一次,心高气傲的叶欣,再也没法心平气和。最具杀伤力的是婚外产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既成事实最终演变成一个美满家庭的破灭。爱情已被亵渎、情谊已被蹂躏,当年被视为最圆满的婚姻已是千疮百孔,到了非分手不可的时候了。虽满心痛苦,又能奈何?与其长时间为失去的美满婚姻哀伤,不如快刀斩乱麻,离!

她沿着弯曲的二○六号公路往北开去。叶欣的住屋离闹市也仅有六英里,只是路旁树木繁茂、弯曲狭窄,是夏季风光极美的好去处。到了秋季落叶满院,有时真个是“新红叶无个人瞧”。

她把车停入车库,进入厨房。妈已经睡去,听见叶欣和金娉回来,忙从睡房里走出来,步履有些蹒跚。想起妈当年轻快健朗的身影,叶欣不禁有丝感叹,岁月催人老。

“要不要煮点馄饨吃?”

“不用,你赶快去睡吧!我们自己来。”

“不好意思,伯母,还是把您吵醒了。”金娉说。

“其实我根本没睡着,法兰克选上了吗?”

“当选了!谭姨什么时候走的?”

“六点吧!我让她回去的。那……你们自己动手,我去睡了。”

“跟自己母亲住多好,真羡慕你。”金娉说。

“爸走得突然,当年他们伉俪感情深厚。我们母女现在算是相依为命。”

“真羡慕你。”

“这两年妈的眼睛不好,有青光眼,视力减退很多,真为她担心。”

“哎,真是年龄不饶人。想当年伯母多雍容华贵,多么精明能干……”

叶欣和金娉是中学同班好友,那是台湾知名的女子中学。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全世界都会围绕她们转。两人从最耀眼的大学,拿到美国知名大学研究所的奖学金,来到美国东岸。金娉却在感情的天地里遭遇了连串风暴,不只一次。她后来投身到那年代闹得风风火火的保钓运动里。

啊!金娉自说自话,谁让自己那时那样年轻,又那样冲动无知……是啊,做了多少蠢事!哈哈哈大笑一阵,彼此取笑着。

两人一面聊着天、一面品尝着妈亲手做的鲜虾馄饨,又天南地北地海阔天空一阵。等梳洗完毕,去睡觉的时候,几乎已经快黎明时刻。浓密的林间,南去避寒,暂时歇息的一群大雁,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忽然间竟都高声喧哗着,往更南处飞去。也许全在恭贺法兰克当选州长?叶欣梦中的世界如今充满了惊恐与喜悦。

清晨的阳光从疏落的林间投入厨房。昨夜睡得晚,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桌上有煎蛋和几片面包,还有葡萄和果汁,谭阿姨已经到来,正在忙家务。显然妈已经用过早点,专心在书房读大字本《圣经》。

妈的视力太差,州政府福利部门派人来帮忙料理琐事,每天四小时,是州政府给本州盲人的免费福利。谭阿姨手脚利落、勤劳,很得家人敬重。

“你怎么和法兰克认识的?”金娉喝着咖啡,有些好奇,顺口问起叶欣。

“不少年了,算是老朋友了。当年他也在我们同一家公司,他是市场部门主管。当年我们两家住得近,他前妻有个女儿和飘飘是好朋友,两人同班。”

“前妻?”

“对!他前妻很温和低调,现在搬到温哥华好几年了,她女儿和飘飘还有联系……”

“昨晚怎么没有见到他现任夫人?”

“他现在的妻子和大家来往比较少,公开露面不多。属于典型的贤妻良母吧!”

“作为政治人物的妻子,怎能不多多露面?”

“不知道!”

后来法兰克热心政坛活动,竞选市议员成功,进而竞选成为本市市长。法兰克当年刚满三十九岁,对市政尽心竭力。市区边缘原本有一个被化工厂污染的大池塘,多少年都是市民心中的疙瘩,法兰克上任两年,把那儿清理得水清鱼跃。那是申请到联邦政府公款处理的,没有花费居民任何税收。

还有一段号称瓶颈的道路也拓宽了,大家的房地产税却相对减低了。这是许多前任市长从来没有做到的政绩。总之,在市民眼中,法兰克是个勤恳努力又充满朝气的年轻好市长。许多公益活动他都尽心竭力,印尼海啸募款公益联欢会,法兰克高歌一曲,获得本地富商慷慨解囊,带动认捐气氛。

那次叶欣是幕后功臣,由她请来许多华裔家庭,当场为印尼天灾募得不少善款。叶欣曾是当地中文学校校长,又担任商会会长。当地华裔家庭不少,需要英语流利、能言善道的代表人物,叶欣顺理成章被推选出来。

那时刚和袁加离婚一年,她郁闷的心情需要纾解。女儿已经进入波士顿知名大学,家中平时只剩下她和妈两人。她充沛的精力需要输出管道,对社区活动总是全心投入。

“说良心话,你对他除了公务,没有动过心?”

“怎么说呢?好感是有点,人家有家室、有孩子……”

“別忘了,我之所以慷慨捐款给他,主要是冲着你的面子。”

“那当然,知道你这些年成了大款,钱多。可我说过了,人家有美满家庭!”

“那又如何?”

“你这样说话可就不对了,难道要破坏人家家庭?”

“难道你忘了,自己家庭不是也被人家破坏了!”

“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别再提这个话题,否则和你翻脸。”叶欣觉得被触到痛处。

那年年初,新上任的法兰克兴高采烈迁入官邸,全家只有简单的三个成员:男、女主人和一个女孩。

其实叶欣的住宅距官邸并不很远,有时晚归,路旁浓密的树丛中有夜照灯光,隐约露出淡米色砖墙一角。那是众所周知的州府豪宅,人们对它似乎熟悉,却很陌生。豪宅坐落在普城这条隐秘却也忙碌的公路上。公路很窄,弯弯曲曲,路旁全是参天古树。这座豪宅有悠久的历史,占地面积很广,原本是一位富商十九世纪建的私人住宅。

第二位屋主不仅更富有,在美国政坛也有显赫地位。购得豪宅后大兴土木,把原来的豪宅加倍扩建。除私密的个人住处外,另建有藏书丰富的图书室、花木扶疏的暖房、会议大厅、起坐间、室内游泳池等等。户外有修剪精美的意大利式花园,庭院里种有各种名贵的树木花草。另有水池和不远处的小溪相连,池水中养了小鱼,闲暇时可以垂钓。

到了1980年代初期,因缘际会,豪宅现今成为每四年民选的州长官邸。随着每四年的改选,由不同的家庭入住,为官邸带来截然不同的氛围。

叶欣从心底为法兰克全家入住这座豪宅感到高兴,因为这象征着法兰克的灿烂前景,而她也将从此沾染一丝荣誉。

法兰克那年四十三岁,是历届州长中最年轻的一位。叶欣是华裔圈里十分活跃的人物,这次州长竞选,叶欣和朋友出了很大一份力。由于助选活动频繁,凭私人关系,为他拉到不少华裔人士捐款。本州的华裔大都事业有成,无论经商或在专业上,多半有些根基。虽在全州总人口数目上所占比例很低,但这些人却是所谓“关键性少数”。他们的选票和捐款一旦集中,便可以左右一名政客的成败。

法兰克那年最终成为本州州长,正是这个奇妙的“关键少数”运用得当的明证。

自从法兰克当选州长以来,叶欣和她的朋友都成了法兰克更坚定的支持者。有好几次,叶欣受邀去州长豪宅参加小型集会,喝下午茶,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悦之情。自从和袁加分手,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能够进入这样一座象征权力的豪宅做客,时间虽很短暂,谈话虽很浅薄平淡,却令叶欣十分自豪。

也许这是进入权力社交圈的第一步?她没敢再多想下去。

叶欣成为单身贵族以后,有无限精力投注于华人圈里各种活动,人变得越来越活跃,尤其热衷于政坛人物的竞选活动。她发现办这样的活动,既可以为候选人拉票找赞助,也顺势为自己打知名度。

可不,也不过三四年时间,在本州的英文和华文报刊上,除了候选人,自己的名气也跟着响亮起来。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样的收获令她感到有些担心,却也心喜。

没有料到的是,她工作的金融机构忽然开始裁员。照说,以她的资历,应当不会受到波及。没想到,这次裁员幅度极广,她工作的整个部门竟遭到裁撤。俗话说,胳膊扭不过大腿,整个部门被裁撤,资历再深又能如何?她也只能拿起皮包走人。

突如其来的失业,虽有十八个月的失业金暂时补助,但这样的境况却远不是她所能接受的。怎么办?午夜辗转难眠的时刻,静夜深思,她决定向金娉讨主意。

“你说,这样的时候失业,以我的年龄和资历,能到哪儿再找类似的工作?”

“这个吗?让我想想……”

金娉在电话那头说了不少话,见解十分老到,不愧为成功的女企业家。分析到最后,她认为可以问问法兰克!他已經是位高权重,统领全州的首脑人物。何不告知目前自己失业状况?靠他的人际关系,说不定可以为叶欣开辟一片天地。

叶欣那年虽已是徐娘半老,却保养得法,皮肤白皙、身材玲珑,尤其一双长腿,走起路来婀娜多姿。职场多年,穿衣装扮很具高端贵妇品位,浑身上下特能显出她那独具的卓越风采。

她觉得老友金娉的主意不错,她应当去找法兰克帮忙。那天,她着意装扮一番,按照预约时间到达州长官邸。见到法兰克的剎那,也许,那是叶欣的错觉,感到他注视她的眼光似乎有丝恍惚,也许那仅是短暂的几秒钟。

他们的谈话很快切入正题。他除了感谢她这次竞选为他出钱出力,帮他打下江山,更希望她今后在华人圈替他继续卖力。

短暂谈话后,他明白了她现在的处境,沉思片刻,似乎拿定主意,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州府目前急需人才。以她的资历和经验,他会在州府替她谋获一个适当职位,要她放心等待。

法兰克的承诺,让她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突然对自己增添无限信心。

对法兰克的许诺,叶欣自是十分欣慰。越发感到自己为政坛候选人助选,是一步走得十分正确的好棋。她兴奋地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老友金娉。

金娉在电话那端一面为她高兴,一面也忘不了取笑她一番,劝她趁这段休息时间,到各处游历一下,松散一下心情。一旦有了工作,就又要被套牢。

叶欣听了劝告,带着老母去加勒比海搭豪华邮轮,享受了十多天奢华与清闲。其间女儿飘飘也特地带着婴儿,从波士顿飞回来团聚两周。谈起女儿的婚姻,又是另一段令人神伤的插曲,只有随它去了。

六星期后,她收到来自州府的官方聘书,请她担任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年薪和她在原金融机构的数目相当。啊!她感动得几乎落泪。她完全没有想到,报酬竟然来得这样快。

她担任的职位是本州高等学府补助基金的审核主管。换句话说,本州那所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州立大学,以及八所州立学院,外加二十所社区学院。每所院校的补助经费,都须她主管的机构审核,其中出入有相当大的空间。她的认可与否,可以决定院校当年所能获得的补助经费多少。

钱无论对公、对私,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对经费时时感到短缺的州立大学校园,更是如此。一时间,不少大专院校校长级或同等重量级人物,纷纷寻找机会,和她拉拢关系。这是她最初完全没有预料的事。一时间,真有些腾云驾雾,感到有些飘飘然。没想到这职位竟是如此位高权重,禁不住有些自满。

她的办公室坐落在距州府很近的闹街上。州府的所在地是本州声名狼藉的坏区,平时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靠近那几条街。尤其夜晚,整个区域就像座死城。只有作奸犯科的宵小之徒在那儿出没群聚,或贩毒、或斗殴、或滋事杀人等等。

如今,这儿白天却显得车水马龙,十分热闹。不少人是来州府办事,也有人是来和叶欣攀交情。类似的活动十分频繁,叶欣没有料到这样的职位,竟给自己带来如此的权威,渐渐在行事上,为了要表现自己的干才,把当年在私人金融机构的管理规章,搬来此处套用。

殊不知公私机构在基本结构上,有着天大的区别,许多规章在此根本行不通。对于法兰克,她是绝对的感激,言谈举止免不了有些巴结。对于下属日常鸡毛蒜皮的杂务,为求好、求全,有时感到十分不耐。部属的迟到早退,事假,病假,她更难容忍。

她忽略了小人难缠的名言。下属对她这位坐直升机空降的大主管,多半阳奉阴违。很多政策推行起来,往往遭遇莫名的阻力,或托辞规章有误、或使用拖延战术,或者,就是不与她通力合作,故意让她难堪。这完全不是她所预料的。

上任以来,对内固然遭遇不小阻力。对外,由于主办了一场农历新年晚会,叶欣变得两面不讨好。

那次她以庆祝中国农历年为由,实际是为更紧密联系华人和州长关系,决定举办一场庆祝农历新年活动。半年前就要求本州活跃的各个华人社团,各自认购若干门票。门票收费既高,租用的场地却并非一流。那倒不是叶欣有心如此,而是办事人的疏忽。

她的原意是为有心接近州长的华裔人士,制造一个平台、一次机会,因此打着州长将会出席的招牌,联络了不少各界名流出席。印制的宣传资料上,除了首页有州长照片,尾页也加印了自己的玉照。购票的团体十分踊跃,门票很快销售一空。

那晚有些宾客远自纽约、康州和马里兰等外州开车过来参加盛会。大旅社门外,一时间真是冠盖云集、车水马龙,好不风光。

晚会预定六时开始,大家耐心等待州长莅临。苦苦等候,等啊等,一直等到快八时整,州长仍然没有出现。晚宴没法开席,大家付了昂贵的门票,现在却饿着肚子,农历新年竟如此冷锅冷灶!

流言蜚语传开来,许多人感到非常恼怒。叶欣此时没法联络到州长,只有一次次上台向大家道歉,一再让大家耐心等待。谁知那晚州长阴差阳错,竟根本没有露脸,最后给的缺席理由又十分牵强。

传言说州长那晚参加了犹太商会的联欢晚宴,无法分身前来华裔的农历新年活动,让很多嘉宾失望而归。有些专程为见州长远道而来,并且大力捐款的人士,觉得完全被叶欣耍弄了。人们感到有种被欺骗的不甘和恼怒,甚至起身提前离席,场面变得非常尴尬。

“你怎么这样大意呢?”金娉那晚也特地从纽约赶来捧场。

“其实法兰克是满口答应要来出席的,谁知他会黄牛呢?”

“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何必打着州长出席的名堂,他能来最好,假如来不了,也不会有人怪你。”

“唉,是我大意了!”

“而且,你把自己的玉照放上去干么?”

“是秘书建议的!”

“她是在耍你!你自己没有判断力吗?”

“唉,问你一声就好了。”

“以后这种出风头的事少做!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做官,不是在替人竞选!”又加了一句:“还有,你以后要低调一点,妒忌你这位置的人可不少!”

“谢谢你,还是老朋友最可靠。”

這件事叶欣确实办砸了,如果事前没有高调宣扬州长是出席的主要贵宾,华裔团体聚会共度农历新年,倒也无可厚非。但叶欣却以为州长绝对会给她面子,谁知……有人说,州长借口说前两天出了小车祸。车祸其实只是敷衍的借口。因此,这场活动既没有得到中国社团的支持和感谢,更糟的是,原就对她敌视的人,开始借机说三道四。

关于叶欣的流言,那一阵在州府角落里流传,无论办公室厕所、餐厅、会议室,似乎总也离不开同样主题。叶欣现在成了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她仅靠州长的信任而获得的这个位置实在太高。

心理上她有恃无恐。她满心认定,这次州长竞选曾经全力相助,为他拉到不少关键选票和捐款,如今获得这个职位,应当是理所当然。因此,在办公厅里不自觉地为讲求效率,摆出唯我独尊的架势,对懒散、缺乏效率的属下很不耐烦。

其实这些员工里,不少对业务有丰富经验。如果她放下身段,和这些员工合作,业务的推展应当十分顺利。

对叶欣的闲话,在州府里闹得沸沸扬扬,人们似乎都在等待看一场好戏上演。对人们的风言风语,叶欣也略有所闻。她忍不住向金娉诉苦。金娉细心听她说完,严重警告她,要她谨防小人,一切更要公私分明。

“小人难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金娉在企业界打滚,多年来累积了许多经验。她听说叶欣外出为私事,却以公事报帐报销,而且习以为常。

“应该没问题,都是芝麻绿豆之类的小事。”叶欣大意了。

“别以为事情小,公私一定要分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就后悔莫及。”金娉在企业界起起伏伏,经验丰富。

“知道了,以后会小心。”此时叶欣记挂的却是另一件揪心的事。

“好了,飘飘怎样?”金娉问起来,那是叶欣的宝贝独生女。

“最近回来住了十几天,哎,真是没法相信,这二十一世纪,还有这么封建的婆婆。”

“都什么世道了,还在乎她那一套!”金娉对飘飘的婚事知道得非常清楚。

“哎,她那婆婆是暴发户、土财主,很难缠。算了,不说了。”

女儿的事想起来就让她揪心,有种无力感,使不上劲。

在州府上班的华人少说也有三四百,大都是凭自己实力,经过考试进入州府工作,分散在各个部门。他们的职位有公务员法保护,不是由政客聘请,和接受聘请的位置完全不同。对于改朝换代,大多并不买帐。

秀敏本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在州府税务办公室,她是资深会计长,从近来同事们的闲言闲语中,她听到许多不利于叶欣的传言。有人说她对部属要求太严,缺少人情味,对州长讨好巴结得过于肉麻。

其实,对于从天而降的政治酬庸,本来都会引起人们的不满,闲话总是免不了的。只是在这个州的政治圈里,流行得格外明显。

随着政党轮替,不少前任聘来的人受到排挤。这些人也许资历、学历全够资格,但如属于另一个政党圈子,注定没有好果子吃。对于叶欣这样的空降部队,肯定严密监视,恨不得她弄出什么纰漏来才好。

那是州府月会,各部门主管固定去州长办公室会议厅开会。主要任务是主管之间互通声气,报告部门的业务进展。

秀敏和叶欣都列席参加。两人的行政地位同等,但秀敏是通过公务员任命法,一步步考试并且通过考核,达到今天地位的,和叶欣的应聘而来完全不同。在业务上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因此彼此见面十分客气。

但毕竟同是华裔,秀敏对新来乍到的叶欣,有时倒是有意帮她一把,至少要告诉她,自己辗转听来的闲言闲语。办私事报公帐,看似小事,如有人追究,就会变成大事。尤其,如果被敌对阵营抓住,就是所谓的贪污。

会议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是例行月会,不涉及重大议题。步出会议厅,秀敏主动约叶欣去楼下餐厅午餐。刚拿好自助餐,还没坐妥,手机响起来,是飘飘的电话。说是已经回到家里,带着小贝贝和狗儿。是搭飞机来的。

“允文来了吗?”女婿平时忙得像无头苍蝇,会陪她回娘家?叶欣要问个明白。

“没有!”

“怎么回事?”

“允文的妈来了!”

“你婆婆?”

“是的。还有,是爸爸陪我回来的。”

“爸爸?你是说袁加?”

“对!”

“这样吧!我的业务会议刚开完,下午我提前回来。见到外婆了吗?”

“见到,外婆正让谭阿姨煮馄饨给我们吃。”

“外婆眼睛不好,你们好好注意点,不要太麻烦外婆。”

“知道。”

叶欣匆匆把快餐吃完,其间,秀敏婉转地把听到的闲言闲语告诉了叶欣。叶欣虽然感激,心中却被女儿的电话搅乱,只淡淡表达了礼貌上的谢意。

秀敏敏感地觉得,叶欣这人果然傲慢。暗下决心,从此绝不再给她忠告,管他是怎样的传言,让她自生自灭。

叶欣回到办公室,处理了几样例行公事,告诉秘书她有事先走一步。一路上,想起飘飘的婚事,就觉得懊恼不已。

那时若不是因为和袁加闹离婚,也许女儿也不至于才大学三年级,就和允文同居。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飘飘后来告诉她,她觉得孤独无助,为父母的离婚感到内疚,却不知怎样弥补。而允文显得那样成熟自信,似乎天下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难题。他那时正在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论文大半已经完成,有多余时间让她感到可以依靠。

后来飘飘才知道允文在台湾的家世傲人,父亲及祖父辈经营着庞大实业,这次是派遣他来波士顿知名大学商学院取经,以便用现代科学方式,管理庞大的家庭企业。允文十分低调,完全没有家族继承人的招摇,相反,却在尽力摆脱那份约束。

叶欣虽是现代人,对于女儿未婚和人同居,还是难以接受。何况后来又有了一个小女婴,将来孩子上学怎么办?飘飘知道妈妈和外婆的心事,孩子一周岁那天,终于和允文去波士顿市政府办了结婚登记,在法律上成为正式夫妻。

谁知,这次允文的母亲突然来访。允文知道自己母亲那霹雳炮般的个性,说话会让人受不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即刻设法让飘飘带着宝宝回娘家暂避。

袁加此时刚好来美国波士顿出差一星期,一通电话打到女儿家,从电话中了解了其中情况,干脆护送母女两人搭飞机回娘家。

“回来啦?”谭阿姨正在厨房收拾,一面高声招呼着叶欣。

“快叫外婆。”女儿把胖嘟嘟的妞妞送到叶欣面前,这称呼让叶欣一愣,真是时间不饶人。

粉红笑脸,加上满身散发的奶香味,胖嘟嘟的小手、小脚,蕾丝点缀的衣裙,抱在怀里软绵绵的,真是个活脱脱的洋娃娃。叶欣的一腔烦恼忽然化解为零。

妈妈正在客厅里和袁加闲聊,听到叶欣的声音,忙高声叫她去客厅。许久不见袁加,他比以前更清瘦、更精神。见到叶欣,他立刻站起来,表情有几分尴尬。

不知是怎样的情绪作祟,叶欣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昔日情谊已惘然?她努力忍住,只淡淡地说声“谢谢”,把飘飘母女平安送回来。

应该的、应该的。袁加急促地回答,飘飘也是我的好女儿。好了,我也该走了。还要赶下一班飞机回上海。

飘飘追到门口,送父亲上车。叶欣这一次忍不住,泪滴竟不自知地滴滴答答落下來。不懂是怎样的心绪,委屈?落寞?惋惜?心疼?懊丧?

次晨,叶欣见飘飘眼睛有些浮肿。叶欣知道女儿有难言的委屈。允文的母亲在长途电话里就再三对允文开骂,不承认他自作主张的婚事,要他尽快回台湾。

这次允文的母亲从台北追来,发誓要亲自押送他回台湾。而且说在台湾已经替他物色到适当人选,那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将来对他家的企业经营绝对有帮助。至于在美国同居的女人,既没有家世,又是外省人,可以给她钱。

钱,知道吗?生下的女娃娃?可以归女家,我们男家不要。家族企业需要人管。

叶欣按捺下满心怒气,问飘飘:你们不是已经在波士顿市政府结婚登记了吗?

是的,但允文的母亲说,他们不承认美国婚姻法,要他即刻回台结婚。如果不跟她回去,立刻断绝母子关系,从此不得继承家族企业。

允文没有工作能力吗?如果放弃家族企业,会因此流落街头吗?他母亲替他物色到的世家女,是允文喜欢的吗?他们有共同语言吗?

他的母亲还说,瞧不起我们这种没有深厚根基的上班族。还说,教育程度再高,还不是替别人打工。要她儿子仔细想好,限他年底之前回答。

没想到八天以后,允文笑嘻嘻地来到了叶欣家。

“我是来接飘飘回家的。”允文果然是那样的沉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

“年底以前会回台湾吗?”外婆问。

“论文还没有写好,哪能半途而废啊!”允文仍然满面轻松。

叶欣原打算好好和允文谈谈,见他那样胸有成竹,显然对事业、婚姻有周密打算,不会被老母亲牵着鼻子走。婚姻不是儿戏,显然允文有他对付母亲的一套。但愿一切真的顺利解决。

“那就好,空暇时常回来。我们挺想念你们的。”

“会的,您放心。”

飘飘依偎着允文,带着宝宝,心满意足地离去。叶欣默祷着,但愿他们能够天长地久,不受外力胁迫而转变。天地间真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她不敢多想。

当年她和袁加不也曾爱得死去活来吗?如今又如何?时空会变,价值观念会变,允文真能永不为庞大的家族企业而心动?

有一点她确定,美国的婚姻法无论走到哪里,对夫妻都是有保障的。

但愿没有必要使用这法律的一天。

岁月默默溜走,三年过去了。很快到了夏末秋初。那是个星期四,爽脆的清晨浮泛着丝丝寒意。

昨夜到家较晚,电话录音机上红光闪闪,原来是州长秘书留话。希望她明晨到校园大教堂去望第一台弥撒,时间是清晨五时。

望弥撒?她心中泛起丝丝不安。大事真的要发生了?人们多日的传说即将成真?需要大家为他祈福?她知道州长是天主教徒,但……

初秋黎明五时,天色暗淡,古色古香的大教堂里,将近两千座位已经座无虚席。这所教堂少说也有两百年历史,坐落在这所全国闻名的美丽校园里。凡有重大事件,附近人们多半到这儿来,或是默默祈祷、或是聆听神职人员讲道。

今晨许多人似乎不约而同,全来到这儿。也许,人们全都听到了什么?

点点烛光在教堂各个角落闪烁着,这是一场额外举办的祈祷大会。幽暗的黎明,空气里弥漫着轻愁。出席的会众似乎全捧着一颗沉重的心。

夏末的天气本来十分爽朗,美丽校园里枝叶繁茂。此时,人们见到的却是天际一抹暗灰,距离灿烂艳阳似还有很长一段时光。

叶欣选择了靠近后排的位置坐下,悄悄放眼看去,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包括许多华裔家庭,也有部分州府同事,全来到庄严肃穆的大教堂里,所为何事?心中不禁嘀咕起来。果真像近日里众说纷纭的流言?

弥撒开始,唱诗班的美妙童音弥漫在教堂肃穆的空气里。主持弥撒的神父是本教堂最高主持,显现出今晨这场弥撒的重要性。

艰深的拉丁文从神父口中徐徐吐出,白色绣花长袍,陪衬着同色冠帽,庄严而肃穆。铃声、祈祷声、祝福声,人们随着天主堂内的仪式,起伏跪拜。

终于是领圣体的时刻,会众排成长队,往祭台前一一走去。一一从神父面前,领取一片象征圣体的小小薄饼,含在口中,饮下玲珑酒杯中象征圣血的液体。

神父在人们前额画着十字,象征祝福。两千会众的长长队伍默默进行着。走在最前的法兰克和家人,表情带着无比的忧郁与沉重。

今晨来此,叶欣带着一颗虔敬的心,祈祷着事实真相不似坊间流言。以高票当选的州长上任将近三年,拿出了不少令人钦佩的政绩。但最近却有些魂不守舍,人们窃窃私语,都说州长有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假如揭露,绝对会丢掉他千辛万苦获得的宝座。

如果宝座失守,不仅是他个人的损失,更是本州民主党的重大损失。许多新推展的优良政策,将因此停顿或废止,这是大众不乐意见到的。

不利于州长的流言不停扩散。有一家媒体已经宣布,这个周末将揭露本州一个重大秘密。消息灵通人士纷纷传言,一颗毁灭性定时炸弹即将爆炸。爆炸?难道就在今日?

灯光黯淡的大教堂里,此时放的乐曲,类似巴哈的《安魂曲》,那样沉重、那样压抑。神父在神坛前用拉丁文祷念着,许多人前去祈福,两个小时就在恍惚中慢慢流逝。

叶欣此时的心境逐渐平静,没有初来时那样浮动不安,也许宗教真能带给人们一股安定的力量?弥撒结束,人们步出教堂,天色刚刚泛白。人们默默各自离去,空气在沉默中似乎不再流动。

下午,叶欣正处理着公文。窗前,端庄优雅的君子兰开得正旺,电话突然响了。

“看到电视新闻吗?”秀敏来电。

“没有,怎么?”

“快去会议室,纽约第五台,正在现场转播。”

电视荧幕上是州府会议大厅,州长正在开记者会。

他往日英俊帅气的面容、意兴风发的风姿,一夕消失,脸上似乎蒙着一层灰色面纱,全身散发着尴尬与悔恨。他身旁站着他的妻子和母亲,双双眼帘低垂,似乎缺少面对电视观众的勇气。

啊!人们的传言竟然是真。他面对着大厅拥挤人潮,承认自己自幼就是同性恋。由于自己的性向和一般人不一样,成长过程充满痛苦和疑问。在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当今社会,他跟一个男性恋爱,发生婚外情。如今他必须面对这件事带来的惩罚。他自知,婚姻生活有如此重大瑕疵,他难以继续在本州担负州长重任,有负选民期望……决定辞职下台,十一月中旬正式生效。他向信任他,将选票投给他的全州选民,致上最深的歉意;向父老乡亲沉痛地说声“对不起”。

啊!这短短五分钟的记者会,像在本州的空中投下了一枚原子弹,剎那间爆炸開来!叶欣完全没法相信这事的真实性,曾经一度和法兰克这般接近,他是如此英明权威,充满政治智慧,敢做敢当……她和许多人都仰视着这一颗闪亮的政坛明日之星,盼望着跟随他开拓更广阔的天地,期待着还有数十年的岁月,为相近的政治理想打拚。

虽然她曾一度打算辞去她这个令人羡慕的职位,因自己对于公私帐目不够小心,不无遗憾。但她知道人们是健忘的,她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法兰克也曾暗示,等待适当时机,今后还要借重于她。而今,竟发生这样的事!政治前程是彻底毁灭了。

叶欣的胃部开始抽痛,好久没犯的老毛病,此时突然来袭。

她全身直冒冷汗,手脚发软、浑身乏力。恍惚中,她往沙发上坐下去,她需要好好整理思绪。

电话响起,显然谁都没法单独消化这突如其来爆炸性的讯息。大家都没有心思在办公室待下去。秀敏约她和几个同事去附近星巴克喝咖啡,大家对这事议论不休。

州长那位男伴来自以色列,州长曾以高薪聘他担任州政府本土安全局顾问。按照宪法,外国公民是禁止担任这职位的,怕国家安全机密可能外泄。

聘用之初,就没有获得州议员一致通过,法兰克却坚持己见。这个位置薪高权重,让许多人不满,给政敌有机可乘。这位男士对法兰克似乎予取予求,常以暴露两人秘密、召开记者会要挟。到如今,法兰克再也没法忍受这样无止境的勒索。

谣言满天飞,万般无奈下,法兰克痛下决心,采取主动,干脆面对天下人,在众目睽睽下宣布辞职不干。在美国史上,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

“太可惜了!”爱戴他的朋友们这样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是自作自受。”他的政敌异口同声评论着。

“他的工作能力强!虽然才做了三年多州长,全州赤字翻转,人们就业率上升,经济情况好转……”

“没什么好可惜的,谁让他搞婚外情”

人们就那样毫无保留地纷纷议论着。听着人们冷言冷语的议论,叶欣感到无限落寞。曾一度以法兰克的成功感到无限骄傲,而今,转眼间便化为尘土,真是世事难料啊!法兰克草草结束了他那耀眼的政治生命,让人感到无限惋惜和无奈。

法兰克宣布辞职的第二个星期一,叶欣也递了辞呈。她知道作为保护伞的法兰克背负着屈辱离去后,她接下来的工作将更难以推行。

不仅如此,据秀敏的小道消息,说是叶欣可能会有麻烦。反对党有特别强的外围组织,可以发挥强大的力量。对叶欣种种琐碎的违规行为锲而不舍,在暗中不停调查,收集资料。

当年州长是个意兴风发的政坛明日之星,长得帅气,迷死了好多女性选民,可以发挥保护她的威力,如今……

过了两个多星期,叶欣悄悄走人。她辞职的理由是个人家庭原因,没有其他解释。

关于叶欣的垮台,谣言又在本州华人圈里,沸沸扬扬传了许多天。她的位子由韩裔副手接任。这副手实力强,拥有经济博士学位,曾在华尔街享有盛名的证券行工作多年。

许多华裔对这样的结局充满矛盾和惋惜,多么令人羡慕的位置,却如此轻易弄丢。而且,为华裔今后步入政坛,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华人圈子里为这件事谈论不休,却总也得不到结论。法兰克下台,叶欣悄悄辞职,这两件憾事就在人们的议论和惋惜声中,渐渐随风而逝,真个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虽然许多年过去,每逢谈起这两件事来,人们仍觉得造化弄人,剩下的是万分无奈和惋惜。

责任编辑:李 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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