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朵》:还原你真实的温柔

2018-10-27 10:56陈志音
歌剧 2018年3期
关键词:柳儿图兰朵廊桥

陈志音

编者按:由上海歌剧院全新制作、上海歌剧院与上海大剧院联合出品的又一力作——《图兰朵》终于在1月24日至26日揭开神秘面纱,为上海歌剧院2018年演出季开启歌剧首秀,亦为上海大剧院20周年庆典季揭开序幕。作为《场团合作》的第二部经典大戏,《图兰朵》开票19天售罄,后续两次加座亦统统被《秒杀》。首演期间,虽然恰逢上海十年难遇的暴雪天气,上海大剧院大剧场仍然全场座无虚席,就连加座、包厢等也全部满座。上海歌剧院近年来的多部歌剧制作,在与世界一流主创主演团队的合作中累积了丰富经验,国外一线的主创和演员结合本土最优秀的艺术家《同台飙戏》,相得益彰、交流互进,不仅增强了我们的艺术实力,更提升了自己的文化自信。

普契尼《图兰朵》和威尔第《茶花女》,差不多都是在国内舞台演得最多、看得最多的经典。寒冬腊月大雪天从北京赴沪,听上海歌剧院全新制作的《图兰朵》——强大动力的综合因素,何止一个《新》字。意大利导演罗贝托·安多绝对是个看点,著名歌剧指挥家雷纳托·帕伦博和玛丽亚·古列吉娜的图兰朵公主,马可·贝尔蒂的卡拉夫,奥尔加·布苏约克的柳儿,强大阵容一线组合,更让新版光耀夺目异彩纷呈。

曾现场看过的歌剧《图兰朵》,从徐晓钟、陈大琳导演的世纪剧院版(1995年),到张艺谋导演的太庙版(1998年)和《鸟巢版》(2009年),再到陈薪伊导演的国家大剧院版(2008年)、王湖泉导演的中央歌剧院全新版(2008年),所有的舞美服装与视觉形象,笔者本人对中央歌剧院版情有独钟,因为导演将西方歌剧的听觉审美与中国文化的符号特征结合得最为完美。

此次上海歌剧院新版特邀的意大利导演,将会如何呈现一个《死亡无所不在的王国》?在简短的序奏中,舞台上纱幕后影影绰绰戴着竹斗笠的人群,很有东方味、很富民间化。悬空横截的廊桥替代高大森严的城墙,宣读告示的传令官(吴轶群饰演),浑厚结实的歌声仿佛来自天宇。既然导演罗贝托和他率领的团队有个共识:《图兰朵》是一部充满奇幻色彩的歌剧,那么舞美、服装、灯光势必将合力达到一个亦真亦幻如梦如诗的视觉效果。

第一幕那黄昏时晕染着胭脂般的彩霞余晖渐次黯然消退,在深蓝光影中一轮圆月缓缓升起;而形同丧钟一般的铜锣悄然降下,高高的廊桥上出现了图兰朵公主的身影,只有一束白光投射在那张神秘莫测的脸庞上。强大《电波》瞬间击中卡拉夫王子,使他决绝地做出所有人无法预料的举动。通常我们看到的,是王子面向大锣双手挥槌:而这位王子则面向观众,背身反向单手挥槌击锣三響,这个身姿动态的设计匠心独运与众不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卡拉夫的眼神,深陷情网无法自拔、神不守舍魂不附体,《宁死也要爱,征服图兰朵》的坚定意志与复杂表情,一目了然尽收眼底。

全剧唯一的内景为二幕一场,舞台像一个繁复庞杂的宫廷书馆。从地接天的高大书柜很虚,礼簿书札的案桌很实,空中垂吊漂浮的书本反衬着平、庞、彭三大臣满腹经纶却无计可施的无奈与窘迫。二幕二场《王宫前的广场》同有些版本形成巨大反差,真的那般空旷,基本不设实景,所以金辉龙椅、高台玉阶、威严石狮,锦衣华服的大臣宫女,一概舍弃。龙钟老迈的皇帝之御辇,无非一张可以自由移动的四柱木椅。长老太傅身着麻衣素服站立一角,满台皆为黎民百姓。图兰朵公主形单影只,一个人高高孤立在横贯舞台的廊桥之上。谜题一道一道解开,公主一层一层随廊桥降落下来,最后和所有人同处一个水平面。廊桥最后一次出现是《今夜无人入睡》的那个晚间,浓雾迷蒙中两盏宫灯摇曳晃荡,更增添了一种神秘而恐怖、紧张又不安的气氛。这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收声敛气,因为下面是柳儿以死殉情、爱情终获胜利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的重头戏。

意大利导演贴近中国文化写意、留白风格的做法值得赞赏。但平民百姓头顶竹笠,在温润多雨的南方乡野较为普遍,而在干燥多风的京畿地区并不多见;老皇帝御驾的挪移与方位略显失措;最后尾声,所有人手执红色折扇,既和中国古代团扇纨扇檀香扇不搭界,更与藤编麦秸鹅毛扇不沾边,看上去让人联想到东瀛岛国民间艺伎摆弄的物件。舞台人物的服饰也有朝代混杂之嫌,文官武将辽金宋元明清同台。还有《万岁爷》头上顶着唐宋明双翅官帽而非至尊王冠,中国传统戏曲和影视剧里的皇帝似乎没有这种扮相。罗贝托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诠释,可能还存在某些误读与偏差,更多偏向《远东》甚至日韩的概念,而非《中国》的风物情韵。

北京大学歌剧研究院副院长、旅欧音乐学者蒋一民教授,在节目册导赏文章中谈到,《图兰朵》《更为本质的‘中国风是在音乐》。那段用江苏民歌《茉莉花》旋律谱写的童声合唱让所有中国人倍感亲切而自豪。曾有很多版本让童声合唱作为画外音伴唱,或是在舞台一角静态演唱。此版的处理也是别具一格,导演让一群头戴瓜皮帽(实则更像洋葱头)的孩子们鱼贯上场边走边唱,歌声结束身影消失。

同样来自普契尼家乡的意大利指挥家雷纳托·帕伦博,在其18岁的学生时代就登台指挥威尔第歌剧《游吟诗人》,2009年又为伯利新贝特鲁泽剧院重建新张开幕指挥演出《图兰朵》。这次与上海歌剧院合作全新版本的演出,雷纳托丰富的经验与成熟的造诣,为音乐注入精妙的特质与高贵的灵魂,带给观众美的艺术体验与想象。无论伴随极其紧张的节奏型,还是牵引优美抒情的旋律线,或是场景化戏剧性的动态感,雷纳托都以清晰准确的手势带动乐队提点演员,器乐与声乐水乳交融浑然一体。在2018年1月的上海大剧院,普契尼音乐重新焕发其特殊的神采魅力。

有意大利指挥家的音乐导引,上海歌剧院的青年演员表现不俗。平、庞、彭三位大臣的饰演者陶阔、郑瑶、从沁唱得不错,演得有戏。在二幕一场《书房》中,他们的优点也发挥得最为充分。三大臣忽悲忽喜的心情、七上八下的心态、思乡感怀的心绪、忧国忧民的心境,他们的表演富于层次合情合理。合唱队特别给力,京城百姓发出的惊呼、哀叹,祈求、悲鸣,歌声都特别富于感染力,这和合唱指挥帕布洛·阿桑特的精心调教息息相关。

可能由于听么红的柳儿最多,且每次都被感动得泪流满面。著名咏叹调《主人,你听我说》从摩尔多瓦女高音奥尔加-布苏约克的歌喉出来,竟然感觉有些遥远而生疏,第一次没被打动没流泪。这位出生于1986年的歌剧新秀先天条件十分优越,要比一般抒情女高音号大,宽度与厚度均占优势。她还特别会演戏,柳儿和帖木儿,父女胜于主仆的关系处理得尤为细密,卡拉夫一举一动也随时牵引她的视线、触及她的心神。她的演唱随之越来越入戏,著名咏叹调《你那颗冰冷的心呀》发挥得特别好,终于让我们听到了她应有的水平。奥尔加是年轻有为的国际一线女高音歌唱家,前途无量。

卡拉夫王子以其超凡的勇气与智慧征服了图兰朵。意大利男高音马可·贝尔蒂以其纯正的意大利声腔范式塑造多情的王子,同样让现场观众心悦诚服。前不久的1月7日,笔者在江苏宜兴刚听过上海歌剧院版《阿依达》,贝尔蒂饰演的拉达梅斯已给人留下良佳印象。卡拉夫歌声同样魅力四射,穿透力与表现力兼而得之。演唱《柳儿,不要哭》时,他的温存宽厚令人安然:第一眼见到图兰朵被其美丽震慑时,最初有些恍惚、接着暗下决心、此后义无反顾,演得极富层次,声音控制得当张弛合度。著名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睡》,男高音并未上来就亮开嗓子,他唱得像是温柔的小夜曲。王子情感丰实、情思深邃、情绪昂扬,最后的高音完全是情致所动。虽然没有拉开长度,但歌声的高度、亮度、力度无不达及理想的程度。在阿尔法诺续写的二重唱里,卡拉夫的低吟高唱也格外动人。

在领衔主演中,玛丽亚·古列吉娜名气最大,她可是斯卡拉歌剧院唯一在最新制作16部歌剧中领衔女一号的头牌演员。听说她的《托斯卡》曾被称作《母老虎》,可见其声音的威力有多么强大。从她走上廊桥(城墙)的侧影到转身的正面,我们看到的是一位体量健硕的图兰朵。实际她年轻时的七分侧面像颇有几分神似她的前辈玛丽亚·卡拉斯。

第二幕《测试》一场戏的《序曲》是著名的图兰朵公主咏叹调《很久以前》。开始用了极慢板的g小调属和弦。《有一位和我一样年轻的公主……我决心要替她报仇!》从小字一组的#c到a,很多图兰朵都在追求高冷公主所谓的硬度、锐度、力度。但这位玛丽亚却表现得极富情感,真正角色化的演唱,越唱越让人忽略了她的体态相貌,图兰朵就是那个仇恨入心的率性而任性的公主,有深重的哀怨与忧伤,却没有过度的暴戾残忍狠辣变态。

图兰朵三个谜底被卡拉夫全部解开,古列吉娜用极具功力的弱声,表现其内心的深深懊喪楚楚可怜,这一段演唱非常感人。听众旁观尚且动容,何况是已经无可救药爱上她的王子。公主的歌声足以让王子妥协,说出答案给她台阶。面对柳儿之死,图兰朵的震惊悲恸与感悟忏悔,女高音也表现得自然可信。最后一首《泪汪汪》(或《第一串眼泪》)顺势而出,成功化解了多少观众那些始终无法释怀的质疑。全剧尾声当图兰朵即将宣布王子姓名时,她的天真可爱、她的如释重负,那么真实生动。哪还是《母老虎》,舞台上依偎在王子怀中的图兰朵分明像小绵羊一般,温柔娇弱爱意盎然。这样的大结局,真实得就像发生在我们的身边,幸福美满如人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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