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灌溉决策行为影响因素比较研究

柳长顺，杜丽娟，王红坤

（1.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100038，北京；2.云南省陆良县水务局，655600，陆良）

农户灌溉决策行为是农田水利工程能否发挥效益的关键，也是灌溉用水权分配确权与动态调控技术所要研究的问题。2016年我国灌溉面积达到 10.98亿亩 （1亩=1/15 hm2，下同），实际灌溉面积8.72亿亩，相当于2.26亿亩灌溉面积没有灌溉。另据统计，2000年以来，我国灌溉面积年均实灌率 （实际灌溉面积/灌溉面积）为78.81%，平均每年2.06亿亩灌溉面积没有灌溉。实灌率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各地区、各个时期可能有差异，但是农户选择性灌溉或放弃灌溉是造成实灌率低的重要原因。目前，学者研究农户灌溉行为更多关注农户灌溉技术选择，多采用计量经济学方法建立模型，验证水价政策、组织方式、文化水平、年龄、收入等因素对灌溉行为的影响。本文以云南省陆良县2个农田水利改革试点村为例，通过比较研究，深入剖析典型农户灌溉决策行为，总结影响农户灌溉决策行为的主要原因，提出提高实灌率、发挥农田水利工程效益的对策建议。

一、研究区概况

1.炒铁村

炒铁村是2014年恨虎坝中型灌区创新机制试点项目所在行政村。炒铁村隶属于陆良县小百户镇，共有3个自然村、5个村民小组、1 050户农户、人口3 788人。全村耕地面积1.7万亩，试点项目区灌溉面积1万亩，直接受益的有2个自然村、3个村民小组，涉及农户542户1 983人。项目配套建设扬水泵站，田间全部可以滴灌，水源充足。除项目区外，该村还有7 000亩耕地可以自流灌溉。炒铁村主要种植洋芋，灌溉条件可以满足种植2季洋芋。据调查，2016—2018年，项目区年种植春洋芋2 000亩左右并进行了灌溉；秋洋芋种植面积全覆盖，不需要灌溉。自流灌溉全部种植春洋芋，实灌率100%。扬水灌溉水价0.79元/m3，按方收费；自流灌溉水价0.1元/m3。该项目引入社会资本参与，运行管理由项目区农民用水合作社与社会资本共同组建的有限公司负责。

2.中坝村

中坝村是2014年国家农业水价综合改革的80个试点之一，隶属于陆良县小百户镇，有5个自然村6个村民小组，共584户2 245人。全村耕地面积7 960亩，试点期间全部配套灌溉设施，其中3 800亩通过扬水泵站灌溉，4 160亩自流灌溉。中坝村主要种植春洋芋与秋洋芋，其中春洋芋需要灌溉，秋洋芋不需要灌溉。据调查，2016—2018年，项目区年种植春洋芋7 960亩，全部进行灌溉。扬水灌溉执行水价0.6元/m3，实际每亩计收水费200元；自流灌溉水价0.23元/m3。灌溉工程运行管理由中坝利民专业合作社负责。

二、灌溉行为影响因素对比分析

两村同属小百户镇，地形地貌相似，直线距离11km，均从2014年开始进行农田水利相关改革，成效十分显著，形成大量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并在此召开了全国农田水利改革现场会。走访发现，农户普遍认为种植春洋芋风险大，在自流灌片全部种植春洋芋两村没有差异，但在扬水灌片，两村农户种植春洋芋的选择差异很大。笔者随机对两村2个农户进行了调查，用于深入剖析探究影响农户灌溉决策行为的可能因素。

1.盈利水平

从两村2个农户提供的亩均成本收益情况看，炒铁村A农户亩均成本2 957元，收入3 300元，净利润343元；中坝村B农户亩均成本3 244元，收入3 230元，净利润－14元（见表1）。

根据《2017年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统计，云南省2016年全国露地洋芋亩均净利润783.44元，成本中水费仅2.46元。假设调查的2个农户亩均水费也计2.46元，其净利润可以增加471.54元，这样A农户净利润为787.54元，B农户净利润为482.54元。A农户2016年在扬水灌片种植了春洋芋，2017年以后就没有种植，其提供的成本收益情况也是2016年的，净利润调整后与《2017年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统计数仅相差0.5%。B农户2018年种植了春洋芋，收获才2个月，其提供的成本收益情况也应是清晰的。由此，2个农户提供的亩均成本收益情况是可靠、真实的。

从表1可知，总体上，A农户亩均净利润好于B农户，理论上A农户种植春洋芋的积极性应该更高，但是事实恰恰相反。这说明仅考虑净利润无法解释农户的灌溉决策行为。

表1 亩均成本收益情况对比表

2.现金成本

目前，在农村务农的劳动力大部分为无法外出打工的人员，直接参照农户外出打工的日收入标准确定家庭用工工价，计算用工成本，可能会掩盖灌溉决策行为选择。为此，剔除用工成本，计算亩均现金成本与净利润。经计算，A农户现金成本1 997元，净利润1 303元；B农户现金成本2 284元，净利润946元。由此可知，A农户现金成本低而净利润高，应当种植春洋芋的积极性高，事实恰恰相反。这说明用全部剔除用工成本后的现金成本也无法解释农户的灌溉决策行为。

如果按2016年云南省家庭用工工价81.40元估算，A农户净利润为651.8元，B农户净利润为294.8元，仍低于A农户。由此可知，即使考虑部分用工成本，同样无法解释灌溉决策选择结果。

3.价格预期

农户普遍反映种植春洋芋价格风险大。陆良春洋芋6月上市，与其他地区产品同期上市，价格波动较大，2016年春洋芋销售价最高到2.3元/kg，2018年价格仅1.7元/kg。秋洋芋11月上市，具有很强的竞争力，价格比春洋芋高且稳定。

A农户2016年种植了春洋芋，成本收益是2016年水平，洋芋单价2.2元/kg；如果按2018年价格水平1.7元/kg销售，亩均亏损407元，这是农户解释不种春洋芋的主要理由。B农户洋芋销售价为1.7元，亏损14元，如果按2016年价格水平2.2元/kg销售，净利润可以达到936元，这种高收益也可以解释B农户为什么坚持种春洋芋。但是，这种价格预期对所有农户是相同的，对不同生产效率的农户可能有所区别。据调查，B农户亩均单产1 900 kg，比A农户高400 kg，实现高产主要是使用了优质种子。B农户每亩种子开支1 000元，比A农户多开支600元。如果优质种子可以带来高产与高收益，这在相邻相近的两个村子很容易传播推广，A农户也很容易复制B农户的做法。事实上，这种假设没有发生，这反过来说明，通过利用价格预期及优质种子实现盈利不成立，即价格预期不是影响农户决策的关键因素。

4.灌溉成本

两村普遍种植不需要灌溉的秋洋芋，自流灌片全部种植需要灌溉的春洋芋，这说明灌溉无疑是影响农户种植决策的重要因素。

就不需要灌溉的秋洋芋而言，可以节约管道、地膜、水费、灌溉用工等成本，亩均节约现金支出477～499元，灌水节约2个工日，共节约成本700～740元，这足以吸引农户广泛种植秋洋芋。

对自流灌片种植春洋芋而言，可以节约管道投资，灌溉用工也少，水费A农户亩均27元，与扬水灌片相比，可节约支出212元；B农户自流灌片不交水费，可节约支出270元。加上节约管道投资、灌溉用工等，折合节约成本482～550元，这对农户种植春洋芋也有很大的吸引力，这可以解释自流灌片大量种植春洋芋的现象。

但是，灌溉成本因素无法解释两个村扬水灌片种植春洋芋积极性截然相反的现象。扬水灌片同样会增加灌溉成本，为什么中坝村农户选择种植春洋芋，而炒铁村大量农户不种植春洋芋，连管水员自己也放弃种植春洋芋？综上，灌溉成本无疑是决定农户种植行为的重要因素，但不是首要因素。

5.户均灌溉面积

调研发现，两村种田农户多为老弱病残，生产能力有限，可能无法耕种大量农田。一般一个农户只有一个主要劳务力，可以耕种的灌溉面积存在“天花板”。

炒铁村项目区灌溉面积1万亩，自流灌片灌溉面积3 600亩，户均25.14亩。2016—2018年灌溉面积5 900亩，户均10.89亩，其中自流3600亩，户均6.64亩；扬水灌片实际灌溉2 300亩，户均4.24亩。按扬水灌片每亩投入8个工日、自流灌片投入6个工日计算，户均投入74个工日，按每月22个工作日计算，需要3.4个月。加上扬水灌片种植少量水果、玉米等低耗水作物，这样工作时间就接近春洋芋生长期5个月。再增加种植面积，就需要雇佣劳动力，显然不划算。这就合理解释了炒铁村项目区春洋芋种植面积较低的现象。

如果按《2017年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统计的云南省露地洋芋亩均用工数12.94计算，户均10.89亩需要投入141天，逼近春洋芋生长期5个月。以A农户为例，全家只有女主人在家种田，2016年在自流灌片与扬水灌片各种了3亩春洋芋，2017年开始由于劳动力不足，放弃在扬水灌片种春洋芋。在调研过程中，笔者提出如果水价可以降低，农户是否会大幅度增加春洋芋的灌溉面积，大部分农户反馈会考虑增加灌溉面积，但幅度不会很大，这进一步验证了劳动力对春洋芋灌溉行为的重要影响。

此外，劳动力对秋洋芋种植面积也形成影响。炒铁村项目区户均灌溉面积25.14亩，亩均投入劳动力5个，共126个工日，在秋洋芋4个生长期内农民十分繁忙。但是，秋洋芋价格比春洋芋高而稳定，为此农户愿意增加投入，包括外出务工的家人回来帮忙收获洋芋等。这样也合理解释了秋洋芋大量种植的现象。

中坝村灌溉面积7 960亩，户均13.63亩，其中扬水灌片户均6.51亩；自流灌片4 160亩，户均7.12亩。按扬水灌片每亩投入8个工日、自流灌区投入6个工日计算，户均投入95个工日，按每月22个工作日计算，需要4.3个月，接近春洋芋生长期。如果按亩均用工数12.94计算，户均13.63亩需要投入176天，超出春洋芋生长期。这进一步说明目前的户均灌溉面积是农户可以耕种的上限，再增加灌溉面积，农户只能选择放弃灌溉。这样就可以合情合理解释炒铁村扬水灌片大量耕地不愿灌溉的现象。

三、结论与建议

在本文研究的两个项目区，影响农户灌溉行为的首要因素是户均灌溉面积，其次是灌溉成本。这说明在快速城镇化与农村“空心化”的新形势下，农户会理性选择并主动撂荒劳动投入强度大、种植风险高、灌溉成本高的灌溉耕地，导致灌溉耕地实灌率低，使国家花巨资发展的农田水利工程没有充分发挥应有的效益。针对这些新情况、新问题，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建议有关部门组织解决实灌率低的问题。我国每年有2亿亩灌溉面积没有灌溉，按照国家高质量发展的思路，应当优先使这部分耕地发挥效益。在规划灌区续建配套与农田水利建设时，要充分考虑农村劳动力变化的新情况，避免盲目扩大灌溉面积，导致灌溉面积撂荒、农田水利工程晒太阳的新问题。

二是完善农业水价形成机制。对水价较高的灌区，在工程达效前，鼓励创新实行两部制水价，建立基本水费与基本用水量挂钩机制，用水户缴纳基本水费后使用基本用水量不再付费，这样既有利于工程如期达效，也有利于减轻用水户水费支出。此外，考虑到稻谷、小麦、玉米等农产品生产净利润连年下降，在2016年出现亏本的形势下，借鉴山西等地的经验，对单方水成本超过0.3元或亩均成本超过100元的灌区实行限价，超过部分由财政进行直接补贴，让农户不会因为水价过高放弃合理灌溉。

三是加快土地流转。一些地区农户分散经营耕种灌溉耕地，加上劳动力不足，严重制约农田水利工程效益的发挥。土地流转有利于降低农业生产成本，提高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促进高效利用灌溉水资源。按照种粮大户与种粮农民享有同等待遇的思路，完善种粮大户相关支持政策，鼓励种粮大户与供水单位协商确定供水价格，落实种粮大户享受农业用水补贴与节水奖励政策、“先建后补”等资金扶持政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