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自媒体发展的机遇与问题研究——以山东“自媒体村”为例

（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一、引言

山东“自媒体村”迅速走红，引发网络舆论关注。在济南商河一个小农村里，一群留守农村妇女在李传帅的带领下组团自媒体写作。她们通过对三农题材内容进行加工，然后放到网络上进行传播，制造阅读量10w+的爆款文章。农妇们月收入最高可达1万元，平均工资也有7594元，甚至超过上海工资水平，网友纷纷感慨“我要回农村”。但对于“农村+农妇+自媒体”的创业模式，有人质疑所谓的自媒体村不过是个“洗稿工厂”，内容粗制滥造，堪比“内容界的拼多多”。①互联网在农村的普及，为农村自媒体的发展提供了良好机遇，但由于受知识水平、专业技能等因素的影响，农村自媒体的发展仍面临着众多问题。“农妇做自媒体月入破万”的走红与争议，本质上就是内容、流量与价值导向的矛盾。本文将透过对山东自媒体村的个案分析，探讨农村自媒体发展的机遇和问题，以期为农村自媒体的未来发展提供参考。

二、农村自媒体发展的概况

（一）农村自媒体的兴起

自媒体是一种靠内容取胜，依赖流量的新型媒介。以“罗辑思维” “papi酱”为代表的自媒体的成功刺激了人们的神经，吸引了更多人进入到自媒体内容创业的行列中。早期的自媒体创业者，大多是一些学者、专家等精英阶层，他们拥有成为网络大V的天然知识优势。随着新媒体应用在农村的渗透，自媒体创业开始由社会精英向普通大众延伸。来自农村的年轻人看到了新的创业机会，便迅速走上了农村自媒体创业之路。农村自媒体即是记录农村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等，使用文字、图片和视频的形式在自媒体平台进行传播。大量的农村网民为自媒体创业提供了用户基础，“向往农村生活的城里人”和“思念家乡的打工仔”也都是农村自媒体的忠实粉丝。借助农村自媒体兴起的东风，欢子由保安转行成为头条号“欢子TV”的创作者，阿琴从返乡务农成为西瓜视频的“巧妇9妹”，他们从普通人变成了坐拥了百万粉丝、千万收入、亿级流量的网络红人。农村自媒体创业者通过拥抱互联网，开发三农信息资源，完成了自身转变，并试图为家乡带来改变。由此，城市精英自媒体的示范效应，农村生活的情感纽带，市场经济的利益驱使等，使得自媒体在农村落地生根。山东自媒体村的出现，亦正是农村自媒体发展的一个缩影，并从业余爱好走向组织化创作。

（二）李传帅的“自媒体王国”

李传帅只有初中文化水平，2015年开始尝试自媒体写作，第二年的一篇原创文章成为百万级爆款后，才迎来了自媒体的春天。李传帅认为三农题材在当时尚属于冷门内容，有着巨大的潜力，于是便放弃电脑维修店回农村做自媒体。在李传帅的自媒体工作室里，农村妇女是自媒体内容的主要创作者，每个人都掌管着两三个账号，包括企鹅号、头条号、网易号、百家号等20多个。她们通过对三农题材的内容挖掘、加工和传播，制造出10w+的爆款文章。在这条产业链中，李传帅主要依靠平台补贴从而流量变现，流量越大收益越高。工人工资也是根据后台数据进行考核，业绩越好工资也就越高。但不容忽视的是，工人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对内容的加工能力有限，甚至只是刷最新的剧，撰写一些比较简单的娱乐内容，便发到多个自媒体平台上。在标题制作上，则追求亮眼，吸引注意力，以期获得平台推荐。除了流量变现外，李传帅另外一条赚钱的门路则是利用名气开办线下自媒体培训班，被称为“千乡百万计划”，每期每人6800元，吸引了全国各地农村自媒体从业者前来学习。李传帅称他的自媒体事业模式是“农村+农妇+高收入+自媒体”，也正是依赖这种模式，李传帅的“自媒体王国”得以建立，并有了向全国1000个乡镇复制成功模式的野心。

图1 李传帅自媒体工作室的基本架构

三、农村自媒体发展的机遇

（一）政策扶持

“互联网+”助力乡村振兴，在新农村建设中展现出了巨大的应用前景。《国务院关于积极推进“互联网+”行动的指导意见》更是明确了互联网作为引领“三农”发展的重要手段，要吸引年轻人回农村施展才华，借助互联网培养农村致富带头人。②李传帅回乡创业，利用的是农村年轻女子或留守妇女，解决了三农问题中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的关键问题。借助自媒体传播农村风俗风貌，将李庙村打造成为了一个自媒体村，实现了精神文明和经济利益的双赢。农村自媒体的发展符合国家解决三农问题的政策需求，以及主政者对农村改革创新发展的意愿。在李传帅取得一定成绩后，多个县的领导都曾邀请他到县城办公，提供政策优惠和良好的办公条件。除此之外，腾讯上线“为村”计划、阿里巴巴推出“互联网+三农”计划、今日头条启动“三农合伙人”计划等，也都为农村自媒体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二）平台补贴

在内容生产成为互联网生态系统竞争的决定性因素后，针对原创内容作者的补贴政策的较量不断升级。今日头条继“千人万元计划”之后，宣布拿出10亿元补贴原创短视频。腾讯企鹅号推出“百亿计划”，用100亿现金支持内容创作者。百度百家号推出“百+计划”，将现金奖励从最高1万翻倍增加到最高2万。而阿里大鱼号除了增加现金奖励，还给予了分发推荐上的优先权。自媒体工作室的工人张红之所以很在意爆款，除了阅读数字蹭蹭上涨带来的成就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阅读越多，平台补贴的就越多，自己挣的就越多。李传帅要求工人每天抄写大V的标题，学习制作“亮眼”标题，也是为了获得推荐增加阅读，以此获得更高平台补贴。各个平台近乎疯狂的内容补贴，无疑激发了自媒体创业者的内容创作热情，也成为了自媒体村流量变现致富的重要途径。

（三）三农蓝海

中国拥有广阔的农村、广大的农民群体，各具特色的农村生活形态为自媒体创作者内容取材提供了丰富的源泉。《今日头条2018三农信息普惠服务报告》指出，三农信息是平台最受欢迎的内容之一。在今日头条平台上拥有3万多个三农创作者，2017年文章阅读量和视频播放量累计240亿次，预计2018年将突破500亿次。移动互联网时代，三农信息为三农用户创造了大量的经济价值和精神价值，拥有着无限的市场蓝海。“乡野丫头”创作者秋子作为一个侗族姑娘，收集整理侗族美食、方言、歌舞和习俗等特色文化，在头条号上与百万粉丝分享，成为了对外展示侗族文化的窗口。李传帅创办农村自媒体工作室既有对家乡的反哺之情，又是因为他善于发现农村文化的亮点、准确抓住了用户的田园生活情怀。农村自媒体所创造的信息流，为中国农村打开了一片不可估量的价值蓝海。这是一场农村自媒体的发展机遇，等待更多的创作者去发掘。

四、农村自媒体发展的问题

（一）内容生态畸形

农村自媒体方兴未艾，竞争越来越激烈，内容生态健康成为了其所面临的重要挑战。农村自媒体兴起之初，随手一拍就能轻松获得几十万的流量，而如今内容创新频现枯竭。一些创作者偏离了做原创的初衷，沦为“伪创新”，以洗稿方式当起“知识的搬运工”。在流量为王的传播导向下，自媒体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标题党式爆款文章，内容空洞无物、烂鸡汤、假科普的信息被大量推送。同时，通过刷剧制作简单娱乐内容、对三农信息粗浅记录的内容生产方式，使得农村自媒体内容严重同质化，其竞争力不堪一击。在粗放式发展的红利期过后，农村自媒体将呈现出两极分化，缺乏创意的作者快速散场退出，有趣有料的创意自媒体将成为流量的寡头。

（二）人才资源匮乏

目前在农村自媒体的生产结构中，创作者的身份多具有打工妹、保安、村妇等低知化标签。他们有着农村丰富的生活经历，与农村存在天然的亲近性，也更容易取得成功。新媒体时代的去中心化，使得人人都可以从中分一杯羹。但当农村自媒体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有更多的人一拥而入这片蓝海。优质内容创作是一项专业化劳动生产，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感加入进来。当有精英群体或者专业机构进入农村自媒体的格局中，普通人的自媒体空间会被极大的压缩。无论是九妹、丫头、欢子还是李传帅的女工们，在面临专业化冲击时，都需要不断提升自身的创作能力。

（三）经济模式单一

通过对李传帅自媒体工作室的运作模式分析发现，其盈利模式主要有两条路径，一条是流量变现，依靠平台进行现金补贴，一条是开办培训班，以收取学费谋利。对于维持工作室运转、保证工人高工资来说，最依赖的路径就是平台补贴。自媒体平台疯狂烧钱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流量，以流量换取用户基础。但当流量沉淀为关系，使用、互动场景形成之后，这种补贴模式就会停止。正如滴滴和快的、饿了么和美团当初为了抢占市场，疯狂发红包培养用户习惯一样。在自媒体内容生产到达成熟阶段之后，平台补贴的逻辑就会被抛弃，那对于李传帅之类的创业者也就断了收入来源。目前来看，其他盈利方式恐难以维持女工们的高工资水平。

（四）道德法律风险

心理学上的“尖叫效应”在网络空间中清晰可见，目的就在于哗众取宠、博取关注。一些创作者为了流量争夺，通过非法改编惊悚、恶搞内容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甚至传播色情、暴力等内容刻意迎合低俗需求。人民日报在评论构建健康活跃的新媒体内容生态时指出，要用“社会责任引导内容创新”，内容并非普通商品，要具有“社会价值”属性。③农村自媒体作者普遍存在道德法律意识薄弱等问题，极易传播侵权、谣言、恶俗等有害信息。这不仅会导致内容传播的社会价值滑坡，很有可能会触碰道德法律红线，轻则封号重则违法。李传帅走红之后，其被举报涉嫌洗稿、粗制滥造，遭到平台封号，就是对农村自媒体敲响的警钟。

五、结语

“互联网+”计划极大地改变了农村发展面貌，催生了一大批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新农人”。“新农人是农民的新群体、农业的新业态、农村的新细胞”，他们身上深深烙刻了“亲互联网”基因。④互联网通过不断赋能“新农人”，使得农村涌现出了众多自媒体创业者。农村自媒体的勃兴为对外展现农村风土人情、田园生活打开了窗口，也为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问题提供了参考方案。李传帅等人的成功，是作为“新农人”的典范，能够吸引更多年轻人返乡自媒体创业。在三农信息蓝海被开启的新形势下，面对农村自媒体发展的机遇与挑战，首先是创作者要继续做好内容生态、持续创新，防止大众审美疲劳、粉丝流量增长乏力；其次是应当坚持正确的价值导向，引领农村社会正能量；最后是要开拓新的发展路径，发挥三农特色优势，将自媒体与电商、农产品等融合起来。习近平总书记说，“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⑤，只有坚持以人为本、发挥三农资源优势，以创新的方式生产有价值的内容，农村自媒体才能健康发展。

注释：

①郝圆.农妇自媒体“帝国”：消费降级下，打造内容界的拼多多[EB/OL].搜狐网,2018年8月29日.

②万宝瑞.我国农村又将面临一次重大变革——“互联网+三农”调研与思考[J].农业经济问题,2015(36):4-7.

③人民日报评论部.用社会责任导引“内容创新”[N].人民日报，2018.6.21(05).

④杨楚.互联网赋能百万新农人[J].中国社会组织,2015(08):10-11.

⑤梁振君,林诗婷.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N].海南日报,2017-10-1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