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文
人人向死而生,对死亡的思考是探究人生意义的必经之路。法国哲学家盧梭认为,意识到死亡及对死亡产生恐惧,是人类脱离动物的一个标志。作家周国平也曾说过“假如每个人都死过一次,每个人都会成为哲学家”。
《人生难得是心安——另类西方哲学简史》是法国前教育部长、当代哲学家吕克·费希的著作,他巧妙地提出面对死亡,人该如何得到救赎这个问题,将西方哲学史串了起来。从永恒的古希腊智慧(斯多葛学派)、基督教、近代人本(存在)主义、尼采解构主义到当代哲学,把西方哲学分成了五个阶段,每个阶段的思想都用三个主题加以分析:理论、道德和救赎。“理论”是了解宇宙自然、认知自己的重要工具;“道德”则是为达到建立正义、善良的人类社会的;“救赎”则是人生意义的终极方向,是人类的最高智慧。所有的哲学体系都是经由理论展开其对宇宙世界最真实的探索,从而通过道德对人类社会做出最佳安排,其最终目标则是寻找救赎的可能。
从“人类在宇宙中所处的位置”、“我们如何与他人一起生活”、“我们如何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这一独特视角出发去考察哲学史上的主要思想流派,吕克·费希阐释了哲学中那些经久不衰的教导,包括哲学与我们当下生活的深切相关性,以及哲学在帮助我们获得幸福和过上一种有意义的生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尽管从整个哲学史来看,哲学家针对生命救赎所提出的答案,并没有办法说服每一个人,但确实有许多人对其中某些哲学家的答案感到满意,进而成为其安身立命的指针,并忠实地践行某些哲学家的理论,达到人生的幸福圆满。
每个人活着都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幸福且有价值,但是幸福人生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只有走对了路,才有可能心安地存在着。“人生的路该怎么走?”这个问题,并不是只有哲学家才思考,而是任何一个想要过一种精彩人生的人都会思考的问题。
思想意识从觉醒开始,天然地是要进行审视和批判的。如同热播的美剧《西部世界》和英剧《真实的人类》中所描述的那样,机器人得到了不管是人类赋予还是自我进化而来的自我意识,首先是认识自身——“我是谁”,而后是认识生存的环境,从而批判现实世界,进而寻求希望的生活状态和塑造理想状态的自我,最终的归宿是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和终极意义——这也是哲学思考最根本的问题。
西方文化研讨死亡也是自苏格拉底、柏拉图以来的悠久传统。蒙田说过:“进行哲学思考,就是学习死亡。”深受西方哲学如生命哲学、意志哲学、存在主义和人文思想熏陶的吕克·费希内心充满了悲天悯人,他说的是死亡,其实探索的始终是生存的困惑。
对死亡的思考是不分中、西的,而对死亡的思考最终都是回到对生存的反省上。在中国文化中,对死亡的思考并没有那么沉重。《论语·先进》篇中,弟子季路曾请教其师关于什么是“死”的问题。孔子答道:“未知生,焉知死?”意思是说,人生中有很多可以去做的事,人们穷其一生,也没有把人生过好,没有把该做的事做得尽善尽美。纠结考虑死的问题,实在是多余的。生而为人,要不枉来人世一遭,就必须不断提升自己,在每个年龄段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做到“不忧、不惑、不惧”。当内心足够强大,足够开阔,就能从容生活,做到不怨天、不尤人,内心安定,充满喜悦、宽容和爱,这才是人生的境界和智慧。
对于想要认真对待自己人生的人来说,哲学是一个指引,它不一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但却至少可以启发你如何寻找生命的意义。没有哲学,我们就无法理解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世界。如果说宗教是通过神明而自认为得到了拯救的一种信仰,那么哲学就是要用人的思考把人带向疑惑之境并通过自己探索来达成自我拯救的工具。
在物质主义和成功学盛行的今天,人类认识世界、征服世界的技术力量已经演变成全自动的程序,超出了人类的意志范围。人们在各种诱惑的暗示下,已经放弃了自我,对世界充满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欲求。有时候欲求是一种美德和动力,但欲求更多是一种缺憾和不足,甚至说是一种不幸——真正的大不幸,绝非如一般认为的那样会让生命更美好。欲求有时候非但无法让我们生活得更美好,反而让我们错失了生命中当下即可获得的最重要的事物。犹如孔特所说:欲求少一些,多爱一些。对这个世界少一些欲求,多一些理解和宽容,走出自我,以便更完全地找回自我,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谓的“经验”,让我们终于能够更完全地认识并爱他人。唯有成熟的爱的生活哲学,能让我们平静地接受生命,认识并接纳不完美的自我和生存的世界,能够有力量为与我们所爱但终有一天会弃我们而去或是被我们弃留在这世间的人做些什么,这才是爱的生活智慧。
黎巴嫩诗人纪伯伦以他优美的文字总结了以爱为生的境界:
生活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有了渴望,
所有渴望都是盲目的,除非有了知识,
一切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有了工作,
所有工作都是空虚的,除非有了爱;
当你们带着爱工作时,你们就与自己、与他人、与上帝合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