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中的隐喻符号与人物形象解读

曹新哲

湖北人民出版社

2014年2月16日，由中国新锐导演刁亦男执导的《白日焰火》捧得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该片男主角扮演者廖凡荣获最佳男主角“银熊奖”。《白日焰火》也成为柏林国际电影节中获得最佳影片奖和最佳男主角奖的“双熊”影片，成为一匹名副其实的黑马。

该部影片展现的是一宗连环杀人事件，整个剧情的展开、深刻而复杂人性的解读和挖掘都穿插在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中。前面情节的舒缓和波澜不惊都是铺垫，在影片的后半段随着案情的深入，抽丝剥茧般一层层地向观众展现案件的真相。总体来说，笔者认为这部影片的成功之处之一是运用了隐喻象征的手法，呈现给了观众一部不一样的文艺电影。

一、处处皆隐喻的镜头运用和背景音乐

整部影片都以东北某三线城市萧索肃杀的冬天和夜晚为背景，烟囱、塔炉等带有冰冷符号的城市建筑，更使影片蒙上了一种神秘诡异的色彩，这种昏暗的基调贯穿影片始终，不仅仅是案情的情节波诡云谲，阴冷的气氛也带人进入情绪的感知世界。影片营造出来的压抑的环境，预示着不可告人的藏在阴暗角落的灰暗的人性。影片中穿插运用了很多长镜头和细节特写，如白床单上的瓢虫、矿井阶梯上滚落的酒瓶、小区长椅上闭目养神的老人、居民楼走道里的马、埋在树下的骨灰、女主角涂抹的鲜艳的口红、梁志军和吴志贞一起时怯懦的揽腰动作、网吧玩游戏青年的狂叫等，还有很多与火车机车、煤车相关的画面。这些镜头符号都有着特定的隐喻意义。如机车总是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隐喻着人们注定的命运，不可抗力；再如马的出现，隐喻着工业文明把人类带到了末路，马的出现是对人类文明的批判，而马回过头又侵占了人类的生存空间；再如网吧青年的狂叫就是一种暴力的宣泄。该片镜头的运用将电影美学诠释得淋漓尽致，如内外景的跟拍镜头、长镜头和广角镜头。如战士唱歌、张自力丢失摩托车、发廊里罪犯误杀警察、梁志军在桥上向煤车上抛尸、片尾当年的案发现场即将做父母的小两口、张自力的独舞等也让人印象深刻。

其次谈谈影片舒缓破碎的叙事结构。不得不佩服导演极具想象力的镜头叙事，影片的一开篇是穿行在隧道中的汽车，男主角张自力坐在上面，不经意间跨越了时间隧道，从五年前的夏天到了五年后的冬天，相同的是还是那一个隧道，不同的是男主角不在车上，而是醉酒后瘫软在白雪皑皑的隧道口。不得不说这种时空错叠的蒙太奇手法确实很有想象力，在幻想和现实中转换。综观整部影片，导演让暗涌含蓄的暴力寒入骨髓，又让压抑的情感释放出些许暖意。刁亦男的电影，大多开篇镜头总是以移动的物体为主体，伴随着音效和灯光，虽然不够绚烂，但充满了强烈的代入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隐秘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路，刁导的镜头叙事极具想象，凸显了他的个人风格。

影片结尾张自力在居民楼楼顶燃放白日焰火为吴志贞送行，焰火转瞬即逝，隐喻转瞬的爱情，短暂的美好。正常的话焰火应该在夜晚燃放，这样才会最美丽最绚烂最令人瞩目，在这里也可以理解为对传统秩序的一种颠覆，这种秩序可以理解为社会秩序、是体制，这是影片名字所要揭示的主题。白日焰火注定是场悲剧，在寒冷的冬日向观众们传递出一丝暖意。

最后，《白日焰火》的背景音乐也是一个亮点。影片结尾随着欧阳菲菲的《向往》舞曲，张自力在舞池里面乱舞的情节隐喻了他的一种挣扎，虽然舞步笨拙，却释放了自己，最终在困境中完成了自我救赎。当然还有溜“野冰”的那场戏。吴志贞和张自力两人前后滑出冰场，孤独、危险里又充满着无穷挑逗，背景音乐是《蓝色多瑙河》。估计这一段打动了欧洲评委的心——这场景分明很美妙而中国，情绪状态又分明很欧洲。

二、两种性别身份的叙事象征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曾说过：“性或身体并不是一个生物学事实，而是权力话语实践建构的产物。”男性和女性在本片中表现出来的都是处于在权力体制中被压抑的角色。影片中处于男性权力体制的压抑下的女性除了吴志贞还有很多，比如张自力的前妻苏丽娟、何明荣找过的妓女、工厂中处于男性工人话语猥亵中的女工们，向警方保证随时配合跟进线索的居委会大姐、居委会办公室里面一直哭泣不止的女人、李连庆的妻子等，他们有的被男性玩弄、有的被男性话语猥亵、不得不屈服于体制，在体制的压抑下集体失声，没有一丁点的情欲自由。这种构建起来的性别修辞体系，在影片的叙事中被赋予了强烈的象征意义。但片中的男性终究掌控不了女性，女性最后还是从男性的权力体制下逃脱，比如苏丽娟还是和张自力离了婚，吴志贞以暴力和血腥极端的方式杀死了李连庆，都表达着对这种男权传统秩序的反抗。

影片中的男性角色占有欲极强，但是最终还是无法把控女性，同时也被体制压抑。张自力事业、爱情很失败，整天萎靡不振，慢慢颓废；而梁志军生活在社会的边缘到与体制决裂，成为隐姓埋名的冷血杀手，为妻子“替天行道”；何明荣作为体制底层的小人物，失去了重要的男性特征，但还是屈辱地活下去。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与体制决裂，要不与体制妥协。这道选择题每个人的答案不尽相同，从整部影片看，无论他们怎么选择，依然演绎着悲剧。

三、极具张力的人物性格刻画

廖凡饰演的主角之一张自力是生活的失败者，在离婚之后，一宗碎尸案侦破中的失职导致无谓的警员牺牲和自己受伤，无奈之下的他到了一个小工厂当保安员。婚姻和事业遭受双重打击，使他终日浑浑噩噩。以酒精麻醉自己，本来以为五年前自己负责侦办的煤车碎尸案已经结案告一段落，但重新出现的案情让他出于职业的本能不能置身事外。张自力有情欲的释放、他想捍卫着男权主义，可一切都是那么力不从心。其实正如他对老同事王队所说，他不是想赢得人生，而是不想输得太快。他不甘心就此沉沦、像小区里的老人一样终老一生，他还是想对自己的存在作一次选择。影片的结尾张自力利用皮氅还是成就了自己，把自己从彻底的失败中救赎了出来，奋力“搏”上了一把，努力回归到了以前的体制当中。

桂纶镁饰演的吴志贞平日寡言少语，非常冷酷，在干洗店默默无闻做着一份工作。因为一件皮氅引发的血案让他的丈夫梁志军跟她一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看似内心平静，实则内心暗潮涌动，身上散发着一种让男性不可抗拒的致命魅力，是一个危险的蛇蝎美女。除了两个喜欢吴志贞的死者、洗衣店老板何明荣，张自力自己也无一例外地喜欢上了这个“坏”女人，吴志贞追求自己的感情，她并不爱丈夫梁志军，但却被牢牢控制，她以自己的方式对男权、对社会、对体制，对强暴表达着自己的反抗。她本满心欢喜地迎接自己和张自力的新感情，却不料被对方出卖。

四、主题揭示——人性的抗争与救赎

影片关注了被体制压抑的底层小人物、小市民的命运。影片的背景城市也是个不知名的东北的三线小城市。影片中的小人物们都和社会秩序在做着一种抗争，体现了一种人性的纠结，尤其是被男权体制压抑下的女性，表现了他们的背叛和救赎。小人物们的生活，很写实，是社会现实体制压抑下的一种现实的生存状态。

影片一开始就展现给观众穿着冰鞋的碎肢，以及小吃店面条碗里的人眼球，无不让人毛骨悚然。两人之间是朦胧的似有似无的爱情，是情欲，是私心裹挟下的爱情，是一种利用和背叛。这又是一部充满悬疑的黑色电影，吴志贞对于张自力既亲密又疏远，廖凡对她则有着情欲的不能自拔和理性的挣扎纠结，在犯罪和爱情之间挣扎，他们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展现人性的复杂一面。影片结尾的白日焰火也是一种忏悔，喻义为救赎与被救赎，人生的解脱和释放。

五、结语

这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影片，柏林电影节历来以关注社会学范畴的能指和隐喻著称，这可能也是该片深受西方影评人青睐的重要原因。这部影片的叙事风格和表现手法都令人称道，主要是象征和隐喻，总体上说是一部艺术片，但艺术片中包含了很多商业片的元素，极具观赏性，也符合西方电影观众的审美价值观。集爱情、惊悚、悬疑、黑色元素于一身，特别是黑色电影中凸显的人性，找到了商业和艺术的平衡点，显得与众不同。希望今后更多的中国独立电影能以此为借鉴，创新自己的风格，在更多的国际电影节上斩获更多的大奖，带给国人更多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