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跨文化视角探析中西方电影的幽默艺术

白春蕾

摘 要： 幽默作为喜剧电影中的一种常见艺术手法，时常通过人物语言、动作、场景等方式营造喜剧氛围，让人们观看电影时开怀一笑。中西方电影中幽默的发展不尽相同，本文从跨文化视角出发阐述了中西方电影中幽默的起源，探究了中西幽默背后蕴含的不同语境和价值观，并总结了近年来中国喜剧电影的发展情况及西方幽默电影对它的影响。

关键词： 幽默艺术 跨文化 喜剧电影 《午夜巴黎》

跨文化交际作为一门新兴学科，致力于研究不同文化背景形成的语言文化差异。人们通过语言传递思想表达自己的情感与见解。“幽默”作为一个外来词，意为诙谐风趣又意味深长，人们通常在交际对话中用“幽默”形容一个人的语言风格生动有趣。而在中西电影文化中，幽默则更多地表现为一种艺术形式，导演以人物对话、肢体动作、画面色彩为载体，表现电影的喜剧效果，并通过幽默传达电影的主题思想，让观众能产生共鸣，有所收获。

中西方电影中的幽默艺术各具特色，它们的表现和发展程度不尽相同。由美国著名导演伍迪·艾伦拍摄的电影《午夜巴黎》作为一部优秀的西方喜剧电影，它的幽默风格备受业内认可，因此收获了无数奖项和好评。西方电影中优秀的幽默艺术不仅给喜剧电影从业者带来了丰富的启发和思考，还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西方不同的幽默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从跨文化视角来看，探究中西方电影中的幽默艺术对于发现不同社会背景下文化的差异与影响有着深远的意义。

一、中西方电影中幽默的产生

在西方社会的语言文化中，“幽默”这一词源于拉丁文，本义为“体液”。古希腊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认为每个人的体液组成成分的比例不同，所以会形成不同的气质和脾性。英文中表示“幽默”含义的单词Humor由此演变而来，并广泛运用于各类影视、文学作品中。20世纪60年代，美国出现了“黑色幽默”文学流派，该流派作家的写作内容荒诞杂乱，主题揭露社会生活的尖锐问题，讽刺现实世界的黑暗，代表作品《万有引力之虹》、《第二十二条军规》、《第五号屠宰场》等影响了当时无数的青年文艺工作者，黑色幽默电影在此文学流派的影响下应运而生，并作为一种独特的喜剧风格持续发展到现在。

西方电影中最早出现的幽默透露出浓厚的黑色幽默文学气息，这与60年代美国的社会背景息息相关。当时的美国人民刚从二战的阴霾中走出，但政治迫害、贫富差距、反文化运动、种族矛盾等一系列问题仍在恶化，随后相继出现的《奇爱博士》、《热天午后》、《西力传》等一系列黑色幽默电影反映了人们对当时社会生活的失望和讽刺。

汉语文化中的“幽默”最早可以追溯到1906年出版的《屈子文学之精神》一书，作者王国维首次将“Humor”引入中国，将它音译为“欧穆亚”，但只是用这个词表达一种佛教达观的人生态度，没有提出完整的概念。1924年5月，林语堂在《晨报》副刊发表文章《征译散文并提倡“幽默”》，正式提出了将“Humor”译为“幽默”的想法，并受到后世的广泛认可。在谈及自己选择“Humor”的中文词过程时，林语堂称自己还挑选了“语妙、诙谐、蟹蟆、诙摹”等词语，但经过几番比较后还是定了“幽默”这个词。“幽默“二字始见于屈原的作品《楚辞·九章·怀沙》中“眴兮杳杳，孔静幽默”，表现寂寥幽静的意境。而自林语堂之后，“幽默”一词则多为诙谐风趣之意。

中国电影中的幽默艺术最早出现在改革开放后，那时的中国电影人受西方电影的影响，开始学习他们先进的摄影技巧和导演方法。由黄建新导演的《黑炮事件》、《错位》等作品中借鉴了黑色幽默的手法，并引起了电影评论界的强烈反响，后被众多电影人效仿，诸如《落叶归根》、《顽主》、《疯狂的石头》等大量电影中贯穿幽默艺术，为中国喜剧电影的后续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二、喜剧电影中幽默的表现

近半个世纪以来，西方电影中善于运用幽默的导演层出不穷，其中较为著名的肖恩·利维、伍迪·艾伦、科恩兄弟等都有经典之作，并在电影事业中取得了非凡的成就。由伍迪·艾伦导演的作品《午夜巴黎》一经公映，便受到了无数观众好评，一举拿下包括奥斯卡金像奖、美国金球奖、土星奖在内的23个奖项。这部极具浪漫主义色彩和幽默风格的喜剧电影，讲述了男主人公吉尔在巴黎的奇幻穿越之旅，他沉醉于这座浪漫之都，并希望在这里完成自己的第一部小说。

（一）言语幽默

当吉尔与未婚妻伊内兹漫步巴黎街头时，他对未婚妻说：“想象一下我们结婚后在这里的生活好吗？”而伊内兹却玩笑般地回复：“我绝不可能在美国以外的任何地方生活。”而当吉尔背着伊内兹精心打扮，准备穿越到过去见美丽动人的艾德里安娜，正巧被伊内兹撞个正着：：“吉尔，你穿西装、喷古龙香水在屋里写作吗？”吉尔慌忙地解释自己只是在寻找创作灵感。类似于这样幽默而直接的言语风格，它的产生是由于西方的社会结构，人们处于一种弱交际环境，因此产生了以明确直白为主要特征的低语境幽默。同样，当吉尔穿越到过去向海明威提出请求，让他看看是否喜欢自己的小说时，也遭到了海明威直接的拒绝，他对吉尔说：“我讨厌你的作品。因为如果作品很糟糕，我会讨厌它；而如果作品很好，我会更加讨厌它，因为我嫉妒优秀的作品。你不需要另一个作家的意见。”如此独特的见解不仅展现出他明朗强悍的硬汉形象，更让观众看到了一位伟大作家极为敏锐的“嫉妒”之心。导演对历史人物融入主观情感，通过运用低语境幽默让海明威这一形象变得立体而饱满，同时让人觉得亲近，没有因为海明威的卓越成就而把他神话，凸显他幽默而直接的一面。

相对于西方人言语的直白，中国人的言语则内敛含蓄，由于中国社会结构严格，人们时常处在一种强交际环境中。与西方电影的低语境幽默相比，中国喜剧电影更加喜欢运用高语境幽默。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的作品《超越文化》中就提到高语境的传播是“绝大部分信息或存于有形的语境中，或内化在个人身上，极少存在于被编码的、清晰的被传递的信息中”。高语境更注重在交际中发出含糊、内敛的言语，中国人正是讲究一种含蓄的幽默。譬如电影《让子弹飞》中张麻子说的台词“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表面上在说子弹，实则是张麻子自夸枪法很准，认为对方很快就会因此而人仰馬翻。这句话不仅一语双关，还充满了幽默色彩，成为全片的一大亮点。

（二）非言语幽默

交际场合的非言语幽默主要表现在交际者的体距、手势、语调音量等三方面。在电影《午夜巴黎》中男主角吉尔与未婚妻伊内兹的朋友保罗先生两人表面上很和气，实则关系较差，从二人的身体距离便可看出端倪。吉尔因看不惯保罗在众人面前卖弄学问，无论是一起参观凡尔赛宫，还是看毕加索画展，始终与保罗保持距离，甚至在必要的交谈时身体都离保罗很远。西方社会十分注重个人的空间，美国人类学教授赫尔就发现了人是如何使用空间并向他人传递有关信号的规律，并提出了人际空间学，吉尔对保罗的身体距离过远，表现出了他不愿与保罗有过多的交集。影片中吉尔在一行人中刻意躲开保罗，时而叉腰看向其他地方，时而躲在妻子身后，时而神游脱离队伍……这一系列幽默的动作都格外凸显了他的倔强可爱和作为一名作家常有的内敛和不善言谈。

在非言语幽默中手势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海明威与吉尔交谈过程中，为了鼓励吉尔写作的决心，海明威伸出左手握拳大力地敲击了一下桌子，并指着吉尔告诉他：当一个作家，就要相信自己是最优秀的。海明威突然的一击不仅极大吸引了观众的眼球，而且通过手势传递了一种非言语的幽默，给这部电影作品增添了华丽的一笔。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伊内兹母亲说口头禅“Cheap is cheap.”时的语气，看似平淡而不经意，但微小的音量中尽显她对便宜货的鄙视和轻蔑，反复出现的相同发音让幽默效果不断加剧，使人难以忘怀。

（三）幽默的其他表现

1.情景幽默

在喜剧电影中，导演时常通过相对完整的故事或一定的语境场景制造笑料，这便是情景幽默。《午夜巴黎》中吉尔在进行穿越之旅时遇到了自己的偶像海明威，他惊喜又紧张，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在旁人都散去后，他鼓起勇气走到海明威酒桌前，想与他聊聊天，于是小声地说了一句：“MayI？”海明威则爽快地示意他坐下。二人初见的这一场景极具情景幽默，来自不同时代的作家思维的碰撞、诙谐的谈话内容都给电影带来了奇幻效果。在另一个现实场景中，吉尔与未婚妻伊内兹及伊内兹的父母正在餐厅吃饭。吉尔因为支持美国民主党而与支持共和党的伊内兹父亲产生了冲突，并且当着父亲的面说出了自己对共和党的消极看法。餐后他望着伊内兹父母说：“难道你们因为我这样说，就认为我不尊重你们吗？”等到的回复是伊内兹父母的尴尬沉默。这一情景幽默依托当时美国的政治背景，吉尔的观点正反映了导演伍迪·艾伦的政治倾向，并且他以一贯冷嘲熱讽、荒诞滑稽的艺术风格将幽默表现得淋漓尽致。

2.意象重现

当吉尔与超现实主义画家萨尔瓦多·达利、导演路易·布努艾尔、艺术家曼·雷三人交谈时，他坦白了自己的穿越经历和爱情苦恼。此时路易问：“一个男人爱上了另一个时空的女人，你们想到了什么？”布努艾尔说：“我看到的是一部电影。”曼·雷说：“我看到的是一张照片。”而达利则风趣地回答道：“我看到了一头犀牛！”电影中反复出现的“犀牛”意象，是为了表现达利对犀牛的热爱，他认为犀牛是唯一拥有大量难以置信的知识的动物。达利拥有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强烈角色意识，因此无论是在自己的画作中，还是与人交际时，总是句句不离“犀牛”。社会语言学家韩礼德曾说：“语言把我们周围和内心世界的无限纷繁复杂的现象、事件和行为，我们各自的意识过程等压缩成可控制的不同的范畴。”“犀牛”这一意向的反复出现，是基于达利所生存的社会环境，也基于达利的思想意识，因为他心中有“犀牛”，所以通过言语表达出来的也尽是“犀牛”，这一类意象的反复出现增强了电影的幽默效果，让达利这一人物形象在观众脑海留下深刻记忆。

三、西方幽默电影对当代中国电影的影响

近年来，中国喜剧电影蓬勃发展，在借鉴西方电影的同时结合中国的国情，巧妙地将中国幽默文化融入电影创作中，诸如徐峥的《泰囧》、陈思诚的《唐人街探案》、宁浩的《心花路放》、周申的《驴得水》等一系列电影的成功，让更多的电影从业者和影院观众看到了中国喜剧电影发展的良好前景。西方幽默电影的先进艺术手法和摄影技术，为中国电影发展提供了优秀模版。伍迪·艾伦作为西方喜剧电影的代表人物，善于将电影中的喜剧因素和悲剧因素并列，铺设交错叠印的时间线索，造成强烈的对比，达到交融的幽默艺术效果。

但另一方面，倘若一味地照抄西方电影的幽默，而不考虑中国的实际行情和影片受众，势必会造成一定的混乱。在中国，作为给人带来欢乐的喜剧作品，更多地需要的是老少皆宜、体现中国本土文化的幽默电影。例如，在今年春节上映的电影《唐人街探案2》，虽然在剧本情节方面仍有所欠缺，但影片整体的幽默风格非常符合大众的审美情趣，搞笑又接地气，在整个春节档收获了票房和口碑双丰收。影片将悬疑与喜剧双重因素融合，场景调度恰当，通过人物对白、动作、画面色彩搭配等一系列方式给观众带来了一场喜剧盛宴。这部电影与2015年上映的《唐人街探案1》形成了前后呼应，主角人物唐仁、秦风不变，但将其背景从泰国唐人街切换到了纽约唐人街，中式幽默台词喜剧效果强烈，例如当唐仁的师傅看到年龄尚小的秦风时，因为年老眼花而错把他当成女生说：“这个小姑娘长得真清秀！”从2015年第一部的成功到如今2017年的续集再次收获观众的喜爱，不难发现导演正努力探索中国特色喜剧电影的发展出路，并试图将“唐人街”题材拍成一个系列电影，挖掘世界各地的唐人街风貌，在借鉴方电影拍摄手法的同时，进一步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喜剧、中式幽默的风采。

四、结语

西方电影中的幽默最早受文学作品中幽默艺术手法的影响，具有荒诞滑稽的典型特征。随着社会环境、文化生活的不断发展与变迁，电影中的幽默已拥有众多表现形式，其中包括言语幽默、非言语幽默、情景幽默和意象重现幽默等。

言语幽默反映了中西交际文化中高语境与低语境的差异，相比中式电影幽默的含蓄内敛，西式电影幽默更直接坦白；非言语幽默凸显了电影中人物不同的语音语调、动作及体距的幽默，合理安排不同人物交际过程中的身体距离，有助于表现电影中人际关系的亲疏远近；情景幽默作为一种整体的情节展示，需要导演、演员的通力配合，才能展现出电影中幽默的完整性；意象的重现则强化了电影幽默的喜剧效果，运用意象赋予了电影中场景、人物专属的标签，加深了观众对电影的幽默记忆，从而为整部影片创造了精彩亮点。

当代中国幽默电影的发展不仅需要借鉴西方喜剧电影的经验，更要树立对于本国幽默的文化自信，结合中国国情推动电影事业进步，并通过文化输出方式传播海外，促进世界电影文化的交流和融合。

参考文献：

[1]郭瑾.浅析西方黑色幽默电影对我国电影创作的影响[J].影视评论，2011（05）.

[2]张鲁宁.浅析语言结构棱镜下的高语境与低语境文化——兼谈其对翻译、教学的启示[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11）.

[3]吴为善.跨文化交际概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4]谭达人.幽默与言语幽默[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

[5]胡文仲.文化与交际[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