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与邹城北朝佛教摩崖刻经

2018-10-19 09:16胡新立
中国美术 2018年2期
关键词:铁山摩崖拓片

济宁是黄易的第二故乡。自乾隆四十三年(1778)至嘉庆七年(1802),他在此为官生活了二十余年,直至去世。其间他以济宁为出发地,调查山东诸多文物石刻,发掘武氏祠、寻访汉魏碑刻、北朝佛教摩崖刻经等等,通过各种方式拓取、收集大量碑刻、摩崖拓片,并进行研究题跋。他在调查中注重文字记录和图像绘制,每次发现摩崖碑刻,必详细记录、拓片和绘制图像,提取完整资料以供研究。这种科学的调查和提取资料的方法,与今日考古调查方法相仿,称其为石刻考古先驱,实不为过。[1]黄易在山东等地调查绘制的《岱麓访碑图》及《岱岩访古日记》等图像文字,对研究山东汉魏碑刻,特别是北朝佛教摩崖刻经,仍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山东地区摩崖刻石众多,其年代主要以北朝时期为主。以地域和内容分为两种:其一,以莱州云峰诸山(有云峰山、大基山、天柱山、玲珑山)为主的北魏郑道昭上、下碑及附属刻石;其二,以泰峄诸山(有泰山、徂徕山、水牛山、峄山、铁山、岗山、尖山、葛山等)佛教摩崖刻经。两者都是刻于花岗岩摩崖或石壁之上,但内容完全不同。乾隆五十七年(1792)黄易对云峰诸山北魏刻石踏访,嘉庆二年(1797)对泰峄诸山佛教摩崖刻石踏访。两次访古调查黄易均有记录和图绘、拓片资料,见于黄易《云峰拓碑图》《小蓬莱阁金石目》《岱麓访碑图》等图文资料。

黄易对山东北朝时期的佛教摩崖刻经踏访与拓片采集,从乾隆末年开始,他提供给阮元的拓片和有关记录,是编写《山左金石志》刻经条目的资料来源。嘉庆二年(1797),是黄易进行的最后一次考察活动,目标是对泰山经石峪、邹城四山刻经及徂徕山映佛岩等佛教刻经的调查,每次调查所得,均绘有草图和日记,可以说是对山东佛教刻经一次全面的记录和整理。虽然在黄易踏访邹城刻经之后,清道光年间《邹县志稿》也有相关刻经的记述,但是黄易的调查显然更为全面和深刻。

自阮元《山左金石志》刊出以后,影响较大,诸多金石文献相继出现对北朝刻经的著录,主要有段松苓《山左碑目》、孙星衍《寰宇访碑录》、王昶《金石萃编》、李佐贤《石泉书屋·金石题跋》、孙葆田《山东通志》、马星翼《邹县志稿》、叶昌炽《语石》,等等。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对刻经书法的理论论述也产生较大影响。直到20世纪末,邹城北朝刻经的研究才有了新的突破。1989年,山东石刻艺术博物馆对摩崖刻经进行考古普查的基础上,进行综合研究,并相继于1990年、2002年、2006年召开北朝刻经学术研讨会,编辑出版了三部学术论文集,揭开了对北朝刻经全面研究的序幕,取得了许多学术成果,引起国内外佛教文化、书法艺术各界的高度关注。2005年以来实施的中德合作中国佛教石刻经调查项目,经过五年的工作,取得丰硕的成果。邹城北朝摩崖刻经被誉为中国佛教文化和书法艺术的宝库,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会有更多的艺术宝藏整理发掘出来。

一、黄易对北朝摩崖刻经的探访

清嘉庆二年(1797)正月至二月,黄易自济宁出发,与女婿李此山、同乡江柜香及拓工顾玉等对邹城、泰山北朝刻经进行实地踏访。他们从邹城、曲阜、泰山至济南,沿途进行石刻碑碣探访。保存在故宫博物院的黄易《岱麓访碑图》图册[2],以设色绘画、题记的形式记录了这次访碑的主要情景,及对每个图像的考证文字。《岱麓访碑图》所记24个场景、石刻,依次有:孟子庙、孔林、孔子庙、铁山、岗山、尖山、大汶口、大明湖、龙洞、佛峪、千佛山、五峰山、灵岩寺、甘露泉、功德顶、铁袈裟、岱庙、王母池、石经谷(经石峪)、樱桃源、对松山、开元摩崖碑、后石屋(坞)。其中涉及摩崖刻经的有邹城四山(铁山、岗山、尖山)和泰山经石峪,访碑的同时黄易还记有《岱岩访古日记》[3],详载每日访碑考察经过及新的发现.可与图册相互对照研究,复原当时考察情况。《岱麓访碑图》是黄易依据当时情景随手绘制的草图,回到济宁后进行了整理,以右图左题的形式完成。在图册的最后一页“后石坞”图的左侧,黄易记有这次考察和绘制图册的跋语(图1):

嘉庆二年(1797)正月七日,余携女夫李此山游岱,自邹鲁达泰郡。淑气虽好,盘道犹雪,不及登山,遂至历下,与江柜香便览诸胜。二月至泰山登绝顶,遍拓碑刻,夙愿以尝。遇胜地自留粉本,成图二十有四,并记所得金石,以志古缘。七月二十三日钱唐黄易记。[4]

(一)鐵山

铁山刻经位于邹城城区北部,铁山公园内。海拔146米,在山之阳有巨大的花岗岩石坪。铁山旧称南岗山,因刻经石坪上有一脚形石窝,当地人传说是道家铁拐李留下的脚印,故称此山为“铁山”。整幅花岗岩石坪南向,总面积约2000余平方米,气势恢宏。上刻有《大集经》经文、《石颂》和两段题名文字(图2)。

其一,《大集经·海慧菩萨品》位于摩崖石坪上部。刻面长53米,宽15.6米,水平仰倾3 0 0。经文刻在巨大的线刻碑形图案中,碑首刻六龙缠绕五彩祥云,额题“大集经”巨幅大字(双钩)。碑身线刻界格,碑身下刻龟形图案,仿碑硖而作。经文17行,行57—62字,隶楷书,字径50—70厘米。经文自“佛言善男子云何名为穿菩提心”始,至“万六千天得无生法忍”止,共940字。此段经文在昙无谶译的《大集经》中称日《海慧菩萨品》,而铁山《石颂》则记为《大集经·穿菩提品》。

其二,《石颂》(图3),位于经文左下方。刻面长17米,宽3.5米。上刻“石颂”两巨大篆字,字径70—95厘米。颂文隶楷书,12行,行43—52字,字径22厘米,共614字。

其三,僧安道壹等题名,位于经文、颂文下方。现存刻面长3.25米,宽3.4米,水平仰倾25—400。隶楷书6行,行3—10字,字径19—3 0厘米,共45字。

其四,李巨敖等题名(已毁)。黄易在《小蓬莱阁金石目》有记。据清道光十四年董纯、马星翼纂《邹县志稿》卷十一载:“铁山石崖之左石屏上还有题名三行,行七字。”题刻位于僧安道壹等题名右侧,邹城博物馆有拓片收藏。

1.铁山《石颂》

铁山《石颂》是铁山刻经的题跋文字,是铁山刻经经文完成以后,在经文的左下方刻制的大幅书法作品。刻面巨大,有六十余平方米,上有篆书“石颂”两个榜书大字,其下有12行六百余字组成。石颂内容丰富,主要记述铁山刻经地理环境、当时的佛教文化氛围、刻经经主、刻经年号、刻经书法主持人及对刻经书法艺术的赞誉。是研究山东北朝佛教摩崖刻经的重要资料,历来已有众多的书法、佛教界学人研究著录。

黄易在嘉庆二年(1797)的《岱麓访碑图·铁山》(图4)的题跋中,作了详细记述:

铁山在邹县北门外三里许,刻八分书,佛经,字大径尺。其上篆额止(祗)石颂二字,大二尺许。经后字稍杀,径五、六寸。有汉丞相匡衡苗裔“匡喆造经口成韬书,皇周大像元年”等字。崖势陡滑,榻字良难。余数拓始获其全。文辞雄丽,与岱麓摩崖刻争胜。而近在城外千余年无人过问。予始拓之亦可奇事也。经石下石壁刻“宁塑(朔)将军孙洽僧安道壹齐搜扬好人平越将军周任城郡主薄大都维那闾长嵩”等分书。又一石崖刻李巨教(敖)等题名,俱奇伟。[5]

在黄易《小蓬莱阁金石目》中,又对铁山刻经内容有所补充:

小铁山摩崖佛经及铭文字,八分书篆额。大象元年。口成韬书。铭文内有“汉丞相匡衡苗裔匡喆”及“(同)义人李桃”等名。在邹县城外三里。赵郡李巨教摩崖题字,八分书。在山东邹县小铁山大象佛经之东石壁。宁朔将军孙洽僧安道壹齐搜扬好人平越将军周任城郡主薄大都维那闾长嵩题名,八分书。在山东邹县小铁山大象佛经之下层。[6]

黄易的记述和稍前制作的拓片,为阮元编写《山左金石志》提供了资料依据。由于《石颂》刻于摩崖陡壁,难于拓制,黄易多次派遣拓工,将“数拓始获其全”的《石颂》拓片,进行深入研究,考证了铁山刻经的经主匡喆是西汉丞相匡衡的苗裔,盛赞《石颂》“文辞雄丽,与岱麓摩崖刻争胜”。感叹“而近在城外千余年无人过问,予始拓之亦可奇事也”并将小铁山石颂刻定名为《匡喆刻经颂》。阮元在志中写道:

(石颂)因崖高字大艰于椎拓,(元)所藏拓本祗八十余字,每以未见全文为憾。嘉庆丙辰(1796)夏,黄小松司马录寄新拓全本,始知造经人匡喆为丞相匡衡裔孙,书经颂之人已缺其姓……[7]由此我们得知,黄易早在此次调查之前,已经获得了铁山《石颂》的全文拓片,并在嘉庆元年(丙辰,1796)夏,寄给当时编辑《山左金石志》的阮元,如获至宝的阮元即将有关《石颂》的主要内容,写进正在修订的志书中,并考订了经主匡喆的家世。嘉庆二年(1797)《山左金石志》刊行。黄易提供的资料,使该志书内容更加充实完善,也见证了阮、黄二人的友谊与治学精神。

近年在辽宁省博物馆收藏的《秋盒书札》里,发现两封有关黄易的拓工顾玉拓制铁山《石颂》、经文的信札,其一黄易《致李东琪拓碑札》:“顾玉拓碑已还,有以奉赠。铁山之经后颂言竟拓,今可以快读,且有篆额,兄不可不看也……愚弟制黄易顿首”。其二黄易《致李东琪拓刻札》:“……昨晚顾玉已回……小铁山经文又拓许多,妙极妙极,铁桥三翁。愚弟制黄易顿首”。[8]可知黄易在访碑之后,即安排拓工顾玉等开始拓制铁山《石颂》。历时约三个月,完成了《石颂》全文及篆额大字的拓制,故写信的时间,当在黄易丁忧(即为母守丧)之时,在嘉庆二年(1797)二月初六至五月初五之间。第二封信札说明了黄易在安排拓工完成《石颂》之后,还对铁山《大集经》经文大字,进行了拓制。信中用“妙极妙极”的语言,表现了黄易对获得铁山拓片时,喜于言表的兴奋心情,急于和金石好友分享收获拓片的喜悦,真可谓绘声绘色。

2.《李巨敖题记》

在铁山刻经经文右下方,原有题名四行,行七字,1960年毁于开山采石。《李巨敖题记》(图5)在一些文献中有所记载,但说法略有不同。今取黄易、阮元、李佐贤、马星翼等记载列后,对照考证。

黄易在《岱麓访碑图·铁山》及《小蓬莱阁金石目》记述有“又一石崖刻李巨教(敖)等题名,俱奇伟”,“赵郡李巨教摩崖题字,八分书”。黄易未说明行数和字数,“敖”字释为“教”字,有误。

阮元在《山左金石志》记有:“一刻齐口任城郡云云,凡四行,行五六字不等。”

李佐贤《石泉书屋类稿·跋北周小铁山摩崖古刻》记有:“功曹南平阳县及功曹大都维那又赵郡李巨敖殘字,共三行。”[9]

马星翼《邹县志稿》记有:“石崖之左石坪上有题名数行可辨者:(一)口口任城郡。(二)功曹南平阳县。(三)功曹大都维那。(四)赵郡李巨敖。”[10]

段松苓《山左碑目》记有:“北周小铁山李巨敖题名,凡四行,正书含隶意,径尺许。”

以上五段记述中各有出入,详略不一。对题记的行数,阮、马、段均记为四行,只有李佐贤记成三行,似为现场笔记时,缺记首行“齐口任城郡”,所以误以为三行。对此题记深入考证、研究,对确定铁山刻经与石颂的时间、年代,至为重要。

因此,只能依靠现存拓本,以还原其真实面目。据查,现国内幸存的《李巨敖题记》拓片有两件,从用纸、墨色、及拓工技法分析,为清末民初拓本。其一邹城博物馆剪贴本,已将题记拓片剪成九页,使刻石缺乏完整感,给研究带来不便。其页面及内容为:“齐任城/郡功/曹南/平阳县/功曹/大都/维那/赵郡/李巨敖。”齐与任之间空格被剪去。其二是陕西师范大学安旗教授拓本,整张,字口较清晰,行距清楚,墨色匀称。拓片下方参差不齐,有石面斑驳的痕迹。拓片纵长1.2 5米,横宽1. 45米。内容为:“齐口任城郡/功曹南平阳县/功曹大都维那/赵郡李巨敖。”[11]

另外,李佐贤已观察到,该题记虽已残损,仍发现还有“赵郡李巨敖残字”,未作描述。安旗拓片下部确实凸凹不齐,石面粗糙,并有沟壑。在“南平阳县”下似有刻痕,笔者推断,刻痕应是人名,南平阳县当是里籍。正如后面的李巨敖,他的里籍是“赵郡”。该题记实际记录了两人参与了刻经,并非一人。对于拓片遗漏原因,一是字迹确实不清,二是题记下部当年被泥土掩埋,没有清理,拓工草草拓就。

任城郡,地名。东汉章帝元和元年( 84)分东平国设任城国,三国时改置任城郡。北魏神龟元年(518)将高平郡一部划归任城郡,领任城、亢父、巨野三县,郡治设在今济宁市区西南。北齐天保七年(556)曾移郡治于鲁县(今曲阜市)。

南平阳县,地名。西汉属山阳郡,《汉书·地理志》载:“山阳郡,县二十三:昌邑、南平阳、橐、湖陵……”[12]东汉曾置南平阳侯国,《后汉书·郡国志》卷三十一载:“南平阳侯国,有漆亭、显闾亭。”《水经注·泗水》载:“泗水又南过平阳县西,县即山阳郡南平阳县也。”[13]南平阳县的治所即今邹城城区。“平阳”之名由来已久,始于春秋时代,《左传·宣公八年》有载,“城平阳”,今邹城城区附近,铁山之阳,即春秋平阳故城。《后汉书》章怀太子注:“南平阳城,今兖州邹县是也,今治即唐治,即汉南平阳城又明矣。”北齐天保年间,故邹县自峄山之阳迁来今址,是汉南平阳县故址。题记中称“南平阳县”与首行“齐口任城郡…‘齐搜扬好人”可能是以故地名、故朝代名题写,如同汉碑常用的“故吏”,或此人在北齐时曾是南平阳县的功曹。

大都维那,都维那一职始自北魏,主要掌管寺院管理。《魏书·释老志》载:“延庆二年(1132)夏四月,皇帝诏日:‘……若为三宝巡民教化者,在外赉州镇维那移文,在台者赉都维那等印牒,然后听行。违者加罪。”[14]北齐设“昭玄寺,掌诸佛教。置大统一人,统一人,都维那三人。亦置功曹、主薄员,以管诸州郡县沙门曹”。“北周自武帝宇文邕建德二年(573)废除佛、道二教,不再设专门管理佛教的机构和官员,在官制中也不见设昭玄寺”。[15]赵郡,地名。东汉建安十七年( 212)改赵国置赵郡,治所在河北赞皇县一带,隋开皇三年(583),罢赵郡改赵州。该题记中李巨敖,北齐时曾任管理佛教机构的官员,故里是赵郡。推断在铁山镌刻《大集经》经时,邹城仍为北齐地。刻经完成后已成北周辖区。《石颂》是在刻经完成后镌刻,使用的年号已是“皇周大象元年(579)大渊献八月庚申朔十七日”。此外,铁山另两处题记出现的“齐口任城郡”与“齐搜扬好人…‘平越将军周”可视为北齐的旧官职、旧僚属,他们在众多铁山刻经经主中仍然受到尊重。通过《李巨敖题记》内容和《石颂》年代、布局分析,可以推断铁山《大集经》经文刻于北齐末,完成于北周初年。

(二)岗山

岗山在邹城城区北郊,铁山北邻,海拔243米。山体为花岗岩质,巨石凸兀,松柏掩映,风光秀丽。山阴沟壑两侧有两品刻经(图6):一为《入楞伽经·请佛品第一》经首序文,一为《佛说观无量寿佛经》节文。《入楞伽经》同段经文刊刻两遍:一为散刻大字书写,字径30—40厘米,分布在东西两区三十余块巨石上;另一是较为集中的小字书写,字径10—20厘米,分布在东西两区五块摩崖巨石之上。

黄易《小蓬莱阁金石目》中,对岗山记述有:

岗山佛经,正书。大象二年(580),后刻佛像,其下有比丘惠晖等名。在山东邹县城外三里。

在《岱麓访碑图·岗山》(图7)的题跋道:

岗山距铁山数里,余自曲阜至邹境,陟岗山之阴,行顽礓绝壑间而达山之阳,憩小庵望山巅,石面刻八分大字佛经,崖壁作大楷,后有大象二年(580)比丘惠晖等名。[16]

根据黄易提供的拓本和资料,阮元进行了整理研究,较黄易对岗山刻经的认识又进了一步。他在《山左金石志》中记载了五处摩崖刻经,有的刻经记有尺寸,应是黄易为其提供的信息。但是,阮元看到的只是岗山刻经的一部分,无法对刻经进行全面研究,记载的内容只是岗山刻经很少的一部分,并未能辨识经名,可谓遗憾。阮元在志中写道:

岗山摩崖佛经四种:大象二年(580)七月刻,在邹县岗山。一刻如是我闻云云,凡十行,在大石东面。一刻掌恭敬云云,在大石南面,此与上种末二字文义相联。一刻比丘惠晖题名,及大象二年七月三日云云,凡九行,第八行上有佛像一,在大石北面以上,俱八分书字径六寸。一刻神通之力云云,正书,凡五行,在岗山后面,崖高四尺一寸,广六尺三寸五分,字径一尺三寸。一刻曜金山千日照炎如百,八分分三行,书兼篆,曜字从目别体,此与大象二年佛经同在一山因(阴),坿于后。[17]

其实,阮元对岗山的漏记是因为黄易提供的调查资料有限。李佐贤曾到达现场,对照原石予以补正。李佐贤在道光十九年(1839)专访邹城刻经,是实地考察者之一。他“扪石辨字,一一手录其文而归”,实地记录了铁山、岗山、尖山等刻经现状及题记(图8),并对阮元的漏缺、及讹误予以大胆纠正。他在《石泉书屋·金石题跋》的岗山条目,记述最为详细,用了四百六十多字记录了调查所得:

邹县岗山与小铁山毗连,亦有大象年刻经,隶书亦多残泐。即现存者记之,尚存十三段,一段在大石北面,二郎比丘惠晖比丘法惠大象二年七月三日云云,凡七行,后一佛像题释迦弥勒阿弥陀佛等佛号三行,末上石经二字共十一行。二段……十三段……

《山左金石志》惟载一二三段及八段十段,余俱遗漏。按邹县古刻各著录家罕有录其文者,惟《山左金石志》收录而又多挂漏。余爱其六朝遗迹,虑其久而漫灭无证不信也,故特详载之。[18]

李佐贤记述的岗山刻经,较阮元的四段,多出九段,每段记其字数、行数及起始内容。与今存刻经对照,比较确切。但是,与现代科学调查的方法相比仍有较大差距。主要是未能理清刻经、题记内容。1989年,笔者即对邹城四山刻经进行了实地调查,对岗山刻经分布、经文内容进行了研究整理。岗山刻经共有刻石3 9处,有四部分組成:其一,《佛号、题记》;在岗山刻经中部“鸡嘴石”北侧;其二,《佛说观无量寿经》,在“鸡嘴石”东侧、南侧;其三,《入楞伽经·请佛品第一》刻在“鸡嘴石”东南四十余米的摩崖之上;其四,散刻《入楞伽经·请佛品第一》经文大字,散刻在岗山东西向山谷两侧的摩崖和零散岩石之上。山谷东西长约二百六十余米,这些经文自山谷东口向西山顶布局,高低落差约一百二十余米。当年观经者须自谷底开始诵经,到山顶才能诵读完成。第一石刻在十余米高的悬崖峭壁,经文自“如是我闻一时婆伽婆住大海畔摩罗耶山顶上”开始,至第32石“二种无我究竟通达”结束。其顺序沿山谷边缘选石镌刻,排列有序。现已确认32石,经文12 8字。由于山水冲蚀和地震原因,尚缺27字未能找到[19]。

2006年,汉学家、德国海德堡大学雷德侯教授来到岗山考察,他被岗山佛教文化的氛围所震撼,盛赞岗山是人类心灵文化的公园,是佛教的摩罗耶山、楞伽花园。他对散刻《入楞伽经·请佛品第一》经文所表现的岗山佛教文化景色,尤为动心,用学者生动的笔墨进行描绘,今日读来如入其境:

当朝山者沿著山谷上行,读到关于摩罗耶山的文字,恍惚置身“诸宝间错,光明赫炎”,感受“微风吹击,摇枝动叶”.嗅到“百千妙香”,耳闻“百千妙音,一时俱发”。于是岗山摇身一变,成了中国的摩罗耶山,这是宗教艺术常见的手法,称作“场所置换”,即将一处场景转移重现于另一处。

接下来的这段刻经描述“重岩屈曲,处处皆有仙堂、灵室、龛窟无数,众宝所成”。

第二部分文字刻经继续描述佛陀讲经的会众,虽然历史上的释迦牟尼已离开我们的世界,而入涅槃,但此时此地,信众仿佛身临其境,能够加入“大比丘僧及大菩萨众,皆从种种他方佛土俱来集会”的行列,信众聆受“具足无量自在三昧,神通之力,奋迅游化”的菩萨教诲,修成菩萨,并最终成佛。

通览大字本(即散刻《入楞伽经·请佛品第一》经文)刻经节文,刻经显然是被有意安置于一个广阔的景观之中。观者必须沿着一条预设的小径巡行山间,逐石拜观。观者由此切身领会刻经造就了一个神圣的地理环境,将整座岗山转化成为中土的摩罗耶山,此地佛法犹存且不断宣说。[20]

当年黄易、阮元、李佐贤等学人记述的岗山刻经,虽然已经成为历史文献,但他们不畏艰难,调查探访,认真著录的精神,仍然值得我们学习。

(三)尖山

尖山刻经位于邹城城区东北约五公里,刻经的石坪在尖山(今称朱山)正东一公里处的花岗岩石坪上。因上面刻有“大空王佛”四个大字,当地人称之为“大佛岭”。石坪呈南北长、东西窄的地貌。自上而下刻有佛号、佛经、题记和偈语等。原有《文殊般若经》《思益梵天所问经·问谈品》《诸行无常偈》三处佛经,佛号《大空王佛》一处,经名《文殊般若》一处。题记、题名12处,全部刻经等文字442字(以拓片统计)。1960年,因开山采石,刻经遭受破坏,被凿成山谷洼地,全部刻经、题记荡然无存。幸有山东博物馆、泰安市博物馆、四川博物院等收藏有全套拓片,为研究、复原刻经、题记留下宝贵资料。

黄易在乾隆、嘉庆时踏访过尖山,并在《小蓬莱阁金石目》和《岱麓访碑图》有图绘、文字记载,内容有所不同。《小蓬莱阁金石目》载有尖山刻经六种:

佛言若菩萨等字经文六行,八分书。

又武平六年沙门僧安与刺史韦兴祖等题名,八分书。

又大空王佛四大字,八分书。

又经主韦子深题名,八分书。

又晋昌王唐邕题名,八分书。

以上六种俱在山东邹县尖山。[21]《岱麓访碑图·尖山》(图9)题跋文字有:

尖山在岗山之南,重岗重叠,登陟殊难。拓得崖际八分书佛经,字大尺许。齐武平六年( 575)刺史韦兴祖、僧安及尚书晋昌王唐邕、韦平(子)振、韦子深等题名。大空王佛四字大三尺许,六朝人迹如此之大殊为少(见)。[22]

研究發现,黄易是到访尖山刻经最早的学者之一。其后,在道光十九年(1839)有李佐贤到访。黄易《尖山刻经》内容与阮元《山左金石志》所列尖山条目基本相同。但阮元列出了十条,黄易记录的是六条。当时阮元还有另外提供资料信息的渠道,如段松苓,也是阮元幕府里专门搜集刻经、金石资料的学人,他的《山左碑目》里,就有大量的刻经记录。阮元在志书里记述另外四条尖山刻经的条目是:

一高二丈二尺,广五尺九寸,刻文殊师利云云,凡三十三字,分三行……

一题经主韦子深妻徐法仙…-

一刻与大比丘僧云云,凡六行,三十二字……

一刻沙门僧安道壹六字……[23]

其中第一条应是《文殊般若经》,拓片是7行,每行14字,共98字。可能获取的拓片不全,只是首行“文殊师利白”等可以看到。

第三条“与大比丘僧,凡六行、三十二字”是岗山刻经中,散刻《入楞伽经·请佛品》的片段,显然是错了,应是当时拓片混乱所致。

依据现场调查,李佐贤在《石泉书屋·跋北齐尖山摩崖古刻》中指出并纠正了黄易和阮元记录的错误,并标注出每处刻经与题记的内容、位置。虽然距黄易踏访尖山仅四十余年,李氏看到了尖山刻经损坏的情况,日趋严重,深怀忧虑。李氏记述道:

按《山左金石志》载此刻其录,文殊师利云云祗三行,今实有八行,(注:拓片实为七行)又二段祗载五行,汉大丞相一行失载,今实有六行,第三段则全未载。想阮文达所见拓本不全,故不免有误且不能详指其段落,故前后多错无次第也。

想在第四段已被凿石者凿去矣,夫自嘉庆年至今数十载已不能长存,况数百年乎?余故即所见者,详录之俾,后之好古者得,所考焉若。[24]

2005年9月,赖非对尖山刻经原址进行了调查,并依照有关资料绘制了复原图。[25]2016年5月,笔者在《尖山刻经》复刻前,对国内现存《尖山刻经》拓片进行了细致的整理研究,得出尖山刻经实际有佛号、佛经、题记和偈语等共十五品:佛经三品《文殊般若经》《思益梵天所问经·问谈品》和《诸行无常偈》,佛号一品《大空王佛》(图10),经名一品《文殊般若》,题记、题名十品,全部刻经等文字442字(以拓片统计)。

在尖山的题记中有两处重要题记,已被黄易、阮元、李佐贤提及,历来金石志书多载其文,值得研究。

1.《大沙门僧安等题记》

拓片一张图11),长6.12米,宽0.95米。隶楷书,3行,每行32字,拓片文字基本完好,除有少数残缺字外,共93字。其内容为:

大沙门僧安,与汉大丞相京兆韦贤十九世孙,州主薄、兼治中。镇军将军、胶州长史。北肆州刺史兴祖,弟子深、妻徐、息钦之、伏儿等,同刊经佛于昌邑之西,绎岭(尖)山里。于时天降车迹四辙,地出涌泉一所,故记。大齐武平六年岁乙未(575)六月一日。[26]

该题记字数较多、内容丰富,《山左金石志》记“三行,九十一字”录全文,尚空缺二字。《石泉书屋·金石题跋》记三行,仅记题记首尾,未记全文。《邹县志稿》记“首三行,行三十一字”,并记全文,尚缺12字。现据山东博物馆和安旗教授藏拓片校勘,释读如下:

“大沙门僧安”,即僧安道壹。尖山发现有僧安在题记题名、书丹人署名有:“大沙门僧安”“沙门僧安道壹”“大都经佛主大沙门僧安道壹”三处。证实僧安是尖山刻经的组织者和书丹人,经主是韦氏后裔。文中提到“汉大丞相京兆韦贤十九世孙”,“汉大丞相韦贤十八世孙”。据《汉书》载,韦贤是西汉宣帝时丞相,封扶阳侯。韦贤故里在邹城城区正东约四公里的东韦、西韦两村,与尖山刻经处南北紧邻,可谓在韦贤故里的山上刻了佛经。两村是韦氏家族的聚集之地,清康熙《邹县志》记有“西韦社”。其村东依洪山,南临郭水,地理环境良好。1958年因修建水库,将两村迁徙,至今仍保留了“西韦水库”的名字。在水库之东村落原有韦氏后人聚居.村名有“赵东韦、张东韦、杜东韦”,其中在赵东韦村西有韦贤墓。韦贤(公元前148-公元前67)字长孺,西汉初年博士,宣帝本始三年(公元前71)为丞相,封扶阳侯,82岁寿终,谥日节侯。据《汉书·韦贤传》载,韦贤祖籍彭城,其高祖韦孟精通《诗经》并传家,是汉初的鸿儒。曾被汉高祖刘邦拜为太子楚元王刘交的太傅,楚夷王刘郢客、楚王刘戌为师,可谓三代太傅。因刘戌无道,“后遂去位,徙家于邹”。韦孟倾慕孔孟之乡已久,其诗曰:“济济邹鲁,礼仪唯恭,诵习弦歌,于异他邦。”邹鲁之地礼乐文化氛围,当是举家迁邹的主要因由。《韦贤传》日:“自孟至贤五世。贤为人质朴少欲,笃志于学,兼通《礼》《尚书》,以《诗》教授,号称邹鲁大儒。”韦贤有四子,次子官至东海太守,四子韦玄成,师事鸿儒江公,尤精《诗》学。元帝时为拜为太子太傅,永光年间为丞相。两汉韦氏家族至吏二千石者十余人。东汉《礼器碑》阴记有“驺韦仲卿二百”,韦仲卿即当时韦氏留守邹城之族人。至魏晋至隋唐,韦氏势力显赫,多王公将军,“自汉至隋,韦氏国史有传者二十一人,其附见者九十余人,族姓之繁衍亦可谓盛矣”。[27]今散居在邹城、曲阜的韦氏族人,据其族谱所载,即为韦贤三子韦舜的后代。至今邹鲁民间有“遗子黄金满籯,不如教子一经”的谚语流传。

题记中提到的韦兴祖,是韦贤十九世孙,其官职为兖州主薄、治中等。“(兴祖)弟子深、妻徐、息钦之、伏儿”,即兴祖的弟弟韦子深、妻子徐法仙,及子深的两个儿子钦之、伏儿,一同参加了刻经。在尖山其他题记中,多次出现韦子深、徐法仙和钦之、伏儿的名字,如“经主韦子深妻徐法仙”“经主汉大丞相十九世孙韦伏儿、韦钦之”由此可以判断尖山刻经,韦子深一家妻儿为主要参与者,是经主,而韦兴祖只是名誉的参与者,不是直接的经主。

“昌邑”,即今尖山东北十公里处的孔子诞生地,春秋时鲁昌平乡、东汉昌平亭。《曲阜县志》载:“故昌平乡,今为邹县鲁源村,在昌平山下。汉建宁二年(169),鲁相史晨就昌平亭立市会,以便尼山之祀,及其地也。”[28]可见东汉时昌平亭是当地人口密集的镇邑,北朝时已改成昌邑,今曲阜鲁源村。“绎岭尖山里”,绎岭当指今峄山,位于尖山东南约八公里。尖山里,里是指尖山的内侧,距韦氏村落很近,是从韦氏故里来表述其意。

“天降车迹四辙,地出涌泉一所”,见《北齐书·帝纪-后主》载:“武平四年(573)‘癸丑,祈皇祠坛壝蕝内忽有车迹之辙,按验旁无人迹,不知车从所来。乙未( 575)诏以为大庆,班告天下。”[29]武平六年(乙未,575),北周武帝率军攻打北齐,连战皆捷,却在进攻洛阳金墉城时久攻不克,旋因武帝患病退兵。当年齐后主高纬闻知后,为此事下诏庆贺,并告知天下。壝蕝,是指祭坛矮墙内,泥草丛生的小路。上面发现有车辙之迹,巫祝告知了齐后主,认为是天降神车马,助齐,主大吉,果然其后发生了武帝退兵之事。涌泉一所,也是吉祥征兆,或有所指。北齐帝纪中,武平末年多载此类荒诞虚妄之事,帝王多以为祥瑞之兆,其来源始于两汉时期谶讳迷信,天人感应之说。在北朝佛经题记中,这类迷信色彩的征兆尚未见到,有待研究。

2.《經主唐邕赵妃等题记》

拓片一张(图12),长2.76米,宽1.20米。隶楷书,3行,每行11字不等,拓片文字基本完好,除有少数残缺字外,应有31字,最佳拓本现存24字,山东拓本为21字。今校勘各家文本或拓片,其内容应为:

经主:(尚)书晋昌王唐邕妃赵。

经主:(开府)仪同陈德茂(妃范)。

经主:(侍中)陈德信妃董。[30]

由于各家记载多有差异,现考订如下:

其一,阮元记有:“‘经主口书晋昌王唐邕妃赵,仪同陈德茂,口陈德信妃董。凡三行……晋昌王上有书字未晓,其义或拓者有遗漏也。”阮元是根据黄易赠送的拓片录字,拓片不太完整,阮元考录了20个字,三行。当时他也怀疑有漏拓的字,缺字太多。

其二,李佐贤记有:“‘经主口口书晋昌王唐邕妃赵又经主口口仪同陈德仪妃口又经主口口口陈德裕妃董,凡三行。”李佐贤是在现场记录的文字,但将陈德信、陈德茂名字记错,共计有27字,三行。

其三,马星翼记有:“经主口口书晋昌王唐邕妃赵(一行)经主口口仪同陈德茂妃范(二行)经主口口口陈德裕妃董(三行)。”马星翼是现场记录的文字,共26字。第二行陈德茂妃范,较各家多出“妃范”二字,很有价值。

其四,山东博物馆拓片记有:“经主口书晋昌王唐邕妃赵(一行),经主口口同陈德茂(二行)经主口口口德信妃董。”拓片似为乌金拓,字口纤细,空白处看不到石面纹理。共有字21个,缺字太多。

其五,陕西师大安旗拓片记有:“经主口书晋昌王唐邕妃赵(一行),经主口仪同陈德茂口口(二行),经主口口陈德信妃董(三行)。”共有字24个,石头纹理较清楚,字口拓墨准确,也有漏字。但较山东省博拓片为好,确有价值。通过以上对比,可看出各资料间差别较大,只能相互校勘,结合文献记载,推断出合理的文字内容。

该题记是尖山题记中重要的历史资料。对于探研山东与河北两地刻经联系、僧安与唐邕刻经事业的关系等问题具有重要价值。唐邕,《北齐书》有传,是北齐王朝声名显赫的王公命臣,也是北齐邺都近畿北响堂、中皇山刻经的发愿、组织者。河北《武安县志》载:“邕在文宣之世,以善书能文,为时所重。故相都近邑,弥勒造像多出邕手,唐王峧(即中皇山)、响堂(北响堂)两处,规模宏大,观者叹为鬼斧神工,北齐摩崖之为世所珍宜矣。”[31]又据北响堂寺《晋昌郡公唐邕刻经记》所载:“(唐邕曾发出宏愿在北响堂山,又称鼓山)于鼓山石窟之所,写《维摩诘经》一部,《胜鬓经》一部,《佛说孛经》一部,《弥勒成佛经》一部。起天统四年(568)三月一日,尽武平三年(572)岁次壬辰五月二十八日”。其后又在位于涉县西北中皇山(今称娲皇山)上刻五部经典,分别在南、北两窟刻有《十地论经》《深密解脱经》《思益梵天所问经》《佛说盂兰盆经》《佛垂般涅略说教戒经》,还有《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和《赵妃母为亡女造像刻经发愿文》。唐邕前后历时七年,共刻了九部经,均为当时流行的般若类大乘经典,其主要目的是针对北周武帝废佛和当时流行的末法思想,更是为了保存佛经,护持三宝。在北响堂《唐邕刻经铭记》中,对刻经计划、发愿目的讲得非常清楚:

以为缣缃有坏,简策非久,金牒难求,皮纸易灭。于是发七处之印,开七宝之函,访莲华之书,命银钩之迹,一音所说,尽勒名山……善因普被,愿力熏修,当使世界同于净土。皇基固于大地,置六道于十山,沐四生于八水,乃及无边,皆取正觉,海收经籍,斯文必传,山从水火,此方无坏……依托坚贞,永垂昭晰。[32]

在邹城铁山《石颂》也有意义相同的题跋赞颂之文:

从今镌构,逢劫火而莫烧……对灾风而常住。尔其丹青口口,以图盛法,金石长存……缣竹易销,金石难灭,托以高山,永留不绝。

邺城近畿和邹城刻经有着密切的联系,与邹城尖山刻经年代相近、经义相同,有何关联?历史背景何在?尖山《唐邕赵妃题记》印证了两个问题。

其一,关于唐邕官职的变化。尖山题记提到其官职是“尚书、晋昌王”,而在《北齐书·唐邕传》《北史·齐本纪》和北响堂《唐邕刻经铭记》,载其官职在武平五年(574)二月之前尚未封王,但已是尚书令。如武平三年(572) -月《北史·齐本纪下》记唐邕在“庚寅,以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又如,武平三年五月《唐邕刻经铭记》的官职是“特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口县开国侯,晋昌郡开国公”;再如,武平五年二月“甲午,尚书令,唐邕等大破安南王高思好”,说明此时尚未封王。武平六年( 575)六月《尖山刻经》题记则记唐邕为“尚书、晋昌王”,已由“晋昌郡开国公”加封为“晋昌王”了,由于封王时间,史书并未详载,尖山题记明确了封王时间及王位。

其二,关于唐邕妃赵氏与山东刻经的联系。赵氏是邺城、泰峄两地刻经的主要联系人,或是唐邕将佛经“尽勒名山”计划的实施者,同时也是确定中皇山刻经年代的重要关联人。

武平六年(575)初,三位朝廷权贵的王妃贵妇,赵妃与陈德茂妃董氏、陈德信妃范氏结伴,由邺城来邹鲁之地弘法刻经,作功德。当时的领路人很可能就是僧安。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武平三年五月至武平五年(572-574)这段时间,僧安在邺城结识了唐邕刻经团队,并在南、北响堂寺石壁洞窟内,留下了他在洪顶山多次书刻的“大空王佛”和《文殊般若经》。大约在武平六年初,“僧安由邺城回到了泰峄山区,与唐邕妃赵氏、陈德信妃董氏、韦氏后人等,发愿镌刻了尖山大佛岭经文与佛名。赵妃参加完尖山刻经后,回到邺城后不久去世。其母为亡女在涉县中皇山崖壁造观世音像,刻《妙法莲华经》及发愿题记。1919年,绍兴金石学家顾梅鼎遣工拓得该题记全文,可见文字有:

……亡女赵妃,志趣贞石,德口内融,春秋未几,奄颓兰馥。闻者悲悼,声言顿绝。况日母子焉。堪忍痛今因,令王建福之次,遂竭家资,敬造观世音像、观世音经。刊山凿石,题文不朽。唯愿亡女……入彼华堂……具游净国。[33]

顧氏曾遍寻《中皇山刻经》的年号,“然终以石刻无人名、年号,无人臆决”。河北道尹金石学家范寿铭曾考察该题记,在《河朔金石目》卷四推断该石刻“其字体与响堂无异,盖北齐唐邕之所镌刻”。题记中“令王福建之次”即指唐邕而言,其推断很有道理。笔者认为“令王建福之次,遂竭家资,敬造观世音像、观世音经”,当指唐邕在武平六年(575)初封王之后,“之次”,即第二年,武平七年(576),赵母让唐邕在中皇山已刻完五部经的石壁空间,小石梁上,为赵妃刊刻观世音像龛和《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及发愿题记。

由此推断,尖山武平六年(575)六月前,赵妃在尖山参加刻经,回到邺城后不久去世。赵妃母为其造佛刻经,约在下半年至次年年底前。因为,武平七年(576)十二月改元隆化,翌年正月北齐灭亡。故赵母发愿文和《妙法莲华经》经文当刻于575年至576年之间。而中皇山诸部刻经约在575年前完成,但不会太早。[34]

(四)葛山

葛山位于邹城东北13公里,大束镇北葛炉村北两公里处,当地人称日“北山”,海拔235米。经文(图13)刻在葛山西麓一巨大石坪上,刻面花岗岩质,长21米,宽8.5米,水平仰倾20°。隶楷书,十行,中间另空一行,每行42字,字径60厘米。内容为《维摩诘经·见阿閦佛品》,鸠摩罗什译。在刻经的右下方有六行题记,由于风化剥蚀、字迹不清,又是未完成之作,故未引起探访者的注意。

从有关黄易记载的刻经资料分析,黄易并未到过葛山。在《小蓬莱阁金石目》内仅有一条记录:“葛山佛经,八分书。大象二年,在山东邹县葛楼村”。[35]阮元的记载稍多一点,但多有漏记,连经文有几行、主要内容也未记,并误认为葛山是隋代刻石,令后人难以考证。李佐贤则记述较清晰,且有题记发现,是记录葛山题记最早的资料,其在《石泉书屋·跋北齐葛山摩崖古刻》中写道:

自尔时世尊起至名为耶观大象两年岁口律侠钟二十六日止,共十行,每行三十九、四十字不等,合计将近四百字。前五行在南,后五行在北……第五行下有小字六行,行七字,已尽模糊。惟一行第五字平、第六字郡、二行第五字高、三行第三字主、第七字开、五行第三字主,仅可辨。此六行盖刻经人题名,惜不可考,金石有时而泐不信然欤。[36]

1990年10月,赖非调查了葛山,比李佐贤又多识出三个字(共九字)。记录如下:

上述经文下方刻题名六行,行五字,风化严重。可识者有:第一行“心主”“平郡”,第二行“高”,第三行“心主”“开”,第五行“主”字,此外皆灭。[37]

笔者在2012年5月,对该题记进行了认真释读,在李、赖二位调查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发现,记录如下:

葛山刻经题记位于经文三至五行下,距经文1.6米。题记纵长1.9米,横宽2.2米。六行,行七字。原应有42字,因石面风化剥蚀较重,大多字迹不清,或未刻完,题记布局上下排列整齐。在三与四行中间空一行,未有刻痕。经辨认,刻完的字两个,刻一半的字一个,双钩出刻痕的字12个,已辨识出23个字。

首行:发心主高平郡口;二行:将发心主高口口;

三行:口心主口口口开;四行:口心主口口口口;

五行:发心主口口众口;六行:口心主口口口口。高平郡,地名。西汉时橐县,属山阳郡。《汉书·地理志》载:“山阳郡,县二十三:昌邑、南平阳、橐、湖陵……。”东汉曾置高平侯国,《后汉书·郡国志》卷三十一载:“山阳郡高平侯国,故橐。莽改日高平,章帝复莽此号……有茅乡城。”晋时属兖州辖,《晋书·地理志》卷十一载:“兖州统郡国八,县五十六……高平、南平阳……”北魏曾为高平县,郦道元《水经注·泗水》有载:“泗水又南过高平县故城西。”

由于高平郡的设置短暂,史载较少。在《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载:“高平县,汉置橐县,后汉更置高平侯國,南朝宋时移高平郡来治,北齐郡县俱废。故城在今山东邹县西南。”今考汉魏高平郡国的地望在邹城西南郭里、太平镇一带,周围出土汉画像石题记上有“高平石工某某”字样,[38]并在此地出土西晋永康二年(301)刘宝墓志,上有“高平刘公之铭表”[39]。在隋初开皇六年(586)《仲思那造桥记》碑文还有高平县的记载,约在隋末大业时被废[40]。

“发心”为佛教词汇。《大智度论》卷四十一载:“菩萨初发心、缘无上道,我当作佛,是名菩提心。”[41]盖此菩提心乃大乘菩萨最初必发起之大心;生起此心称为发菩提心,简称发心。修行人忘失菩提心,轻则懈怠废弛,重则道心全退,大乘学人不能片刻离开菩提心。首先是发菩提心,也就是厌离世间的心;然后发大悲心,也就是救度众生的心;最后发般若心,也就是智慧心,有了智慧才能普度众生。尖山有“佛主前大发心,经主韦伏儿”,大发心、发心,意义相同,只是发心的程度略有差异。文中的“主”,当指“经主”,省略了经字,其下当为里籍、姓氏或名字。该题记书法为隶楷体,用笔娴熟,体势宽博,具有僧安典型的书法特点。如“郡”字与铁山题记“郡”字,体势一致。葛山刻经已被大家公认为僧安书丹,没有异议。该题记同是僧安书丹无疑。

二、邹城北朝刻经的书丹人与书法艺术

(一)关于僧安道壹

研究表明,邹城北朝佛教刻经的书丹人、组织者是僧安道壹。最初提出“安道壹”是刻经书丹人的是阮元,他将“安道壹”之名写进《山左金石志》,在跋小铁山摩崖残字八种时云:“一刻东岭僧安道壹署经,凡八字,一行,在宁朔将军之右。安道壹已见北齐摩崖。”在跋尖山刻经时阮元又称:“安道壹又见后周小铁山题名,自称东岭僧,应是一人也”。阮元之后的李佐贤不仅认为邹城铁山、岗山、尖山刻经均是安道壹所书,泰山经石峪、徂徕山映佛岩也是出自安道壹之手。他在《石泉书屋·金石题跋》中写道:“邹县小铁山刻经及葛山刻经字,大小结构笔法与此丝毫无异,断为一人之笔……铁山之经考系僧安道壹书,则经石峪字亦属安道壹书应无可疑。尖山齐刻经亦有安道壹题名,则泰山此刻或齐或周末。”对铁山《石颂》中提及的安法师,李氏考究精细:“《石颂》云有大沙门僧安法师者,工书尤最,以写《大集经》,是明言此经为安法师所书。特未著安法师之名,考后题名,有东岭僧安道壹同署经一行,则所谓安法师者,即安道壹无疑也。”由此,清代以来金石著录、志书文献承认山东北朝佛教刻经的书丹人安道壹,并认为姓安、名道壹,二百多年来一直沿袭此说,直到1998年后,有了新的认识。

1998年春,山东东平县洪顶山发现大面积北朝刻经,石壁上多次出现“大沙门僧安道壹…‘僧安道壹…‘大沙门僧安又名道壹”等题字,引起了诸多学者的关注,认为历史上对安道壹的提法不妥,有必要论证。2002年在“中国北朝摩崖刻经学术研讨会”上,张伟然考证提出:

“僧安道壹”并非如以往学者认为的那样姓“安”名“道壹”,而是名为“僧安”字“道壹”。僧人有名、有字的现象,在史传中是不乏其例的。从“字以表德”的原则来看,“道壹”二字正含有“表德”的意义。铁山摩崖《石颂》称“有大沙门安法师者,道鉴不二,德悟一原”,对此已作出了阐发。而《安公之碑》更以大段文字论述“安故能一,一故能安”,点明了通常所见的名与字之间的联系”。[42]

许洪国对东平发现的《僧安道壹赞铭》中,认为“大沙门僧安又名道壹,广大乡口口里人也……‘道壹是‘僧安的另名”。[43]赖非也指出:“看来,僧安最喜欢把自己的两个名字连写在一起(即名僧安、字道壹。笔者加)。‘安道壹的习惯叫法,肯定是错误的。”[44]由此,使用多年的“安道壹”不妥称呼,被停止使用,“僧安道壹”的称呼已被学界认可,沿用至今。

至于僧安道壹的身世、里籍,一直是研究者们关心的问题,在佛教《高僧传》《续高僧传》及北朝志书中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引起许多猜测。有的认为他是一位来自西域或天竺(印度)的僧人,有的认为是国内云游的书法高僧,还有的推断“僧安道壹的乡贯在今平阴一带,而其居地‘东岭就在邹鲁”。[45]著说莫衷一是,未有定论。

(二)关于刻经的书法艺术

我国南北朝时期,正是中国书法艺术大变革时期,民族大融合、文化大碰撞,促进了书法艺术大发展。社会的变革带来了一系列新的变化,思想的活跃带来了文化艺术的繁荣。就书法艺术而言,三国魏晋时期是书法大变革时期,两汉隶书逐渐衰退,开始向楷书转化,隶书在书坛的正统地位被魏书、行魏书所取代,楷书正孕育而出,民族融合带来了书坛大变革。北魏、北齐、北周时期是隶、魏书变革、发展期,北朝摩崖刻经正是活跃于这一变革时期的产物。它无论在隶书的推陈出新上,还是楷书的创新发展上,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统观北朝摩崖刻经书法艺术,可以清楚地显示出隶、楷书法演变的轨迹,其中山东刻经书丹人僧安道壹的刻经巨作,创造出的隶楷刻经书体,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重要一席之地。

第一,刻经隶、楷书巧妙结合,取得了成功。在山东北朝刻经众多的作品中,将隶书和楷书融会贯通,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以隶书结体为基调,书中糅入楷书笔画,产生出严整浑穆、劲挺空灵的审美效果。僧安道壹在山东刻经二十余年的刻经活动中,书法风格有所变化,早期作品以隶书成分为主,后期转变为隶、楷笔法兼容的隶楷书法。康有为有言:“(邹城)‘四山刻经通隶楷、备方圆,高浑简穆,为大字鼻祖,榜书之宗也”,[46]评价甚高。

第二,刻经开大字榜书新境界,自然高绝。杨守敬评价山东摩崖刻经时说:“擘窠大字,此为极则。”纵观摩崖刻经书法结体平整宽博,用笔较多地保留了隶书特征,笔画平直安详、不侧不欹、稳重扎实。对于经额、碑首巨幅榜书,则采用描写结合的写法,刻意加工出大横笔、大捺笔、肥厚宽博,创造出特殊的变形夸张的审美效果。特别是邹城、东平巨幅“大空王佛”四字,视为国内北朝时期榜书之宗的书法奇迹。

第三,刻经书法审美内涵丰富,影响深远。山东刻经将经文的语言美、书法的艺术美、摩崖环境的自然美三者结合,追求宁静玄远、和谐淡泊的艺术审美格调,将刻经作品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创造出场面博大、气势恢宏、意境深远的书法艺术氛围,堪称我国书史之绝唱。僧安道壹“在奇峻活泼的魏书时代里,立意于隶书审美价值的更新与升华,在对隶书艺术美审视中,保留了隶书开张洞达的体势,以篆书浑穆而又简约的线条取代隶书翻飞的笔画,又吸收楷书的峻厚,从而收到了安详、简约、含蓄、和穆的审美效果”。[47]这种刻经书法艺术格调之美,正是中国书法艺术需要追求的。铁山《石颂》中对僧安道壹的书法有这样的记述:“精跨羲(王羲之)诞(韦诞),妙越英(张伯英)繇(钟繇),如龙蟠雾,似凤腾霄。”或许是对他的书法艺术的最高评价。

附记:2016年春,笔者与赖非先生共同组织复刻了尖山刻经。依据山东博物馆民国拓本,双钩上石,精细镌刻,重现原貌。经整理勘对,十五品全。越六月完成。其位置在原尖山南侧洪山主峰北麓,巨幅花岗岩石屏,真天造地设。北望泰山,近视尼山、葛山、岗山、铁山与尖山遗迹。榜书奇观“大空王佛”静穆其上,可与天地共存。赖非先生复刻题记于刻经一侧,词日:“右大空王佛及文殊股若波罗蜜经,北齐武平六年僧安道一主持书刊于尖山大佛岭。公元一九六O年毁于开山采石,-O-六年据山东省博物馆藏民国拓片复刻之。文化薪传,你我有责。”

注释

[1]秦明主编,《黄易与金石学论集》,北京:故宫出版社,2012年版。

[2](清)黄易,《岱麓访碑图》,黄易题跋,故宫博物院藏本。

[3]《岱岩访古日记》,山阴吴氏遯盦金石丛书,西泠印社聚珍版,故宫博物院图书馆藏。

[4](清)黄易,《岱麓访碑图后石坞》,黄易题跋,故宫博物院藏本。

[5](清)黄易,《岱麓访碑图铁山》,黄易题跋,故宫博物院藏本。

[6](清)黄易,《小蓬莱阁金石目》(稿本)南京图书馆藏。

[7](清)毕沅、(清)阮元,《山左金石志》(卷十),嘉庆刻本,159页。

[8]郭丹、张盈袖,《辽宁博物馆藏(秋盦书札)考及相关问题》,载于《故宫黄易尺牍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7年3月。

[9](清)李佐贤,《石泉书屋类稿》(卷5),清同治十年(1871)刻本,47页。

[10](清)董纯、马星翼,《邹县志稿》清道光十四年(1834),收录于《历代邹县志十种》,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1995年版。

[11]安旗,《四山摩崖选集》,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版。

[12]《汉书地理志》,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版。

[13]《水经注.泗水》(卷8),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173页。

[14]《魏书释老》,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版。

[15]《隋书百官中》(卷22),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版。

[16](清)黄易,《岱麓访碑图岗山》,黄易题跋,故宫博物院藏本。

[17]同注[7]。

[18]同注[9]。

[19]胡新立,《邹县四山摩崖刻经调查与研究》《北朝摩崖刻经研究》,济南:齐鲁书社,1991年版。

[20][德]雷德侯主编,《中国石经》(山东卷第二辑),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5年版。

[21]《小蓬莱阁金石目》(稿本),南京图书馆藏。

[22]《岱麓访碑图尖山》,黄易题跋,故宫博物院藏本。

[23]同注[7]。

[24]同注[9]。

[25]赖非,《山东北朝佛教库崖刻经调查与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

[26]同注[11]。

[27]同注[10]。

[28]《曲阜县志古迹》(卷29),圣化堂版,乾隆三十九年(1774)。

[29]《北齐书帝纪后主》(卷8),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版。

[30]胡新立,《邹城北朝佛教刻经题记考略》,载于《敬畏千年,房山石经——纪念房山石经与云居寺创建1400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17年版。

[31]《武安县志金石志》(卷3),民国二十九年(1940)版。

[32]赵立春,《响堂山北朝刻经书法》,重庆出版社,2003年版。

[33]范寿铭,《循园金石文字跋尾》(卷下),载于《涉县摩崖佛经跋》,上海天华印书馆,1930年版。

[34]李裕群,《北朝晚期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13年版。

[35]同注[21]。

[36]李佐贤,《石泉书屋跋北齐葛山摩崖古刻》,清同治十年(1871)刻本。

[37]同注[25]。

[38]胡新立,《邹城东汉汉安祠堂题记考略》,载于《文物》2017年第1期。

[39]邹城市文物局,《山东邹城西晋刘宝墓发掘简报》,载于《文物》2005年第1期。

[40]同注[10]。

[41]《大正大藏经》(大正25卷)。

[42]张伟然,《关于“僧安道壹”的再思考》,载于《北朝摩崖刻经研究》(第3集),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43]许洪国,《“僧安道壹”考》,载于《山东省书法理论研讨会论文选集》,济南:黄河出版社,2000年版。

[44]同注[25]。

[45]張伟然,《关于山东北朝摩崖刻经书丹人“僧安道壹”的两个问题》,载于《文物》1999年第9期。

[46]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上海书画出版社,1981年版。

[47]同注[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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