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人家绕

门前有池、院中有井、屋后有溪、田尾有涧，被纵横交错的水缠绕着、滋润着，这才叫乡村人家。

我们的村庄亦如此。

五里村的每个庄子都有水流，这些水流或浅或深，或窄或宽，流经过每一户人家。它们有的曲有的直、有时疾有时缓，有时化作霜雪有时变成雨露，和草木厮磨，和人们耳语，书写乡村的日日月月、岁岁年年。

有水的地方便有草木的荣枯。你瞧，春风里，沉静了一冬的河开始汩汩地冒着泡，声音虽然细小，可那些鳖鳝鳅虾和水边的茅草都听到了，它们开始蠕动身体。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河边横斜着的几枝桃花、杏花开了，接着满堤满埂满园的野花、菜花开了……这时的乡村哪里都是景、处处都是画。春去夏来，乡村的水也换了容颜，池心里、水涧里、小溪里，处处都飘着绿。这里是一湖绿油油细碎的萍、那里是一株株深绿色的野菱角。还有啊，还有，在水中招摇的荇菜、蒲草、旧年几根残荷新卷的花叶，都在水的怀抱里倾吐芳心，它们不怕蜂蝶虫蛙的聒噪和惊扰。清凉的秋来了，秋风吹啊吹，吹枯了荷叶、吹黄了芦苇、吹瘦了流水。那些水流是怀念流走的春夏，还是怀念旧日里的繁华？它们终于承受不住思念，在冬日里干涸，露出或大或小的伤痕。而这一切会被一场场洁净的大雪掩埋，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年，又会续写新的荣枯。

在这些河流的反复荣枯里，人家的故事在不断更迭。小溪里、涧湾边装满了孩子们的嬉笑声、打闹声，映出多少欢乐的笑涡。而似乎只是一眨眼，曾经在河邊摸鱼逮虾的调皮蛋们已经长大，曾经在小溪边摘花的小丫头们也已经明眸如水。他们中的有的人拉着手在那一条小溪边、那一湾河涧边说着彼此的欢喜。他们将最好的年华、最真挚的爱恋都说给彼此听、也说给水流听。而水流不只是听乡村人家的欢喜，还有苦辣。偶有失魂的人在难熬的日子面前低了头，他们走到水流边，失神过、咒骂过、号啕大哭过，然后转身离开或投入河流的怀抱。河流不言不语，只用哗啦啦的水流冲刷他们所有的痛苦。是的，河流有荣枯，人生怎会没有呢？等到庄上有老人去了，送葬的人们会一路烧着纸钱，尤其是到了有桥有河的地方，似乎走了，也要和故乡的河流打个招呼，我来过，我走了。

……

乡村的水流到底收藏了多少草木的故事、多少人家的秘密？

水流不言不语，继续哗啦啦、哗啦啦，绕过你家、我家。

后来，庄上的很多房子拆迁了，化为平地，再也找不到哪里是谁的家，但水流还在。绿色常流，思念常青。找到了那坐标似的河流，就找到了人家，就找到了我们村庄的故事。

（张云霞 江苏省盱眙县希望小学；21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