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上有瓦

张云霞

有一样东西在城里几乎很少遇见，但在我们乡村，却随处可见。那便是瓦。

瓦有泥土的血肉，瓦有砖石的筋骨。瓦是瓦蓝蓝的一弯，瓦是灰蒙蒙的连环。每一片瓦都有美丽的弧线，在它们弯曲的身体里承接过自然界的阳光雨露，也装载过千万户的悲欢离合。无数的瓦紧紧地扣在一起，你贴着我，我挨着你。像乡邻，得了空便聚在一起，或蹲在树下、或坐在门槛，拉着家常，彼此没有秘密，彼此并不设防。

你所见的瓦不会单独出现，它们成千上万，密密匝匝，像奶奶的梳篦，像榆树的叶子，它们肌肤相亲，并肩作战。晴时挡烈日，阴时遮风雨，在它们的庇护下人们安心地繁衍生息。有时瓦的缝隙里，有清风徐徐，有朗月点点，人们的日子变得韵味十足，变得柔情无比。

最妙的是下点雨啊！这时的瓦变成了高雅乐器，雨在瓦面上敲击，时强时弱、时重时轻、时疾时缓。风在瓦缝里穿行，拖着或长或短的尾音，呼，呼呼，呼呼呼呼。有时调皮的雨滴会顺着间或的一两个稍大的瓦缝滴落到家里，可是大家并不恼，小孩子拿出瓷碗、水舀等着。滴答……滴答……滴答，富有节奏的声音，自上而下，和溅起的小水花一样溅进孩子们的酒窝里。廊檐下的雨顺着瓦沟溅落，大时如珠，小时如线，啪啪啪，哒哒哒，笃……笃。瓦与雨、與风、与泥、与器皿，在奏一曲绝世的神曲。屋下的人们或听瓦遐想，或瓦下安睡。岁月静好！

有时瓦上的声响也会挑逗你敏感的神经。夜深了，灯熄了。索，索，索索，你以为是风吹叶落的声音，于是转个身，安然入睡。可是这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你侧耳倾听，像老鼠的打斗，像蛇的爬行。你紧张着，拉开灯，却什么也没有。你又熄了灯，屏住呼吸，听瓦上的一举一动。喵，很轻微，但是你听到了，是猫叫！猫在瓦上蹑脚行走、轻轻跳跃，踩过瓦片、踩过落叶，它在干吗？也许是逮一只狡猾的鼠，也许是会一只美丽的猫，也许只是吹风赏月……瓦在黑夜里成了它惬意呼吸、自由行走的场所，瓦在它的眼里也一定是美的。

瓦在屋上，人在瓦下，瓦的故事在人们的眼睛里，在人们的耳朵里，人们的故事在瓦的身体下，在瓦的心肺里。瓦的默默守护与人的烟火日子紧紧相连。

瓦不孤独，人也不孤独！

想念屋上有瓦的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