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歌三首

宋明炜

二月

诗把心都哭出来了——帕斯捷尔纳克

二月还没开始，已经骤然结束

刻骨寒冷的诗意融化在风中

风融化冰，记忆，以及所有凝固的

内心与外部的联结，校园里有人

在今夜纪念阿赫马托娃，她记得鲜花

记得二十二岁巴黎的二月，向画家

莫迪里阿尼的房间里投掷玫瑰

冷雨中他在深夜巴黎漫步，每一个人

都比他们年老。托尔斯泰在俄罗斯死去

维尔伦是一尊雕像。

夏嘉尔刚到塞纳马恩省河畔

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首演，埃达

扮演雪赫拉沙德。女人们开始穿起长裤

五十年以后，诗人思念她早逝的友人

二月的诗意随风消逝，我们的现在

注定了我们的过去。冰封的俄罗斯土地上

已经鬓发苍白的帕斯捷尔纳克

在瓦伦津诺聆听狼嚎，他想起

女诗人。没有人可以创造新人

正如天地从来还是旧有，谁又敢

改天换地。高傲的女诗人

在饥饿，围城，无名中

为过去和未来书写安魂曲

刻骨寒冷的思念在冰层下

变成沉睡的鱼群。“越是偶然

就越真实”——校园里有人

思念曾经有过的二月，祈祷

此时此刻的二月，午夜前

诗哭着，心肠尽碎

但愿明日春天降临

蝴蝶

G伯爵夫人一边吃冰，一边等待天气变化

汗水浸透了她的夜晚，黎明，正午只有喘息

蝴蝶在冰岛震动斑斓的翅膀，冰川在远方

闪烁古久以前的记忆，维京人在严冬

大船渡海，G伯爵夫人的祖先手持宝剑

踏上比海洋更大的大陆岸边的礁石

蝴蝶不记得，G伯爵夫人也不记得

炎夏里的庄园无处容身，仆佣们

身边蝴蝶飞舞，花香缭绕

震动斑斓翅膀的蝴蝶，不是千里之外

清洌的空气中震动斑斓翅膀的蝴蝶

凉风不曾来临，世界井然有条

向往变化的人，只好安顿下来

此时烦闷厌世，精彩好戏都在梦中

梦中冰岛的蝴蝶与庄园的蝴蝶

是同一只蝴蝶，因此重写天气的历史

人类只是浑沌的脚注

翻天覆地，G伯爵夫人人头落地

冬天总是来临，仆佣们

不着急，视线里蝴蝶飞过

濃绿的夏天无边无际

这一年平安无事

青春

因此美丽的玫瑰永远不会死去——莎士比亚

雅克说：没有男人会真的爱你

过了一会儿，他说：

所有的男人都会为你发狂

华盛顿广场草的味道

混合酒精逼入房间，玛丽咯咯直笑

雪白肌肤在晚礼服中收紧

四月是最仁慈的，空气芬芳诱人

血液在心脏与四肢间流动

玛丽不在意有没有人爱她

鲍勃还是雅克，她端起酒杯

在晃动的人体间，看着夜色

染蓝天空，新绿的树叶

晃动不停。有风吹过

慢一点，慢一点

醉了的时候想要亲吻

玛丽想不起坐在她旁边的男生的名字

她只记得夜色温柔

玫瑰艳丽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