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此行的目的地是拥有3条跑道,日均航班量超过1600架次的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当你在飞机上听到机长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航班将在30分钟后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之时,此时你就已经在北京进近管制的空域内飞行了。当你满怀期待的计划着落地后的行程,此时又因为北京夏季频发的雷雨,而不得不在距离机场不远的空中一圈又一圈的盘旋时,那也多是进近管制员下的命令。有时候你可能会有这样的疑惑——舷窗外明明没有看到雨云,甚至阳光明媚,为什么飞机不能着陆呢?
有些旅客也许会埋怨飞行员,认为是他们的飞行技术不好,一点点降雨就不敢降落;也有旅客会埋怨空管,认为空管在“刁难”飞行员,故意不让自己乘坐的这架飞机优先落地。
这些想法都不对!事实上,所有飞行员和空中交通管制员都比乘客更希望航班能够安全、正点地起降。尤其是管制员,在繁忙的机场,他们手中往往同时接管着几架甚至十几架飞机,天气晴朗还好,如果遇到雷雨天气,他们需要依次指挥责任空域内的每一架飞机去合适的位置盘旋等待,毕竟如果能不备降,所有人都希望降落在目的地机场。那么雷雨天气时,天空中和管制室内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这首先得从管制员的席位说起。
很多人以为,空中交通管制员们都在高高的塔台上指挥飞机,事实上,那只是在一些航班量很小的机场。在拥有多条跑道,每天航班量多达上百架次的繁忙机场,指挥一架飞机从廊桥推出,到上升至10000米的航线高度,需要经过放行、地面、塔台、终端管制(离港/进近)和区域管制(区调)共计5个阶段的席位指挥。
具体来说,放行和地面席位,前者负责管理飞机能否离开停机位,当航班旅客正在登机时,飞行员就要向放行席位申请放行许可了,主要内容包括:放行许可的界限(一般为目的地机场),使用起飞跑道,离港程序,应答机代码以及航路高度等。当舱门关闭、廊桥(或登机梯)撒出、拖车准备就绪,以及获得放行许可后,飞机推出,交由地面席位,此时地面会引导飞机从停机位一直滑行到跑道入口前,之后就由塔台管理。
塔台、离港/进近和区域管制3个席位管理飞机在空中的一切动作,具体职责也有划分。繁忙机场的塔台管制工作范围,主要是跑道、以及跑道延长线一定长度、宽度范围内的飞机。当起飞飞机离地后,塔台会将飞机交给离港席位管理,落地飞机在距离跑道延长线约10~15千米时,塔台会从进近席位接管飞机。区域管制不难理解,即飞机在6000米及以上高度飞行时,全部由区调管理,飞机跨越区域飞行时会进行交接。
离港/进近管制,连接塔台和区调,负责管理距离机场水平范围70千米至100千米(此为首都机场,不同机场水平距离略有不同)、高度范围约600米至6000米之内所有进出港飞机的有序上升或下降。华北空管局终端管制室进近管制二室的李文峰副主任说:“我们可以将进近理解为从高速公路主路驶向出口的过程,当车距离匝道出口1千米的时候,所有将驶出的车辆如何变道,怎么排序,大卡车和小轿车的间距保持多少,速度多少,直到把所有车辆在匝道上整齐地排成一列,进近的指挥工作就是这些,然后交给塔台。当然,高速公路的匝道出口是一个方向单一的二维平面,而进近是在三维空间里指挥飞机,不仅多了一个维度,在对正跑道之前,每架飞机的方向还不一致,难度一下就上来了。”
管制员们每天都要和各式各样的飞机打交道,但如果你拿一张照片间进近管制员是什么机型,他未必回答得上来。别惊讶,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业务不精,事实上,在上述5个管制席位中,只有塔台管制员位于高高的塔顶,独享一览众山小的视野,其他4个席位其实都在室内,管制员们盯着屏幕、听着耳机、拿着话筒指挥飞机,各种机型在他们眼前不过是一串数字,与数字一同显示的还有航班号、速度、高度等重要信息。
李文峰副主任带我走进位于首都机场T1航站楼旁的华北空管局终端管制室,挑高4米的屋内整齐的摆放着十几套电脑,中间摆放着几盆绿植和小架子,架子上全是管制员们各式各样的水杯,显然,这是一个费口舌的工作。
为了防止阳光反射屏幕,所有的窗帘都落得很低,屋内显得幽暗,环境营造出的气氛会令人提高警惕,这也正适合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管制员们。
“每个屏幕前有两名管制员。”李文峰说:“两人有比较明确的分工,一人主要负责向飞机发送指令,另一人负责监听收发的指令有没有出错,同时负责遇到特殊情况时与其他单位或部门协调联系。必须两个人,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发生错误,因为空管这个岗位会直接影响航空安全。”
指挥飞机的工作是没有间隙的,尤其是像北京这样的枢纽机场,所有席位都必须24小时有人,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早晚高峰时,参与指挥的管制员们会更多,强度会更大。李文峰说:“每次在席位上的时间最长是两小时,时间一到,必须强制休息至少30分钟。交接班的时候不能直接起身,必须在前来接班的同事完全熟悉当前负责的飞机状态后才能离开。”
進近管制员面前的电脑一共有6块屏幕,分别显示着空域、机场、频率等不同信息,在每次工作的两个小时内,管制员们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终端管制室内,主任管制席负责管理工作,以及保障和处置特殊情况,起主要领导作用。
能感觉到,所有细致入微的设计,都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每年夏天,北京都会经历多场雷雨天气,一部分是气候型降雨,但频率更高的是热力型本地激发雷雨天气。”李文峰介绍说:“这种雷雨天多发生在下午至傍晚,太阳落山后,大气温度降低,原本就十分潮湿的空气如果遇到北方副高压的影响,就会形成时间短、范围小、强度却很大的雷雨天气。这也就是为什么不少乘客吐槽在天空盘旋没看到雨云,却无法降落的原因,因为有些雨云可能只是正好位于起降航线上,飞机无法绕开雷雨,所以只能盘旋等待。”
管制术语中,所有类型的积云、雷雨、冰雹等影响飞行的气象统称为“天气”。遇到天气时,位于进近区域的飞机如果不能按照标准程序飞行,就必须由管制员对每架飞机逐一下达指令。李文峰说:“遇到天气时,指挥一架飞机不难,你只需要告诉他往哪飞就可以。但如果再来一架飞机,你就需要记住2架飞机的状态,控制好两者的间距和高度差,如果你手头正指挥着5架飞机,此时的难度可以说是以指数级增加了,你在指挥某一架飞机的同时,需要确保其他4架飞机处于安全合理的状态。”
这种状态类似于一道5元4次方程,5架飞机是5个未知数,4次方分别是经纬度、高度与时间,解此方程可以有多组答案,但管制员需要选出最佳解,最佳解需满足安全和高效两个条件。
“还没完,”李文峰接着说:“我们在屏幕上看到的天气来自机场的气象雷达,但飞行员在天上看到的更准确。没有天气时,飞行员必须按照管制指挥的航线飞行,但一有天气,我们之间的对话就是商量的口气了。”
“例如,我要求某航班航向180°,飞行员说180°有天气,能不能飞190°?如果空域允许,我们会同意飞行员的申请,但如果沿着190°飞行会进入限制空域,那就得和相关部门申请了。现在的沟通体制比较完善,一般情况下,如果限制空域内没有其他用户活动,绕天气的民航可以进入,但如果有活动,那我们只能再找其他方向了。”李文峰说。
最后聊到从管制员的角度如何看待航班延误时,李文峰笑着说:“从职业角度,我们需要投入更多精力保障飞行安全高效,尽量保障所有飞机少盘旋,少绕飞,天气一过就能立即排好队降落;从个人角度来讲,只要有一架飞机不落地,我们也没法下班呀,所以我们也是真心希望所有航班的平安、准点。”
责任编辑:陈肖
華北空管局空管中心终端管制室外,一面巨大的照片墙上挂有每一位在职管制员的照片。这是一个会让人产生归属感的设计,工作固然责任重大,但也提醒大家不要忘记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