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馥标
上世纪90年代初,我虽已跳出农门十载有余,生活境况与艰难困苦的童年时代、学生时代相比不知要好多少倍,但那时,家里经济仍然很拮据,十天半月吃不上一顿肉,水果、糖果、糕点等更是奢侈品。
平时的生活,就是煮一锅饭,炒一盘洋芋,煮一碗青菜汤或白菜汤。哄孩子最好、最管用的东西就算是洋芋粉了。做饭时把切好的洋芋片或洋芋丝放在盆子里倒入冷水搓揉一下之后,捞出来炒菜,过十几二十分钟再把盆子里的冷水撇开,盆子的底部便沉淀出一层雪白的淀粉,放点白糖或红糖再加点冷水在电炉上加热搅拌,一盆深褐色的、味美可口的洋芋粉就像变魔术般很快呈现在孩子的面前。
结婚后,我与妻子离多聚少。妻子在老窝中学教书,虽然相距只有二三十公里的路程,但那时候交通很不方便,路不好、车很少,工资低,来回车费也是难以承受的经济负担,所以,只好尽量蹭坐熟人的车、免费的车。一个礼拜只休息一天(即星期天),星期六的下午下班后就去公路边搭车,如果运气好、顺利、能搭着车,就能和家人团聚一夜加半天,第二天下午再找车回单位。那时候,儿子兩岁多,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他特别黏我,每次离家时,都哭着闹着要跟着我。
很多时候星期六下班后出去,是搭不到车的,一个人在公路边等啊等,一直等到确定不会再有希望了,才非常失落地走回自己的单身宿舍,面对满屋的空虚,只好把与家人团聚的美好希望寄托在下一个星期了。
单位宿舍里有一个带写字台的书柜,那可是我的宝贝啊,一直跟随着我,我到哪儿它就到哪儿,床尾也就是一进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旧书桌,桌面上装着电炉、电饭煲、锅碗瓢盆等十分简单的几样炊具,卧室、厨房、餐厅、客厅就这样集中在一间2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
有时候,因妻子要监考或到外面学习培训,我就把儿子领到身边带几天。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和儿子睡过懒觉起来,洗漱之后,我就在书柜前看书,儿子在书柜下面、床下面钻进钻出玩得兴高采烈,玩着玩着,他拿出几袋我以前从医院里开回来的药片,惊奇地对我说:“爸爸,您看。”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他小手板心上的白色药片一眼,说:“好。”也很不在意。过了一会儿,儿子打瞌睡,我就把他抱到床上睡觉,继续看我的书。
奇怪了,今天这孩子怎么老说梦话呢?就在这时,妻子从老窝来到了六库,一进门看看儿子就着急忙慌地问我:“今天这孩子怎么啦?老讲胡话,手还不停的在眼前抓。”我说:“是啊,老说梦话。”媳妇说:“那还不赶快上医院。”我们抱着儿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一路小跑到了州医院门诊室,医生一边翻开儿子的眼皮看,一边询问:“孩子吃了什么东西啊?”我说:“没吃什么啊。”我马上想到了他给我看小药片的事,“可能吃了小药片。”医生一边责怪我们太粗心,一边配药开始输液抢救。儿子躺在病床上,纤细的小手仍然在眼前不停地抓,嘴里不停地讲着那几句不断重复的胡话:“粑粑,果果,洋芋粉……”
直到快黄昏了,儿子才苏醒过来。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我就是为儿子调制了一大碗洋芋粉。看着昏迷了一天的儿子,又能高高兴兴地吃着他平时最爱吃的洋芋粉,我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过了几年,由于工作调动,一家人这才真正走到了一起。随着国家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我们家里的经济状况、生活状况也都逐步改善,购买了住房,并添置了家具,也随后配置了电视机、电冰箱等电器,过上了小康生活。特别是现在,市场上、超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食品多种多样,想吃啥就买啥。可以说当年那个“想吃啥就吃啥”的梦想早已实现。但我依然忘不了洋芋粉那独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