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关中地区造像记整理与研究》释文校补

2018-10-09 07:39冯永芳郭洪义
关键词:异体墓志字形

冯永芳 郭洪义

摘 要:《北朝关中地区造像记整理与研究》释文错讹、阙漏较多,乃是因不辨形近字、未识讹混字、误释异体字或俗字、不明文化词语、错误句读等疏漏所致。通过结合石刻拓本及相关文献资料,纠正错讹,补释缺文,分析误因,避免以讹传讹,以使这些宝贵文献资料得到更科学有效的利用。

关键词:《北朝关中地区造像记整理与研究》;造像记;释文;校补

中图分类号:K87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8)08-0057-05

《北朝关中地区造像记整理与研究》(以下简称《关中造像记》)一书对关中地区的北朝造像记释文进行了全面整理和系统研究,并在部分校记中讨论了北朝关中造像的文体渊源、特征和内容,进而分析造像记所涉的宗教、政治、民族等问题[1](4),这为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北朝关中造像记提供了宝贵文献资料。然而稍有遗憾的是,释文中存在不少误释、讹误、缺文乃至句读失误等问题,故笔者不揣浅陋,目验拓片,并结合历史文献资料,纠正错讹,补充缺文,分析误因,以便使这份宝贵文献资料得到更为有效的利用。

一、文字勘误

(一)不辨形近字而误释

部分汉字区别性特征不太明显,形体较为接近,结果错用形近字。由于不细致加以区分,导致误释。

1.北魏太和二十年《姚伯多造像记》:“化治西域,流波东泰。至感无其,崇之者因。”

“治”字误,原拓作“ ”,应是“沾”字,因字形相近而误释。“沾”,北魏太和年间《解伯达造像记》作“ ”,北齐天保八年《刘碑造像铭》作“ ”,河清三年《韩山刚造碑像记》作“ ”[2](1176-1177),是其证。“化”指“教化”,“沾”指“沾润,润泽”,因此,“化沾”谓“教化润泽”。《历代三宝记》卷十二:“何但化沾行苇,泽及昆虫而已哉。”《续高僧传·释灵询》:“至迁京漳邺,游历燕赵,化沾四众,邪正分焉。”《隋书·音乐志》:“言时主化沾海外,西夷诸国遣使朝贡也。”温扬弘《苔花·台风七月及武夷》:“扫尽人间炎炙气,化沾大地庶民宜。”

2.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用能慈洳流于当时,惠庆光于旷劫。”

“洳”,原拓作“ ”,其字形明显与“洳”字不类,即“ ”,应是“液”之讹变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液”之异体有做“ ”者,《广碑别字·十一画·液字》作“ ”,故“ ”应为“ ”,拓作有误。“慈液”在这里为佛教语,“佛教譬喻佛的慈悲心之‘慈水,说它可以使人得到‘慈荣,就像水(液)能润泽万物一样,犹如甘霖。”[3](711)唐五代静泰《大唐东京大敬爱寺一切经论目序》:“自悲云西起,慈液东飞,肇渐昭于周星,终大明于汉日。”《东国李相国集》后集:“连人则不甭能与物推移而不染于物,能与世舒卷而不滞于世,故不伤高行而其慈液之及人也,亦周矣。”

3.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每惟会施之诚罔申,谢生之勳莫报。”

“谢生之勳”,于上下文意不合。“勳”字误,原拓作“ ”,即“ ”,应是“懃”之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懃”之异体有做“ ”者,《佛教难字字典》引《细字法华经》作“ ”[5](111),《中国书法大字典》引《淳化阁帖》作“ ”[6](611)。西晋永嘉元年《王浚妻华芳墓志》作“ ”,北魏神龟元年《邓羡妻李榘兰墓志》作 “ ”,东魏天平四年《崔鸿妻张玉怜墓志》作“ ”,北齐天统四年《薛怀俊妻皇甫艳墓志》作“ ”,武平五年《李君颖墓志》作“ ”[2](717-718)。“懃”在这里为“恳切之愿,殷勤之情”。《玉篇·心部》:“懃,慇懃。”晋潘岳《西征赋》:“心翘懃以仰止,不加敬而自祗。”

4.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蔚若灵椿之茂春阳,瑰若翔云之笼濛汜。”

“瑰”字误,原拓作“ ”,即“ ”,应是“嵬”之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嵬”之异体有做“ ”者。北魏孝昌三年《元融墓志》作“ ”,永安三年《元液墓志》作“ ”,东魏武定二年《叔孙固墓志》作“ ”,武定四年《元融妃卢贵兰墓志》作“ ”。“嵬”在这里为“高”“高峻”义。《广雅·释诂四》:“嵬,高也。”《集韵·尾韵》:“嵬,山高貌。”释读作“嵬”,文从字顺;而释作“瑰”,则于上下文意不合。因此,“ ”为“嵬”字无疑。

5.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谅罕代之神规,当今之壮观者矣。”

“谅”字误,原拓作“ ”,即“ ”,应是“诣”之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诣”之异体有做“ ”者。《佛教难字字典·言部》引《字学举隅》作“ ”[5](304),《重订直音篇·言部》:“诣, 同上。”东汉光和六年《白石神君碑》作“ ”,北齐天统元年《柴季兰等四十余人造像记》作“ ”,北周大成元年《尉迟运墓志》作“ ”,《显德六年正月三日女人社再立条件》作“ ”[7](497)。“诣”在这里为“到”“至”之义。《玉篇·言部》:“诣,往也,到也。”《汉书·杨王孙传》“未得诣前”,颜师古注:“诣,至也。”《慧琳音义》卷四十“诣世尊所”注引顾野王云:“诣,到也。”

6.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夫功高德盛,徽声播于管弦;业隆旷载,利迹流于后昆。”

“利迹”,“利”字误,原拓作“ ”,应是“刊”字,因字形相近而误释。“刊”,东汉中平二年《曹全碑》作“ ”,中平三年《張迁碑》作“ ”,北魏景明年间《魏灵藏、薛法绍等造像记》作“ ”,正光元年《叔孙协墓志》作“ ”,永安三年《元液墓志》作“ ”,是其证。“刊迹”即“刊载事迹”。《魏书·徒何段就六眷》:“蠕蠕主阿那瓌镇卫北藩,御侮朔表,遂使阴山息警,弱水无尘,刊迹狼山,铭功瀚海。”《四朝闻见录·西湖放生池记》:“既以锓之石,石本流传殆不可掩,改商为夏,隐然犹有刊迹。”北魏太和十三年《水泉石窟摩崖》:“题和刊迹金石书声,将何以泛清水以澄。”

7.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渊哉冲猷,微矣虚宗。昏邪交扇,氛徒兢锋。”

“兢”字误,原拓作“ ”,应是“競”之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競”,北魏正光三年《郑道忠墓志》作“ ”,北齐河清四年《梁伽耶墓志》作“ ”,河清四年《封子绘墓志》作“ ”,武平七年《慧圆道密等造像记》作“ ”。“競”,在这里为“争相”“竞争”之义。《诗经·大雅·桑柔》:“君子实维,秉心无競。”朱熹注:“競,争也。”《庄子·齐物论》:“有競有争。”郭象注:“并逐曰競,对辩曰争。”《左传·襄公十年》“师競已甚”杜预注:“競,争競也。”因此,“競锋”即“争锋”。释读作“競”,文从字顺,故“ ”应是“競”字无疑。

8.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灵津匪远,□□则镜。”

“远”字误,原拓作“ ”,应是“遼”之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遼”,北魏神龟二年《高道悦墓志》作“ ”,正光五年《孙辽浮图铭记》作“ ”,正光六年《李超墓志》作“ ”,孝昌二年《公孙猗墓志》作 “ ”,北齐武平元年《刘悦墓志》作“ ”。“遼”为“辽远”“遥远”之义。《说文·辵部》:“遼,远也。”《广韵·萧韵》:“遼,远也。”《文选·王褒〈圣主得贤臣颂〉》“何其遼哉”吕向注:“遼,远也。”

9.北魏太和二十年《姚伯多造像记》:“虽形寄时俗,超然远敬,乃自克削,内怀欢心。”

“敬”字误,原拓作“ ”,应为“欲”之讹变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考字形演变,“欲”之异体有做“ ”者,《广碑别字》引齐《宋敬业造像记》作“ ”[8](264)。“ ”上面的构件“ ”置向发生改变并调整横画位置,故“ ”遂讹变作“ ”。汉晋时期《流简纸》作 “ ”[9](884),《十恩德》作“ ”、由于构件“欠”与“攵”形体相近,故“ ”又作“ ”。敦研004(2-2)《优婆塞戒经》作“ ”,敦研180《普曜经·商人奉麨品》第二十二作“ ”[7](517)。考究字义,“欲”在这里为“欲望”“贪欲”之义。《说文·欠部》:“欲,贪欲也。”《礼记·曲礼上》:“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孔颖达疏:“心所贪爱为欲。”因此,“超然远欲”即远离贪欲,超然世外。

10.北魏正始二年《冯神育合邑二百二十人等造像记》:“□大道□□,普同慈覆,愿愿从心。”

“慈覆”不辞,“覆”字误,原拓作“ ”,应为“庆”之异体,因字形相近而误释。“慈”指“慈悲,慈爱”,“庆”指“吉祥”,因此,“慈庆”谓“慈悲吉祥”。《王魏公集》卷五:“致国家之闲暇,得朝野之欢娱,均湛露以示慈庆。”

11.北魏景明元年《杨阿绍造像记》:“北地郡富平县杨向绍为国主、为七世以来所生父母造石像一躯。”

“向”字误,原拓作“ ”,乃是“阿”之构件位移异体字,因字形相近而误释。下文“杨阿绍”之“阿”字再次出现,原拓作“ ”,字形写法与“ ”完全相同,是其证。“阿”之异体有做“ ”者,北魏始光元年《魏文朗造像碑》作“ ”,景明元年《杨缦黑造像记》作“ ”,北齐天保七年《高刘二姓造像记》作“ ”,北周保定五年《李明显造像记》作“ ”。由此可见,“ ”应是“阿”字无疑。

(二)未识讹混字而误释

汉字数量众多,部分构件常讹混互用,若不细致加以区分,也容易误释。

1.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夫玄宗幽窈,非名相之所诠;至韵冲莫,非称谓之所摄。”

“窈”字误,原拓作“ ”,即“ ”,应是“寂”之异体,因构件讹混而误释。由于构件“宀”与“穴”常讹混互用,故“寂”又作“ ”,传世字书有载。《重订直音篇·穴部》:“ ,同寂。”《汉语大字典·穴部》:“ ,同寂。”《中华字海·穴部》:“ ,同寂。”碑刻文献亦有用例,北周大象元年《安伽墓志》作“ ”,唐贞观十八年《王通墓志》作“ ”,开元五年《尹文操碑》作“ ”。考其字义,“幽寂”谓“幽深寂照”,乃佛教崇高理想之境界,传世文献有用例。南朝梁慧皎《高僧传·释昙斐》:“论曰:夫至理无言,玄致幽寂。幽寂故心行处断,无言故言语路绝。”南北朝释僧佑《弘明集》卷十:“今皇明体照幽寂,识周内外,以前圣之久远,感异端之妄兴。”碑刻文献亦有用例。北魏神龟三年《慈香、慧政造像记》:“其迹道建崇,□表常范,无乃标美幽寂。”北齐天保十年《高海亮等造像碑》:“夫真容幽寂,非圣教无以宣其宗;三乘极妙,故能化于世。”

2.北魏神龟三年《锜双胡合邑二十人等造像记》:“但官锜众举,侍者锜石珎,待者锜兴,但官锜恩山。”

“待”字误,原拓作“ ”,应是“侍”之讹混异体字。因构件“亻”与“彳”常讹混互用,故容易误释。“侍”,讹混作“待”者,碑刻文献有用例。“侍”,北魏正光五年《元宁墓志》作“ ”,建义元年《元端墓志》作“ ”,太昌元年《杨穆墓志》作“ ”,东魏武定六年《唐小虎造像记残石》作“ ”,北齐天保八年《智静造像记》作“ ”,是其证。考其词义,“侍者”为佛教语,梵语ante-vasin,为僧职名称之一,指随侍师父、长老之侧,听从其令,予以服侍者[4](3059)。《京本通俗小说·菩萨蛮》:“陈可常在长老座下做了第二位侍者。”《水浒传》第六回:“僧门中职事人员,各有头项……至如维那、侍者、书记、首座,这都是清职,不容易得做。”[10](1314)佛教石刻亦有用例,北魏正始二年《冯神育合邑二百二十人等造像记》:“侍者冯仪世、道士杨永洛、道民赵林□、侍者冯神护、邑正祁□智。”熙平二年《邑子六十人造像记》:“邑老吕龙,侍者李进,但官刘安都。”

(三)未识异体或俗字而误释

碑刻文献中多俗字或异体字,成为文字准确释读的“拦路虎”。如果不识异体或俗字,就容易造成误释。

1.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桂功锐巧,穷妙极思。”

“桂功”不辭,“桂”字误,原拓作“ ”,即“ ”,应是“旌”之异体,因未识异体而误释。“旌”之异体有做“ ”者,北魏永平四年《元英墓志》作“ ”,建义元年《元瞻墓志》作“ ”,北齐天统元年《赵道德墓志》作“ ”。“旌”在这里为“表彰”之义。《左传·庄公二十八年》:“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杜预注:“旌,章也。”三国魏曹操《表论田畴功》:“畴文武有效,节义可嘉,诚应宠赏,以旌其美。”唐李衢《都堂试贡士日庆春雪》诗:“锡瑞来丰岁,旌贤入贡辰。”

2.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蔚如琨峰,瑍若珠丽。”

“崐”字误,原拓作“ ”,应是“崑”之构件位移异体字。“昆”,北魏孝昌二年《寇治墓志》作“ ”,建义元年《元彝墓志》作“ ”,北周大成元年《尉迟运墓志》作“ ”,是其证。“崑峰”,即昆仑山,南朝宋谢灵运《还旧园见颜范二中书》诗:“焚玉发昆峰,余燎遂见迁。”

3.北魏景明元年《杨缦黑造像记》:“愿眷属大小,龙花三会,道整物丰,衣食自然,所愿如是。”

“整”字误,原拓作“ ”,乃“在”之异体;“物”字误,原拓作“ ”,乃“初”之异体;“丰”字误,原拓作 “ ”,应是“手”之异体,皆因未识异体字而误释。“在”,北魏太和七年《邑义信士女等五十四人造像记》作“ ”,正光三年《元孟辉墓志》作“ ”,北齐天保九年《刘洪徽墓志盖及妻高阿难墓志》作“ ”;“初”,东汉永初元年《洛阳刑徒砖》作“ ”,北魏时期《石黑奴造像记》作“ ”,唐开元十一年《阿史那哲墓志》作“ ”;“手”,北魏孝昌二年《染华墓志》作“ ”,永安二年《邢峦妻元纯阤墓志》作“ ”,北齐天保六年《元子邃墓志》作“ ”。“手”通“首”,因此,“初手”即“初首”,又作“先首”,乃“开初”“首先”之义,其为宗教常用语,佛道造像碑习见。北魏景明元年《杨缦黑造像碑》:“愿眷属大小,龙花三会,恒在初手,衣食自然,所愿如意。”神龟三年《车村晏僧定等造像碑》:“愿诸邑子等,慈奉三□,托刑连花,龙花三会,愿在初首。”正光四年《师录生造像记》:“因缘眷蜀,龙华三会,愿在初首,所愿如是。”

4.北魏永平三年《南石窟寺碑》:“内备帷幄,永委霜绒。”

“永”字误,原拓作“ ”,即“ ”,乃“外”之异体,因未识异体而误释。“外”,《汉隶字源·去声·泰韵·外字》引《成阳灵台碑》作“ ”,《中华字海·夕部》:“ ,同外。”东汉建宁二年《史晨后碑》作“ ”,西晋时期《□□墓志》作“ ”,北魏永平二年《元愿平妻王氏墓志》作“ ”,熙平元年《吴光墓志》作 “ ”,北齐武平五年《等慈寺残造塔铭》作“ ”,是其证。再从上下文意来看,“外”与上文“内”反义对举,故这也可从侧面印证“ ”当为“外”字无疑。

5.北魏神龟三年《锜双胡合邑二十人等造像记》:“逮及合邑,三界六趣,咸同斯庆,业成真道。”

“业”字误,原拓作“ ”,即“ ”,应是“果”的加形异体字,因未识异体而误释。“果”之异体有做“ ”者,《六书正讹·上声·哿果韵》:“果,俗作 ”。《经典文字辩证书·木部》:“果,正; ,俗。”西魏大统四年《合邑四十人造像记》作“ ”,北齐河清三年《道政四十人等造像记》作“ ”,河清三年《郑述祖重登云峰山记》作“ ”,是其证。“果”在这里为佛教语,梵语phala之意译,音译“颇罗”,本指草木之果实,后转指由‘因所生出之结果。盖一切有为法,乃前后相续,故相对于前因,则后生之法,称为“果”,后多指按佛法修行达到一定的证悟境界[4](3320)。《隋书·经籍志四》:“佛经者,西域天竺之迦维卫国净饭王太子释迦牟尼所说……由其道者,有四等之果:一曰须陀洹,二曰斯陀含,三曰阿那含,四曰阿罗汉。至罗汉者,则出入生死,去来隐显,而不为累。”唐贾岛《赠无怀禅师》诗:“身从劫劫修,果以此生周。”

6.神龜年间《张安世造像记》:“生我万物,功不在己。纤莫通微,咸无不周。”

“我”字误,原拓作“ ”,即“ ”,应是“老”之会意俗字,因未识俗字而误释。“ ”,乃是以先人来会意“老”字,碑刻文献有用例。北魏正光元年《李璧墓志》作“ ”,正光五年《元昭墓志》作“ ”,永安二年《元继墓志》作“ ”,东魏武定元年《王偃墓志》作 “ ”,敦研302《维摩诘所说经》作“ ”,敦研042(2-2)《妙法莲华经》作“ ”,敦研234《大般涅盘经》作“ ”[7](234)。“老”在这里与“生”反义对举,乃是对“死”的讳称。《红楼梦》第十五回:“原来这铁槛寺是荣、宁二公当日修造的,现今还有香火地亩,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鲁迅《朝花夕拾·阿长与〈山海经〉》:“说人死了,不该说死掉,必须说老掉了。”

二、缺文补释

释读者因未识异体或俗字,或者不明文化词语,或者因文字本身残泐漫漶难辨等原因,使得部分文字未能准确释读,导致缺文,试举几例。

(一)未识异体字或俗字而缺文

北魏皇兴五年《京□造像记》:“获无生忍,

(下阙)乘六神通,随心任适。”

“忍”后一字,《关中造像记》作缺文处理,原拓作“ ”,应是“逮”之异体。“ ”又为“逮”之异体。《龙龛手镜·辵部》:“ ,同逮。正徒爱反,及也,与也,行及前也。”《四声篇海·辵部》:“ ,徒爱反,与逮同。”《字汇补·辵部》:“ ,与逮同。”碑刻文献亦有用例,北齐天保元年《张龙伯兄弟等造像记》“逮”作“ ”。考究字义,“逮”在这里为“及”“至”之义。《尔雅·释言》:“逮,及也。”《尚书·费誓》:“峙乃糗粮,无敢不逮。”孔传:“皆当储峙如糗糒之粮,使足食无敢不相逮及也。”《文选·曹植〈七启〉》:“纵轻体以迅赴,景追形而不逮。”吕延济:“景,影。逮,及也。”因此,此处的“ ”当释作“逮”,可据此补正。

(二)文字残泐漫漶难辨而缺文

1.北魏太和十二年《宕昌公晖福寺碑》:“灵津匪远,□□则镜。”

“则”前两字,《关中造像记》作缺文处理,原拓作“ ”“ ”,应是“德照”。二字虽略有残泐,其字形轮廓尚在,隐约可识。“德照”与“镜”前后呼应,上下文意贯通。“德照”,即“神德照耀”,传世文献有用例。《佛源妙心禅师禅要·功德堂》:“伏愿功在祈园,德照净域,广开法界之因缘,成就无边之福祉。”《老子·德经》:“圣人在天下,怵怵;为天下,浑浑。”唐玄宗注:“圣人在理天下,化引百姓,常揲揲用心,令德善信而圣心凝寂,德照圆明,浑同用心,皆为天下,故云:为天下浑其心。”《晖福寺碑赏析》作“德照”,可备参。

2.《嵩显寺碑》:“自惟启緃冀方,树基渤海,□世冠冕,著姓神州……”

“世”前一字原拓作“ ”,应为“弈”字,字形虽有阙泐,但整体轮廓尚在,依稀可识。“弈世”,谓“累世,世世代代”。唐李白《送岑征君归鸣皋山》诗:“弈世皆夔龙,中台竟三拆。”宋王安石《上龚舍人书》:“方今席弈世之基业,治虽未及三代、两汉,然亦可以谓之亡事矣。”

(三)不明文化词语而缺文

1.北魏正始二年《冯神育合邑二百二十人等造像记》:“□□法师刘洪安……三洞法师王平定……三洞法师刘垂荫,三洞法师郄□孙、冯道符……邑子冯安郡、邑子柏丞公……邑子祁韦生、□□祁阿小、邑子张道隆……”

“法师”前两字,《关中造像记》作缺文处理,原拓作“ ”“ ”,应是“三洞”二字,当补。道教经典分《洞真》《洞玄》《洞神》三部,言通玄达妙,其统有三,故云“三洞”。南朝梁简文帝《吴郡石像铭》:“又有受持黄老,好尚神仙,职在三洞,身带八景,更竭丹款,复共奉迎。”

“祁阿小”前两字,《关中造像记》亦作缺文处理,原拓作“ ”“ ”,应是“邑子”二字,当补。“邑子”乃是道教结社组织成员的通称,是最基层的组织成员,相当于今天的“社员”。其多是在家信道的道教徒,性别不分男女,因共同信道修行而加入道教组织,在道教社邑首领的领导下,广泛参与造像、集会、诵经、建义井、栽树等关于宗教及慈善公益活动,从而达到积德行善奉道修行之目的。北魏神龟二年《刘道生等七十人造像记》:“道民田道□,道民田道生,邑子田阿景,道民田神达。”神龟二年《张后进五家七十人等造像记》:“邑子王平望,邑子刘乔兴,邑子张道兴。”正光三年《茹小策合邑一百人造像碑》:“邑子茹郎仁,邑子茹要荣,邑子刘黑是,邑子刘鲁阳,邑子刘英族。”

2.北魏永平三年《南石窟寺碑》:“又构以房馆,建之堂阃,藻洁渟津,阴□殊例。”

“堂阃”不辞,“阃”字误,原拓作“ ”,应是“阁”字,因未识文化词语而误释。“堂阁”,指殿堂楼阁。《后汉书·陶谦传》:“﹝笮融﹞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许人。”《妙法莲华经·火宅喻》:“堂阁朽故,墙壁 落,柱根腐败,梁栋倾危。”

3.北魏永平三年《南石窟寺碑》:“□□九区,慧镜长幽。三乘既驾,六应斯流。”

“六应”之“应”字误,原拓作“ ”,应是“度”字,因未识文化词语而误释。“度”为佛教语,乃是梵文pāramitā(波罗蜜多)的意译。因此,“六度”指使人由生死之此岸度到涅槃(寂灭)之彼岸的六种法门: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精虑(禅定)、智慧(般若)[10](37)。南朝梁王屮《头陁寺碑文》:“彼岸者,引之於有,则高谢四流,推之於无,则俯弘六度。”唐姚合《赠王山人》诗:“既能施六度,了悟达双林。”清钱谦益《陆孟凫墓志铭》:“方外之友石林源公合掌太息曰:君儒者也,于吾师之六度有合焉。”

三、句讀正误

造成句读错误的原因较为复杂,如文字误释、文字缺泐或者上下文义的误解等都有可能导致句读误断或失误,兹补正几例。

(一)因误释文字而致句读误

北魏永平二年《嵩显寺碑》:“崇基云构,飞级□□□□□。”

“崇基云构飞级”六字误,原拓作“ ”“ ”“ ”“ ”“ ”“ ”,应是“垂长云于天极”六字,因误释文字而导致句读误断。正确标点当为:“垂长云于天极,□□□□□。”

(二)因缺文而致句读误

北周保定二年《荔非兴度造像记》:“□身□静,邃理寂寥,妙□□为而无不为,故鹿苑金轮,而汲引以济俗双树法以显究竟以问□荡□□及大千条烦成子□□祇园灭影,鹫岳沦光,而□言不隧,妙像可追。”

“身”后缺文原拓作“ ”,应是“空”字;“妙”后缺文原拓作“ ”“ ”,应是“盖无”二字;“显”后一字原拓作“ ”,应是“示”字,因缺文而致句读误。正确的当为:“□身空静,邃理寂寥。妙盖无为,而无不为。故鹿苑金轮,而汲引以济俗,双树法以显示。究竟以问,□荡□□。及大千条烦,成子□□。祇园灭影,鹫岳沦光。而□言不隧,妙像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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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林宏元.中国书法大字典[M].香港:中外出版社,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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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秦公,刘大新.广碑别字[M].香港: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5.

〔9〕臧克和.汉魏六朝隋唐五代字形表[M].广州:南方日报出版社,2011.

〔10〕罗竹风.汉语大词典(第1卷)[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0. (责任编辑 王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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