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2018-10-09 07:42
昆嵛 2018年2期
关键词:小宁油饼小虎

那时候村东头有一棵五人围拢不过来的苦楝树,每到了秋天,树叶红得像一团火。苦楝树旁边有一座旧庙,村里人把庙里的泥胎请走了,办成了学校。我就在那里读书,那时我九岁,读小学二年级。

我每天放学回来,娘都要我去拔野菜,因家里粮食不多了,爹吃槐叶馍馍吃得脖子肿起老高。爹那几天老咳嗽,人也瘦得不轻,放工回家就一头拱到炕上哼哼,娘不停地给他捶背。

一天放学后,娘塞给我一块菜馍,我握着菜馍提起篮子就和二奶家的荣荣到下洼地里挖野菜,野地里有荠菜、马齿菜、猪耳朵菜等。那天那个叫蓬儿的泼女就跟在我们后面,老远就骂我俩:“小荣荣,拔荠菜,越拔越厉害。”那个蓬儿和我们同班,我一直对她没好感,她就爱骂人,和小荣荣闹得很僵,听见她骂荣荣,我也骂:“蓬子毛,炒辣椒,谁想吃,谁去薅!”

天已黄昏了,就在这时听见玉米地那边哗啦响,有人就喊:“捉小偷!捉小偷!”

小荣说:“小偷真可恨,前几天俺家的菠菜让人拔去了。”

“捉住了,使劲揍!”我也忿忿地说,回头喊小虎。

小虎是我家的狗,是我上学路上捡来的,当初我碰见它时还是蓬毛松松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躲在上学的路边上,没人理它。我每次上学都会丢一点零食给它,它再见了我就摇尾巴,后来没注意竟跟在我身后,来我家了,赶都赶不走。于是,就收养了它。取名小虎。

“小虎,搜!”

小虎竖起耳朵,箭一样朝有喊声的方向蹿去。

不大会儿,我俩篮里的野菜已拔满了。就朝家里走。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家家屋顶上冒着缕缕炊烟,我今天拔的菜真多,乐乐地想,回到家里,娘一定会夸我。就在这时,小虎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嘴咬住我的裤角直拽。

我跟着小虎来到大队部门前,只见围了很多人,嚷嚷:“小偷捉住了!小偷捉住了!”

我也爬上窗,朝屋里面看,只见地上放着十来穗青苞米,旁边蹲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是我爹!

我羞得脸红到脖子,差点掉下窗来,脑袋嗡嗡响,也不知怎么走回家的。

娘好像早知道了似的,在炕上坐着。锅盖上冒着热气,像是饭做熟了,就等爹回来。可是爹还在大队部里。

过了好长时间,爹回来了,一脸的垂头丧气。娘赶紧跳下炕,望了爹一眼,没作声,往炕上放桌子,端饭。爹仰在那里,看都没看一眼。娘也没动筷,坐在炕边。我也不敢作声,拿了块菜馍到外屋啃。

一会儿,娘忽然喊了我一声。我进屋去,娘从炕席摸出一毛钱,说:“到小卖部里打点酒去!”

娘昨天借了二奶一个鸡蛋,凑足了十个,才卖了一块钱。

我把酒打回来,见爹还仰在炕上。娘说:“起来吃吧。”

半天,爹起身坐起,娘赶紧把筷子递过去。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原来是二奶奶。

二奶奶手里端着个瓢,瓢里盛着白白的半瓢地瓜干。

娘下炕把地瓜干接了,说:“只等秋后还你了。”

二奶奶没说什么,只说了句“先将就着吃吧!”就走了。

爹和娘一夜没说一句话。

我到了學校,也不敢说一句话,见了人也抬不起头来,像个贼似的。

这天晚上,村里派人把爹叫到大队部,不知为什么,见娘不安的样子我知道不是好事情。果然爹不大会儿回来了,娘急忙上前问。我听清楚了,原来几个邻村要合修一座大水塘,村里不安分的人都要被派去,当然有我爹,还有我娘。难道我娘也不安分么?肯定沾了爹的光。娘说,“那孩子谁来照顾?”爹想了半天,说,“反正孩子也要放暑假了,就送他姥姥家去吧。”

就这样,爹娘去修大水塘去了,我被送到姥姥家。我没忘带上我的小虎。

我姥姥家就在后村,不远。姥姥很喜欢我,因为我能帮她干一点小杂活,比如挑个水什么的。我姥姥给我准备了两只我能挑得动的铁桶,每只桶能盛两大瓢水。每当我摇摇晃晃满头大汗地把水挑回来,姥姥就会拿出一些好吃的东西犒劳我,有糖果,有饼干。那都是二姨回来给姥姥的。

我经常看见一家黑漆门内有一个孩子的脑袋,白白的圆脸,我就招呼他出来玩。他只是笑,我看他笑得很好看,一对小虎牙讨人喜欢,看样子也就七八岁。我拿出一块饼干递给他,说:“咱俩一块儿玩。”他怯怯地接过饼干,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然后问我:“你是小海军吗?”我说:“是。”“怎么没戴飘带的帽子?”他不解地问。

我也回答不上来,因为我不知道爷爷给我买了这套海军服怎么偏偏就没有帽子呢?我只得说:“都一样,反正是小海军,走,咱到外面玩。”“你的狗厉害吗?”我说:“很厉害着呢,但它很听话。”他笑笑,说:“它斗得过大黄吗?”“哪个大黄?”

他伸手一指,我看见街口追逐着一群狗,其中有个大黄狗为争一只发情的母狗而大打出手,把其他狗咬得头破血流,我喊一声:“小虎,上!”小虎竖起耳朵,直冲过去,没几下就把大黄按翻在地叫唤。他很高兴竖起拇指:“你的狗好棒啊!”

他叫小宁。第二天,我还找他玩,带他到南山坡的树林里捉知了。

太阳火辣辣的。树林子很密,很阴凉惬意。那些知了在树枝上面排成队,叫个不停。我用肩膀顶着小宁上树,说:“你轻轻上树捉,捉一只我给你一块饼干。”“好,可不准骗人!”小宁好像很有劲头,上树像一只猴。

我在下面指挥,他在树上捉,捉一只就把知了翅膀掐掉,丢在地上,我去捡。大概捉了十来只,小宁就没心思捉了,像有心事,眼老往村子方向望,我喊:“别乱望,小心掉下来!”他又捉了几只,喊:“小海军,我要下去!”我把他扶下树,问:“怎么了?”他不作声,我把饼干送给他,他接过饼干,就坐在草地上,一会儿说:“咱们回家吧?”

就在这时,我看见山下小路匆匆跑来一个人,气喘吁吁,我说小宁:“你看,跑来一个老头!”

小宁抬起头,忽然喊了一声:“爷爷!”扔下手中知了就跑上前去,一头扑到老头怀里。老头上气不接下气,不时地回头张望,果然,我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咋呼着追来。我问:“爷爷,他们为什么追你?”老头没说话,只是“哎”了声,脸贴着小宁的脸亲了几下,站起身又要逃。

我环视四周,想给他找个藏的地方,见有一土坑,旁边长满了草,就喊:“爷爷,快躲在这里!”老头毫不犹豫跳了进去。我忙折了些槐枝扔在上面,小宁也捋些青草,盖在上面。我还特意把小虎唤过来守着。

这时,那几个人追过来了,胳膊上都带着红袖章,气势汹汹地问:“小孩,看见一个老头没有?”我和小宁对望了一眼,小宁摇摇头。我说:“看见了,刚才往山那边跑了。”那几个人满头是汗,为首的一个用手遮了一下太阳,望向树林那边,擦了下汗,就要朝土坑那堆树枝走。小虎可来真的了,蹲在那里发出“呜呜”警告,吓得那人差点跌倒,回头说了句:“算了,算了,躲过初三,能躲过十五?回去吧。”

见那些人走远了,我炫耀说:“怎么样?我的小虎很可以吧?”

回到姥姥家里,吃饭时我还夸小虎。姥姥唠唠叨叨,说:“那老头是王奎山。”

“王奎山?谁是王奎山?小寧的爷爷吗?”我问。

姥姥说:“是啊,上茅厕时没看住,跑了,老地主!”

“老地主?小宁的爷爷是地主?”我惊得张大嘴巴。在学校里,老师告诉我们,地主就是坏人,可我怎么帮了地主的忙,把他藏了呢?我气愤扇自己脸。

直到爹娘修完大水塘回来,我也没敢说。但是后来,还是让人知道了,让爹受了牵连。

这天,我家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住在我家厢房里,是队长安排的。据说是工作组人员。队长临走时嘱咐我爹:“老左就住你家里了,可要多多关照。”

我爹颤颤地说:“那是,那是。”

家里来了个干部,我心里也慌,生怕他知道我救地主王奎山的事。

老左并不老,三十刚出头,穿一身洗白了的旧军服,留分头,一双细小的眼睛很机灵,跟人说话时眼老离不开你的眼,会刺得你很难受。他第一天住我家,我清楚记得我娘烙了一张油饼,还炒了一盘茄子和一盘鸡蛋菜,我爹陪他坐在炕上。

老左见我站在门框旁看他,拿起块油饼晃了晃,像是给我,我连连摆手:“不吃不吃!”尽管我流着口水,还是跑到外屋。因为娘告诉我,那是招待客人的,我爹平时都捞不着吃。

到了学校,我还在想那块油饼。到了晚上吃饭,没见到剩的油饼,难道都吃了?我又不好跟娘问。

娘和爹在嘀咕,“老左可是整人的人,不会是来监视咱的吧,可要防着些。”

老左是惠民人,当兵复员不久,转到了地方,老家那里也不是很富裕。我爹把自家产的黄烟叶送给老左说:“看来咱俩一样,都喜欢抽一头粗。”老左也不客气,说:“好啊。”

转眼到了冬天,天很冷,路面上的雪融化了,又被西北风吹得梆硬,屋檐下结了长长的冰凌。大队的高音喇叭整天播放着革命歌曲。

时间长了,我家拿老左也近乎了,他的衣服,差不多都是我娘洗的,火炉都是我娘给他生的。老左是很讲原则一个人,只唠家常,公事一概不谈。

那几天老左犯咳嗽,老吭哧吭哧的,半夜也咳,搞得我也睡不着。我娘有偏方,用生姜和了白糖,每天早上煮了送过去,老左喝了后,渐渐好转了,夸我娘:“嫂子神医啊!”

我的朋友小虎,和老左也很要好,只要老左的脚步到了门口,它就不叫了,老远摆着尾巴迎上去。

小虎,是我家生活的支柱,经常逮个野兔或野鸡回家,我爹舍不得吃,就上集市卖了换酒喝。我娘说:“这小虎比养的两只鸡强多了,你爹喝酒的钱,小虎有大半功劳。”

是啊,那时我家能养两只鸡就不少了。

一天,放学回家见院里有一只血淋淋的野兔,我问娘,娘说是小虎捉回来的。我高兴得不得了:“小虎,太厉害了。”老左也美得不行,说:“嫂子,晚上咱吃饺子!”

我家很少能吃饺子,一年就能吃一次,就是大年三十。

老左包饺子的手艺还真不赖,比我娘包得还好看。老左就唠,唠在部队时常下厨房的事。

娘就夸:“老左,真好人啊!”

能让家里客人吃上兔肉美味,当然是小虎的功劳,我也荣耀,老左也夸小虎,夸我养了只好狗。

小虎确实是只好狗!它通人性。村不远有座大水塘,大水塘里常死人,有谁家孩子洗澡灌死的,有不小心滑进去淹死的,但大多是想不开跳塘自杀的,有夫妻吵架的女人,有过日子不顺心的男人。有一次,它就跳进塘里救起一个孩子,当时那个孩子落水了,岸边女人慌了手脚,直喊“救命!”。四周无人,是小虎,小虎把那孩子拖上岸。

这天,小虎又从水塘里救出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姥姥村的王奎山。那天他逃了后,没人再看见他。我和大伙都去看热闹。小宁的爷爷,我曾救过他,还给他饼干吃过。我对人说,他为什么要寻死呢?因为他是地主,没人抢救他,隔他远远的。不大会儿来了很多人,密密的人,开现场大会,举拳头,喊口号。

晚上,老左回来了,还领来了民兵连长,告诉我爹:“你家的狗,保不住了。”

为什么?难道就因它救了王奎山吗?

这些天我心里一直担心小虎,我的小虎逃得出吗?藏没处藏啊!我拿起木棍,狠狠抽打小虎,看他蜷缩在那里眼泪巴巴的样子,我又疼又恨,小虎啊小虎,你救谁不好,偏要救王奎山呢?

这天上学前,我特意用根绳子拴住小虎,用一张席子盖住,放心了才上学,上课时听见狗叫心就发慌。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匆匆往家跑,迈进院门,就见有摊血。不祥之兆在我脑里一闪,跑进屋一看,小虎不见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我娘也唉声叹气,说:“听到外面狗叫,小虎咬断了绳子跑出去,没出街门就被打死了。”

“小虎!我的朋友小虎啊!”我哭喊着跑到大队部,只见大队部屋里很多人,屋里飘着熟肉的香味。“小虎!我的小虎!”任我呼喊,屋里人只是笑。老左也在场,把狗皮丢给我,说:“拿回家吧。”“老左,你不讲良心!你还吃过小虎捉的兔子呢!”

我想念我的小虎,痛恨这个老左,你妈的,我要报复老左。

我把老左门的锁眼塞进泥,往老左门的锁上吐唾沫,往老左的门上撒粪尿!我见了他理也不理他。

老左每次回来见了就摇头,就笑。我就乐。

不几天,老左搬家了,不在我家住了。

我怀念我的小虎,后悔我打了它,当时它眼泪巴巴的。它是我朋友,它是懂人性的,这样一只好狗,怎就会被人吃了呢?

那几天我爹时不时地常被传到大队部里审查,查和王奎山的瓜葛。我娘也整天沮丧着个脸,我问娘:“我爹好几顿没回家吃饭了,他不饿吗?”我爹平时吃饭有个习惯,就是先抽一支烟,自己手卷的一头粗那种烟,抽完烟,再喝一毛钱的酒,然后吃饭。爹的饭量大,一顿能吃两个菜馍。可是他已好几顿没吃饭了。

“我要送饭给我爹吃。”我说。我娘塞了一小瓶酒在我兜里,又給了我一张油饼,就是老左吃的那种,说:“到了大队部,偷偷给你爹,别让人看见,啊!”我快步跑到大队部里,门锁着。我爬上窗,看见爹缩在墙角里。我叫了声:“爹!”把东西扔给他。这时大队部不远来人了,喊:“小崽子!干么?”我跳下窗,赶快逃了。

晚上,村里开批斗大会,要斗我爹。

大队院里满满的人,灯光通明,还有民兵背着枪。我爹被两个民兵带到台上,自己坦白。然后大家揭发。我和我娘也被带到台上。我看见老左也在台旁坐着,想,他吃过俺家的油饼呢,还吃过兔肉呢。心里就放心多了。

我爹开始坦白,说就偷过一次苞米,薅过一次白菜。下边就有人揭发,说:“不对,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在果园里偷吃过两个梨!”“东山的草谁也不准割,每次收工后你老落在最后,偷了几次草?”“你家茅坑里的尿纯吗?队里收尿时你兑了多少水?”……

越揭发越多,我爹满头是汗。下边就有人起哄:“他不老实!”

这时老左也过来,劝我爹:“一定要讲点实质的、根本的思想问题,你喝的酒,吃的油饼,都哪来的?”我站出来,嚷:“酒钱是俺家的鸡下蛋卖的,油饼?我都没吃过!我爹也没吃过!”老左笑笑。

民兵连长过来,把一张油饼扬了扬:“大家看,这不是油饼吗?多好的生活啊。”“这是俺爹的饼!”我大声嚷。民兵连长甩开我伸出的手,吼道:“还有你,小崽子,你藏过那个地主王奎山,对吧?谁支使你的?说!”糟了!这丢人的事,怎偏偏让民兵连长知道了?我哑了。

话题转了,转到阶级斗争上纲上线问题,都说一个孩子懂什么,还不是大人教的,还有那只狗,也是人教的。我娘也被拽过来。我爹我娘都说不知道这事。有人就说我爹不老实,给点颜色瞧瞧。有民兵用铁丝拴住十来个砖,要挂在我爹的脖子上。民兵连长说:“叫他老婆给挂上。”

这时民兵连长看看老左,老左点点头。民兵逼着我娘,把砖挂在爹的脖子上,我娘手颤颤地,给爹挂上了。我爹脖子上挂着砖,满头是汗,腿也颤抖起来,就要支持不住了。我大叫着:“不要欺负我爹!”跑过去抱砖,可是我抱不动。我被拖在一边,脸还挨了两巴掌。

我爹终于承认了,说都是他平时教我的,包括那只狗,也是他支使的。我说:“不是,这事我爹我娘都不知道,那个地主,我也不知道。”没人理我。

村里没地主批斗,我爹成了坏人,隔三岔五就被揪上台。在人们眼里,他就是邻村地主王奎山。

那个细雨濛濛的下午,我爹再也没有回来,村干部说我爹跑了。

我和我娘在家里等我爹,晚饭也没吃。我爹能上哪里呢?他不饿吗?

有人在大水塘里发现了我爹,那人是个打鱼的,没打着鱼,捞上了我爹。

我爹躺在那里,全身湿漉漉的,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憔悴,胡子拉茬,只有眼是睁着的,像在等我来。我哭得比娘还伤心,我再也没有爹了。这该死的大水塘。

晚上,我和我娘都哭红了眼。我梦见小虎跑回来了,我跟着小虎跑,跑到大水塘旁。我看见我爹躺在那里,望着我笑,爹手摸着我脑袋,又摸摸小虎。是小虎救了我爹!

岁月蹉跎,三十年后,我的公司里有个员工得了重病,我到他家里去看望他。他家不是很宽裕,床上还有病重的老父亲,无意中我发现墙上挂的照片,这不是老左吗?就是床上躺的那个老人。他好像也认出了我,当我提起往事,提起我的父亲,提起我的小虎时,他激动不已,泪流满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没让他说,只是让人把捐的钱送给他,我退出门来。

清明时节,我带着儿子抱着孙子,到爹的坟前看望。我爹的坟就在大水塘边上。往日的大水塘不见了,早些年就被填平了,种了桃树和庄稼,眼前是一片绿色。爹能看到这一切也该安息了。我带来了好酒和我爹喜欢的卷烟一头粗,还有老娘烙的油饼。供桌上,都是我爹从没见过的好东西,我默默自语:“爹,你安心享用吧,你要是能活到现在,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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