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疯妈”

王宝才

小宁品学兼优，乐于助人，多才多艺，与老师、同学相处也十分融洽，可以说是老师眼中标准的好学生。由于刻苦努力，他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市区各级大赛，成绩喜人。用小宁自己的话说，刻苦学习的原因无他，就是一定要向那些大国工匠们学习，用万分努力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为国争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好学生，在上一节语文课时居然跑出课室，躲到了学校操场转角处的一个僻静之地，令老师们不得其解：难道小宁也到了叛逆期？在和语文老师沟通后我才得知，本节课的内容是作文评析，主题是《我和我的母亲》，小宁不但没有写半个字，还夺门而逃。

小宁为什么没写作文？为什么夺门而逃？一连串的疑问告诉我，必须去一趟家访。来到小宁家后，小宁的爸爸接待了我。走进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宁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奖状。正当我仔细端详那些奖状时，突然间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女人，头发凌乱，满目狰狞，嘴里叽里呱啦地不知喊着什么，咆哮着向我扑来。小宁的爸爸闻声赶来后，一下抓住她，连拖带拽地拉进了一个房间。慌乱中，这个女人还抓伤了我的手臂，我彻底被吓呆了。

此时，小宁回来了，正好目睹了全过程。让我更惊讶的是，小宁突然间冲着我大声哭喊：“谁让你来我家的，这下你都知道了吗！没错，那个疯子就是我妈，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有个疯妈！我妈是疯子！我妈是疯子！哈哈哈，王老师，你知道了吗？你满意吗？你最听话的学生，他的妈妈居然是个疯子！”小宁情绪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再次受到惊吓，无法正视眼前这个跟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孩子。而他的妈妈此时已挣脱小宁爸爸的手跑到小宁旁边，静静地看着小宁，眼神中充满浓浓的母爱。她想伸手去帮小宁擦去眼泪，但好像又不敢，只好默默地看着小宁。突然间，烦躁中的小宁冲着眼前的女人大喊：“都是你，你为什么是疯子？”话完，一下搂住了他妈妈，失声痛哭起来，而他的这位“疯妈妈”则用手不停地轻抚小宁的后背，无言地安慰着小宁。

小宁的爸爸在安抚好小宁和他妈妈后，急忙过来帮我处理手臂上的伤口。闲聊中我才得知：小宁上小学一年级时，因为一次意外的车祸，妈妈為保护小宁头部受重创，极力抢救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宁爸爸解释说，他妈妈可能误认为我要撕毁墙上的奖状，所以才攻击了陌生的我。这一天，我才真正了解了小宁的心结……

而小宁的激烈表现也是他内心纠结的表现。他心爱妈妈，却又害怕外界异样的目光与嘲笑。当我意外地出现在他家时，那道久治未愈的伤疤仿佛被生生地揭开，出于自我保护或自尊，于是情绪在瞬间爆发了。

我理解小宁的痛苦，但小宁还是在微信中向我道了歉：“王老师，对不起，请原谅我昨天的无礼。我特别不希望别人知道我家里的事，更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我从小就羡慕别的孩子可以依偎在自己母亲的怀中，而我却不能。我并不是嫌弃妈妈，只是怕别人欺负她，嘲笑她，我想永远保护她。我知道，妈妈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保护我，我想让她永远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看来，内心的担忧与负担已让这个16岁的男孩难以承受了。该怎么样帮助他呢？

我给小宁回复道：“不要畏惧别人的眼光，因为那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能决定的是自己对妈妈的情感。”我想让小宁知道，一味地封闭式照顾，是不利于妈妈康复的，并建议小宁尝试带妈妈走出家门，感受大自然的多彩多姿，也感受人世的炎凉温暖。

从小宁的回复中可以感受到，他内心十分复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了解他的担心与顾虑，就给他打气说：只有放下心中的包袱，你才能带着妈妈走出阴霾。

为了帮助小宁突破心中的那道障碍，我陪着他看了电影《亲爱的》。看完后我问小宁，和剧中那么多被拐卖，从小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孩子比，你是不是感觉自己还是幸福的？妈妈为了保护你奉献的这一切，你是不是更能直接感受到妈妈的爱？小宁“哇”地一下失声痛哭起来。看着泪水滂沱的小宁，我相信，他心中的阴霾正在逐渐散去。

不久后，母亲节到了，班会主题是给妈妈（爸爸）写一封信，表达自己对母亲（父亲）的爱，同时欢迎和全班同学进行分享。让我十分惊讶的是，小宁竟然主动站起来说：“老师我可以读一下我写给妈妈的信吗？”我带头给他鼓起掌来。

慢慢的，班级里安静下来，教室里除了小宁温暖的文字，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小宁从自己的童年与母亲的点点滴滴幸福快乐的回忆、突发车祸时母亲用尽全力保护自己、术后母亲记忆中除了小宁其他全无、母亲无意识的喊叫让他心灰意冷，从如何开始心里产生隔阂到我去家访时手臂受伤等大致情形，从家访后的谈话到自己内心的变化，从第一次带母亲出门时的紧张到邻居街坊的热心关注，从害怕冷嘲热讽的怯懦到得到大家的关心，从害怕母亲受到伤害到现在母亲竟然可以牵着小宁的手一起散步，这一切让自己的内心发生巨大变化，让爱重新包裹着自己和妈妈的心。

读着读着，小宁泪奔，当他读完最后一句“我有一位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妈，在我心目中，你是最美的妈妈”，全班师生早已泪流满面……

从此，面对同学的鼓励和老师的期待，小宁更加有信心了。后来，我了解到小宁妈妈的生日是6月1日，于是我召集班干部商量办法，想为小宁的妈妈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我事先让小宁准备了自己和妈妈的合影，同时也准备了小宁在多次比赛中获奖的视频和照片。因为我知道，小宁妈妈的记忆和脑海中只有小宁，小宁便是她此时的一切。

活动当天，我让小宁带着妈妈一起来到班级，小宁爸爸也全程陪护。活动开始了，视频中播放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曲，与此同时，同学们和妈妈的合影相继出现在大屏幕中。很多学生都很惊讶，因为这些照片是我提前和家长们沟通后要来的，学生们并不知道。也许是太过突然，很多学生在看到照片后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当最后一组照片出现时，小宁的妈妈似乎看得入了神，照片里都是小宁小时候和妈妈的合影，那每一张照片都代表着一段美好的回忆。此时，小宁搂着妈妈的肩膀，不停地告诉妈妈每一张照片的内容。当获奖证书的照片出现时，小宁妈妈激动地鼓掌，口中不断说着“好，好，好”。小宁看着妈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着，小宁妈妈急忙为他拭泪。此时，全班同学齐声祝贺：“祝妈妈生日快乐！”在小宁和妈妈拥抱的瞬间，我感觉我们所有人的心都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苏霍姆林斯基曾说，要教育孩子通过周围世界的美，人的关系的美而看到精神的高尚、善良和诚实，并在此基础上在自己身上确立美的品质。虽然小宁在人生道路中遇到了挫折，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前进的脚步，反而让他更加感受到了亲人的挚爱和生活的美好。后来小宁告诉我，妈妈的病情正在渐渐好转，而他内心的阳光也已重灿烂来起来。

而今，由于参加技能大赛成绩优异，小宁已经被一所大专院校提前录取。而他的妈妈在得知孩子的喜讯后，更是发给我微信留言：

“谢谢老师！小宁妈。”

（作者单位：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  北京  102206）

责任编辑   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