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春心(之四)

2018-09-20 11:43
东方剑 2018年7期
关键词:周洋安然

第四章

秦歌的伤势比宋晓雨恢复得快,没几天他就拆了纱布念书去了。其间他通过安然,去了莫非的公司,上门致谢。

秦歌是在莫非公司的贵宾室里见到他的。那一天,莫非终于没再戴墨镜。两人见面后一番寒暄、客套。莫非说起国内的经济形势,兴致颇高,还说他一直就想回国试试水,但苦于甩不开纽约的业务,至今没有成行。

秦歌力劝莫非去国内看看,还介绍说国内经济目前正在形成新一轮的高增长势头,只要看准时机,搭上这股高速增长的行情,回报必定可观。然后莫非就问秦歌,说你能否给我做个详细介绍,现在国内经济的高速增长点究竟在哪里?

秦歌不假思索,直接告诉他,自己非常看好国内文化娱乐行业。比如说影视开发。还告诉莫非自己来纽约之前,早已经在这方面做过调研,对这个领域观察已久,也很有信心。然后秦歌就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跟莫非介绍了一遍。

莫非听完秦歌介绍,也一下子变得饶有兴趣。他除了称赞秦歌的眼光独到,还说这是个世界性的经济规律,美国同样也走过这样一个阶段,很多不朽的影视作品,都是在特定的社会阶段背景下产生的。对此秦歌非常欣喜,他很有一种他乡遇知音的感觉。

“那么,你所在的企业,有没有你这样的眼光和具体的铺陈行动呢?”莫非又问。

秦歌马上就有些气馁。他沉吟片刻,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也是最困扰我的地方。”

莫非注视着秦歌,若有所思:“怎么?难道你家老总有疑虑吗?”

“他就是个老顽固。”秦歌愤愤地说。

莫非呵呵一笑,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家老总只是因为缺少资金,并且不介意我分享利润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跟你们合作开发。因为我对这个领域也感兴趣。”

秦歌欣喜,接口道:“莫非先生,你这么说太客气了。如果你同意,那我回去后,一定把你介绍给我老板。并且我也希望莫非先生能够说服我老板。”

莫非点点头说:“那一言为定。”

秦歌随后又说:“我知道莫非先生的投资公司做过不少优质项目。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你的眼光和魄力了。”

“哦,你难道还调查过我公司的经营状况?”莫非似乎有些意外。

秦歌笑笑说:“没错,莫非先生,你别见怪,我只是对你有好奇心。”

“哈哈哈哈……”莫非笑得很爽朗。秦歌也跟着笑了。谈话至此,秦歌感觉面对这个目光敏锐幽深、神态严峻老练的中年男人,交流起来其实还蛮轻松的。

并且秦歌总感觉到,莫非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目光,有些审视,还有点惊异,甚至还有一份尖锐。有时候说话之间,他还会有些走神,而当秦歌跟他对视时,他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的目光,非常特别。

事后秦歌对安然说起这事,安然说她也有同感。或许作为一个美籍华人,在面对自己同胞时,多少会有些与众不同的感受和情感吧。秦歌想了想,觉得并非如此,但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然后莫非又问秦歌,说你跟你女朋友之间的矛盾解除了没有?秦歌觉得奇怪,自己跟宋晓雨之间的问题,他是怎么知道的?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安然跟他说起的。那个时候,秦歌就觉得安然跟这个男人似乎走得挺近。

想到这一点时,秦歌忽然就想起自己跟安然之间存在的那种微妙关系。

不过说到宋晓雨,其实秦歌心里还是挺有信心的。他打算等宋晓雨基本恢复后,就带她回国。同时秦歌还问起宋晓雨在纽约的情况。莫非说他挺欣赏宋晓雨这种女孩,工作能力有,为人自强,身上有一股非凡勇气和开拓精神。莫非甚至还觉得宋晓雨的做派,跟他们父母这一代人颇有些相似。

然后秦歌的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向宋晓雨。

“其实你不知道,宋晓雨的家族企业也做得挺大,而她的父亲,就是我老板。”秦歌想了想说。

莫非似乎很惊讶,然后又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最后才道:“哦,真的吗?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嗯,将门之女,难怪她有那样的能力和魄力。”

莫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歌注意到莫非的神色似乎又有了些波动,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急促,有些言不由衷。秦歌有些奇怪,这么一个平常的话题,如何会引起莫非的这种很不自然的失态表露?

“可是她父亲年纪大了,锐气和进取心都已经不同往日。对了,他叫宋仁浩。”秦歌紧接着说道。

“宋仁浩……”莫非反复沉吟,沉默了片刻,随后才轻声道,“嗯,一听就是个很老派的名字。”

“莫非先生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在国内建筑行业,也算有些名气。”秦歌注视着莫非,随口问道。

“没有没有。我哪里会认识他呀?”莫非说这话时,声音似乎变得有些低沉,“对了,你说把我引荐给你老板,是指等你毕业后吗?”

秦歌想了想,摇摇头说:“其实我不想再念书了。纽约大学MBA两年制,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书以后也可以念,但商机行情却不等人哪。”

莫非有些意外,随后又点点头,面露赞誉之色,道:“嗯,以你目前的状态,或许也根本静不下心来念书。不过你说得也对,其实我也没有念过MBA。”

“嗨,那就是一阵流行风。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这次来纽约,能把晓雨带回国,就算是完成使命了。”秦歌很满足地说。

“好,那我就等着跟你老板见面的一天。”最后莫非笑着说,“另外说实话,我也挺欣赏你的风格,有点像我年轻时的样子,哈哈哈哈……”

“莫非先生你要多指教。”秦歌客气了一句。

“别客气。国内你比我熟悉,大家相互提携吧。”莫非笑笑。

这次会面,两人聊得尽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一阵秦歌白天去学校后,安然依旧会赶去医院陪陪宋晓雨。看上去她已经走出某种心结,所以已经完全可以坦然面对宋晓雨。她再过几天签完最后一份合约后,就准备回国。

宋晓雨对安然的尽心照顾也非常感激。到了后期,安然去找宋晓雨,也更多的是去跟她聊天,陪她散散心,或者陪她在医院绿地里走走。安然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大姐的风范。这一点,秦歌和宋晓雨都感到挺过意不去。

“安然姐,你跟秦歌是朋友,还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有天宋晓雨突然问。

安然此时正陪宋晓雨坐在病房阳台上。听到宋晓雨这样问,似乎有些犹豫。

宋晓雨紧盯着安然。

“我跟秦歌,算是朋友吧。”安然没法跟宋晓雨说自己有些喜欢秦歌这种事,更加没法跟她说自己准备把秦歌从天宇挖走。

“哦。那你俩一定是很好的朋友。要不然你怎么会愿意这样悉心照顾我。”宋晓雨静静地说。

安然无法不对宋晓雨的话产生某些猜忌。

“你说我们是好朋友,这话倒真没说错。”安然见她阴阳怪气的,心里也不爽,索性就率直一把。心想你既然愿意这样去猜,我就满足你好了。

宋晓雨的神情果然有些微妙而迅速的变化。

“我想我反正也有时间,就当是找个姐妹聊天散心了。”安然不想把气氛搞僵,就紧接着说。

宋晓雨听了,默默望着阳台外面的高楼大厦,不再说话。

“这次回国后,你会马上跟秦歌结婚吗?毕竟你们走过那么多坎坷,该有个结果了。”安然对于这种沉默的僵持,很觉得尴尬,于是就找个话题。

“这你应该去问问秦歌。反正他什么都愿意跟你讲的。”宋晓雨幽幽地说。

“晓雨,你怎么这么说话?”安然有些不快。

宋晓雨见状,呵呵一乐道:“安然姐,我说笑呢,你怎么当真了?我这次出事,全靠你里里外外的帮忙照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安然掂量着宋晓雨反复无常的态度,真有些吃不准她。秦歌说得没错,这丫头,你永远猜不透她究竟是怎么想的。难相处。她有些不喜欢宋晓雨,原因当然不止一个。

想想自己为了宋晓雨,总算是尽了力。特别是事件前期,那些帮助确实发自她的内心善意。

安然自己心里清楚,要按一般做法,她早就不来管这一摊子事。事到如今,她之所以明明觉得委屈,但却依旧肯过来照顾宋晓雨,是因为她觉得宋晓雨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把握的纽带。只要留住这个纽带,自己也就能继续保持跟秦歌的联络和友谊。一旦中间没有宋晓雨,秦歌随时都会消失,而自己也根本没有理由再去接近他。

说到底,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一时间安然觉得挺没劲,就想离开。宋晓雨似乎情绪低落,也无心挽留,就说你去吧,待会秦歌就要来了。

正在说话间,有人敲门,进来的竟然是莫非。

莫非说他作为宋晓雨的老板,特地过来看看。并且他也知道安然一直陪着宋晓雨,就想看看能不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我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能出院。这次特别要感谢你的帮助,莫非先生。”宋晓雨由衷地说。

莫非摇摇头道:“不用客气。对了,你还应该特别感谢安然小姐。这次要不是她的热心和主动,我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也就无从帮你。你不告而别,我虽然不知缘由,但还真没往坏处想。当时要是警察晚来一步,后果你恐怕无法想象。”

宋晓雨就跟安然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由得都想起之前谈话带来的不快。

原本谈话到这个份上,既然莫非提到这事,宋晓雨应该再次感谢一下安然。这一点,在场三人都这么认为。但宋晓雨突然感到很无趣,甚至还有些恼怒,所以一咬牙,拒绝对安然说任何感谢的话。

“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么。”安然见宋晓雨不搭话,为避免尴尬,就主动说了。宋晓雨眼下不肯开口致谢的缘由,安然也猜到了几分。

莫非在一边看得清楚,就笑笑说:“安然小姐很大气,我来替诺拉谢谢你。”

宋晓雨听见莫非这样说,就感觉他应该是在指责自己心眼小,就很不是滋味。这个安然,现在有点让人讨厌了。

“安然姐,你可真行,说什么话,行任何事,总能做到刀切豆腐两面光。”末了宋晓雨冷不丁说。

安然一听这话,也有些恼了。她正视着宋晓雨质问:“晓雨,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别这样拐弯抹角的行么?”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宋晓雨不依不饶说道。

安然还想说什么,莫非出来打圆场道:“两位小姐,冷静,都冷静些……”

安然气愤,转身走出病房。

莫非用眼神埋怨宋晓雨,然后又问:“诺拉,这是怎么啦?安然小姐是好人啊。”

“是不是好人,她心里最清楚。”宋晓雨眉头紧皱说道。

莫非不解,又问:“诺拉,到底怎么回事?”

宋晓雨面露委屈,欲言又止,最后鼓足勇气道:“莫非先生,我看出来了,安然这样热心接近我,只是为了借此接近秦歌。她根本就不怀好意。”

“你这可不能乱猜呀。诺拉。”莫非很是意外。

“我没有乱猜,莫非先生。安然和秦歌的关系暧昧,这是显而易见的。我是个女人,有着敏锐直觉。其次么,我日前和我父亲通了个电话,他也证实,出国前夕,安然一直在想方设法把秦歌从我父亲的公司挖走。”宋晓雨气鼓鼓地说。

莫非听罢,有些联想。

等莫非离开后,宋晓雨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莫非走出住院大楼,慢慢穿过医院的一大块绿地,眉头微皱。

不一会,她又看到安然也在绿地里出现,然后跟莫非一起,消失在绿地树林里。

宋晓雨不免诧异。

秦歌赶到医院后,一眼看出宋晓雨似乎不太高兴。可是今天他却特别兴奋。

因为他刚刚跟宋仁浩通了出国后的第二次电话。

前一次电话是在得知宋晓雨音讯后,秦歌抑制不住兴奋,给宋仁浩报了个喜。第二次通话就在去医院之前。

秦歌告诉宋仁浩,晓雨受了点小伤,已经基本痊愈,让他别担心。他们很快就要回国。然后秦歌又鼓足勇气,提出他暂时不想再读MBA了。宋仁浩很意外,问为什么。秦歌就说他希望天宇可以组建影视公司,他想为天宇建功立业,请求宋仁浩再次考虑他的建议。

说完这句话,秦歌的内心是忐忑的。

可是宋仁浩在电话里并没有多少迟疑,直接告诉他,这些天他经过权衡思考,已经决定接纳秦歌的提案,天宇影视公司已经完成注册。

秦歌大喜过望,连说宋先生英明。宋仁浩在电话里呵呵,说你等不及了是吧,那好,MBA我们不读就不读,你去学校办理一个学籍保留、择日进修的手续,然后带着晓雨回来。不管如何,这次你能把晓雨平安带回家,就是大功一件。回来我给你摆酒庆功。

秦歌放下电话的时候,纽约城上空暖风和煦,碧空万里。他深深吸了口气,由衷觉得,宋仁浩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慈祥、最通情达理、最与时俱进的可爱老头。

秦歌在病房里坐下,就问晓雨道:“怎么啦,这样的不高兴?”

宋晓雨注视着秦歌,没有说话。秦歌知道宋晓雨的情绪一直变幻多端,也就没怎么在意。一高兴就把自己跟宋仁浩通话的事说了一遍。

宋晓雨听完,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秦歌顿时也有些扫兴。

“晓雨,等你出院我们就回国。”秦歌继续想办法让宋晓雨高兴起来。可是宋晓雨始终冷着一张小脸。

“你到底是怎么啦?不舒服吗?”秦歌追问道。

宋晓雨终于也忍不住地问:“你不觉得,我这次出事,安然表现得特别积极么?我本来根本不认识她。”

秦歌一愣,想了想说:“她本来就是个热心人。这又怎么了?”

宋晓雨眉头微皱,生气地问:“她是对所有人热心,还是只对你一个?”

秦歌多少听出一些弦外之音,不觉看了看宋晓雨,摆摆手道:“晓雨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意思啊?”

“你说,安然是不是喜欢上了你?”宋晓雨直截了当地问道。

秦歌又是一愣,急道:“哎呀,大小姐,你什么时候看到她喜欢我了?”

“我就是看到了。她明知道你身边有我,可还喜欢着你。”宋晓雨强硬地说。

秦歌有些急,可宋晓雨一副斩钉截铁的神态,让他又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承认了?”宋晓雨逼问道。

“我承认什么呀我。你瞎胡闹。”秦歌嘴里说着,心里也隐隐有些忐忑。

安然对自己怎么样,秦歌心里自然清楚。但他以为这仅仅只是男女之间一种最初始的感觉罢了。说心里话,前一阵跟她相处得是比较频繁,自己对她也的确有些想法。但那都是在自己被宋晓雨拒绝以后才发生的。秦歌承认那一阵自己有些伤感,软弱,再加上安然也比较接近自己,这才令自己有些心猿意马。

“晓雨,看你傻不傻,我这个状态,以及对待你的样子,像是要跟安然发生些什么事的模样吗?”秦歌辩解道。

宋晓雨想了想,点点头道:“我不怀疑你对感情所持的态度和操守。当年陈娟对你那么热忱,你也没动心。”

“那不就得了。”秦歌乐呵道,“别说这些啦,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秦歌就去包里翻东西。宋晓雨静静打量着他,神态终于开始平缓起来。

“冤枉人你看……”秦歌笑着把零食递给宋晓雨。宋晓雨接过,拿着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目光游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又在发什么呆呢?”秦歌边吃边问。

宋晓雨注视着秦歌,慢慢地说:“我其实想说的是,安然接近你,不一定仅仅是想跟你有感情上的发展。”

秦歌嘴里塞着零食,听见这话,停下咀嚼,若有所思,嘟囔着问:“那她想干什么?”

宋晓雨放下零食,注视着秦歌,追问:“她有没有邀请过你,让你去万隆工作?”

秦歌纳闷:“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前天在医院,跟父亲也通过一次电话,是他告诉我的。”宋晓雨盯着秦歌,缓缓道。

秦歌见状,知道必须把事情跟她说清楚,否则后患无穷。于是他就把在国内发生的那些事,以及自己当时的那些心路历程,全部说给宋晓雨听了。

“所以晓雨,到现在安然或许还有这种想法,这个我拦不住她。但我早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秦歌说。

说完这话后,他又马上想起前几天,自己在最难过最软弱时,还跟安然主动提出要去万隆的事。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跟宋晓雨说起为好,反正这事已经过去。

“你说你一听到我有消息了,马上就打消了跳槽念头?”宋晓雨追问。

秦歌微笑着点点头说:“对呀。我当时恨不得马上飞到纽约来。”

宋晓雨注视着秦歌的神态,确认他没有说谎,想了想,不觉有些动容。

“晓雨,我从来不是个完美的人。我也有情绪,也会崩溃,也会绝望,所以在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我也会心灰意懒,会退缩。”秦歌真挚地说道。

宋晓雨越听,心里越不好受,眼眶就有些湿润起来。

设身处地想想,秦歌这几年也确实不易。能做到他这样执着坚守的人,也是不多的。

想到这里,宋晓雨一阵激动,走近一步,突然紧紧抱住秦歌。

秦歌猝不及防,随即也紧抱着宋晓雨,一阵阵的幸福和酸楚,同时涌上心头。好几年的守望,今天总算是有了一个美好结局。

“秦歌,感谢你对我这么好……”宋晓雨眼含泪花说,“我确实值得你这么善待吗?”

“嗯,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下决心要用我的全部,来善待你,一辈子守着你。”秦歌说着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宋晓雨松开胳膊,凝视着秦歌,似乎是要在秦歌目光里找到秦歌刚才这句话的确切证据。

秦歌笑笑,替她擦拭眼泪。

“秦歌,原谅我就是这样一个麻烦的女人。我让大家担心了。我承认自己有情感洁癖,对爱情的要求极其严苛。我眼中的爱情,绝不能容忍一丝一毫杂质。以前我这么想,今后我还会这样做。但只要让我觉得对方确实在百分百对待我,那么我自然也会百分百回敬对方。这一点,你很快就会感知到。”宋晓雨面对面凝视着秦歌,双手扶着秦歌的肩头,目光由衷,缓缓地说道。

秦歌用力点点头,又拧了拧宋晓雨的脸蛋,笑笑道:“好一个情感洁癖,知道啦。我对你的爱,绝对是百分百纯度的。经过了那么多事,你还在怀疑吗?”

宋晓雨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说:“嗯,现在我一点也不怀疑你。谢谢你给我的爱,秦歌。”

两人相视而笑,说不出的幸福和甜蜜。秦歌情不自禁,手里用力,就把宋晓雨揽在怀里,深情凝视。宋晓雨眼神绵软,浑身柔若无骨,任凭他用坚实的胸膛紧贴自己前胸。她刚刚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秦歌的嘴唇就已经触碰住她的额头,轻轻点了几下,无限爱怜。宋晓雨感受到秦歌灼热而富有感召力的嘴唇,也有了些期待。她稍稍侧过头去,秦歌的嘴唇便顺势而下,急切吻住了宋晓雨的唇。

安然当时从宋晓雨病房出来以后,有些气愤,就在医院绿地里的长椅上坐了一会。没过多久,就看到莫非也从大门走了出来,并且一眼就看到了她。

“还在生诺拉的气呀?”莫非笑着坐在安然边上说道,“算啦。”

“早就不生气了。多大点事。”安然释然道。

莫非点点头道:“嗯,我就知道你有这个气量,不会太纠结。”

安然朝他望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太纠结?你很了解我吗?”

莫非一愣,随即呵呵几声,没有正面回答。

安然注视着莫非,就想起第一次接触到他时,他给自己的那种感受。现在接触多了,那种感觉也基本上没那么凸显了。或者说,那种感受已经融入到他们交往的一言一行里,成为一种熟视无睹的东西,而并不是消失了。

“诺拉说你帮助她,是为了……为了争取到秦歌,是这样吗?”过了片刻,莫非又问。

“争取?你说争取?这是什么意思?”不知何故,安然就觉察到莫非这个词很不怀好意,含着某些影射。这是她的直觉反应。

“就是……就是你想把秦歌挖走的意思。对不起,我的汉语不太好,哈哈哈哈……”莫非笑说,“要不然,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安然良久注视着莫非,最后断定他说这个词的真正用意,不一定就是他解释的那样。

“你总不会也认为,我是想追求秦歌吧?”安然在面对莫非时,多少还有些心理优势,所以有些话说起来也磊磊落落。

“哦,这事诺拉说起过。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真相的。”莫非笑嘻嘻地注视着安然。

安然有点吃惊。一个美国人,跟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谈不上多少交情,却不仅乐于帮助自己,还对自己的个人情感关注有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国际主义精神?意欲何为?难道说……

而根据莫非这段时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安然似乎也不难看出其中蹊跷。

她有一种很清晰的直觉,就感觉莫非随时都会对她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他眼下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一种谨慎的试探。而安然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直觉,也跟她在面对莫非时,所产生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好奇,以及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有关。

“你的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莫非先生。”安然不愿意联想下去,因为她觉得这种联想有些令她心惊,便冷冷地回敬道。

“我也觉得。如有打搅,敬请谅解。我这个人,怎么讲,比较……八卦。”莫非显示出一副半真不假的姿态说。

安然注视着他,换了个话题说:“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份情。你希望我怎么谢你?”

莫非一听,笑笑道:“来日方长。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这么急着清算。”

“我回了国,你就什么也清算不到了。”安然说。

“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国。”

“你拉倒吧。”

“真的。”莫非认真地说,“我打算回国看看,找些好项目做做。”

“嗯,你倒是挺有野心的。”安然打量着他,赞成道。

莫非听见安然赞誉,微微一笑,竟然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安然。

安然看到他这副模样,再联想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内心一个激灵。她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种预感令她更加不安。

——莫非回国,果然只是为了去做项目赚钱吗?

想到这个,安然不由得有些警觉起来。

秦歌和宋晓雨经过这一次的深度交流,彼此敞开心扉,互诉衷肠,感情快速升温,进入到一个他们从未经历过的热恋状态。

秦歌有时候也颇为感叹。跟宋晓雨交往那么多年,基本上都是他秦歌在剃头挑子一头热。两人从没有进入过情意绵绵的热恋状态。但今天宋晓雨在秦歌面前所爆发出来的感情能量,却让秦歌看到了宋晓雨对待自己的另一面。他深切感受到了,以往宋晓雨对待自己的冷淡,那都是表面上的,在她的内心,其实已经没有办法忽略秦歌的存在,以及秦歌对她的热忱。

回望他们的相识过程,基本上都伴随着天宇的大起大落,所以原本应该用来如胶似漆的热恋阶段,彼此却都在为天宇的生死存亡做着全身心的努力和斗争。

而这种斗争过程看似耽搁了两人的热恋,让两人失去了体验一般恋人所该体验的甜蜜温馨,但许多年以后就会发现,这种并肩奋斗的经历看似跟热恋无关,但却早已经潜移默化,演化成为一种坚贞的糅合剂,渗入进他们的感情大厦,使之越发弥坚。

面对这样的局面,秦歌百感交集,欣慰鼓舞,同时也非常清楚,宋晓雨对待爱情有时候近似残忍,这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但一旦你进入她的内心,让她感受到你百分百的真诚和热情,她就会爆发出一股叹为观止的热忱来对待你,全身心地投入,紧紧缠住你,全然不管你会不会因此窒息。

另外秦歌也感觉到了,宋晓雨越是这样,对爱情的要求也就越极致。自己对她的爱,必须是纯粹的,不能有半点杂质的。所以秦歌一直在提醒自己。

关键是宋晓雨对她自己的要求也一样。这也就是之前为什么她会毅然选择主动入狱,出狱后又选择离家出走,躲避自己。因为她同样感觉到了她对秦歌的爱,是存在杂质的,不纯粹的,是有愧的。她做不到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秦歌对她的一往情深。

不过现在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接下来他会好好对待宋晓雨,把自己对她的爱,绵绵不绝地完美展现在她眼前,让她做个被爱包裹的幸福女人。

更令秦歌感到兴奋的是,宋仁浩最终接受了自己的提案,天宇影视公司已经完成注册并开始前期准备工作。这次回国后,他就能大展宏图,实现梦想,同时也给宋晓雨一个美好未来。

这几天秦歌已经办理好退学手续,宋晓雨也在几天前就已经出院。她正在专心完成工作上的交接。他们的机票订在大后天。

安然明天就要回国。今天她收拾完行李以后,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回忆着这次纽约之行的所有收获和失落。

没错,她是挺喜欢秦歌。本来,想要挖他来万隆效力,喜欢的成分占了相当大比例。

但她又知道自己的弱点。在还没看清楚一个人时,就喜欢自己用幻想去架构对方,完善、美化对方。这个习惯,已经令她有过一次教训。所以这一次在面对秦歌时,她时刻都在用这个弱点来提醒自己。但这是何等的艰难,本性难移。

更何况当她了解到秦歌跟宋晓雨之间的感情经历后,不免更加犹豫。

她虽然心有不甘,可仔细想想,便又犹豫了:自己怎么忍心去打扰这样一对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人?

所以她有时候就拿这个提醒自己。但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这样轻易被说服,被释怀,那这世界就不会发明“纠结”这两个字了。

安然越想越烦躁,最后竟然开始头疼。

今天她决定去找秦歌告个别。回国以后,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见他。好在他们并没怎么开始,所以除了无限惆怅外,还不至于太尴尬。

安然打电话给秦歌时,秦歌正在往酒店赶的路上。安然想了想,觉得去他房间告别,有些不妥,于是就说我在大厅等你,想跟你告个别,明天中午我就要登机了。秦歌说好,我跟晓雨迟两天走。

大厅一角,有个专门给客人短时间等候的区域。里面有一排转角沙发,面向着玻璃落地窗户。从落地窗户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街景。沙发背面还放置着好些高大的绿色植物,就像一堵绿色矮墙一样,把这区域围了起来,使得这个小世界看上去很雅致,也很幽静。安然找了个面向街外的位子,独自坐下。

而安然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落地窗户外面的街边,停着一辆崭新的福特SUV。

等秦歌赶到大厅时,安然已经坐了有一会。秦歌坐下后道歉说让你久等,安然笑笑说无妨。两人聊了一会,秦歌就起身去买了两杯咖啡过来。安然喝了一口,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涩。

“这次纽约之行,感觉挺累。”安然放下杯子说,“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自己亲自来。”

安然说话之间,街边那辆福特不知何时,早已经不知去向。两人同样都没有察觉。

秦歌注视着她,若有所思,随后又轻松笑笑道:“幸亏遇见你,要不然晓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是我们的福星哪。”

安然莞尔一笑道:“你们是吉人天相。我应该好好祝福你们。”

秦歌顿时有些感慨。他望着安然,确认对方的祝福是由衷的,这才欣然。之前他有些担心安然会言不由衷。

“谢谢你,安然姐。”

“其实我一直到前几天,才算彻底了解你们俩不同凡响的感情经历,挺有感触的。你对宋晓雨的守望和深情,有些感动到我。”安然把玩着咖啡杯子说,“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就凭这一点,我就很敬佩你。有多少情侣,平时卿卿我我,一遇到关键时刻就原形毕露,斤斤计较,然后两人的感情开始慢慢腐朽,最后灰飞烟灭。”

安然说到后面,触及伤疤,情绪又有些低沉起来。

秦歌听见赞誉,不免也浮想联翩,很多事正在从内心深处泛起,令他有些不能自已。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各怀心事,安安静静坐了一会。

“所以说,宋晓雨遇见你,她是幸运的。”安然最后轻声道。

“谢谢安然姐。有很多事,其实当事人心里最清楚。外在的只是表象。”秦歌喃喃说。

安然纳闷,盯着秦歌,打量。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宋晓雨面色凝重,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穿过大厅后,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秦歌和安然,不禁愕然。她思考了三秒钟后,便悄悄走到转角沙发背后的高大绿色盆栽后面,凝神静听。

而这边的秦歌和安然对此浑然不知。

此时秦歌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准备当着安然的面,好好梳理一下自己当年对待宋晓雨的心路历程。

“我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所以从小母亲对我呵护有加。这种加倍的呵护,令我度过了安逸幸福的幼年。但当我步入青少年开始,这种呵护就开始慢慢成为一种困扰我的东西……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有的只是绝对服从的资格。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由我母亲代为决定,包办……”

“嗯,那是因为你母亲太爱你了。你没有父亲,她是担心你受苦,走弯路。”安然说。

秦歌感慨了一声,继续说:“可惜的是,随着我的长大,以及随后的反抗,母亲对我的包办也在一步步升级,变本加厉,最后变成一种对我的禁锢和限制。而面对这种禁锢限制,我很快就滋生出强烈的抗拒,最终演化成一股不可估量的叛逆心理。”

“呵呵,很多小孩都有这种经历吧。”安然笑说。

“没错。但我的反叛心理,却要比一般孩子更大更强烈。因为我承载了比一般小孩更严重的压抑。这种压抑在我青春期以后,就跟我渴望独立,渴望自我的心理发生对撞,变得水火不容。但想要挑战一个倔强母亲的护子心情和决心,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十分清楚并懂得体谅母亲的这番好意,所以在反抗母亲的同时,又变得束手束脚,承受着极其矛盾的煎熬……”

“嗯,可怜的小秦歌。”安然笑着跟他打趣道。

“而且由于母亲的过度呵护,令我很快就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我很快就接受了某种暗示,就觉得母亲这样呵护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太无能,太弱小,无法独立面对世界。有了这种想法后,我变得极不自信,畏畏缩缩,于是看上去我真的非常无能和弱小……”

“啊,看来你的心病还不轻。”安然有些意外。从外表上看,怎么也猜不到秦歌这样的人,还有会这种心结。

“长大以后,我会通过刻意掩饰,来隐藏自己这种心理。我的能力,有一部分或许是真实的,但肯定有一部分自信是自己硬撑起来的。因为过往的阴影依旧存在,而且还会在潜意识里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我想要否定自己被母亲过分呵护是因为自己的弱小,就要找到自己强大的证据。我急着证实自己可以心想事成,实际上就是在洗刷自己低幼的可能性,证明自己不是巨婴。所以在面对宋晓雨的冷落时,我也会怀疑自己不够优秀,所以人家才对你爱理不理。所以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宋晓雨追到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证实自己足够优秀,从而鼓起自己的信心和勇气,去面对更大的挑战。”

“你是把追求宋晓雨这件事,当作证明自己足够优秀的一个契机?”安然问。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会全力以赴,甚至不惜触犯法律的代价。你不知道一个急于证实自己实力的人,会爆发出怎么样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秦歌说到这里,有些激动。

“哦,我有点明白了。”安然恍然大悟,又问,“那你这个心思,宋晓雨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让她知道?”秦歌摆摆手,道,“你是宋晓雨,你知道我有这个心思,还会跟我好吗?你不知道,她是个有着严重感情洁癖的人。因此她绝不会允许我给予她的感情,是掺杂着其他因素的。”

安然注视着秦歌,未免有些意外,轻声说:“哎呀,这样一看,宋晓雨她该有多冤哪……”

两人忙着说话,根本不知道站在茂密植物后面的宋晓雨,已经惊讶得不知所措。

眨眼之间,宋晓雨就已经眼眶湿润。她双拳紧握,狠狠盯着秦歌,转而又黯然痛心,紧咬嘴唇,踌躇片刻,悄然离开。

而秦歌和安然依旧没有发现宋晓雨。

“哈哈哈哈……不,安然姐你错了,晓雨一点都不冤。”秦歌突然大笑道。

“还不冤哪?你之所以要这样追求她,这样执着守望,根本就是为了达到其他目的,而不是因为爱宋晓雨本身。”安然也感到有些激愤道,“这事要是被宋晓雨知道了,我看你还怎么混。”

秦歌笑着摆摆手道:“你听我把话说完么。”

“那你说。”

“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好几年以前,刚刚邂逅宋晓雨时的念想。那个时候我确实对宋晓雨一见钟情,但她却对我不冷不热,于是我就萌生了这种心理。但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我,通过这几年来的打拼,早已经自信满满,完全摆脱了那股子青涩心理,摆脱了困扰我那么多年的心病。我现在只想好好爱宋晓雨,帮助她早日摆脱那种与生俱来的偏执心理,让她跟一般女孩一样,快乐、无忧、简单、轻松地生活下去……”秦歌说到这里,忍不住目光悠远,微笑着,开始有了些憧憬。

安然静静听着,点点头,很有些感慨。看样子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隐秘心病,但同样每个人也都在奋力挣扎,争取早日摆脱心病。所以说自己内心的心结,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她也应该像秦歌那样,通过某种方式,令自己摆脱牵绊,轻装前行。这才是正能量的东西。

“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宋晓雨如此乖张、孤僻、特立独行、不好相处,而我却始终不嫌弃她,还对她一往情深了吧?”秦歌笑着提问。

安然想了想,猜测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跟她都是有心病的人。你们同病相怜,就更应该相互帮助,相互温暖,相互体谅?”

秦歌惊异,望着安然,连声说是:“是呀,安然姐,你真是太懂人心,太神了。我真没想到你能一下子掐准我的心事,理解我。”

安然听到这里,眼眶就有了些闪烁,叹息道:“唉,其实心病谁都有。我也不例外,而且还病得不轻。”

秦歌乐了,喊道:“哈哈,安然姐,那我们干脆组成三人帮好了。如何?”

“去。有你这样说话的么?”安然笑着说道。

“别误会。我是说我们三个可以相互帮助。”秦歌说。

安然听罢,突然就有些感想。她稍微沉默了一会,终究没有发声。

三个人相互帮助,做好朋友,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不可能的,至少安然自己也很难保证平衡好心态,坦然面对。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个心结跟宋晓雨说明白,让她也深度了解一下你?”安然想了想,又问。

秦歌没有马上回答安然。他目光凝重,始终有些犹豫,好一会才说:“干吗要告诉她这些呢?”

“那你是想对她隐瞒咯?”安然追问。

“宋晓雨的性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乖张、偏执,又爱钻牛角尖,如果她知道这件事,我就怕她会胡思乱想,反而不好。”秦歌面露忧虑道。

“她就不能像我一样理解你吗?”安然幽幽地说。

秦歌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问安然道:“如果我不把这件事告诉宋晓雨,算不算欺骗她?”

“听你刚才这么一解释,欺骗倒也不至于。至少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宋晓雨的性子,我也担心。”安然说。

“那不就得啦?反正我现在已经走出这个漩涡,何必再翻旧账,找不痛快。总体而言,我的这个心结,事实上并没有给宋晓雨带来任何伤害。从今往后,我会加倍爱她,向她展现一个全新的秦歌。”秦歌说到最后,忍不住就欢欣起来。

“这样看来,宋晓雨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儿。”安然也笑笑,暗叹一声说道。

秦歌凝望着安然,笑笑道:“安然姐,这事你也要替我保密呀。”

“那一定。哎呀,谁让你老带上那个姐字啦?不是说过别这么叫么,我很老了吗?”安然听着听着就觉得刺耳,埋怨道,“直接叫我名字。”

秦歌笑道:“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表达对你的尊重。”

“你还说什么尊重,好像我七老八十了一样。你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交谈到了这里,安然心里忽然就舒畅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就跟秦歌半真半假起来。

“对了,秦歌,这么隐秘的心事,你怎么会愿意跟我透露?你就不怕我传出去吗?”安然忽然问。

秦歌听见安然问到这个,笑着反问:“你觉得呢?你不是很懂人心,很善于设身处地揣度人心吗?”

“可我不想猜这个问题。我要你说出来。”安然坚定地说。

秦歌注视着安然,忽然目光柔软,轻声道:“因为我信任你,安然。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我们很熟悉吗?你这么自信。”安然听到这话,挺开心。她也觉得秦歌不像是在客套。

“你忘了我说过我现在已经自信满满了吗?”秦歌说,“何况信赖一个人,有时候从看到的第一眼起就能奠定。”

“我可不敢这么做。我有过教训。”安然说。

“但我信你。”秦歌注视着安然,语气坚定。随后又微笑注视着安然说道,“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大姐。”

“嗨,你又来了。”

这一天安然跟秦歌聊得很尽兴,也很轻松。尤其是秦歌对自己的信任,让安然倍感欣然,但也令她隐隐有些惆怅。

宋晓雨今天原本在公司里跟人交接工作。就快要结束时,周洋来了。

周洋刚刚结束期末考试。等毕业典礼一结束,他的留学生涯也随即完成。

跟自己交往了那么长时间的宋晓雨,一转眼就被人夺走,这件事令周洋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尤其令他愤慨的是,夺走宋晓雨的居然还是秦歌。

对此周洋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宋晓雨住院期间,他也去过几次。前几次去的时候,宋晓雨都在昏睡。而最后一次去看她时,却刚好看到宋晓雨和秦歌紧紧拥抱在一起,哭成一对泪人。

这个画面来得那么突然,犹如脚底下轰然崩塌了一块冰面,瞬间就让周洋坠落到深不可测的刺骨冰水里,让周洋永生难忘,并注定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羞辱。

他输了,而且输得突如其来,猝不及防。更何况他的对手还是秦歌。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安然要在走廊里千方百计阻止他进入病房。想必在安然的眼里,自己同样是一个令她同情的,可怜的失败者。

所以那天他悲伤地退出病房门口后,安然及时赶了上来,还安慰他,并告诉他宋晓雨心里一直装着秦歌,这是事实。

这句话在周洋听来,是那么的戳心戳肺。但这又很可能真的是事实。

安然也觉得这个事实很残忍。但她似乎很感同身受,所以就想着必须要跟周洋说清楚,似乎是担心周洋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心理似的。在她的眼里,周洋同样是个挺可怜的大男孩。每一个身处感情漩涡的人,其实没有对错,都是受伤者。

周洋听罢安然的解释,一阵黯然。他想起在格兰街331号和秦歌遭遇时,宋晓雨还坚持站在自己身边,亲口对秦歌说她已经接受周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呀,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反转成这个样子了?

安然想了想,说那是因为宋晓雨还想抗拒秦歌,并且想让秦歌死心,所以她才会把你当作抗拒秦歌的工具吧。而这种抗拒的根源,还是因为她深爱着秦歌的缘故。宋晓雨不是不爱秦歌,而是有些心结没有解开,所以她躲避秦歌的程度越极致,说明她在乎秦歌的程度就越深。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周洋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真相恐怕就是这样。自己上蹿下跳的,其实一直就是个群演,陪衬,是宋晓雨在跟秦歌爱恨情仇纠缠当中一个随取随用的道具。

安然注视着一脸愤慨的周洋,轻声问起,周洋你爱不爱宋晓雨?周洋说那当然,我从认识她那天起,就喜欢上了她。要不然你当我是在玩家家吗?

安然就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周洋想了一会,神态一直在急速变幻,茫然、愤怒、悲伤、羞愧、黯然与冷酷。安然看到他这副表情变幻,也有些忐忑。

最后周洋安静下来,说安然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安然说你如果真的喜欢宋晓雨,就不该放弃。可是按照宋晓雨和秦歌之间的渊源,你即便不放弃,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安然说到这里时,神色也有些茫然不可捉摸。

周洋有所不知的是,安然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此刻面临着跟周洋类似的困扰。她想从周洋身上寻找某些答案某些借鉴。

周洋沉默了一小会,神色就又安静了许多。他转过头去,盯着紧闭的病房门,斩钉截铁说,我不会认输。

安然的内心也随之震颤了一下。她不知道是该支持周洋,还是应该劝阻,也并不清楚自己从中收获到了什么借鉴什么启迪,又为什么会内心震颤。

安然问周洋,你对宋晓雨表白过吗?周洋摇头说没有,但我们交往甚密。

安然又说,那宋晓雨对你有过承诺吗?周洋说那更没有。

安然说,那你凭什么觉得你是在跟她谈恋爱呢?宋晓雨独身在外,或许她跟你在一起,只是需要一份帮助而已。

周洋有些语塞,随后眉头一扬,傲气地说我觉得是在跟她谈恋爱,那我们便是在谈恋爱。恋爱从来都不是以一个承诺,或者一个表白开始的。

安然看出周洋多少有些过激,也理解他的心情,就没再跟他多言。

而今天,周洋在那份不愿认输的情绪包裹下,又来找宋晓雨了。无论如何,周洋都觉得自己决不能退却,因为这件事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追求一个宋晓雨那么简单。

宋晓雨刚刚结束交接,顺便又把自己的东西归拢,准备带走。

“晓雨,我来帮你收拾。”周洋一踏进宋晓雨办公室,就平静地喊。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宋晓雨见是周洋,顿觉尴尬,更有些警惕。

“周洋,你怎么来了?”

“你觉得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对吗?”周洋轻松笑笑,打量着地上的几个箱子说道。

宋晓雨注视着周洋,有些感慨。

那天她跟秦歌在病房里冰释前嫌,忘情拥抱时,恰巧被周洋撞见。宋晓雨事后终究觉得自己有些愧对周洋。跟他交往那么多时间,她当然清楚周洋的心思。

“这些箱子你想搬哪去?我开车送你好了。我租赁的车还没退掉。”周洋继续说道。他的神态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常。而这种刻意的做派,反而令宋晓雨感到不安。

“不麻烦你,我自己喊车。”宋晓雨盯着这些箱子,不知所措,提高了声音说道。

“晓雨……”

“周洋,你别说了。”宋晓雨打断周洋的话,抬起头,勇敢注视着周洋说道,“周洋,谢谢你以往对我的帮助。要不是有你,很多事我举目无亲,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我非常感激,真的。”

周洋一听,就觉得宋晓雨这么说,就是在把他们之前的交往和关系,有意识往一般朋友这根弦上靠。他不禁有些悲伤起来。看样子安然的话是有道理的。

仔细想想,自己跟宋晓雨那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除了自己的主观念想,确实找不到宋晓雨也把这种交往当成恋爱的蛛丝马迹。

周洋确实帮宋晓雨解决过很多问题,而自己也始终觉得跟宋晓雨走得这么近,就是在谈恋爱。可惜的是,这些表现在宋晓雨的眼里,或许无论如何都不觉得是在恋爱。

况且整个过程中,两人非但没有语言上的任何表白和承诺,更从没有拥抱过,或者任何亲密举止,甚至连搀手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过。周洋从小到大,父亲对他一直管教甚严,所以尽管他出生富贵,却格外懂得遵循传统礼义廉耻,丝毫没有染上过一点点少爷病,一点点纨绔习气,更不是个轻薄之徒。

所以现在宋晓雨想抽身,周洋竟然就找不到任何能够质疑的话。

周洋觉得既然这样,自己应该理智退出,就像那天他理智退出病房门口一样。但他又无论如何没法平息自己的情绪,无法安放他的内心,因为他对面那个带走宋晓雨的人,偏偏是秦歌。

宋晓雨没有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成谈恋爱,但周洋却始终认为这就是在恋爱。况且宋晓雨也有可能是故意否认她跟自己的恋爱关系,目的就是想回到秦歌身边。这些周洋其实并非不能接受,毕竟秦歌比自己更早和宋晓雨交往,而这一点,也是他之前所不了解的。他之所以愤愤不平,之所以仍然不想放弃,就是因为秦歌跟他们周家之前的那些过节。

周洋踌躇之间,宋晓雨已经在继续收拾,抬头看到周洋一直站在旁边发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周洋。

“周洋,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不是个好姑娘。”宋晓雨这么说,就是想让周洋恨她。

但周洋何尝不清楚宋晓雨的想法,内心不免一阵悲伤。

宋晓雨望见周洋的神色,料想这种手段是瞒不了他的,又是一阵愧疚。

她在跟周洋接触时,虽然彼此没有说破,但不否认她对周洋也有好感。而且那个时候,她对自己的前景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她为了躲避秦歌而来到纽约,刚开始信誓旦旦咬牙切齿,但时间一长,她难免心生疲态。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更不清楚自己对秦歌的抗拒,会延展到哪一年。

所以周洋的接近,她无力抗拒,她实在太寂寞,太需要温暖了。很多时候她感觉体内针对秦歌的那股对抗力量,正在明显减退。但她却悲哀地想到,秦歌如果一辈子不来找自己,她又该怎么办?到时候她有勇气自己灰溜溜回家去吗?

两人一时间各怀心事,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莫非从外面进来。看到周洋,热情招呼。随后就去跟宋晓雨说话,又似乎不想让周洋在场。周洋觉得继续赖在这里,毫无意义,更何况人家还在谈话,就离开宋晓雨办公室,退到大门外面。

一分钟后,周洋就看到宋晓雨急匆匆出门,并上了莫非的福特车。司机带着宋晓雨,飞快离开。

周洋看着远去的宋晓雨,一阵惆怅。他在门口站了一小会,莫非就从里面出来。

“莫非先生,你怎么来了?”周洋之前去医院看宋晓雨时,遇见过一次莫非。当时莫非看周洋很关切宋晓雨的样子,还开了他一句玩笑。

“我来找诺拉交接一下。周洋,听说你毕业了对吗?”莫非走近周洋,热情地问。

周洋点点头道:“是的,莫非先生。我很快就要回国了。”

“哦,很巧,我计划也要回一趟国,看看有没有项目可做。我可听说你家里是开公司的,以后有机会合作吗?”莫非轻松地说。

“生意上的事,我还不怎么介入。回去我问问我母亲吧。”周洋对这个彬彬有礼,又一脸成熟的华裔商人,还是颇有些好印象。

“那一言为定。回国后我来找你。”莫非说着,就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周洋。周洋也把自己的名片给了他。

“怎么,在诺拉这边碰到钉子了?”莫非看着周洋的名片,微笑着说。

周洋注视着莫非,发现他的微笑之中,丝毫没有半点讥讽,有的只是一份隐隐的鼓励和亲切。

“对。见笑了莫非先生。”周洋无奈说道。他似乎倒也不忌讳在莫非跟前说这事。

莫非呵呵笑着,伸手拍着周洋肩膀说:“哪里会?别气馁,你条件不差,追女生这种事,贵在坚持,懂不懂?呵呵……”

周洋惊异:“莫非先生,你也觉得我应该坚持?”

“没错。自己中意的女人,千万别轻易放弃。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这个我有教训,小兄弟。”莫非说到最后,神色就有些黯然。

周洋看着莫非的神色,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莫非先生有类似的阅历?”

莫非笑笑,也毫不在意道:“没错,没错。哈哈哈哈。唉,谁都有失策犯糊涂的时候呀。”

莫非在周洋跟前的坦然随和,有些让周洋振作起来。而这一点,莫非显然也观察到了。

“周洋,今天没什么事吧?走,到我那里去坐坐,我们随便聊聊。”莫非主动邀请说。

周洋想了想,也就答应了莫非。两人重新走进331号大门,绕过宋晓雨的办公室门口,朝楼上走去。

经过宋晓雨办公室时,周洋一扭头,就朝宋晓雨办公室里张望进去。随后暗叹一声,随莫非上了楼。

宋晓雨从马尔顿酒店出来后,心里难过,直接让莫非的司机把自己带到租住处。进房间后宋晓雨一头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但满脑子的愤慨和心痛,却哪里抑制得住。

这次幸亏莫非。要不是他特地赶过来告诉自己,秦歌和安然现在正在马尔顿酒店大厅里亲密交谈,并让他的司机送自己过去,自己根本不会了解到那么多真相。

对于安然,她很早就有些预感。现在这种预感正越来越变得清晰起来。

你说她这次跟秦歌同一航班来纽约,这本身就够蹊跷。那这也就算了,就当是巧合好了。到了纽约后,还会不遗余力地帮助秦歌忙这忙那,甚至还会对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忙前忙后,这让宋晓雨感激之余,怎么可能对此没有一点多心?

这也算了。关键是宋晓雨不止一次观察到安然在面对秦歌时的神色语气,这哪里像是一般朋友之间的磊落相处。一个女人再蠢,也不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仔细想想,安然也够不要脸的。她明知道秦歌和自己的渊源,这几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自己,努力挽回自己,却依旧不放弃对秦歌的非分之想,而且还这样大摇大摆跟秦歌在一起喝咖啡亲密聊天。

而更加令宋晓雨感到晴天霹雳的,是秦歌跟安然所说的那些事。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秦歌之所以这样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这样长时间的守望而毫不气馁,并非纯粹是出自对自己的爱,而是夹杂了私心,是为了消除他的心病,证明他的能力。

以往秦歌那么多奋不顾身的举动,百折不挠的坚持,义无反顾的付出,曾经看来是那么的美好,但现在她才知道,秦歌的这些义举,全都不是纯粹出于爱她的原因,而只是为了拯救他自己。

这个发现让宋晓雨心痛不已。回想自己从认识秦歌开始,就也喜欢上了他。只是那会天宇危机,父亲病重,她心中焦躁而激愤,粗鲁而偏执,完全失去章法,她浑身上下只剩下拯救天宇的心思,哪里还能分出精力去体验、呼应秦歌的这份爱。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心里还放着一个宋仁浩。

那个时候秦歌的表现真叫宋晓雨一个感动。她每次都在秦歌面前表现得冰冷无情,一次次利用秦歌时,心里就时常暗想,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深情,让她这辈子如何偿还得了?当她最后一次陷害完秦歌后,百般纠结,深深觉得自己做得过分,最后才站出来承揽了一切,还秦歌清白和自由。

但现在看来,当初让秦歌在监狱里呆上几年,那该有多痛快。

这样的男人,宋晓雨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她绝不能容忍这样一份毫无诚意、缺乏纯粹度的所谓的爱,落在自己身上。她感觉自己的情感洁癖又犯了。

回想起来,宋晓雨觉得,今天的发现,很有可能是这几年来围绕着自己心结的一个最大真相。她既庆幸,又觉得悲哀。她这一次好不容易克服心结,鼓励自己去勇敢面对秦歌,原本以为是件欢欣鼓舞的事,但谁料想剧情反转得这么出人意料。

而更加让宋晓雨心塞的是,你秦歌有这份心思,那也就有了。偏偏你还去跟安然倾诉这件事。能够让一个男人去找来倾诉隐秘心思的女人,绝对是这个男人信赖的女人。所以她对安然的种种猜测,在这件事上同样得到了验证。

这也太欺负人了。但宋晓雨自感没颜面也没勇气去跟安然争执这件事,因为这无疑就是自取其辱。

至于秦歌,宋晓雨更是懒得再去跟他纠缠。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一个骗子,一个绝对自私的人,活该他从小被母亲折磨。

宋晓雨躺在床上,转辗反侧,无法摆放自己的内心。片刻之后,她猛然起身,拿起手机,拨通了莫非的电话。

莫非接到宋晓雨电话时,刚刚跟周洋分手。

两人在莫非的办公室里聊了很久,很多。周洋因为宋晓雨的事,情绪激荡,在莫非面前几乎知无不言,从他跟宋晓雨秦歌之间的纠葛,慢慢就聊到他们周家跟秦歌的渊源。莫非这才明白,周洋居然跟秦歌是同父异母兄弟,非常惊讶。

同时他也看出来了,周洋对于秦歌这个兄长,简直就是新仇旧恨,对天宇公司也差不多拥有一样程度的敌对。这个发现令莫非突然就有了些灵感。

他觉得既然周洋对天宇和秦歌有新仇旧恨,那何不利用一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只要他斡旋得好,绝对可以事半功倍。

想到这些,莫非的目光之中,隐隐透出一种无可抑制的愤恨和深不可测的阴险。但这些神色都只在一刹那显现,转眼之间,他便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切和宽厚。这是一种非常具有迷惑性的面具,已经被莫非在好几个人面前施展,并屡试不爽,每每都能成功蛊惑对方,获得信任。这里面包括秦歌和安然,甚至还有宋晓雨。

于是莫非就说周洋,我这次回国,很需要得到你和你家的帮助,毕竟自己对国内各个领域并不熟悉。周洋说好呀,我们回去好好看看,有没有可能合作。

然后莫非又说如果你有需要,我同样可以帮你的。我这个人,在商界打拼这么多年,别的优势没有,资金和经验还是有一些的。

周洋欣然,笑说那最好不过。我也很期待从你这里学些经验理念,这是学校里根本学不到的东西。莫非笑笑,说那一言为定,我们先在这里定下盟约,到时候我们联手一致对外,一定可以心想事成。

周洋当时真的挺兴奋,当即说好。他觉得莫非这人真不错,既是个成功商人,为人也实在,关键是他对自己也比较欣赏,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日后必定会给自己带来裨益。如果这次自己回家后,还带回来这样一个美国投资商,一定会给自己脸上增光,也必定会让家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莫非看到周洋那副神态,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开始信任自己,暗自欣慰。

同时他又想起,类似的交谈,也曾经发生在他跟秦歌之间。而当时的秦歌,也跟周洋一样,对自己颇有好感,信任有加。

所有这些,可以说是莫非庞大计划中的起点,是一种初始的铺陈和架构。他将沿着这个起始,一步步实施开来,各个击破,最终达成他自己的复仇计划。

从国内来的这些人,包括秦歌、宋晓雨、周洋和安然,他们之间看似随机,偶然,可是在莫非眼里,他们却全都可以成为自己庞大计划中的关键棋子。

这或许就是天意。苍天见怜,佑我如愿。

这个时候,莫非接到宋晓雨的电话。宋晓雨在通话时听上去情绪激昂,说是有事跟他商议。莫非没有耽搁,直接把宋晓雨约到自己办公室。

他不用猜就知道,宋晓雨约他出来谈事,必定会跟安然有关。而这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之前莫非原本是想去马尔顿酒店门口等安然的。他是想在回国之前,试着再跟安然见一次面,聊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跟她面对面坐在一起就行。

他到达马尔顿酒店门口以后,没有选择直接进去,而是把车停在边上,因为他不想被秦歌看到。另外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给安然打电话,请她出来。做得太过分了,容易会让安然产生反感,毕竟对于自己的惊天秘密,安然还蒙在鼓里。

这个时候莫非的内心突然泛起一股温暖。毕竟安然就在眼前这幢大楼里,跟自己近在咫尺,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其实要不要约她出来,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触手可及,就在自己可以感知的范围内,就让他有种拥有的感觉。跟安然见面,有时候会让莫非觉得非常痛苦,因为他有时候会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或者说自己想说的那些话,根本无法跟她明说,而所说的那些话,又极其无关紧要。

这真是会要了他的命。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就看到安然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且面向着街面。因为安然跟前恰好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户,所以她的一举一动,莫非看得清清楚楚。

莫非看着窗户里的安然,感慨万千。

不久莫非又看到秦歌在酒店门口下了的士,然后急匆匆朝酒店里跑。跑进大厅后,又直接拐进安然所坐的那个角落,坐到安然跟前。

两人坐下后一番交谈,神色欣然。

莫非根据秦歌刚才的举止,判断他是知道安然坐在角落里,所以直接就跑过去见她。今天他们是约好了坐在这里聊天的。而且从他们各自的神色之中,不难看出两人关系挺近。

莫非微皱眉头,想了想,赶紧让司机开车赶回一街之隔的格兰街331号,然后找到宋晓雨,有意无意地说起安然正在跟秦歌约会,并暗示两人聊兴盎然,很亲密。

果然宋晓雨呆不住了,莫非就让司机把她带过去。他坚信,宋晓雨看到那一幕后,一定会有些事发生。

因为之前莫非去医院看望宋晓雨时,曾经向宋晓雨问起安然。他本来是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安然的近况。不料宋晓雨却表现出一种不太愉快的表情,并说安然这个人“一直在秦歌身边转悠,很不识相”这类的话。这就让莫非联想到,宋晓雨出于女人的直觉本能,对安然是有所戒备,并有所敌视的。

而这一层关系,恰恰又让莫非觉得完全可以利用。

所以莫非当时就告诫她要对安然多留个心眼,不然什么事都会发生。也所以今天目睹安然秦歌在亲密聊天后,第一时间把这个事捅给宋晓雨知情。

他的本意是让宋晓雨了解这一情况,然后给秦歌施加压力,最终达到让秦歌以后不要频繁接近安然的效果。同时也可以给安然施压,让她知难而退,以后在秦歌面前谨言慎行。不管安然接近秦歌究竟是为了什么,反正莫非不愿看到她跟秦歌亲密交谈的样子,他觉得这是对自己庞大计划的一个威胁。

而事实上他完全做到了。

宋晓雨赶来后对莫非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她不想辞职,不想回国了。

“怎么啦?诺拉。你又改主意啦?”莫非疑惑道。

“对,我改主意了。请你答应我。”宋晓雨盯着桌上的某样东西,愤然说。

莫非想了想,很清楚宋晓雨做这个决定的原因。

“秦歌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也答应过他了……”莫非继续给她心头的怒火浇了点油。

“别跟我说起他,我不想再见到他,他是个混账!”果然,宋晓雨的怒火突然就蹿起。

“再说了,你家人也在家等你呢。”莫非注视着宋晓雨,继续说。

宋晓雨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犹豫,但很快消失,随后道:“莫非先生,你就说你能不能答应我吧。”

莫非盯着宋晓雨,心中盘算着:要是让宋晓雨继续留在纽约,那么秦歌和安然回国后就更容易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这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但如果他们身边有宋晓雨在,然后自己再给宋晓雨做点工作,情况就会好很多。所以宋晓雨必须呆在秦歌和安然的身边。

“我也要回国了,以后我的生意重点会放在国内。纽约这边的公司,会基本停滞。你留在这里也没意思。”莫非规劝道。

宋晓雨为难,眉头微皱,一脸烦躁和愤怒。

“诺拉,是不是秦歌让你生气啦?或许我今天不该让你知道秦歌和安然在酒店聊天的事,哎呀,我这事做得真是多余……”

宋晓雨一阵难过,并且也不想把她所听见的事告诉莫非和任何人,她也觉得很丢脸。

莫非见她没有回应,想了想又道:“我理解你的感受,诺拉。不过你要是真的因为安然,而继续选择回避秦歌,那不是反而成全他们俩了么?”

“安然我恨死她了。”宋晓雨咬牙切齿。

“所以你更不能便宜了她呀!”莫非循循善诱说道。

“秦歌也不是东西。”宋晓雨愤愤说。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你觉得秦歌也不是东西,那么你采取回避做法,就能解除你的心头恨了吗?你就算留在纽约,每当你想起秦歌和安然回国后,朝夕相处在一起的样子,你还能安心还能解恨吗?”莫非用话狠狠戳了宋晓雨一下。

宋晓雨迟疑了一下,神色渐渐有些释然。很显然,莫非的话起作用了。

宋晓雨注视着莫非,目光锐利,说:“那莫非先生,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莫非沉吟片刻,道:“沉住气。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别一有问题就选择回避,这不是一种积极做法。你跟秦歌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呀。”

宋晓雨听到这些,不再说话,忍不住就有些眼眶湿润,一脸委屈。

“有些事,一定要去努力争取,去竞争,才有可能会心想事成。人有时候一定要有野心,不然你永远会缺乏动力,一辈子只能做个失意的人。”莫非扭过头去,望着窗外,目光悠远,似乎是在对宋晓雨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秦歌,你给我等着!”宋晓雨突然暗喊了一声,目光怨恨。

莫非站在一边,默默望着她,神态之中,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阴险和深不可测的老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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