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杞而的诗

2018-09-19 09:49
滇池 2018年9期
关键词:木鼓界碑云霞

罗杞而,白族,笔名千堆雪、锦瑟,1977年5月生于云南普洱。现从事编辑工作。有作品发表于《特区文学》《花城》《绿风》《边疆文学》《朔方》《滇池》等刊。鲁迅文学院第26期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

糯扎渡黄昏

我把落日当作一支即将焚尽的香

袅绕即弥留

膜拜即安息

许愿即超度

澜沧江之上是糯扎渡

糯扎渡之上是澜沧江

多少年来,它们

就这样相生相克相敬

谁也驯服不了谁

这无声的博弈,永不妥协的博弈

不是背叛,而是

孤独者的理想主义

卡坝河

那时,她还是小姑娘

在云霞里舀水。每次回家时

左边挑着月光

右边挑着星星

后来,她是寡妇

也在云霞里舀水

但每次回家时。左边挑着是非

右边挑着死去的丈夫

再后来,她是老婆子

再也挑不动水了

她就每天拄着拐杖去

这时是河水舀她

一次次地舀起来

每舀一次,她的白发就落一次

她的天空就离黄土近一次

走过佤山

1

那么多供奉在

龙摩爷的牛头

一架挨着一架

年复一年

越积越高

换作过去,能抵多少条人命

这些忠实的骷髅啊

是多么悲悯

多么与人为善

至今,还在祈求风调雨顺

有些折断角的骷髅

强忍剧痛

随时准备着

为主人再死一次

如此密集的纪念碑啊

就这样

以几何式递增的悲壮

使勐梭龙潭更加沉默

2

永不落村是时间的容器

坐在晒台上的百岁老人

是没有齿轮的轴

二者都是佤山的泄密者

这一刻

他离晒台下的坟是多么近

似乎能

听到祖先的心跳

他说,祖先络腮胡子

又逢兵荒马乱

一旦被砍头祭木鼓、祭谷

那一年准能风调雨顺

活着时,祖先可以逃

死了,亲人就在家里

给他送葬、下葬

以此,保他来世平安

或许,天下再也没有

比这种葬礼和这种守护死人的方式

更为惊心动魄的了

3

去往勐卡的山路上

那么多劳作归来的弓

正以落日为箭

射向苍穹,射落月光

不射箭时

他们就匍匐在大地上

远远望去

像一只只蠕动的蚯蚓

赶集归来

家近了,更近了

狗乐颠颠地

摇尾迎接

之前还是蚯蚓的他們

立刻变得

顶天立地

4

此刻,天边舀水的女人披着长发

被满天繁星包围起来

这个我带不走的女人

除了流水和时间,谁也带不走

5

今夜我宿在勐卡

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走,就是界碑

再走,就是缅甸

6

隔着铁丝网

我看见对面沉寂的夜空下

翻来覆去的

不眠之夜

这些被界碑

隔开的佤民

做梦都想着,回家

7

老百姓讲

木鼓敲响

就能通神

司岗里在祭祀中醒来

这样一来

我的怀疑

越发苍白

佤山,游人如织啊

游人如织

我带去的

相机和笔

在一次大醉之后

忽然不能

开口说话

(注:西盟佤族旧社会有砍人头祭木鼓、祭谷习俗,尤其以长着络腮胡子的人头为首选,当猎不到活人头时,也有掘坟砍死人头祭祀一说。解放后,革除旧习,改用牛头祭祀。)

评:

罗杞而这些诗呈现了一个逐渐远去的前现代世界,这里有我们熟悉的乡村伦理和生命气息。人们的生与死,都在独特的文化内部得到理解。《兄弟》中的“因果”与“慈悲”,《糯扎渡黄昏》的“弥留”与“超度”,尤其是《走过佤山》里的祭祀习俗,为我们打开一个文化人类学的窗口。我们今天如何理解这些具有地域性和民族性的事物,怎样以诗的方式处理这些经验,在我是不无困惑的。(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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