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编辑:田蓓蓓
事情是早就说好了的。一直拖着没去。到了年底,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从城市的东首到城市的西首,基本上就是横跨了整座城市。遥远的路途,拥挤不堪的车厢,想想还是令刘洋心生畏惧。
其实地铁站并不算远,出门连着左拐两条马路,步行走上十来分钟的样子也就到了。
交通也还方便,地铁一号线,从丰庄站到公园路站,一竿子到底,中途也不用换乘。这也是刘洋唯一感到值得安慰的地方。
老规矩,每次乘坐地铁,刘洋最喜欢跑到最末一节车厢,然后选择最里面的一个位子坐下。刘洋心里总是偏执地认为,这个处于最角落的位置要比一般的位置更为安全。当然,除此之外,刘洋也觉得在整个地铁车厢里,相比于其他地方而言这个位置也要安静些。
因为是起点站,人还不算太多,所以几乎每次刘洋都能如愿以偿地坐上这个位置。
找到座位,弯腰,低头,看看座位上没有任何污物后,刘洋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握着手机。斜靠车厢。刘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下了,似乎心也就定了。
从起点到终点,这条地铁一路上共停靠三十八个站点,全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样子。而且这条地铁全部在地底下穿行,全程不见阳光,就像在穿越一条黑暗的时空隧道。
这是一个漫长的行程,也是一个百无聊赖的行程。
刘洋慢慢地打开了手机,点开新闻。
真是漫漫行程,何以解忧,唯有手机啊!
“中国空军侦察机远海训练,飞了过去没有飞过的航线,到了过去没有到过的区域。”
刘洋是政治迷,国防部的这条新闻一下就吸引了他的眼球。新闻后面还附有外媒的观点,认为随着朝鲜试射洲际导弹,美韩军演,导致朝鲜半岛局势进一步恶化,中国侦察机通过远海训练,表明管控危机、遏制战争的决心,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半岛生战生乱云云。
外媒分析得有鼻子有眼可谓头头是道,不过对于这事,刘洋却觉得真是心难平意难舒。
“大流氓和二愣子吵架,动不动就绑架中国,什么事都让中国背锅,窝心啊!”看罢新闻,刘洋随手就在后面写了这样一条评论发了出去。
真是的,都算什么事儿,这么多年了,咱们中国一直站在中间两头劝,结果却总是两头不讨好,两头受气。
刘洋正打算继续往下翻新闻,这时一条微信欢快地蹦了出来。刘洋顺手点开一看,是老婆丽梓发来的:
今天下班后要和同事小红去看一个化妆品特卖会,全都是进口的,机会难得,可能稍微晚回,到时你看你能不能提早溜号回来到幼儿园接一下佳佳哦,么么哒!
刘洋手指翻飞,迅疾回道:拜托,我今天出去做专访,如何提早回?
手机静默了一会,随后,一个大大的蒙圈表情包传了过来。
对着丽梓的表情包,刘洋揣摩了半天,也是不明其意。
刘洋没接着回复丽梓,然后就随手打开了微信朋友圈。
刘洋朋友圈里的好友有两三千之众。这可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刘洋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自己的朋友圈就壮大成了这样一个规模。
在这两三千人的队伍中,不少人姓甚名谁,刘洋也是完全记不清了。刘洋甚至还闹过一个笑话,就是五月二十号那天,他心血来潮决定浪漫一下,准备给老婆丽梓发个红包。当时他在朋友圈中找到丽梓的微信头像,点开聊天框,包好五百二十元红包,写上“我爱你”随手就发了过去。之后,刘洋就在那洋洋自得地想着老婆收到红包后的幸福表情。没想到过了老半天也没反响。隐隐约约刘洋似乎感到情况不妙。于是赶紧打开微信仔细查看,发现自己的红包并没有发给丽梓,而是错发给了群里的另外一个头像相似的女性。原来就在两天前,丽梓刚刚改了微信昵称和头像,结果自己没看仔细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更奇葩的是,那位女微友居然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红包。
至今想来,对于这事刘洋都觉得尴尬不已。其实这种事情损失点钱事小,关键是被别人误解就麻烦了。
当然,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此刻,靠在车厢上,刘洋开始查看朋友们晒的消息。才一夜觉的工夫,朋友圈中就已经有了一长串的更新。
依照顺序,刘洋逐个一一点开。
第一条,是小学同学赵凯的。
要说赵凯这家伙,可能是所有小学同学当中结婚最晚的一个了,前几日刚刚才完婚,据说娶了个县委副书记的千金。消息未经最终证实,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这家伙这两天确实在国外欢度蜜月,看他晒出来的图片,应该是在普吉岛吧。金黄的沙滩,蔚蓝的大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人家满满的幸福。
刘洋一边翻看赵凯朋友圈晒的照片,一边就在留言处写道:帅哥配美人,祝愿白头偕老!顺便再附上一个大大的赞。
下面一条是赵晓辉的:
“不买保险,将来苦的只有你自己。这份锦囊,请务必打开看看。”
刘洋笑笑,直接跳过。他知道这两年赵晓辉在保险公司发展,他朋友圈发的几乎全都是和保险有关的内容。
下面一条是“流年醉”的。“流年醉”是昵称,大名其实叫严旭。严旭是刘洋早前认识的一个文友,喜欢写诗,偶有诗作在报刊及各类公众号上露露脸。
“请亲们点击链接为我投票点赞!投十七号,投十七号!”流年醉写道。
尽管早就不写诗了,可刘洋仍然关注着昔日文友的动向。刘洋好奇地点开流年醉发的链接。地铁车厢里的信号实在是太差,手机屏幕一直迟疑复迟疑,跳转了老半天,那链接好不容易才打开。
原来严旭在参加一个叫做“放飞梦想”的全国性诗歌大赛,现已进入复赛阶段。据说,此次征文最终比赛结果将采用专家评审和网络投票相结合的方式。刘洋看了一下投票结果,截至目前,那个十七号的作者仅仅得到可怜的五票。
刘洋心中顿时一股悲凉之雾,遍被华林。刘洋没去看那首诗,他早已没了读诗的雅兴。尽管如此,刘洋还是在十七号前面的那个方框中郑重地点了个“√”。
下面一条叫“大灰狼”的,想不起来是谁了,直接跳过。
后面的一个叫“驿动的心”,也记不得是谁了。瞧其所发内容为介绍板材的,这有可能是当初装修房子时,为了联系方便所加的那个装修老板吧,但也不一定。反正不感兴趣,跳过。
接下来的一位叫“亲亲宝贝”。也不知是哪位宝贝了,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刘洋感兴趣的是“他”或者“她”晒的几幅书法作品还倒真心不错,据“他”或者“她”自己这般附言:久未动笔,兴之所至,草草落笔,请方家指正。
刘洋把“亲亲宝贝”的那些图片一一点开,侧着脸仔细品赏玩味了一番。刘洋啧啧称赞,如果这书法真是“他”或者“她”本人所写,还倒真是难得。刘洋想。
欣赏完“亲亲宝贝”的书法,刘洋习惯性地在手机右下角点了个大大的赞。可就在刘洋打算发送之际,结果他还是犹豫了,自己又不认识这个人,此人是男是女?是同事还是朋友?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而且,自己在朋友圈里晒了这么多图,发了这么多消息,好像也从未见这个叫“亲亲宝贝”的点过什么赞,或者冒个什么泡的。
有道是,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那么既然如此,自己为何要给“他”或者“她”点赞呢!
犹豫一番后,最终,刘洋还是把刚刚编辑好的赞给删除了。
紧接着的是同事小吴。小吴刚生了个二宝,这段时间还在家中坐着月子。
小吴的信息很吓人:
“求教万能的朋友圈诸位大神大咖,拉这种颜色究竟是什么鬼?急!急!急!在线等!!!!!”
刘洋点开一看,几张黄色的图片立刻扑面而来。再一看信息发送时间,凌晨一点三十五分。显然是她的孩子半夜拉稀了。
刘洋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吓得他连忙退出朋友圈。
你说你孩子病就病了,在朋友圈里发这个干什么呢?也真是的!刘洋不免大摇其头。
随着地铁一站一站地往前开着,上车的乘客也越来越多了。本来刘洋还感到面前的空间还是蛮大的,但慢慢地就显得越来越局促。
车厢晃荡得很厉害,就像坐着惯性滑车一样。刘洋感到眼睛有点累,他把手机放下,使劲揉了揉双眼。
刘洋本来是想好好休息一下,放松放松眼睛的。然而,他的眼睛闭上还不到两分钟,手机里却忽然传来了有短消息的提示音。
刘洋一下又精神了起来。会是谁呢?
其实随着微信的异军突起,前些年大行其道的短消息好像已经很少有人发了。
刘洋打开手机,发现其实除了刚刚新接收到的一条短消息之外,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短消息在闪烁着了。估计这些短消息都是昨晚睡觉期间收到的。因为为了不至于干扰睡眠,每晚睡下前刘洋都会把手机调至静音状态。
第一条短消息是张柏芝发来的。这张柏芝不是影视明星,她是刘洋的一个中学同学。那时候还没兴微信,都是短消息或者直接电话联系。都多年未联系了,也不知张柏芝在干嘛。
“刘洋,你现还在老单位吗?”张柏芝的短消息莫名其妙没头没脑,也不知是啥意思。
刘洋撇了一下嘴,纯粹不就是废话一句嘛!但是出于礼貌,刘洋还是回道:“是的,还在老单位。”
再翻看下一条:“临街旺铺,买到就是赚到,心动不如行动!”
见鬼去吧!广告。删!
下面一条短消息倒还有那么点意思:
“请问以下哪一部作品不属于我国古代四大名著:A.《红楼梦》、B.《水浒传》、C.《西厢记》、D.《三国演义》?请编辑正确答案代码发送短信进行抢答,连闯十关者,千元话费等着您。”
刘洋扑哧一笑,弱智,忽悠谁呢!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于是刘洋便恶作剧般地回道:
“郑重警告,请勿再向本手机号码发送此类垃圾短信,否则本机主保留投诉举报的权利!”
“抱歉,回答错误,请看下一题。”谁知刘洋的短消息刚刚发出,对方的回复便接踵而至。
刘洋一看,真是差点绝倒,原来自己是和机器人在战斗啊!
删掉删掉,统统删掉,一怒之下,刘洋索性连后面几条短消息也懒得翻看了,他在全选的框内点了个“√”,然后呼啦一下全部清除。
刘洋挪动了一下屁股,他感到左侧的身体已有些僵硬。刘洋把身子转了个方向,这样他似乎就感到轻松了许多。
退出短消息,重又打开新闻。
当新闻界面还在跳转的时候,一条回复的消息便在手机的左上方率先蹦了出来。刘洋点开一看,原来是他刚刚看完新闻后发的评论居然有人回复了。一个网名为“老油条”的吃瓜群众在他发表的评论后面跟帖道:“都是表演系毕业的戏精,中国总是背锅一年又一年。”
刘洋会心一笑,@“老油条”说:明白人!
刘洋看了一下,距离自己所发的评论仅仅过了短短个把小时的样子,他就收到了一百五十二个赞。
刘洋放下手机,他感到脑袋晕乎乎的。想想马上要进行的专访,刘洋心里还是感到有些忐忑,也不知今天的专访进展会不会很顺利。
虽然做专访已有多年,对于各种意外情况大体上也算是能够应对自如。但事情总也有不确定因素,譬如说,定好的采访对象不配合;譬如说,自己本身路上遇到突发事件而去不了等等。所以在刘洋看来,所有的事情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不能掉以轻心。
刘洋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戴上耳机,然后就斜靠在车厢上。刘洋想趁着这个间隙让大脑稍微休息一下,顺便再理一理接下来的采访思路。
地铁的车厢一直摇摇晃晃着,乘客似乎也越来越拥挤了。站在刘洋面前的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他那肥厚的胸脯几乎已贴在了刘洋的额头上。站在大叔左侧的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女孩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嫌弃地斜着眼皱着眉。看得出来,女孩的脸上爬满了厌恶。可是左右空间实在有限,虽然看上去女孩一脸嫌弃,却也是躲无可躲。
整个车厢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堪忍受的复杂气味。坐在座位上的刘洋始终感到有一种紧张的压迫感。尽管双眼是紧闭着的,但刘洋的内心似乎总感到有些飘忽不定。
就这样,原本打算稍事休息的计划还是泡汤了,刘洋终究无法做到如老僧入定那般超然,慢慢地他又睁开了双眼。
瞥了一眼挤作一团的乘客,刘洋把坐姿重新调整了一下。呆呆地怔了一会,终觉无所事事。不知不觉中,刘洋又把手机摸了出来。在刚刚闭眼休息的几分钟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新的新闻没有。
谁知,刘洋刚把手机新闻打开,忽然一条颇具爆炸性的新闻就跳了出来:“真是丧尽天良,青绿黄幼儿园发生老师虐童事件!”
刘洋吓了一跳,他赶紧坐正,原来是几名幼儿家长通过手机陆续曝光自己的孩子在幼儿园里被老师虐待的事情。而且据说,这一恶劣行径已经存在了好多年。
还有这等事情!刘洋真是吃惊不小,他赶忙打开微信,果然发现已有不少人在朋友圈里转发这件事了。更为夸张的是,一个叫“懒懒猫”的朋友还在圈里发了几张孩子屁股上清晰的针眼照,可谓是有图有真相。
尽管目前还不能确定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但刘洋心里还是感到非常震惊和恐慌。如果事情是真的,那真是太恶劣、太可怕了!没想到前不久发生在行程旅行社幼儿园的虐童事件还没完,现在居然又爆出了这则消息。真是细思极恐!
刘洋退出微信,赶紧给丽梓挂电话。
“丽梓呀我问你,佳佳现在送到幼儿园了吗?”
“没有呀,正准备出发呢!怎么啦?”
“哦,那你赶紧看看佳佳屁股上、胳膊上有没有针眼什么的,再看看她耳朵上、脸颊上有没有红色痕迹之类的!赶紧的!”
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估计丽梓正忙着出门。丽梓问刘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丽梓完全是一头雾水。
“刚刚网上又爆出了一桩幼儿园虐待幼儿的事情,而且这次性质更严重,什么打针、喂药、扇耳光全都有。许多网站都在说这事了,朋友圈里大家也都在发这个!你赶紧看看佳佳有没有事!”
“还有这事呀?”显然丽梓也是慌了。接着刘洋就听到电话中传来一句“佳佳先等一下”的声音,然后电话便断了。
一会工夫,丽梓电话就又回了过来:“没事,佳佳没事,仔细看了,身上既没红色印迹,也没有针眼什么的!”
“哦,那就好!”刘洋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但他似乎还是感到有点不放心,“那你再问问佳佳,她愿意去幼儿园吗?”
“佳佳,你喜欢到幼儿园吗?”刘洋在电话中听到丽梓问道。
“我要去,我要去!”佳佳那稚嫩而欢快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佳佳的声音终于让刘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通话,刘洋把身子斜靠在车厢上。刘洋忽然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居然渗出了粒粒汗珠。
虽然佳佳没事,但刘洋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刘洋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幼儿园的情景。时间可以冲走许多往事,但那位叫宋老师的生活老师哄自己吃饭的印象却一直定格在他的脑海里,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印象愈发清晰。刘洋不由慨叹,可惜如今这种温馨的景象已是很难再现了……
晃晃悠悠着,终点站就要到了,刘洋结束了思绪。
刘洋把耳机摘下,双肩包背好,然后又习惯性地低头看看脚上的鞋带是否松散。
车辆刚停稳,乘客便一窝蜂地朝门外涌去。跟在人流后面,刘洋缓慢地挪动着步伐。
来到闸机口,刘洋拿着手机对着闸机轻轻一扫。
“嘀!”成功。刘洋欢快地朝出口走去。
就此时,刘洋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刘洋一边走一边伸手掏出手机。但刘洋却心惊肉跳地看到蔚蓝的手机屏幕上蹦出了三个大字:方大杰。
刘洋立时头皮一阵发麻,手心开始冒汗。
方大杰是刘洋的顶头上司。
在地铁站内,刘洋赶紧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的电话?”
“真抱歉啦,恰好准备出站。”刘洋讪笑着,“声音太吵,才听到呢!”
“也不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我也看不到。”接着,方大杰调转话头,“你这期选题做的是什么?”
“我这期做一个专访,采访一个企业家,现正准备去呢!”刘洋道。
“哦,这个企业家在业内有什么影响吗?报道他的价值在哪里?”
刘洋眉头紧锁,心中渐生厌恶,真是的,之前明明早就和你说过这事了,这个时候偏偏又要来问,算什么意思呢?
“这个企业家是做餐饮连锁企业的,去年在行业中排名前五左右。除此之外,关键是这个老总年纪很轻,才三十几岁,他在企业管理模式上有不少独到之处,这也是做这个专访的价值之所在!”
“哦,哦,这个你好像是和我说过,有点印象的。”方大杰打断了刘洋的话,“嗯——这个线索感觉应该还算不错,你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得这个线索的呢?”
刘洋真是心中恼火。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采访的线索怎么来,其实他自己最清楚了。
但是,刘洋仍如实相告:“我们采访线索主要有这么几条途径,条线线人爆料、自己主动出击寻找、相关人士介绍。至于这条线索,是本人在一次活动上主动出击寻获的。”
“嗯,小伙子还是可以的,年轻人就是要这样,就是要这样!想想当年,我刚刚做采访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礼拜有六天在一线奔跑,一天有六个小时在基层挖掘线索……”
电话那头,方大杰开始兴奋地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他的光荣的革命回忆录。
刘洋简直要崩溃了,他要赶路!他要去采访!采访完回去他还得要赶稿!可是现在,他却只能躲在地铁的某个角落里忍受着这个世界上最难听的噪音!
刘洋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无聊无奈地环视着地铁站,他发现,仅仅瞬间的工夫,刚刚还拥挤不堪的四周忽然一下又变得空落起来。刘洋知道,在下一班地铁到站之际,它又将会变得熙熙攘攘,这就如同潮涨潮落一般演绎着变幻的人世。
方大杰的声音依旧在电话中激荡着,刘洋感到耳膜有一股撕裂般的痛感。紧闭着双眼,刘洋开始把手机慢慢拉离自己那可怜的耳膜,然后,他又把手机高高地举过头顶。方大杰那亢奋而嘶哑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上方开始四处飘荡着。
隔了许久,刘洋感到头顶上方那早已发烫的手机里忽然传来了方大杰几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喂——你在干嘛,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刘洋如梦初醒,他慌忙把高举的手臂放下:“我,在听呐——在听呐!”
“哦,我和你说啊,小刘!”方大杰似乎显得很是兴奋,“刚刚考虑了一下,感到你的这篇专访还是很有价值的,我决定本期就上,明天你就把稿子给我赶出来。”
刘洋顿时感到五雷轰顶。这怎么可能呢?还没采访呢?即便采访了,也还不知顺利不顺利呢?
然而还未等刘洋辩解,方大杰又说道:“现在你就给我把这篇文章的大致思路说一说,我看看合理不合理。”
刘洋真是沮丧到了极点,他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但是,刘洋还是坚强地对着手机说:“对于这篇专访,我是这样想的——”
说着说着,刘洋感觉滚烫的手机没有了一点的声音,就像一个活奔乱跳的人忽然间终止了呼吸。
刘洋真是吓得不轻,他赶忙拿下手机仔细一看,却发现手机居然已经自动关机了。原来,他的手机电量已经消耗殆尽。
刘洋心中大骇,要知道,自己的重要工作还没开始汇报呢!
刘洋卸下背上的双肩包,然后就开始在包内四处寻找着充电宝。可捣鼓了半天,什么也没找着。刘洋忽然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充电宝昨晚被老婆丽梓拿去救急了,之后好像也没还给他。恰巧早上刚刚出门又接了同学魏星的一个电话,结果一忙乱,给整忘了。
刘洋有些不死心,他开始尝试着重新开机。然而,尽管他把启动键压得“吱呀”直响,手机屏幕也只是回光返照般地挣扎着闪了一下后便又重归黑暗。
抓着已停止了呼吸的手机,刘洋只得赶紧朝地铁出口处奔去。
刘洋是记得的,出了地铁站,到采访对象的公司也不用打的,骑辆摩拜单车大约十分钟左右即可赶到。对于这一点,刘洋在出发前已在网上做足了功课。
摩拜单车倒是挺多,地铁口到处都是。刘洋火急火燎地随便搬出一辆,拿着手机正准备扫二维码。刘洋忽然意识到没电的手机根本无法使用。刘洋只得赶紧把单车重新放好,还是打的吧。
站在马路边,刘洋一边使劲地挥着手臂一边大声叫嚷着。好不容易有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了面前,可就在刘洋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一刹那,他忽然醒悟过来似的,钱呢?自己的口袋里根本没带一分钱现金,没有钱,又如何乘得了车?其实刘洋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究竟已有多久没碰过现金了。
虽然外面阳光灿烂,而此刻,刘洋却是一片茫然。刘洋就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更让刘洋抓狂的是,他忽然发现,他甚至连采访对象公司的详细地址都没记下,刘洋只知道,自己的手机里有,网上也有。可是现在,面对已经死去了的手机,他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我感到你的这篇专访还是很有价值的,我决定本期就上,明天你就把稿子给我赶出来。”那个叫方大杰的上司的声音在刘洋的耳畔不停地回响着。方大杰的话,犹如针尖般阵阵刺在他的心上。
刘洋把手中的手机狠狠地朝地上砸去,然后,他就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呜呜”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