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文军 卢江
摘要:对经济危机的考察是马克思揭示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的关键,也是马克思针砭时弊的有力支撑,然而危机理论一度陷入困境,究其根源就在于很多学者“忽略了马克思理论的批判维度”。在马克思看来,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经济生而俱有的“顽疾”。作为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定期爆发的典型表现,经济危机是一个介于价值和使用价值、生产和流通、供给与需求、资本及其逻辑之间的范畴。只有遵循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思维和方法,才能全面厘清经济危机的现象与本质、历史与逻辑,也才能号准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脉搏。在面对经济危机时,我们依然要就教于马克思,既要坚持唯物主义的观点,又要深谙辩证分析的法则,更要充分利用历史批判的方略。
关键词:《资本论》;经济危机;商品二重性;唯物史观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货币理论新阐释与当代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6BJL005);湖北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大学生发展与创新教育研究中心科研开放基金项目(项目编号:DXS20180007);浙江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当代中国资源配置方式的政治经济学研究”(项目编号:18NDJC169YB)
中图分类号:F0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8)06-0038-08
一、引言
在马克思的思想体系中,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生而俱有的“顽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就是一部基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危机理论的批判学。目前,国内外学术界对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进行了广泛而有益的研究,这些研究对推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指导实践具有重要作用。马克思没有对危机进行论述的专著,其思想散见于《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剩余价值学说史》等著作中,有学者确证了“危机理论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一直发挥着核心作用,但同时又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最为薄弱、最有待发展的领域”①。因此,回到马克思的文本并尊重马克思的原意,探索经济危机理论的建构逻辑是非常必要的。
尽管有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最有争议的问题仍旧是如何理解危机的形成”②,但这并未否定经济危机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始终的一个历史现象,是“资产阶级经济的一切矛盾的表现”③。古典经济学家西斯蒙第曾直接点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自相矛盾,“一方面,它的形式——它的生产关系——促使生产力和财富不受拘束地发展;另一方面,这种关系又受到一定条件的限制,生产力愈发展,这种关系所固有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商品和货币、买和卖、生产和消费、资本和雇佣劳动等等之间的矛盾就愈扩大”④。除此之外,他还进一步指出:“一方面是生产力的无限制的发展和财富的增加——同时财富由商品构成并且必须转化为货币;另一方面,作为前一方面的基础,生产者群众却局限在生活必需品的范围内”⑤。马克思对此十分赞赏。然而,马克思超越“政治经济学家们”的地方便在于他更加清晰而准确地断定了经济危机的根本肇因——社会化生产和私有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正是资本主义经济的这一最大的“二律背反”造成了社会的诸多矛盾现象,而经济危机便是这些矛盾和冲突的最突出和最典型的表现。
二、商品视域下经济危机的简单生成
众所周知,商品范畴是马克思《资本论》的“始端”,经济危机作为《资本论》所要着力分析的对象,也是从商品这一社会经济范畴中便露见端倪的。在马克思的文本世界中,他沿循从“商品的二重性”到“商品交换”的逻辑进路向世人展示了经济危机的出场方式。
1. 商品二重性与经济危机之隐
使用价值和价值是商品的两个基本因素。对于前者而言,“物的有用性使物成为使用价值,但这种有用性不是悬在空中的。它决定于商品体的属性,离开了商品体就不存在”⑥。可以说,“成为使用价值,对商品来说,看来是必要的前提,而成为商品,对使用价值来说,看来却是无关紧要的规定”⑦。有用性虽是社会所需要的对象,却根本不能从中映现任何社会生产关系。可见,仅从使用价值来看,危机不会发生。就后者而言,在抽去商品的使用价值和褪去劳动的各种具体形式后,劳动产品剩下的仅仅是“同一的幽灵般的对象性”、“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单纯凝结”⑧ ——价值。因此,“作为价值,商品无非是结晶的劳动”⑨,说商品具有价值,“只是因为有抽象人类劳动对象化或物化在里面”⑩。在一定意义上而言,价值的衡量标准——价值量——是确定的,“用它所包含的‘形成价值的实体即劳动的量来计量”{11}。然而,价值同时也是不确定的,劳动的抽象性、熟练程度、劳动强度等计量标准不一,都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公平而準确地衡量包含于商品中的价值。虽然人们都会在等价交换下进行商业活动,然而在交换活动中却难以真正贯彻等价原则,价格围绕着价值上下波动这是价值规律,只有在较长的时期内考察价格和价值之间的关系,二者才会趋于一致或者接近。物有所值、物超所值、物不及所值都是交换的常见现象,它们预示着经济危机的可能。正如马克思所言:“商品内在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对立,私人劳动同时必须表现为直接社会劳动的对立,特殊的具体的劳动同时只是当做抽象的一般的劳动的对立,物的人格化和人格的物化的对立,——这种内在的矛盾在商品形态上的变化的对立中取得了发展了的运动形式。因此,这些形式包含着危机的可能性,但仅仅是可能性。”{12} 在资本主义生产中,资本家对于所生产的商品的使用价值是不以为然的,他们看重的仅仅是它们的价值的实现(亦或说是实现自身的增值),当价值实现受阻,便会发生危机。因而,“在产品的价值形式中,已经包含着整个资本主义生产形式、资本家和雇佣工人的对立、产业后备军和危机的萌芽。”{13} 在此意义上,我们可以确认的是:“危机趋势发生在价值和使用价值之间。商品卖不出去,不是因为人们不需要这些产品,而是因为它们不能被买走,而它们之所以不能被买走,是因为它们不能被用来赚取利润;作为使用价值它们并不是多余的,作为价值它们才是多余的。”{14}
2. 商品交换流通与经济危机之显
商品一旦从生产领域转入交换流通领域,经济危机可能生成的逻辑就会进一步强化。或者说,经济危机的爆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件,它是多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其一,买与卖的分离蕴含着经济危机的可能性。货币作为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解决了商品交换(主要是以物易物)过程中的矛盾——“一切商品对它们的占有者是非使用价值,对它们的非占有者是使用价值”、“商品在能够作为使用价值实现以前,必须先作为价值来实现”、“同一过程不可能同时对于一切商品占有者只是个人的过程,同时又是一般社会的过程”{15}。然而,在货币这一特殊表现形式上,又产生了全新的问题,“由于货币名称既表示商品价值,同时又表示某一金属重量即货币标准的等分,对这些神秘记号的秘密含义的了解就更加混亂了”{16}。不仅如此,交换行为也分裂为两个相互独立而又对立的行为:“商品交换货币,货币交换商品;买和卖”{17}。正是因为这一对立和分离,“买和卖取得了一个在空间上和时间上彼此分离的、互不相干的存在形式,所以它们的直接同一性就终止了。它们可能互相适应和不适应;它们可能彼此相一致或不相一致;它们可能出现彼此不协调。固然,它们不断力求达到平衡;但是,现在代替过去的直接相等的,是不断的平衡的运动,而这种运动正是以不断的不相等为前提的。现在完全有可能只有通过极端的不协调,才能达到协调”{18}。因此,买卖活动的分离预示着不可控因素的增加,标示着生产和流通、供给和需求之间不平衡的可能性,所以隐含着危机的可能性。
具体来说,在完整的商品交换过程中,“W—G”和“G—W”是商品的两大“形变”——卖和买。正是这一“W—G和G—W的分离,是表现出危机可能性的最抽象和最表面的形式”{19}。可见,交换过程中买和卖的分殊,“打破了社会物质变换的地方的原始的、传统虔诚的、重感情而幼稚的局限,它同时又是社会物质变换中相互联系的各要素的分裂和它们彼此对立的固定化的一般形式,一句话,是商业危机的一般可能性,其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商品和货币的对立是资产阶级劳动所包含的一切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形式”{20}。如何理解经济危机的抽象的一般的形式?马克思作了解答:“它没有内容,没有危机的内容丰富的动因。卖和买可能彼此脱离。因此它们是潜在的危机。它们的一致对商品来说始终是生命攸关的因素。但是它们也可能顺利地相互转化。所以,危机的最抽象的形式(因而危机的形式上的可能性)始终是商品的形态变化本身,在商品形态变化中,包含在商品的统一中的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矛盾以至货币和商品的矛盾,仅仅作为展开的运动而存在。但是,使危机的这种可能性变成危机的起因,并不包含在这个形式本身之中;这个形式本身包含的只是:危机的形式已经存在”{21}。总之,在货币作为商品交换中介的规定中,在交换行为的分裂中,经济危机的“胚芽”已然萌发,但它还只是可能性,在“取得典型发展的、与自身概念相符合的流通的各种基本条件已经存在的时候”,这一可能性才转化为现实性{22}。
其二,经济危机发生在生产和流通之间。“在单纯的商品形态变化中已经显露出来的危机可能性,通过(直接的)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的彼此分离再次并且以更发展了的形式表现出来。一旦两个过程不能顺利地相互转化而彼此独立,就发生危机”{23}。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下,生产和流通都是服从于资本增殖的。生产或再生产的链条一旦断裂,危机也会发生。同时,随着生产力的大发展、劳动规模的扩大和资本家增殖欲的愈发强烈,生产越来越多,过剩也无从避免了,这使得经济危机越来越尖锐了。在流通中,商品交换过程中的种种矛盾不但没有彻底扬弃,而且还创造了“这些矛盾能在其中运动的形式”{24}。在一定条件下,人们可以顺利进行社会物质变换。此时,流通就犹如一个巨大的“社会蒸馏器”将一切形态各异的商品抛入其中而化为货币的结晶。正是没有彻底扬弃商品交换中的矛盾,对立可能随时出现,危机也随时可能产生。现代商业目的并不在于消费,而在于谋取更多的货币,“由于交换的这种二重化——为消费而交换和为交换而交换,产生了一种新的不协调。商人在交换中只受商品的买和卖之间的差额支配;而消费者则必须最终补偿他所购买的商品的交换价值。流通即商人阶层内部的交换,与流通的结局即商人阶层和消费者之间的交换,尽管归根结底必然是互相制约的,但它们是完全不同的规律和动机决定的,彼此可能发生最大的矛盾。在这种分离中已经包含了商业危机的可能性”{25}。
其三,经济危机源自于供给和需求之间的不协调。同买卖行为、生产和流通一样,供给和需求之间也很难达成严格意义上的一致。需求会引导、影响供给,供给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刺激需求增长和满足。然而,在实际的交易过程中,二者之间并不总是和谐的。人作为一种在限定中努力实现超越的存在,受到来自自然、社会的多方面限制,需求是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而变化的,供给亦是如此。然而,人的欲望和需求的无限性与资源和供给的有限性这一对难以消除的矛盾必会在现实的经济交往中显露出来,并以最激烈的形式爆裂开来。为满足无尽的欲望和无休止的需求——获利最大化,资本家大力发展生产、积极采用新的技术与设备和引进全新的管理技术等,满脑子都是生意经的食利资本家很少会去操心生产的产品是否过剩,继而打破供给和需求之间的平衡。伴随大量生产而来的是大量消耗和大量浪费,而这些必将导致危机。因此,在实际的经济活动中,“需求和供给之间的和谐,竟变成二者的两极对立,每十年一次的工业周期的过程就显示了这种对立,德国在‘崩溃期间也体验到了这种对立的小小的前奏;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必然进一步发展为劳动者丧失财产,同时一切财产越来越集中在不劳动的人手中”{26}。由是观之,供求失衡是诱发经济危机的重要原因。
三、资本视域中经济危机的复杂演化
资本本身是“资产阶级社会的基础”,体现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它一出现便标志着人类社会生产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27}。资本通过不断增殖自身而逐渐巩固自身的地位并将其内化为“一种社会原则”{28},“死劳动”(资本)通过人格化而管控、役使“活劳动”(工人)。受资本及其逻辑的影响,资本主义社会处于全面“异化”的状态,此即预示了发生经济危机的可能性与现实性。可以说,资本及其逻辑是导致经济危机日益复杂的本质推手。
首先,无节制生产和大众购买力不足之间的矛盾得以凸显。为获得更多更大的利润,资本家必然要在可行的范围内无限地扩大生产,这是社会化大生产的必然结果。在资本竞争中,为实现利益最大化并在日趋残酷的竞争中不被淘汰,资本家必会采用一切手段来提高生产效率、扩大生产规模。同时,由于生产资料的私有,使得资本家在财富的分配上占据着绝对主动的地位,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榨干工人的每一滴血汗。这就必然导致工人劳动所得并不会太多,仅够维持其自身和家庭的最基本需要。如此,一面是生产的扩大和产品的增多,一面是购买力的不足和需求的减少,二者之间的裂缝始终无法弥合。消费者没有消费能力,而商品生产不可能是靠资本家自己消费维系下去,导致预先垫付的资本都无法收回,经济危机也就应运而生。而且在这种方式下,资本主义社会体系必然走向崩溃。
其次,生产的无政府状态是造成经济混乱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资本价值增殖的原则指引下,资本主义生产无政府状态日益严重。不论是同一个行业内,还是在不同的行业间,都呈现出无休止的競争和拉锯战。一方面直接生产领域是无政府状态的,着重表现为生产无组织、生产质量出现问题、生产的结构性不平衡等,甚至有些资本家不断追加投入只是为了排挤对手,结果导致行业的全部凋敝等;另一方面,资本家还会在流通领域进行超乎正常需求的争夺和追加投入,比如对消费者的恶性广告营销、占有垄断地位的企业进行强制买卖、售后服务不足等。显然,资本不会考虑竞争应该遵循的基本道德,对维持有序市场环境和良性经济循环也是不以为然的,这样的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都是混乱的。
再次,资本的积聚和集中以及伴随而来的竞争和信用也促进了经济危机的爆发。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为我们展示了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问题,并将其与资本的积聚与集中这一趋势紧密联系起来加以考察。资本积聚是单个资本家通过积累而扩大了自己能够掌控的资本量,资本集中则是借助于联合和兼并的方式来改变既有的资本分配。无论是积聚还是集中,都必然会导致生产单位的膨胀和扩大,资本有机构成也得以迅速提高。与之相应,可变资本便会日益相对减少,劳动者的就业机会和岗位就会相应地有所缩减,相对人口过剩就此产生。同时,随着生产的扩大和积累的发展,“竞争和信用——集中的两个最强有力的杠杆,也以同样的程度发展起来”{29}。在资本的积聚和集中过程中,竞争斗争是不会休止的,“竞争的结果总是许多较小的资本家垮台,他们的资本一部分转入胜利者手中,一部分归于消灭”{30},“较大的资本战胜较小的资本”{31} 的游戏模式一直会持续到资本的终结,正是长久而持续的争利竞争,才成了经济危机的催化剂。
当然,与竞争同时出现的还有信用。信用制度的出现完美地适应了资本积聚和集中的要求,它有着难以克服的“固有的二重性”——“一方面,把资本主义生产的动力——用剥削他人劳动的办法来发财致富——发展成为最纯粹最巨大的赌博欺诈制度,并且使剥削社会财富的少数人的人数越来越减少;另一方面,造成转到一种新生产方式的过渡形式”{32}。因此,信用制度在“加速了生产力的物质上的发展和世界市场的形成”的同时,也从许多单个的资本家手中移走了资本的分配;它在完成对“资本主义的私人产业的扬弃”的同时,也完成了资本私人性的否弃{33}。可以说,“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对立性质基础上的资本增殖,只容许现实的自由的发展达到一定的限度,因而,它事实上为生产造成了一种内在的、但会不断被信用制度打破的束缚和限制”{34}。在“限制”和“超越”中,信用加速了这一矛盾的爆发——危机。
最后,利润率下降规律的存在决定了经济危机的必然爆发。“资本主义生产,随着可变资本同不变资本相比的日益相对减少,使总资本的有机构成不断提高,由此产生的直接结果是:在劳动剥削程度不变甚至提高的情况下,剩余价值率会表现为一个不断下降的一般利润率”{35}。然而,利润率的下降并不意味着工人所受的剥削和压迫得以减轻。“利润率不断下降的规律,或者说,所占有的剩余劳动同活劳动所推动的对象化劳动的量相比相对减少的规律,决不排斥这样的情况:社会资本所推动和所剥削的劳动的绝对量在增大,因而社会资本所占有的剩余劳动的绝对量也在增大;同样也决不排斥这样的情况:单个资本家所支配的资本支配着日益增加的劳动量,从而支配着日益增加的剩余劳动量,甚至在这些资本所支配的工人人数并不增加的时候,也支配着日益增加的剩余劳动量。”{36} 通过批判性分析,马克思确证了利润率下降规律的“内部矛盾”的展开——剩余价值的生产与实现、生产的扩大与价值增殖之间的矛盾,又指认了“过剩”的现实。在“过剩”的状况下,资本的剥削程度降至临界点之下,“会引起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混乱和停滞、危机、资本的破坏”{37}。同时,与“积累结合在一起的利润率的下降也必然引起竞争斗争”,必然诱发一系列的危机{38}。
正如马克思所言:“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发展着的、与人口相比惊人巨大的生产力,以及虽然不是与此按同一比例的、比人口增加快得多的资本价值(不仅是它的物质实体)的增加,同这个惊人巨大的生产力为之服务的、与财富的增长相比变得越来越狭小的基础相矛盾,同这个不断膨胀的资本的价值增殖的条件相矛盾。危机就是这样发生的。”{39}
四、对经济危机问题出场的历史唯物主义审视与批判
马克思以政治经济学批判解析经济危机,将其现象与本质十分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之所以能有如此成效,得益于马克思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或者说,马克思运用哲学思维分析经济现象,完成了对经济危机的历史唯物主义透析。
一方面,科学回答了主观和客观因素在经济危机出场中的作用。每当经济危机爆发之时,资产阶级理论家们或是囿于阶级立场,或是由于认知缺陷,不能公正客观地分析周期性出场的根源。比如在大萧条发生时,他们辩称危机是由经济力量的自由活动和资本积累过程遭受到外部因素干扰所致,是诸如环境影响而歉收所致,是由于一些政府部门的人为政策所致,是部分行业的供给与需求的不平衡所致,等等。也正因此才会有这样的说法:“20世纪90年代初的危机是80年代滥发贷款的结果,80年代初的危机是70年代末国家过度开支的结果,70年代中期的危机是石油价格猛涨和越战期间扩张性财政的结果……30年代的危机则是银行政策不当的结果……。”{40} 归结起来,经济危机是由人为决策失误和不确定性的灾难引起来的,这样的结论显然不符合事实。借用唯物史观的分析法则,马克思从制度层面对经济危机问题展开了实质性的剖析。《共产党宣言》明确指出:“发生一种在过去一切时代看来都好像是荒唐现象的社会瘟疫,即生产过剩的瘟疫。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时的野蛮状态;仿佛是一次饥荒、一场普遍的毁灭性战争,使社会失去了全部生活资料;仿佛是工业和商业被全部毁灭了。”{41} 原因何在?马克思恩格斯深刻地指出“生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关系不能适应的地步,它已经受到这种关系的阻碍”{42}。正是因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必会呈现出“繁荣—危机—新的繁荣”的否定之否定情形。到了《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时期,马克思再次印证了1848年分析的结论,并提出“社会的生产发展同它的现存的生产关系之间日益增长的不相适应”必然会“通过尖锐的矛盾、危机、痉挛”表现出来{43}。《资本论》的问世更加清晰地展示了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在对“资本的生产过程”的批判性分析中,马克思通过对商品、货币和资本等社会经济范畴的科学解析,解答了经济危机的可能与现实问题;在对“资本的流通过程”的科学考量中,马克思通过对资本的形态变化及其循环规律、资本周转的现象与本质、社会总资本的再生产与流通等问题的理性剖析,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出现的诸多“二律背反”,并将其与经济危机结合起来进行了综合分析;在对“资本主义生产总过程”的理性思考过程中,马克思以生产的总过程为考察对象,完成了对现实资本运动中的各种形式及其复杂矛盾的总体辨识,阐释了经济危机的根源问题。
可以说,经济危机肇始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冲突,“分配关系,从而与之相适应的生产关系的一定的历史形式,同生产力,即生产能力及其要素的发展这两个方面的矛盾和对立一旦有了广度和深度,就表明这样的危机时刻已经到来。这时,在生产的物质发展和它的社会形式之间就发生冲突”{44}。更进一步地说,经济危机始源于生产社会化和私有制之间的矛盾,“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的矛盾剧烈地爆发出来”{45},“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的不相容性,也必然越加鲜明地表现出来”{46},而这一“爆发”和“表现”即为经济危机,并且马克思一再提醒我们,“危机永远只是现有矛盾的暂时的暴力的解决,永远只是使已经破坏的平衡得到瞬间恢复的暴力的爆发”{47}。
另一方面,科学回答了經济危机出场的周期性和历史性问题。在马克思思想体系中,经济危机是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常相伴”的一个现象,它贯穿于资本主义社会始终。简言之,资本主义社会不灭,经济危机不亡。若脱离资本主义这一具体的语境,将经济危机视为一个永恒范畴则不符合马克思本意,也与常识不合。经济危机是一个社会历史性的范畴,可从三个方面来把握。首先,经济危机并不是先验的存在,而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大工业时期才会有的特殊现象。在自给自足的时代里,经济危机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也从来没听说过,古代人在他们的奴隶制生产中什么时候见过危机,虽然古代人中也有个别生产者遭到破产”{48}。在早期简单商品生产中,危机现象也基本上见不到,只有在工商业迅猛发展时,才有了机器大工业生产和现代资产阶级,也才有了真正的危机,“大工业只是从1825年的危机才开始它的现代生活的周期循环的”{49}。其次,经济危机不能肆意发挥效力,必须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相关的生产和交换关系中彰显自身存在。经济危机的产生,需要一定的“场”,资本主义则是这样的一个场域。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也暴露出了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不可调和,“资产阶级生产的一切内在矛盾,在普遍的世界市场危机中集中地爆发”{50}。自1825年以来,经济危机周期性地在资本主义社会爆发即是明证。经济危机由可能化为现实、由偶然变为必然的过程,是在大工业时期完成的;经济危机的周期性、破坏性、全面性等特征也是在大工业的环境中得以凸显的;经济危机所表现出的生产危机、商业危机、农业危机、财政危机、货币危机和金融危机等也是大工业时期特有的……总之,资本主义为经济危机的生发提供了空间。最后,经济危机决非永恒之物,而会随着资本主义的扬弃而终结。在资本主义制度得到扬弃的时代里,经济危机的肇生源——社会化生产和私有制的矛盾——已消失不见,自然不会再有危机。马克思认为,未来社会是人和自然、人和人、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得以“真正解决”{51},是一种“使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回归于人自身”的理想状态{52}。在这样一个物质极度丰腴、精神境界极度高尚的自由王国中是不会有危机的,意即表明经济危机是历史的产物。
五、经济危机的双重影响及其退场
作为一种社会现象的经济危机,已然成为社会经济良性发展的掣肘,然而历史经验表明,危机并非全然无功,这需要清晰而全面地把握经济危机的现象与本质、历史与逻辑,并从中悉知经济危机的社会影响,继而找到破解经济危机的根本出路。
经济危机是一种必要之恶。一方面,经济危机作为一种否定性的存在必然会带来一些恶果,不仅直接导致了社会经济的倒退和萧条,还很容易触发系统性的危机。经济危机一旦发生,就如同瘟疫一般会迅速传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撼了全世界”{53},“从伦敦西蒂的巨贾到最末一个德国小店主,无一幸免”{54}。工厂的停工、原料的堆积、银行的倒闭、生产的崩溃、工人的失业、社会的动荡、思想的混乱、生态的失衡和矛盾的激化都是经济危机之后的社会真实写照。经济危机打破了原有秩序和宁静状态,使得一切都陷入混乱。在此意义上,经济危机是“恶”的。另一方面,从经济危机能够或直接或间接地推动着资本主义灭亡的角度而言,又是人类社会不断发展过程中的必要环节。“一个正确的危机理论应该是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动力的理论,证明危机趋势为资本主义动力所固有,证明资本主义的极限内在于资本主义制度之中。”{55} 这是对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系统考察之后必然会得出的结论。马克思在批判、反思现代社会及其经济规律的同时,辩证而全面地分析了经济危机的相关问题。
首先,经济危机充分地披露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部荒谬景象。“在每次危机中,社会在它自己的而又无法加以利用的生产力和产品的重压下奄奄一息,面对着生产者没有什么可以消费是因为缺乏消费者这种荒谬的矛盾而束手无策,生产资料的扩张力撑破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加给它的桎梏”{56} 。在大工业秩序里,全体民众愈加“无产阶级化”,大量产品也没有销路。由此,必会造成“生产的过剩”和“大众的贫困”,二者互为因果,“这就是大工业所陷入的荒谬的矛盾”{57}。不仅如此,经济危机还造就了生产力的过剩,广大无产者无以为生,而陷入了“纯粹由于过剩而饿死”{58} 的境地。
其次,经济危机使资本主义矛盾得到暂时性的“暴力解决”。从商品到货币的华丽转身,使得买卖分离。这一“相互联系和不可分离的因素彼此脱离,因此它们的统一要以暴力的方式实现,它们的相互联系要通过对它们彼此的独立性发生作用的暴力来实现。此外,危机无非是生产过程中已经彼此独立的阶段以暴力方式实现统一”{59}。在资本循环中,每一部分的“相继进行”和各部分的“并列存在”所造成的“大灾难即危机”{60},也会在时空中产生影响。“各种互相对抗的因素之间的冲突周期性地在危机中表现出来”,但“危机永远只是现有矛盾的暂时的暴力的解决,永远只是使已经破坏的平衡得到瞬间恢复的暴力的爆发”{61}。可以说,通过经济危机,原本存在于社会中的供给与需求、卖和买、生产和流通、使用价值和价值、价值增殖和增殖限制等等之间的矛盾得到了暂时的解决。
最后,经济危机唤醒了无产阶级解放自我的阶级意识。早在1843年,马克思就表示,“应当让受现实压迫的人意识到压迫,从而使现实的压迫更加沉重;应当公开耻辱,从而使耻辱更加耻辱”{62}。《资本论》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工人阶级的圣经”,就在于“各地的工人阶级都越来越把这些结论看成是对自己的状况和自己的期望所作的最真切的表述”{63}。《资本论》的“结论”就是在“论资本”的过程中而得出的。当然,其中有些“结论”就是在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得出的。通过对经济危机的全方位考察,马克思确证了人们受苦受难的现实际遇,期望能藉此刺痛无产阶级麻木多时的神经,继而逐渐唤醒他们的阶级意识,为更美好的社会而斗争。
面对危机所带来的“伤痛”,探寻摆脱经济危机的出路便是留给人们的一项难题。经济危机会“有规律地相继经过各种不同的阶段”,危机之后必会迎来“新的繁荣”。所以,每每遭遇危机之后,资本主义社会也能够找到一些调控危机的方法,使经济迎来新的繁荣局面。由此,便给人造成了一种“假象”:资本主义有能力控制和调节自身的矛盾,历经危机反而会使资本主义经济迎来更高、更大的繁荣。因此,在面对经济危机时,只需针对具体问题进行“改良”和“微调”即可,毋需大动干戈。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确证了经济危机的出路——“改良”的思路至多只能“治标”,惟有“革”资本主义制度之“命”方可“治本”。
首先,“每一次危机又加速了资本的集中,扩大了无产阶级的队伍”{64}。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进行,“生产资本的扩大迫使工业资本家采用不断扩大的生产资料进行工作,从而使一些小企业主破产,把他们抛入无产阶级队伍……因为利息率随着资本的积累而下降,小食利者不能再依靠自己的利息过活,只好到工业中去工作,这样一来就增加了无产者的人数”{65}。当然,随着经济危机的全面爆发,农业危机也随之发生,部分土地占有者和失业农民也会变为只有劳动能力的一无所有者,无产阶级的队伍必会逐渐壮大起来。
其次,深受经济危机的影响,使得无产阶级的革命性更加坚定。虽然危机之后必会有新的繁荣,然而“危机每重复一次,其猛烈性就加强一次”{66}。每当危机肆虐时,“到处都出现了可怕的贫困现象”{67},“都会使大批‘多余的人饿死”,都会“通过疾病等等间接地吞噬了许多人的生命”{68}。本就处境维艰的工人,在危机时候更是苦不堪言。在这种境况之下,“人将不人”——“毫不奇怪,这些被当作牲口对待的工人,不是真的变得跟牲口一样,就是只有靠着对当权的资产阶级的强烈仇恨,靠着对资产阶级永不熄灭的内心愤慨才能保持合乎人性的意识和感情。只有他们对统治阶级感到愤怒,他们才是人;如果他们驯顺地让人把挽轭套在脖子上,只想把挽轭下的生活弄得比较舒适些,而不想打碎这个挽轭,那他们就真的成了牲口”{69}。总之,在危机爆发时,工人受到的苦难是最为深重的,所以他们的革命意愿才会更加强烈。而“一旦工人阶级充分感觉到危机的影响,近六年来处于沉寂状态的政治运动就会重新开始”{70}。
最后,经济危机也使得革命的形势更加成熟。在經济危机的影响下,无产阶级革命也被提上了日程,并且革命的形势也日臻成熟。一方面,伴随经济危机而来的无产者人数的增加,以便其组成规模更大、组织更严密的革命集体。工业的发展,危机的加深,“无产阶级不仅人数增加了,而且结合成更大的集体,它的力量日益增长,而且它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力量”{71}。在更大的集体里,无产阶级联合的力量才会更加强大,其产生的革命效力才会更为深远。另一方面,新的危机之后才会有新的革命,而革命的爆发也要取决于危机的强度和广度。惟在“现代生产力”和“资产阶级生产方式”发生矛盾时,革命才有可能发生。同样地,“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机之后才可能发生”{72}。新的革命和新的危机一样,都是不可避免的社会历史现象。
六、余论
对经济危机的考察是马克思揭示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的关键,也是马克思针砭时弊的有力支撑,然而危机理论一度陷入困境,究其根源就在于很多学者“忽略了马克思理论的批判维度”{73}。重拾马克思的批判之剑,是洞穿事实的关键,批判方法要求我们立足社会现实,反思一切社会历史现象,继而充分发掘经济危机的生发源,透彻分析经济危机的具体症结并找到解决问题的具体道路。当然,在马克思那里,批判并非目的,而只是手段。对经济危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其最终目的在于完成对资本主义的全面超越,也在于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超越。
一方面,马克思“从资本主义体系内部而不是外部寻找经济危机的根本原因”{74},完成了对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超越。“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从其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出发,却经历了否认经济危机的存在、承认经济危机的存在,到再否认经济危机存在的混乱过程。”{75} 无论是从穆勒、萨伊的“无生产过剩论” 到李嘉图的“无危机论”,还是从西斯蒙第的“消费不足论”到马尔萨斯的“有效需求不足论”,都是对经济危机问题的误释。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们或是直接否认经济危机,或是将经济危机视为偶然现象,或是将经济危机视为自动调节的经济现象,然而这些解释都未曾触及问题的根本,实属隔靴搔痒。只有马克思才未被“现象”遮蔽双眸,他从资本主义内部出发来找寻经济危机现象的根本肇因,这一方向和方法都是无比正确的。可以说,从各种危机现象追溯生发源,继而完成对社会制度缺陷的透视和批判是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超越”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地方。
另一方面,马克思通过对经济危机根源和影响的辩证批判,陈述了经济危机问题的社会历史意义,继而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超越。在马克思那里,经济危机不仅是“资本主义积累肤浅的错位”,更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形式”所固有的和无法摆脱的。当然,“危机的必然性规定了资本主义客观极限和社会主义的必然性”{76}。或言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趋向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分析的归结点,马克思的经济危机学说是这一分析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的经济危机学说说明了螺旋式地重复的、日趋严重的、普遍生产过剩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不可避免的特有的现象,论证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的不稳定性和暂时性,从而预测了资本主义必然趋于灭亡的结局”{77}。这也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最为重要的理论任务之一。
注释:
①{14}{40}{55}{73}{76} [英]克拉克:《经济危机理论:马克思的视角》,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5、185、1、78、11、4页。
② [英]大卫·哈维:《资本的限度》,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版,第23页。
③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II),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579页。
④⑤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III),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55、55页。
⑥⑧⑩{11}{12}{15}{16}{24}{29}{30}{31}{49}{63}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48、51、51、51、135、104—105、121、124、722、722、722、16—17、34页。
⑦{20}{4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20、491、149页。
⑨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5页。
{13}{26}{45}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7—328、563、293页。
{17}{18}{22}{25}{2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7、97、149、98、293页。
{19}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0页。
{21}{23}{48}{50}{5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577—578、575、570、605、577页。
{28} 付文军:《政治经济学批判与人的基本问题》,《当代经济研究》2017年第11期。
{32}{33}{34}{35}{36}{37}{38}{39}{44}{47}{61} 马克思:《资本論》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00、497、500、237、241、285、285、296、1000、277、277页。
{41}{42}{71}{7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37、40、176页。
{46}{56}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51、563页。
{51}{5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97、189页。
{53}{5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87、387页。
{5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97页。
{58}{62}{64}{65}{69}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7、6—7、752、752、428页。
{60}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91页。
{66}{6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72、373页。
{6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363页。
{7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7页。
{74} 胡莹:《马克思有没有“崩溃论”意义上的经济危机理论?——基于马克思危机理论演进过程的分析》,《当代经济研究》2017年第3期。
{75} 丁堡骏:《现代政治经济学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211页。
{77} 陈岱孙:《从古典经济学派到马克思》,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255—256页。
作者简介:付文军,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浙江杭州,310028;卢江,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浙江杭州,310028。
(责任编辑 陈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