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
非常感谢大会的安排,让我有幸聆听到各位领导和同行的真知灼见。今天,我汇报的题目是“产权交易所发展风险思考”,主要有两个内容:一是产权交易所发展面临的最大风险是什么;二是该如何应对。
说实话,谈论这个话题,内心十分矛盾、十分不安,30年的历程,产权市场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这是各位领导、各位前辈和全体产权人智慧和汗水的结晶,今天我们的基础和条件与30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发展形势似乎一片大好,在这个时刻谈论发展风险,生怕不合时宜。但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谈论这个话题,主要考虑是这次会议召开的地点、时间特殊。产权交易所诞生30年之际在井冈山召开这次会议,具有特殊的意义,井冈山对于行业发展而言有极其特殊的渊源,2001年8月30日,13名产权行业的前辈在井冈山就“红旗能打多久”的问题进行了探讨和思考;2006年夏天,全国协会的筹备会议也在井冈山召开,就全行业未来发展在组织上进行了顶层设计。两次会议都是在行业发展处于十分关键的时候选择在井冈山召开,第一次会议行业处于低潮,解决了“红旗能打多久”的问题,星星之火才得以燎原;第二次会议是“3号令”出台后行业迈入春天后召开的,解决了行业整体发展的思路问题。今天,我们虽然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但面临的挑战和风险或许更加严峻。因此,纪念改革开放40年和产权交易机构诞生30年除了总结经验和成绩,认真客观分析行业状况、找到未来发展的正确方向和路径,也许是最好的纪念方法。所以,借这个机会斗胆谈几点认识和体会,不妥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
回顾产权交易所过去30年发展歷程,产权交易所事实上是在一个不完备市场体系下发展形成的中介性质的机构,其核心业务——国资转让业务的基础不是市场选择的结果,而是行政调控指引的结果。全国产权交易机构虽然近几年在业务范围上进行了大的拓展,但其根基业务仍然是国资业务;产权交易机构近几年的服务能力和水平也有了较大提升,但我们的业务根基主要还是行政保护,尤其是国务院国资委及各地方国资委的支持。这就可能导致一个问题,一旦产权交易市场去除行政干预,施行完全的市场化,交易所赖以生存的市场基础是什么?换句话讲,没有行政保护,我们现有的业务根基和根基业务还会存在吗?我有一个担忧,就是不论从近几年中央的精神来看,还是从资本市场发展的内在客观规律和要求来看,行政手段指定的方式将逐渐弱化直至取消,用市场化方式选择交易机构进行市场化配置资源可能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
让我们把时光回溯到20年前,也就是我们产权交易机构没有大规模运用互联网竞价工具之前,在那个时代,今天产权交易机构从事的企业国有产权交易,以及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从事的工程招投标、政府采购、土地和矿权业务,基本都属于拍卖机构和招投标代理机构,或者与这些机构有关联,但今天呢?这四大业务中还有多少业务与这两类机构尤其是拍卖机构有关?拍卖机构在公共资源交易领域的角色定位变化给我们什么启示、有什么教训?拿拍卖机构来说,我觉得主要有两点:一是利用新的工具尤其是互联网工具不够、不及时;二是提供的服务不能完全满足客户的需要。
我们今天处于不断变化且不可预测的乌卡时代,我们主要的业务根基不可能一成不变,我们的根基业务也不可能就理所当然一直属于产权交易机构,我们正处于一个变化的时间窗口,变是肯定的,如果我们用今天的业务根基和根基业务去谋划明天,极有可能重走拍卖机构的老路。
这个担忧也许正在发生。淘宝、京东等消费品和服务领域的互联网电商正大举进入非标准化资本品和权益交易领域,目前,淘宝已成为全国最大的涉诉资产处置平台也许正是这种变化的反映,而涉诉资产曾一度是很多交易机构的支撑业务之一。我们再看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目前正在加速形成全国一张网,而且全国统一的交易规则和服务标准也正在形成之中,它一旦进入国资交易业务,将会意味着什么?或许有人认为,我们与淘宝、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不同,我们有我们的优势,这点我承认,经过30年探索、沉淀,以及几代产权人的辛勤付出,产权交易机构确实有与众不同之处,但不要忽视他们的学习模仿能力和自我变革能力。我这么讲并不是杞人忧天,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而是觉得我们应该理性地看待自身,保持必要的清醒,如果不清醒、不团结、不变革,或许终将被行业之外的力量所取代、所颠覆。
按照波特的市场分析观点,面对行业进入者的威胁而赢得市场竞争主要通过差异化、规模效应、成本领先或者技术创新等市场手段,形成市场壁垒。目前,我们的市场壁垒还主要来自于中央和地方政策的支持,有政策庇护当然是好事,但终究市场壁垒或许只能来自于我们自身经营市场的能力,这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但是这符合市场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因此,交易所未来面临的主要发展风险是基于整个行业的市场竞争风险,风险的主要来源或许是市场新进入者,因为他们的变革更快、工具更先进、模式更灵活、服务水平更高、市场拓展能力更强。综合以上情况,我认为,交易所未来发展的主要矛盾是不完备市场体制下薄弱的市场能力与未来市场经济环境下的高标准要求之间的矛盾,这也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发展风险。
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呢?我也没有现成的“药方”,但我们是否可以按照以下逻辑思考问题:
首先,探讨清楚产权交易所的属性问题。这个问题关系到真正市场化的产权交易所的发展基本逻辑,从不同角度可以有不同的分析。我认为:交易所是基于间接网络效应的双边平台机构。网络效应很好理解——用户越多,价值越大。为什么说是间接网络效应呢,因为我们做双边市场中的任何一边的工作,都需要另外一边的加入才能实现价值,比如我们在卖方聚集了大量投资标的,必须要引起买方投资人的参与,才能形成双边市场的正向反馈路径,因此是间接网络效应。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间接网络效应的实现和催化需要通过交易所这样一个中心化的平台。
这里我强调的是交易所的平台属性而非中立属性。平台是介于企业和市场之间的一类组织,平台本身不但具有中立属性,而且还参与价值创造,平台与中立方最大的区别在于是否参与价值创造。过去,我们过多强调的是交易所的中立属性,不太重视其平台属性,我们交易的对象是“非标准化资产和权益”,交易对象本身的特质就决定了交易是一个长链条市场,交易各方的需求不仅是为其提供一个中立的交易场所,还要求为其解决一揽子问题,交易所解决一揽子问题的过程也就是价值创造的过程。所以,我们谋划交易所的未来应该更多采用平台化思维。
其次,探讨清楚建立全国统一产权交易市场问题。在全国资本市场体系中,我们自己定位于“产权交易资本市场”,既然是“资本市场”,就不可能按地域、按交易领域进行碎片化的市场布局,这不符合资本市场内在发展规律和要求。这点协会和各机构都有共识,就是必须建立全国性的统一产权交易市场。但怎么建?我觉得首先应该确定几个原则:一是必须保持各机构的独立性;二是在不触动各机构存量业务的同时为其带来增量业务;三是“全国性统一产权交易市场”的承载主体不能损害各机构的利益,更不能形成竞争关系。按照这些原则围绕建立统一市场进行一系列的制度安排,才符合全国大多數交易所的根本利益,只有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才能形成工作基础。因此,我认为,我们要建设的全国性统一产权交易市场不是以某一个地区、某一个交易所为单一中心的全国市场,而是以各交易所为基础建立的多中心多层次分级赋能的网络体系。
最后,探讨清楚平台化运作的问题。我认为,所谓交易平台,就是以交易业务为核心、集成多种功能的企业间开放式合约组织,按照“交易费用”理论,平台出现的动机是为了将市场内部化从而降低交易成本,因此平台的特征就是三个:开放、集成、效率。为了做到这点,我觉得至少应从两方面入手:
一是创新定位。交易所要从传统的交易中介向综合服务平台转变,即从“办企业”向“办集市”转变。在做好中立属性的基础上,更加注重平台属性,要遵循平台特殊的业务模式和发展规律,不能拿办企业的思路生搬硬套到平台身上,必须要回归到平台本身,只有把这个基础工作做到位了,才能走出一条符合产权交易所实际的平台化发展之路。
二是创新架构。我认为,交易所最有效率的平台化框架,应该是“核心业务+重要功能”,核心业务就是交易,重要功能就是与交易密切相关的功能,交易所最重要的能力,就是整合各方面资源,集成各种功能的能力,再具体一点,就是设计一套平台合约,能够约束规范交易所与功能服务方的合作关系,又能够刺激各类功能服务方开展有序竞争。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产权交易所走向市场化的内在规律,要靠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探究,今天谈论风险问题,是想提醒大家保持一定的清醒,同时也想呼吁协会以更加务实的方式,牵头解决行业发展的一系列潜在问题。资本市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信心,我本人充满信心,因为我们一直在砥砺前行!
(作者为西南联合产权交易所党委书记、董事长。本文为作者在”推进产权交易资本市场体系建设,助力国企国资改革<井冈山>高峰论坛”上的专题演讲。文章经作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