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汉族鞋垫的刺绣艺术分析

王志成 崔荣荣

摘 要：针对北方汉族鞋垫的刺绣艺术拟从技术、设计、艺术及文化角度进行考析。通过对江南大学民间服饰传习馆藏42双北方汉族鞋垫实物的统计分析并取样研究发现：一、鞋垫刺绣工艺主要有平针绣、纳绣割绒和挑花绣3种形式，其中平绣和纳绣割绒使用广泛;二、鞋垫刺绣图案涉及植物类单独图案、动物类组合图案、文字类单独图案、文字类组合图案和几何类抽象图案5类，且以植物类单独图案为主;三、鞋垫主要刺绣色相为白色、红色、黑色和青色，其中白色占比最高，色彩搭配对比强烈。在此基础上，结合中国传统民俗文化及民间手工刺绣艺术分析提炼出北方汉族鞋垫的艺术特性，集中表现在4方面：工艺应用的多样性、图案构图的对称性、色彩搭配的对比统一性以及主题表现的象征性。旨在挖掘北方汉族鞋垫刺绣艺术特色，为今后作民族和地域服饰研究提供参考，也为当今鞋履艺术设计带来灵感。

关键词：北方汉族;鞋垫;工艺;图案;色彩;刺绣艺术

中图分类号：TS941.12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 1674-2346（2018）04-0074-06

鞋垫是置于足底和鞋内的服饰品，原本是保证裸足和足服舒适性、卫生性和实穿性的辅助部件;经过民间女子采用各种刺绣工艺，将其修饰演绎成为表现精致美观图案、表达心灵觉悟和民俗寓意的载体，是从实用到美用一体的服饰品，可谓垫在足下的服饰艺术。[1]本文通过对江南大学民间服饰传习馆藏北方鞋垫实物的整理、统计、归纳与研究，主要从装饰的角度对鞋垫的刺绣工艺、刺绣图案与刺绣色彩进行分类和记录，解读其在艺术层面表现出的装饰语言及语义。

1    北方汉族鞋垫刺绣工艺

刺绣工艺是实现设计题材，完成刺绣内容的技术支撑，直接决定着鞋垫刺绣后表面的质感和视觉艺术风格。表1是对江南大学民间服饰传习馆藏的42双北方汉族鞋垫实物的统计分析。

从表1中可知北方汉族鞋垫的刺绣工艺主要有平绣、挑花绣和纳绣割绒3种形式。其中平绣工艺占比最高，常见于齐鲁和晋地区;割绒绣次之，常见于齐鲁地区;挑花绣占比最少，常见于中原、齐鲁地区。此外，有1双来自中原地区的鞋垫上无任何刺绣图案，只在表面排列着整齐有序的纳底线迹。

1.1    鞋垫平绣工艺

平绣不仅是鞋垫中使用频率极高的刺绣工艺，也是我国传统服饰中主要的手工艺及图案刺绣手法。如图1所示，平绣是用线段构成的绣法，在设计好的图案上，通过控制运针的方位、针脚的起落，选用绣线的色相、粗细，以及调整各线段排列的顺序、疏密、较差等，将无数条造型各异的线段组成一幅平面刺绣图案。平绣工艺最能表现出鞋垫“平面”的视觉特性，但需要注意当刺绣面积过大时，应按照图形结构进行适当分割，避免因走线过长导致绣面松懈的疵病。[2]

1.2    鞋垫割绒绣工艺

割绒绣，又称“纳绣割绒”，通过纳绣和割绒2步工艺，将一双鞋垫制成图案天然对称但方向相对的立绒绣品，这是极富齐鲁文化地域特色的鞋垫刺绣工艺，属于北方鞋垫代表性刺绣工艺之一。纳绣，又称“对针绣”，其工艺与鞋底纳线类似，将带着棉线的纳底针从鞋垫的一面垂直穿到另一面，运针方向不偏不倚。割绒，如图2所示，是用锋利的刀刃把纳绣好的鞋垫从中间割开，得到2只完全对称、同花色不同方向的鞋垫。[3]

1.3    鞋垫挑花绣工艺

挑花又称“穿纱”、“架纱”，有十字挑和平挑2种针法，针脚呈“住弊中蔚奈痔簦虢懦省？”字形的为平挑，2种都需要严格按照纱眼数好针数进行挑针。其中十字挑是北方汉族挑花鞋垫中占比最高的针法，如图3所示，在红色鞋垫平面上依照纱眼用白色（或黑色）绣花线逐眼扣上十字形，以无数个“点状”单元，形成线条和平面。挑花一般不先起样，只凭刺绣者构思在布面上数纱挑针，正看反挑。[4]

2    北方汉族鞋垫刺绣图案

根据江南大學民间服饰传习馆藏实物分析，北方汉族鞋垫的刺绣图案题材十分丰富。第一，从馆藏实物来看刺绣图案的布局，如图4所示，几乎所有的图案都“适合”在鞋垫廓形之内，在有限的平面上追求最大限度的充实，只有1双来自中原地区的刺绣图案设置在鞋垫中间的一方形中，因此不展开论述。第二，针对刺绣图案的题材，现将其统计、归纳为6类，表2示出各类别图案的题材、收集地区以及数量占比等信息。分析发现，植物类单独图案在鞋垫中最为常见，占比超过3成，依次是动物类组合图案和文字类组合图案2种，并且这些图案主要来自齐鲁地区。归纳来看，北方汉族鞋垫的刺绣图案题材集中在植物类、动物类的文字类3方面。

2.1    鞋垫植物类单独图案

花卉等植物形态是民间鞋垫刺绣图案的主要题材，取自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鲜花和果实，如图5所示牡丹、梅花、葫芦、葡萄等。这些植物图案都是以单独的形式出现的，没有任何连续的趋势。如此设置，可能受鞋垫本身表面积较小的客观限制，但也因此突出和强调了单独植物图案的视觉效果，亦即，1只鞋垫对应1株花，1双鞋垫对应1对花，增强了鞋垫的刺绣艺术特性。

2.2    鞋垫动物类组合图案

动物类与植物类的组合图案是鞋垫刺绣图案常见组合图案之一。如图6所示“金鱼戏莲”和“鸳鸯戏水”的组合图案。此外，鞋垫里还有“喜鹊登梅”、“蝶恋花”等传统服饰中典型的组合图案，以及鸳鸯与荷花、金鱼和荷花、凤凰与花等组合图案等。从内容上来看，其组合形式不拘泥于传统，敢于创新，以积极贴近民众的生活和审美愿望。

2.3    鞋垫文字类单独图案

文字类图案是鞋垫刺绣图案选材的重点之一，这与传统民间主服的图案设计不同，上衣下裳很少直接选取不经抽象变形的文字类图案作为刺绣。这归因于鞋垫藏在鞋内、垫在脚下的隐蔽性。如图7所示，鞋垫直接将“祝你快乐”、“步步登高”、“永保平安”等大字以行书的形式设置成独特的刺绣图案。其他具有吉祥寓意的文字都在题材选择之内，并且多为4字。如此设计，一是因为4字读起来朗朗上口，二是4字排列的圖案正好能够撑满一只鞋垫。值得注意的是，在所有形态的图案中，文字类的刺绣性是最弱的，因为人们选取文字，更多的是出于对文字语义的关注和考量。

2.4    鞋垫文字类组合图案

文字类与其他类型的组合图案是除植物类单独图案外最常见的组合形式。如图8所示“前程似锦”与梅花、“鹊报平安”、“永结同心”与“蝶恋花”。这种组合形式选取的题材最为丰富，将植物花卉、动物飞鸟与文字组合在一起，既丰富了植物类图案的内涵，又增添了文字类图案的审美特性，是北方鞋垫刺绣图案设计中的一大特色。

2.5    鞋垫几何类抽象图案

由几何图形构成的抽象图案，在北方鞋垫图案刺绣中也很常见。图9示出北方汉族鞋垫中几何类抽象图案的组成单位，主要由正方形、菱形构成，并通过四方连续的方式，填满鞋垫的表面。常见的图案单元（骨架）有“菱形架”、“田子架”、“回字架”等形式。抽象图案利用线条的粗细，点、线、面的结合，平面构成的重复、图与地的交错等来获取视觉上的丰富感。[5]不同于其他图案较强的写实风格，抽象类图案表现出了较高的设计感与艺术感。

3    北方汉族鞋垫刺绣色彩

3.1    鞋垫主要装饰色相

以我国传统五色色相属性，即青、赤、白、黑、黄为参考，对北方汉族民间鞋垫实物图像逐一进行主要色相（图案底色）提取（色相提取对象为通过单镜头反光相机获取的鞋垫实物标本图像）、统计与分类，如表3所示。分析发现，白色选用最多，赤色（红色）与黑色较多，青色次之，黄色无。可见封建社会作为皇家专用的黄色，至近代，依旧无迹可寻。总体来说，北方汉族鞋垫倾向以我国传统五色中的白、赤、黑 3 色为主，且除白色外其余色相的纯度均较高。

3.2    鞋垫图案刺绣色彩

表3统计分析了北方汉族鞋垫主要刺绣色相，在此基础上，依次选取湖蓝、深红、大红、灰白、黑色为底色的刺绣图案，并包含植物、动物等不同图案题材，得出表4：北方汉族鞋垫图案的刺绣色彩。在色彩搭配一栏显示的“配色条”，是根据刺绣图案中各色相的面积占比大小，从左到右依次排列的，并且只提取最主要的6种色相。

4    北方汉族鞋垫刺绣艺术特性

在对北方汉族鞋垫装饰工艺、图案及色彩的实物归纳与分析的基础上，现从设计与艺术的角度，即非物态层面，解读鞋垫在设计与制作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多项装饰艺术特性。

4.1    工艺应用的多样性

北方汉族鞋垫的刺绣工艺，从平绣、纳绣割绒到挑花绣，从写实、写意到抽象，3种艺术风格迥异的刺绣工艺，能够满足不同造型与风格图案的刻画，表现出工艺应用的多样性。平绣刺绣鞋垫表面细致入微，纤毫毕现，富有光滑、厚实的质感，呈现出“平、齐、光、凉、净”[6]的艺术特性，适用的图案题材较多，善于刻画鞋垫刺绣图案中体量较大的植物花瓣、叶子，构图较细腻的飞鸟、金鱼等。割绒鞋垫不同于平绣的写实细腻，其视觉风格古朴、粗犷，多应用于构图简练写意的植物类单独图案，和对比强烈、风格艳丽的色彩搭配设计中。挑花绣图案则以菱形等几何类抽象图案为主，构图规整、严谨，色调明丽、饱满，刺绣性强，具有耐用、朴实、秀美的艺术特性。[7]因此，人们针对鞋垫不同的表现主题和设计图案等，可以灵活地选择适用的具体刺绣工艺进行艺术创作。

4.2    图案构成的对称性

鞋垫都是成双成对的，每只鞋垫的刺绣图案都是按照严谨的形式构成的。北方汉族鞋垫的图案构成艺术表现出2只鞋垫之间以“绝对对称为主，相对对称为辅”的对称（轴对称）艺术特性。绝对对称也称“完全对称”，指2只鞋垫的图案构成完全相同，例如以割绒工艺制作的一分为二的鞋垫，其图案即是绝对对称的。从现有实物来看，绝大多数鞋垫都遵循着绝对对称的原则，只有1类例外，即文字类组合图案，其以4个文字与其他图案组合的形式，即为相对对称的构图模式。如图8所示“前程似锦”与梅花、“永结同心”与“蝶恋花”组合图案，其中“前程似锦”和“永结同心”都是将4字拆开，分别设置在2只鞋垫上。但需要强调的是，除了内容不一样外，两边文字的大小、位置都一样，并与完全对称的其余图案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了相对对称的图案构成效果。这种在整体“对称”中表现出来的不对称性反而成为了鞋垫图案构成艺术中的一个特色。

4.3    色彩搭配的对比统一性

北方汉族鞋垫的色彩刺绣艺术特性首先表现在主要色相与图案色彩之间的对比性。在以黑色为底的刺绣图案中，其图案色彩饱和度较高，对比鲜明。相比之下，在以灰白、湖蓝等明度较高或纯度较低的底色中，其刺绣图案色彩风格显得比较淡雅。因此，人们通过主色与图案色彩之间的对比，创作出不同视觉艺术风格的鞋垫作品。其次，鞋垫的色彩刺绣艺术表现在搭配的统一性上，表现在图案色彩中明显的“色彩推移”现象。所谓“色彩推移”，指通过不同绣线明度与纯度的高低选择与搭配，达到色彩层次的递进与渐变，从而协调各色相之间的比例关系，获得视觉上的均衡。因此，在对比和统一的色彩搭配下，北方汉族鞋垫的刺绣色彩既大胆又讲究，既夸张变化、对比强烈，又组织有序、和谐统一，形成了对比统一的形式美感，刺绣艺术效果强烈。

4.4    主题表现的象征性

一些約定俗成的民间祥瑞审美意识和民族群体文化观念并不会因为时代的更替和社会的变迁而消逝。[8]北方汉族鞋垫体现出对传统吉祥文化系统的一脉相承，通过寓意于形、借音达意的艺术象征手法去体现“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精神语义，这就是象征性。[9]例如，鞋垫里的牡丹图案设计，是富贵和美丽的象征;鞋垫里梅花题材的选取，是高洁和雅致的象征;鞋垫里的“鸳鸯”和“双鱼”，象征成双成对，与“蝶恋花”、“鱼戏莲”等传统图案一样，被用来诠释男女之间的美好爱情;“祝你快乐”、“步步登高”和“永保平安”等文字也纷纷被刺绣成图案，刺绣在鞋垫里，直白地表达出人们对快乐、仕途以及安康的心意倾向……人们把客观存在于自然界的美好事物，经过主观的联想提炼出来，并以刺绣等形式表现出来，在反映人们高雅审美情趣的同时，更寓意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积极向往和祈愿。

综上所述，北方汉族鞋垫在主题象征、图案构成、色彩搭配与工艺操作中，形成了一套成熟、完备的刺绣艺术创作过程及体系。在鞋垫的设计与制作过程中，显露出的诸多艺术特性，使其成为了兼具物质实用功能与精神审美功能的产物，展现了人们灵巧的手工艺和丰富的想象力。从丰富多彩的鞋垫刺绣艺术中可以看出，这种传统刺绣艺术所传达的民间工艺美术，不仅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价值，更具有十分重要的实际应用价值，为现代服饰产品的设计提供一定的参考。

参考文献

[1]梁惠娥，魏娜，崔荣荣.近代齐鲁地区绣花鞋垫[J].装饰，2007（05）：86.

[2]王晓予.基于中原文化地域的汉族服饰图案艺术表征与民俗内涵研究[D].无锡：江南大学，2015：111.

[3]况成泉，夏燕.齐鲁地区割绒绣花鞋垫制作工艺调查[J].装饰，2012（11）：92.

[4]周莹.中国少数民族服饰手工艺[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14：151.

[5]刘媛.论巴渝地区民间手工绣花鞋垫的艺术特色[J].装饰，2010（05）：129.

[6]邢乐.近代中原地区汉族服饰文化流变与其现代传播研究[D].无锡：江南大学，2017：72.

[7]熊丽芬.云南苗族的挑花工艺[J].民族艺术研究，2009 （02）：16.

[8]戚序，白姝.“垫在脚下的历史”――民间绣花鞋垫纹饰衍变解析[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14（02）：120.

[9]张竞琼，李洵.吴东水乡地区绣花鞋的工艺研究[J].纺织学报，2011，32（11）：117.

Embroidery Art of Insoles of Han Nationality in North China

WANG Zhi-cheng1，2    CUI Rong-rong1，2

（ 1.College of Textile and Garment，Jiangnan University，Wuxi，Jiangsu 215123，China;

2.Jiangsu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Base，Wuxi，Jiangsu 215123，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embroidery art of insoles of Han nationality in north China from technology， design，art and culture.Based on the statistical analysis and sampling of 42 pairs of insoles collected in Folk Dress Museum in Jiangnan University，the study has the following findings.Firstly，the insole embroidery technology mainly consists of flat stitch embroidery，needle-cut embroidery and flower-picking embroidery， among which flat stitch embroidery and needle-cut embroidery are widely used.Secondly，the insole embroidery patterns involve single plant patterns，animal combination patterns， single character patterns，charater combination patterns and abstract geometric pattern，and the single plant patterns are mainly used.Thirdly，insoles are mainly embroidered with colors of white，red，black and cyan with the highest proportion of white and the strong constrast of color collocation.On this basis，by combining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folk culture and folk manual embroidery art，the art characteristics of insoles of Han nationality in north China are analyzed and extracted mainly in four aspects：the diversity of technology application;the symmetry of pattern，the constrast and unity of color collocation and the symbolism of the theme.The purpose of the study is to find out the artistic charateristics of insole embroidery of Han nationality in north China，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future study of ethni and regional clothing and to bring inspiration to the art design of footwear today.

Key words： Han nationality in north China;insoles;technology;pattern;color;embroidery 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