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园 孙海生 夏玉莲
(湖南农业大学经济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自农地流转政策实施以来,我国农地流转市场发展迅速。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农户自发进行的土地流转基本保持在1%~3%之间,进入新世纪以来,尤其是过去十年,农地流转速度明显加快且流转形式呈现多样化趋势。据农业部统计,2007年内全国承包耕地流转面积占比为5.2%,截至2016年年底,全国家庭耕地承包流转面积达到4.70亿亩,农地流转率增加到35.10%,约有7000万个农户参与农地流转,即全国范围内超过三分之一的农户参与了农地流转,这对农村社会改革及结构变化必定产生一定的影响[1]。但实际上,农村地区的贫困状况是否因农地流转而得到改善受到学者们的广泛关注。大部分学者认为农地流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贫困地区的状况。如冒佩华和徐骥[2]、钱忠好和王兴稳[3]、李中[4]、薛凤蕊[5]等利用不同的实证研究方法证实了农地流转能够显著增加农户收入。一方面农地流转有助于实现土地资源与生产资料的优化配置,从而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促进农民收入增加[6][7]。另一方面农地流转能够通过能力效应与收入效应的双重作用来促进农民减贫,具有显著的多维减贫效应,其中收入效应占相对主导地位[8]。然而也有学者认为农地流转虽然降低了农地细碎化程度,但并不一定能增加农民收入[9][10],刘淑俊、张蕾[11]认为现阶段农地流转租金不稳定使农民难以获得稳定的农地增值收益。从现有的文献来看,研究者对农地流转减贫效应的存在性已经做了较为深入的推理分析,并通过较为规范的实证分析,初步验证了农地流转在推动农村结构改革以及促进农民增收方面的作用不可小觑,但还存在一定的争议。鉴于此,本文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利用1033个农户的相关数据,分析农地流转对农民家庭收入水平上的减贫效应,进而从农户视角分析农地流转减贫效应产生的影响因素。旨在更深层次地认识当前阻碍农地流转发挥作用的原因,为制订和实施更切实有效的政策措施提供新视角和决策参考。此外对于贫困的考察一般涉及到教育、健康、生活水平以及收入等方面,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和精准性以及收入的提高对于贫困人口的重要性,本文重点分析农地流转所带来的农户收入水平上的减贫即收入减贫。
本研究选取山东、河南、湖南、四川以及甘肃五个省为调研区域,为提高调研样本的严谨性与可靠性,采取随机抽取监测调查农户的方法。将村民小组按收入水平排列,以人口权重随机抽取1~2个村民小组作为研究样本区;而后在每个所抽取的村民小组中让村干部写下该村民小组的常驻户名单,为使调查尽可能覆盖不同家庭特征、不同流转形式和不同经济文化的农户,调查人员利用随机起点、等距抽样的方法抽取30个调查户。本次共调查农户1188个,剔除了样本中部分存在变量缺失和数据失真的家庭后,筛选出了1033个农户家庭的数据。
1.DEA模型。农地流转对不同家庭的减贫效应有所不同,将每一个样本农户作为微观决策单元,DEA方法已成为评价具有同类型投入和产出的若干个决策单元相对效率的有效方法,其评价决策单元的相对有效性的优势地位,是其他方法所不能取代的。鉴于此,综合考虑后本文采用DEA模型对样本农户农地流转减贫效应进行评价。DEA模型有基于投入和基于产出两大类,基于投入的DEA模型主要求解既定产出下的最小投入,基于产出的DEA模型主要求解既定投入下的最大产出,本文选择基于投入的CRS模型,具体模型:
其中,θc是决策单元的DMUj0的有效值,其取值范围在0~1之间,其值越大表示决策单元越有效;Xj、λj分别为第j个决策单元的投入、产出向量;IS和OS分别表示投入松弛变量和产出松弛变量;λ为常数向量。
2.Tobit回归模型。DEA所测算出来效率值属于截断数据(0~1),Tobit模型对此能够有效的解决,因此本文进一步利用Tobit模型分析影响农地流转减贫效应的因素,具体模型构建如下:
其中,eff为农地流转减贫效应指数,即DEA软件所测值(0~1);是所研究的关键变量,即农地流转(转入和转出);为所研究的一些控制变量;β0为常数项;β1为所研究的关键变量的回归系数;βi为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ε为误差项。
1.DEA模型指标的选取。本文选择DEAP.2.1来测算农地流转减贫效应,其中,投入指标包括农地投入、劳动力投入以及资本投入。游和远[12]以农户户均经营耕地面积来表征农地流转强度且认为二者之间同方向变化,在此基础上本文选取农户实际经营的耕地面积表征农地投入;选取农户在农业生产上平均每亩支出,其中包括种子、化肥、农药等支出表征资本投入;农户家庭从事农业生产的成员人数为劳动力投入。将农户家庭收入作为产出指标。
2.Tobit回归模型的变量选取。为进一步分析影响农地流转减贫效应的因素,本文将农地流转变量即转入和转出作为关键变量。此外,自威廉·配第“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的经典论断开始,研究农民收入问题都应是从“家庭拥有什么”来看“家庭能获得什么”,这也为相关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切入视角。依据已有的研究成果,本文选取农民家庭特征和户主个体特征变量作为农地流转减贫效应的主要影响因素进行分析。
首先,农地流转能够增加农民收入,具有明显的收入减贫效应。农地流转作为配置农地要素的一种重要方式,能够促进农业规模化、集约化经营,挖掘农地生产潜力,提高农地资源利用率,并能够显著的提高农户生产效率[13],将农民的劳动成果更快的转化为收入。农地流转所带来的收入与农业的自然灾害和市场风险相比,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持续性[14]。已有的研究结果表明,相对于未参与农地流转的农户,参与农地流转的农户在家庭经营性收入、工资性收入、财产转移性收入等其他收入都明显增加,且90%的普通农户能够在农地流转过程中受益[15]。对于流出户而言,一方面农户可以获得农地流转租金等财产性收入。另一方面农地流转释放了家庭部分闲暇劳动力,解决了劳动力转移的后顾之忧,降低了劳动力转移成本,以赚取更多的工资性收入,从而提高农户家庭收入。对于流入户来说,一方面转入农地扩大了其农地经营规模,有利于充分利用已有的劳动力等生产要素,有利于提高规模效益并达到最优,实现适度规模经营能够有效的降低农业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16]。另一方面,对于流入户而言,农地流转所带来的经营收入的增加效应足以抵消工资性收入的减少效应[17]。
其次,农民家庭特征变量包括农户对农地的依赖程度、学生人数以及家庭初中文化程度以上人数。对一般农户而言,对农地的依赖程度高意味着其流出农地的可能性较小,家庭经营性收入是家庭开支的主要来源,在其他因素的制约下即便通过农地流转扩大经营规模在短期内减贫效应也不明显。学生人数相对较多的家庭,一方面家庭总开支较高。另一方面,近些年农民对于子女的教育更加重视,而农村的教育基础设施相对落后,大部分农户要消耗大量的精力和物力在城市中陪读。无论是转出农地还是转入农地带来的收入增长效应并不明显。文化程度较高的家庭其不仅对农户农地流转决策具有显著作用,而且在流转发生后,对家庭的福利水平也具有重要影响。对于流入户来说,文化水平高的家庭在农业生产中运用新技术的能力以及科学的种植管理能力都更强,能够有效增加租入农地的边际效益。对于流出户来说,文化水平高意味着能够在非农行业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及稳定的收入来源的概率更大。初中文化程度以上人数偏多的家庭,对农地流转减贫效应的影响越明显。
最后,户主个体特征变量包括户主年龄以及户主健康状况。劳动力作为农业生产的基本要素,劳动者的体力作为劳动力的基本特征,是支持劳动者获得技能等并运用其获得收入的基本要素,健康的体魄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个人能力效应。健康水平的提高能显著提升家庭物质产品的生产效率,对于农户收入的持续稳定增长能够产生促进作用[18]。在农村,一般来说年轻的劳动者往往接受的教育年限长、文化程度高,具有较高知识和技能水平及较强的适应性,更容易运用新技术、新设备进行生产,在非农领域的就业机会更多,进而提高了农户家庭的非农收入。年龄偏大的农户不适宜外出务工,但多年积累的种植经验更适合从事农业生产,曹瑞芬等[19]研究发现年纪偏大的农户倾向于转入农地,转入土地后形成的大规模农业生产大幅提升了农户家庭经营性收入。因此,农地流转带来的劳动力非农就业情况以及规模化种植,能够成为农民可持续增收的关键点。
另外考虑到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等对农地流转减贫效应会产生一定的影响,故在变量中引入地区虚拟变量D,其中,表示山东省,表示四川、甘肃省,表示河南、湖南省。各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
1.总样本运算结果。由表2的结果可以看出,在选取的1033份有效样本中,参与农地流转的有290户,占比为28.1%,低于2016年全国平均水平35.1%,其中转出户184户,占总样本的比例为17.81%(研究需要,此处剔除了既有转出又有转入的农户)。从各类型农户的投入产出数据及效率对比可以看出,各类型农户的综合生产效率普遍很低,根据DEA规模报酬可变理论,发现主要是由于规模效率整体上偏低,单纯提高技术效率,对于总体效率的改进作用是极其有限的。在技术效率方面,无论是流出户还是流入户的技术效率明显高于未流转农户,使得综合生产效率也高于未流转农户,一方面反映了在流转前两者都并非最佳技术效率,需要进行流转来实现两者的技术效率向最佳技术效率的转变;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农地流转后农户更加注重农业先进技术的使用,通过提高技术生产效率弥补规模效率的偏低问题,从而提高农业生产效率。此外,流出户的效率水平都得到明显提升,尤其是在技术效率方面,流出户少量的土地不需要太多的劳动力,富裕的劳动力转移到非农就业,非农就业获取的资金投入到农业利用先进的农业技术提升了生产效率。说明了农地流转是可以提高农业技术的采纳与使用水平。
表2 各类型农户的投入产出数据及效率
2.分区域运算结果。根据不同地区农地流转经济效益对比发现(见表3),东部地区的农地流转经济效益明显高于样本其他地区,主要体现在技术效率方面,其原因可能在于该省土地相对平整,流转后土地规模较大以及劳动力价格相对较高,使得该地区农户更倾向于机械替代劳动力的选择,加大资金技术投入来提升农地经济效益。同时,该省经济相对发达,农民对农地的价值认识度相对较高,进而也提升了农地流转的减贫效果。此外还发现西部地区的综合效率高于中部地区,分析其中的原因主要是由于西部地区虽然农地流转后的规模效率低于中部,但随着良种技术的逐步推广,西部地区加大对良种技术的使用以及重视科学的种植管理经验进而提升了其技术效率。
表3 不同地区农地流转减贫效应
由表4可以看出,转出农地对农地流转减贫的影响在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转出农地的农户其家庭收入得到显著的提高。可能的原因是在转出前,每亩耕地投入的劳动力过多,降低了劳动力的边际效益,没有充分合理的分配家庭成员的劳动分工,在转出后,释放了部分闲暇劳动力,转移到第二或第三产业中去,以赚取更多的工资性收入。同时其农户还可以获取部分农地租金等财产性收入,提高了农民家庭收入,符合本文的预期。而转入农地对农地流转的减贫作用并不显著。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扩大农地经营规模并不能够显著提高农民的家庭收入,与本文预期存在差异。正如罗必良[20]所说农业的供给能力受自然界影响较大,广泛存在的不确定性、多样的季节性和较长的生产周期性,使得农民在扩大规模时面临较多的风险,从而弱化了农业生产规模效益。且相比于工业生产,农业生产很容易出现“报酬递减”的情况。虽不显著但其系数为正,说明只要通过有效的方法,合理的政策提高农业生产规模效益,对于增加农户的收入具有一定的影响。
表4 Tobit模型回归结果
在控制变量中,户主的年龄及其健康状况对农地流转减贫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符合本文的预期。此外,家庭特征变量中农户对农地的依赖程度以及学生人数抑制农地流转减贫,符合本文的预期。但家庭初中文化程度以上人数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与本文的预期存在一定的差异。可能的原因在于农村地区初中文化程度以上的人数大多集中在40~50岁之间,知识的老化对于现代农业生产的作用并不大,系数为正反映出加强农民的教育培训,能够促进农户收入的提高,进而能够显著的正向影响农地流转减贫效应。
在虚拟变量中,农地流转的减贫效应具有明显的地区差异,四川以及甘肃省农地流转对减贫效应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这主要是由于西部地区的农户流转出土地可以释放劳动力,获取收益更高的外出务工性收入,而转入土地也可以扩大种植经营规模,获得规模经济效益,两者都使得农户获得更多收益,减贫效益更明显。而山东省可能由于样本数的制约,得出的结果与预期存在差异,有待进一步求证。
本文以五省1033户农个调查数据为基础,研究发现,第一,农地流转具有明显的收入减贫效应,且流出户减贫效应明显优于流入户。第二,农地流转的减贫效应在不同的地区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东部地区高于西部地区,西部地区高于中部地区。第三,户主年龄和户主健康状况对农地流转减贫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农户对农地的依赖程度以及学生人数抑制农地流转减贫效应指数的提高。
1.积极引导农民在自愿的基础上参与农地流转。由于目前农户的综合效率水平不是很高,具有较大的改进空间,而其主要原因是规模效率低下。因此,政府一方面需要完善农村地区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帮助农民获得更多的就业信息,加快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另一方面,构建有效的农地流转市场,发挥其资源配置效率,为农村人口分享市场化过程中的红利创造更多机会,让农民参与到农地流转市场分红中去。
2.推进农业技术进步。首先,从人多地少的国情出发,要继续发挥技术效率优势,积极引进新的农业生产技术和科学种植管理经验,为种植大户提供技术上的支持,提高农业生产技术效益,增加流入户的收入;其次,通过农地的适度规模经营,提高农地的规模经济性,使农业生产的劳动力、土地和资本要素合理的配置,促进农业技术水平的不断递进和农业的有效增长,带动相关农民增收致富。
3.促进区域间协调发展,发挥区域间相对资源优势。东部地区的经济环境以及信息、技术、设备等具有一定的优势,农地流转减贫效果明显优于中西部地区。故政府一方面要通过各种不同的手段,刺激落后地区经济平稳快速的发展,同时要优化农业生产资源配置,缩小资源差距。另一方面充分利用不同区域的资源禀赋相对优势提高农业生产效率达到减贫增收的效果。具体来说,东部地区积极推进农地适度规模化经营,培育新型职业农民,增加资本要素投入带动农业机械的研发、推广与应用,提高农业技术含量增加农民收入;西部地区发挥劳动力低成本优势,增加良种补贴,发展精准农业,推动农业产业化发展,为农民提供更多就地就业机会,实现产业减贫;中部地区充分利用粮食主产区优势,整合农地资源规模化经营,积极推广应用良种技术和推进农业机械化生产,提高农业生产收入水平。
4.提高农民家庭的资源禀赋质量。主要从教育投资方面优化农民的人力资本,降低对农地的依赖度,实现农民新身份的转换,从而实现农民收入结构调整转变,达到减贫致富的效果。这就需要推进农村基层教育结构性改革,一方面加大农村义务教育资金、人才投入,提高农村教育水平质量,让更多农村地区学生接受高等教育,实现身份的转换,避免贫困的代际传递;另一方面,推进农民职业教育培训,提高农民非农就业技能,以更好地适应产业升级转换,实现产业工人身份的转换,降低对农业土地的依赖程度,实现农民多样化的收入来源,以此扩大农地流转所带来的收入减贫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