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玲珑心

刘显盈

一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能对病入膏肓的患者开膛剖肚、做“换心”手术了．手术居然能妙手回春，病人竟然能康复如常，你信不信?别说不信，看完这个故事再说……中国历史上称作汉朝的政权实在太多，光正史承认的就有八个，其中就有五代十国时的南汉，那皇帝是高祖刘岩，首辅大臣叫赵光裔，赵家身份特别，一是因为赵光裔在朝廷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二是他的夫人是皇帝的宠妃马贵妃的妹妹。

公元918年，这一天是元宵节，高祖刘岩心血来潮，邀请满朝文武在御花园观赏花灯，赵光裔一家自然也应邀去了，赵夫人在看灯之前先去拜见姐姐马贵妃，说来也巧，这姐妹俩前不久都生了个男孩，一前一后没差几天，都是刚满月。赵夫人抱着孩子来到西宫，与马贵妃促膝长谈起来。

一说到孩子，姊妹两人不禁眉飞色舞，你可别说，这两个孩子也实在讨人喜欢，赵家的儿子赵洪深，生得活泼可爱，再穿戴上皇家御赐的衣帽，更是显得富贵逼人；而太子刘玢，只比赵洪深大几天，他们穿着同样的服饰，看上去就像一对双胞胎，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分辨不出来。一屋予的人正在说说笑笑，不料祸事来了：西宫里养着一只鹦鹉，见宫里的人光顾着和客人聊天，没人搭理它．不乐意了，竟然猛一伸脖子，在太子的后脑勺上偷偷地啄了一口，疼得小家伙直翻白眼，偏偏这时候朝鼓擂动，庆典已经开始，马氏姐妹准备前往，根本没有看到太子的后脑勺被鹦鹉啄了，而且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鸟嘴形血斑，然而这一切，却被一旁的侍女秦玲儿看在眼里……

这一个细节十分重要，我们暂且搁下，先说眼前的事儿，马贵妃见庆典开始，便当即宣旨：移驾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只见高祖刘岩已经端坐在观礼台上，姐妹两人给刘岩叩拜请安，刘岩赐坐。君臣们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京城戏班的艺人们已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旗杆上，旗杆上架起了一层层的木板，然后再自上而下地泼洒铁汁，红通通的铁汁泼在木板上，就会溅起一层层的烟花，这个节目美其名日：“芝麻开花节节高”。

就在大家喝彩的时候，旗杆上的艺人们突然几声怪叫，紧接着，他们一齐把通红的铁汁冲着观礼台倒了过来，滚烫的铁汁这么倒下来谁还会有命?眼前的意外之变使众人措手不及，侍卫们高呼“护驾”，簇拥着高祖刘岩退却，这时，铁汁倒在观礼台上，很快就烧了起来，观礼台旁边就是西宫，没过多久，浓烟已经顺着火势蹿进了西宫，马贵妃突然想起了困在宫里的两个孩子，大惊失色，拉着妹妹向西宫奔去。这时候，高祖刘岩已经在命令群臣救火，但毕竟火势太大，未必能及时扑灭，马贵妃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冒死抱出两个孩子，自己却被一根倒下的柱子砸到头上，可怜一代贵妃，当场身亡。

大火扑灭了，纵火的叛匪们也处决了，但是，太子刘玢虽然绝处逢生，却变得痴痴呆呆；赵光裔夫妇的儿子赵洪深也是一样，为了医治太子和赵洪深的怪病，不知惊动了多少御医、郎中，两人却依然是痴痴傻傻的。

公元937年，朝廷派大将率兵南征，平定了南方的叛乱，凯旋归来时，那统兵的将领带回来一名怪医，据说那人能够剖头换心，起死回生，高祖刘岩大喜，他当场传旨让那个怪医为太子瞧病。

这位怪医有一个绰号，叫“怪扁鹊”，怪扁鹊有一个怪癖：病不怪不救，人不死不救。听到皇帝宣召，怪扁鹊便进宫诊断太子的病情，然后上殿面见了高祖刘岩，他说：“请问陛下，太子儿时可曾受过大惊?”高祖刘岩想起那年御花园起火的往事，说：“确有此事，那又如何呢?”

怪扁鹊说，太子爷的心是被吓碎了，要想医好，必须要换上一颗亲人的心脏，此人必须身体强健，七窍玲珑，也就是传说中的“七窍玲珑心”。

高祖刘岩听这么一说，不觉犹豫起来，他说：“皇室龙脉单薄，健全男丁只有朕和顺天王两人，顺天王忠勇仁义，你难道要朕去取他的心吗?你这岂不是挑拨离间、欺君罔上!”怪扁鹊天生梗直，说道：“那草民就无能为力了!”说完，便伸出脑袋往大殿的雕龙石柱上撞去，几个殿前侍卫连忙把怪扁鹊拉住，怪扁鹊被下到天牢，但每天都是大鱼大肉享用着。

第二天，高祖刘岩留下首辅赵光裔私下交谈，说起了“七窍玲珑心”的事，赵光裔低声说：“微臣觉得此事可为。据说十九年前的那场大火就是顺天王私下指使的，只是事隔多年无从查起罢了!”刘岩想了想，问道：“那朕该如何是好呢?”于是，赵光裔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几天后，首辅大臣赵光裔便来到了顺天王刘成的封地南郡，刘成接见了赵光裔，怪扁鹊隐匿在随从之中，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刘成，看面相气色，确定刘成身体健康，怪扁鹊便偷偷地向赵光裔点了点头。宾主落座，赵光裔示意刘成屏退左右，接着便说了一番引诱刘成上钩的话：高祖皇帝年老体弱，将不久于人世，当朝太子愚钝无知，不能担当治国安邦的重任，为了预防朝纲突变，高祖授意顺天王入京辅佐，早登大典。刘成心中暗喜，自己密谋这么多年，谁知道“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装作万分悲痛的样子，说道：“我刘成对天起誓，绝不会辜负皇兄的重托。”刘成盛情款待赵光裔一行，然后点了五千精兵，向京城开去。

赵光裔是先行一步的，他刚进城门，城头上的官军便拉起了吊桥，把顺天王刘成和随后跟着的五千精兵挡在城外，门将问清了城外人马的藩属，急忙奔进金銮殿向皇上报告，满朝文武并不知道高祖刘岩和赵光裔的密谋，顿时大惊失色：这还了得?藩王之师擅离守地，当以谋反论处!刘岩即刻传旨禁军首领带兵出城，缉拿反王。禁军首领手持八楞大铜锤东挡西砸，几个回合之后，刘成就被他一锤击落马下，刘成的部队一触即溃，死伤无数。

赵光裔早已偷偷给禁军首领下了密令，把刘成押进自己府中听候发落，而此时的赵府，“换心”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齐备，为了避人耳目，赵夫人以“皇姨”的身份，亲自入宫请出太子刘玢，又偷偷进了赵府。顺天王的身高、体形都和太子相仿，怪扁鹊将他们两人的身体清洗过后，便亮出了形态各异的利刃、银针。他先给刘成和太子麻醉了，然后扎针止血、开膛破肚，最后才把刘成的心脏取了下来。这颗心像拳头大小，青筋如玉，最为奇特的就是这心从刘成体内取出后，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依然能够在特制的药液里“怦怦”颤动，七条主血管就像七条不干之泉，这就是“七窍玲珑心”的奇特之处!

和刘成这心相比，太子刘玢的心却是干瘪弱小，怪扁鹊用利刃切下了刘玢的心，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太子刘玢腔体的刀口里已没有活血了，就像一具枯尸了，怪扁鹊马上施救，最终还是回天无力，太子死了，怪扁鹳赶紧向赵光裔通报了太子的死讯，同时捎带了另外一句话：“速速带上公子赵洪深一起过来!”

赵光裔听说太子死了，如同五雷轰顶，他马上带上妻儿来到偏厅，怪

扁鹊对着赵光裔长跪不起，说：“草民罪该万死，把太子给治没了!”赵光裔说：“医者父母心，想来你也是无心之过，神医赶紧逃命去吧!”

怪扁鹊虽然古怪，却也仁义，他说，他要是跑了，赵光裔一家就要满门抄斩，他于心不忍，赵光裔双手扶起怪扁鹊，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毕竟算是皇亲国戚，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的。”听赵光裔这么说，怪扁鹊感到了一些宽慰，他说：“换心之术最忌讳的就是患者遭受颠簸，以致全身血脉亢奋，今日太子来得匆促，草民又求胜心切，这才使手术失败，但是，七窍玲珑心还在，顺天王、太子和你家公子的血象又非常相似，我想把七窍玲珑心换给公子，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怪扁鹊这么一说，赵光裔夫妇顿时发呆了：顺天王的“七窍玲珑心”换给太子，却把太子给治死了，现在要换给自己的儿子赵洪深，自然风险不小，但当然也会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冶好了，如果这样，儿子就会一改现在的傻样，这虽是冒险，却也值得!赵光裔夫妇反复斟酌，最后同意了。

于是，怪扁鹊把赵洪深麻醉以后，绑在木床上。他像变戏法似的把七窍玲珑心放进了赵洪深的胸膛里，手起刀落，飞针走线，只一炷香的时间便缝合完毕!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赵洪深缓缓睁开双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又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便由昏迷而酣睡，继而又苏醒过来。怪扁鹊大喜过望，他连忙叫过赵光裔夫妇，两人走到儿子床前，只见赵洪深面色红润，慢吞吞地说：“爹爹，娘亲，你们怎么会哭了?”两人听了，不禁高兴得热泪盈眶，看来这孩子是真的变聪明了!

再说高祖刘岩，听说太子换心不成而死，马上晕倒在寝宫里，经过御医急救，刘岩终于苏醒了，他望着前来负荆请罪的赵光裔，怒不可遏地下旨道：“速速将逆臣拿下，打入天牢!”侍卫一拥而上，当即把当朝首辅给绑了起来，赵光裔的夫人、儿子和怪扁鹊也被一并缉拿归案。

三天以后，京城万人空巷，这一天，德高望重的首辅，风华绝代的皇姨，妙手回春的怪医，传奇公子赵洪深，这四人就要在午门斩首示众!这个时候，高祖刘岩在皇宫里如坐针毡，他想：赵光裔忠心耿耿，赵夫人又是贵妃的妹妹，人非草木，怎能无情?刘岩叫来了秦玲儿，这时的秦玲儿，已经不是早些时候西宫马贵妃身边的侍女了，她已经被刘岩收为嫔妃，封为“玲贵人”，刘岩说道：“玲儿呀·，今天你就替朕前去送送赵氏一门吧!”秦玲儿知道皇帝的心思，就应了一声女奉旨出宫了。

午门外三声炮响，刽子手高高举起了鬼头刀，“喀嚓”一声，怪扁鹊先被斩了，赵光裔双眼一闭，准备赴难，眼见刽子手已把鬼头刀举过头顶，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了一声高喝：“刀下留人——”

玲贵人奉旨前来法场送行，赵氏一门感激涕零。玲贵人拨开赵洪深散落在颈后的头发，为他系上黄绫围巾，以示皇恩浩荡，这一伸手不打紧，哪想到竟然会拯救了整个南汉王朝!为什么?因为玲贵人发现了一个细节：赵洪深的脑后，竟然有一块隐藏在发间的鸟嘴形血斑，这正是十九年前太子刘玢被鹦鹉咬伤时留下的特殊印记，这也就是说，太子刘玢和赵洪深这对如同双胞胎的孩子，在当年的那场大火中，竟然阴差阳错地被调换了，一错就错了十九年，今天跪在法场上候斩的，其实并不是赵洪深，而是真正的太子呀，秦玲儿当即下令：犯人暂押天牢，自己回宫请命。

真相大白，因为抚养太子有功，赵光裔被加封为“一字并肩王”，并赐亲王府第；怪扁鹊也被追封为“天下第一神医”，可是他的独门绝技“换心术”却从此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