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
摘要:高适、岑参被后人并称为“高岑”,以边塞诗而名扬后世。笔者着重于从高适、岑参边塞诗作品中、选取诗歌意象的运用方式进行对比分析,本文从二人边塞诗所作的不同特色,到二人生平与时代风潮方面分析造成“高岑”二人在诗歌意象使用上不同的成因。
关键词:高适;岑参;边塞诗;意象
边塞诗是诗歌中的重要构成部分,活跃在唐开元、天宝年间,高适、岑参同以边塞诗著称,被后人并称为“高岑”。诗歌创作离不开意象地运用,高适、岑参作为最出色的边塞诗人之一,他们创作诗歌时对诗歌意象运用中的不同点,值得后人深入学习研究。
一、高适、岑参邊塞诗意象运用上的差异
对于诗人诗歌意象的分析,除了分析诗人对于意象的选用,诗人对于意象的使用、构造也各具特色。高适与岑参二人意象构造方法的差异,也反映出二人艺术风格的差异。
(一)意象使用上象征比拟与夸张渲染
高适边塞诗较之岑参边塞诗有着更丰富的政论性和更深沉的思想情感,多用比拟象征的手法来表现。
高适经历过安史之乱,目睹了朝廷官场的黑暗,又亲眼见到了边关士兵拼死沙场。高适对军中、官场这些种种是非曲直不断地反思,从而使他的诗歌更加具有政论性。胡应麟在《诗薮》中形容高适为“高暗淡之内,古意犹存。”[3]就是指高适的诗歌言语古朴但内容紧贴现实质朴深沉。这些具有象征意味的意象出现,才使读者读起来感到意味深远。
较之高适,岑参在边塞诗歌中描绘大量的边塞风光和战争生活,也十分擅长用艰苦恶劣的环境描写来反衬自己战必胜攻必克的豪放之气。岑参描述狂风是“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描述严寒是“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描述酷热是“侧闻阴山胡儿语,西头热海水如煮。”(《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2]185。这些意象的使用组合无不使读者感到条件艰苦气氛紧张,但诗人往往又笔锋一转说“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突出己方将士骁勇善战与战无不胜。即使在恶劣环境下,通过对紧张气氛的渲染,使得诗人的豪放气更加凸显。
(二)意象构造上的并列式与叠加式
高适的诗歌常以多种意象并列使用来进行场景转换与情感抒发。而岑参的诗更常用同一事物不同侧面的意象叠加加深读者的印象。
高适的《燕歌行》全诗共14联28句,除去具有政论性的前四句和第八联,后面几乎是一句多个意象。第三联中的意象有“摐金”、“鼓”、“榆关”、“旌旆”、“碣石”等。第四联中有“校尉”、“羽书”、“瀚海”、“单于”、“猎火”、“狼山”等意象,其余几联亦然。高适常常以并列的意象构造方式,在一句诗里放入多个意象,使诗歌意象密集分布。再加上中间连贯的下、逶迤、飞、照、空等词,把战争的前因后果、战争场面、战事紧张、边关萧条、战士与家人之间的思念之情、军队中讽刺与矛盾等等形象编排短短的28句里。能做到种种场景、各种情绪的兼顾,其原因就在于高适擅长将多种具有相关内容的意象并列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
岑参在《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中以北方少数民族的胡旋舞为主要描写对象。胡旋舞在唐代通过丝绸之路传入,风靡一时,以其中有大量的快速旋转动作而得名,轻灵迅捷、节拍明快。这首诗里的意象,如“莲花”、“红氍毹”、“金缕”、“飞雪”、“旋风”等,甚至是“出塞”、“入塞”这种极具边塞征战意义的意象都是为了描写舞姿优美而叠加出现。高适的《画马篇》和岑参的《卫节度赤骠马歌》同样写马,但所采用的意象构造方式迥异。高适仅有四句是用来描写马的形象,而岑参诗全诗28句,每一句都在写赤骠马,从正面描写、侧面衬托、静态、动态、等等多个方面角度进行描写多个意象进行叠加,最终塑造了赤骠马形象。
根据上面的分析我们会发现,高适的诗歌意象分布十分密集,意象构造多用并列式,有时一句诗歌当中就会有一个意象,甚至会有多个意象并列出现。而岑参诗歌意象的构造为叠加式,其诗当中往往有一个主意象,剩下全诗出现的其他意象无论分布是否密集都是在叠加修饰这一个主意象。
(三)意象排列上的对仗式与跳跃式
高适的诗歌结构往往十分严谨,最典型的一个特点就是高适在意象的排列上十分讲究对仗。而岑参的诗歌在诗歌意象的构造上讲究跳跃,大胆夸张,给人以绮丽炫彩的观感。
诗歌意象构造上的工整对仗几乎是贯穿高适所有类型诗歌的一个总特点,其边塞诗尤其如此。从我们刚刚上面分析的《燕歌行》也可以发现,“男儿”对“天子”,“征夫”对“思妇”,“战士军前半死生”对“美人帐下犹歌舞”等,几乎每一句都严谨对仗。除了《燕歌行》外,《同李员外贺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2]98同样在意象的对仗上较为出色。这首诗是为了庆祝哥舒翰破九曲而作,写作手法也再现了高适善用且十分典型的对仗式意象构造特色。全诗的每一句都在运用对仗式意象构造,使读者读起来朗朗上口。高适其他边塞诗当中也常运用对仗式意象构造,如“湍上急流声若箭,城头残月势如弓。”(《金城北楼》)“一为天涯客,三见南飞鸿。”(《奉寄平原颜太守》)[2]102等等,所以高适在诗歌意象排列上的一个特点就是对仗式。
相比高适的严谨对仗,岑参的边塞诗歌在意象构造上就活跃灵活了许多。在《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从满天的黄沙写到如斗大的碎石,再写到吹走碎石的大风。突然笔锋一转写出征原因以及战士们的豪情壮志。然后笔锋再转写寒冷、马毛带雪寒气蒸腾,最后笔锋又转写料定我们一定能大胜的信心。从环境的描写与心态衬托两个方面来回跳动,意象运用可谓灵活。
岑参意象构造的灵活跳跃还体现在贯穿在各个意象之间动词与形容词的使用。在《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一诗中,对仗工整的诗句只有中间四句“晻霭寒氛万里凝,阑干阴崖千丈冰。将军狐裘卧不暖,都护宝刀冻欲断。”[2]204更多的是用“开”、“崔嵬”、“卷”、“厚”、“照”、“过”、“绝”、“滑”、“凝”、“卧”“冻”、“断”等动词形容词作为连接,描写“雪云”、“北风”、“飞鸟”、“马蹄”等意象,再以形容词来描述意象的形象程度。而这种动词和形容词地灵活运用在岑参诗歌当中十分多见,岑参边塞诗歌当中意象的来回变化和动词形容词贯穿句子中的灵活运用,使得其诗歌意象构造方面具有跳跃性。
二、高适、岑参边塞诗歌意象运用差异之成因
高、岑两位诗人在边塞诗的成就上面同样登峰造极,但风格却极具个人特色。而原因主要是不同的人生经历和性格气质造就了二人的不同点,而二人所受到的文学风潮影响也有所差异。
(一)不同的经历和性格影响下二人的不同点
纵然边塞诗人有再多的共性,最终导致其艺术风格迥异的仍然是他們自身的个性。而他们个性不同的主要原因无外乎在于其不同的人生经历和不同的性格气质。
纵观高适的一生,我们发现,他的前半生大多都是在各个地方游历。高适少年时曾跟随父亲到现在的广东、福建一带;二十岁到长安进行过一段时间的交游活动,但可惜在长安他并没有找到入仕成功的希望;后来又迁至河南商丘,躬耕于梁园废墟,然后多次外出漫游,期间有了他第一次出塞经历,与李白杜甫等一批诗人有所交往。一直到了五十岁,人到中年甚至可以说是老年,才混了一个县尉的小官算是进了官场。第二年又以县尉的身份出塞蓟门关。天宝十年他最后一次出塞,入哥舒翰的幕府为幕僚。
正是因为高适大半生都在各处游历,所以高适的一生目睹了很多下层人民生活苦乐忧国忧民。从而使他在诗歌里也敢说敢写。
岑参家族中出现过三位宰相,然而到了岑参这一代实已家道中落,他一心希望能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光大门楣。但即使如此,岑参仍以“相门子弟”自居,岑参与天宝三年进士及第,得了个参军的小官,这样的小官与他希望有一番作为的政治理想相差甚远,于是岑参将目光转向了去边塞建功立业。岑参曾在天宝八年和天宝十三年两次出塞最远到达天山一带。最能反映岑参作品特点的佳作大多出现在第二次出塞的时候。
第二次出塞的时候岑参本人的官职得到了升迁,辖区内形势稳定,即便有小小的战役也都取得了胜利,此时的他情绪高涨心胸开阔,于是他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边塞风光上,所以岑参的诗歌中有大量的描写边塞风光的诗歌。此时的岑参看到了建功立业重振家族的希望,所以在他的边塞诗中更多描绘了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
(二)不同文学风潮影响下二人的不同点
再次,“高岑”虽然并称,但实际上,高适比岑参大了十五岁。高适受初唐诗人陈子昂以“复古”为旗帜的诗歌革新运动影响较大,以《风》、《骚》为学习对象,大力推崇建安文风。但陈子昂之后诗歌的革新尚未结束,在诗坛上也并没有能引起极大反响的革新诗作,那时的高适扛起了诗歌革新的大旗,走《风》、《骚》所开辟的现实主义创作道路,力追建安文风,以赋比兴的表现手法表达慷慨悲凉的深刻情感,因此高适的诗歌当中相比于岑参,更喜欢用象征比拟去讽刺描绘。
而唐朝诗歌发展到岑参的年代基本已经定型,岑参无需扛起诗歌革新的大旗,转而更为崇尚南朝的一些优秀诗人。南朝诗人的奔放豪迈、狂放不羁的诗歌特色对岑参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从而使岑参更为关注诗歌氛围的渲染与塑造,受复古思潮的影响较小,使岑参的诗歌意象更为跳跃、绮丽、夸张。
三、结语
高适、岑参是唐朝边塞诗的领军人物,各有特色。在诗歌意象的构造上,高适更加注重严谨对仗,擅长利用意象进行象征比拟;常用并列和对比增强其诗歌的政论性与思想性。而岑参在意象构造上更加活泼跳跃,擅长以意象来渲染氛围;常用叠加和跳跃使得诗歌大多读起来酣畅淋漓。这种差异性主要来源于二人不同的人生经历所造成的个性差异,以及受不同的诗歌风潮影响。高适半生游历,更关注底层人士;趋向建安风骨的慷慨悲凉。岑参为“相门之后”,一心建功立业;更多受六朝文风影响。这些因素也进一步体现在他们对于诗歌意象的不同运用中。
参考文献:
[1]闫福玲.论唐代边塞诗的意象运用[J].河北:燕赵学术,2013(3).34.
[2]顾农,童李君.高适岑参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
[3]胡应麟.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