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平
(浙江树人大学 人文与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在西学东渐史上,傅兰雅(John Fryer,1839—1928)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出生在英格兰肯特郡一个清寒的传教士家庭,18岁时获得政府一等奖学金,进入伦敦的海伯雷师范学院(Highbury Government Training College)就读。鸦片战争结束后,英国圣公会派遣教牧人员前往中国传教,傅兰雅就读的海伯雷师范学院院长被派往中国教区出任主教。1861年,傅兰雅受英国圣公会邀请,出任香港圣保罗书院校长一职,兼任维多利亚大主教的助理牧师。在华近40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尽心尽责地从事外语和西学教育、科学翻译、创办报刊等一系列重要活动,为中西方文化交流作出了贡献。傅兰雅起初在香港圣保罗书院教授外语和科学,继而在近代中国最早的新式外国语学堂——京师同文馆教授英文,后来在上海同文馆*1867年以后改为上海广方言馆。教授法文,最后在上海英华书馆教授英文。1868年,傅兰雅辞去英华书馆的教职,在上海江南制造局专事西学翻译和编辑出版等活动。此后,他一直担任新式学堂的兼职教师,并从事外语和科学讲座等活动。傅兰雅在圣保罗书院开展的教育活动是其从事西学东渐活动的开端,由于一些重要文献阙如,国内外研究者未能有效地对此开展研究,偶有涉及也是一笔带过,未有专门的研究问世。笔者利用戴吉礼(Dagenais)编辑的《傅兰雅档案》(TheJohnFryerPapers)等相关文献史料,对圣保罗书院创办的动因、傅兰雅的教育教学活动以及书院的办学成效等作一探讨,以就教于方家。
文化差异阻遏了中西方文明的交融与发展,为此,西洋传教士竭力在中国发展传教事业,但收效甚微。除结交权贵和政府上层人士外,他们开始采用文化传教的方式,招收寒门子弟入学,通过提供英文、宗教和西学教育,培养为其服务的宣教士。在傅兰雅抵达之前,香港已有若干所由西方人士创办的新式学堂。其中,1839年创办的马礼逊学堂(The Morrison School)于1842年由澳门迁到香港,是近代香港最早的西式学堂;翌年底,近代英国著名汉学家理雅各将原设在马六甲的英华书院(The Anglo-Chinese College at Malacca)迁入香港。这两所学堂成为当时香港最著名的近代新式学堂。19世纪50年代以后,圣保罗书院、中央书院等学堂相继创办,使香港成为中国最早、最完善的西学传播之地。
圣保罗书院从属于英国圣公会,是为培训中国人成为基督教新教宣教士而设的*Spence J,To Change China: Western Advisers in China 1620-1960,Brown and Company,1969,p.141.,创始校长是英国圣公会殖民地随军牧师史丹顿(Vincent Stanton)。他认为:“改变中国人信仰的工作,与其用外国传教士,不如用中国传道士去做。”*③余绳武、刘存宽:《十九世纪的香港》,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302页;第304页。早在1841年,史丹顿就在英国筹集资金,希冀在中国香港创办一所训练本地牧师的书院。圣保罗书院设定的培养目标是:“按照英国圣公会的原则,为在华传播福音,培养一批本地牧师和信奉基督教的牧师。”③可见,培训服务教会的专职牧师是书院最初的创办动因。1850年,圣保罗书院的校舍在义律谷(位于香港岛中环)最终落成,归首任香港圣公会主教司蔑(George Smith)主理。翌年,书院开始招收学生。
1872年,香港《中外新闻七日报》刊登纪念书院主理司蔑的文章时说:“君于始创院日,思得中土少年而就西学者良艰,便设例凡学童入院授学,必兼寄叔(宿),使其心有所专。惟薪水、衣服及籍件各费,皆院为之措办,不索分文。而唐人之狃于陋习者,斯时未心许也。其意曰:币重而言甘,殆诱我耳。”*张礼恒:《从西方到东方——伍廷芳与中国近代社会的演进》,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30页。可见,招收贫苦少年学习西学,是书院创办的另一动因。
19世纪60年代初的香港,已经向西方开放了近20年,政治、经济、司法、文化和教育等领域都发生了很大变化。香港在开埠前,是一个仅3 000多人的小渔村,其落后程度跟内地的一些偏远村镇毫无二致。道光二十二年(1842),香港被英国接管后,港英政府启动了各领域的改革,在文化、教育方面的改革举措是引进或创办各类近代新式学校。由南洋马六甲等地引进英华书院等教会学校,标志着近代香港新式教育的肇始。圣保罗书院等本土学校的相继创办,为香港近代教育的发展打下了较好的基础,也为新上任的校长傅兰雅提供了实现抱负的平台。
根据英国圣公会的安排,傅兰雅的主要工作是管理书院的校务,同时兼教英文、法文。这个22岁的英国青年踌躇满志,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1861年,他在描述抵达香港圣保罗书院的第一观感时说:“9月1日开学时我将有52位学生。现在有12位学生由于家庭离学校太远只能住在学校里。教室相当大,隔壁就是书院小教堂。我做的工作将是无止无尽的。我会充满干劲地去干。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我将使书院达到至善至美的境界。”*⑥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 One),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第76页。从傅兰雅的记述中可以看出,圣保罗书院是一所具有相当规模的学校,有52位学生。同期包括内地在内的其他教会学校的规模都不大,且个位数规模的不在少数。是时内地由恭亲王奕等洋务派创办的官办学堂——京师同文馆仅有30名学生(英、法、俄文三馆各10名)。
据文献记载,圣保罗书院从事外文和西学教学的是傅兰雅及另外3位教师,还有1位中文教员和1位舍监。傅兰雅在其日记中曾提及这位中文教员,对其评价颇高。他说:“我有一个很让我满意的中文教师。他是组长,他的外表和举止让我称心如意。毫无疑问,他将会是我的一个很伟大的助手。其他3位教师正在休假。这位中文教师是举人,在英国相当于文科硕士。我知道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⑥
傅兰雅来港之前,圣保罗书院已成功运行了10余年,积累了一定的发展基础,硬件设施如图书馆、教室、宿舍和教学仪器等都已达到一定的水准,特别是幻灯、发电机和照相机等对中国内地而言属未曾闻见的新奇事物。傅兰雅对此还是颇满意的,他在日记中有较详尽的记述:
图书馆兼做我的起居室,是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房间,装有玻璃门和威尼斯百叶窗,一头面向大海,另一头朝着走廊……图书馆里的藏书量很大,我从来没有看见如此有用、如此有价值的藏书。估算一下,大概有5 000卷,全受我支配……除了幻灯,还有一个气泵,一个大发电机,一副照相设备。这里充满乐趣……课桌排成两排。教室另一头是舍监阿肖(Hah Shoe)的书桌和中国举人上课用的一张桌子以及两块黑板、两个书架和一张地图……在最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一张精致的红木桌子,供我学习和写作……房间里还有科学仪器、地球仪。这里的藏书是我所看到的除不列颠博物馆以外的最好的书籍。里面有“圣经学会”提供的各种语言的《圣经》,应有尽有……神学书籍数量极大。我看到史蒂文森博士的作品……里面还有一个马口铁的圆柱箱子,藏有一部希伯来文《圣经》,来自中国内地的犹太人那里……接下来我们将会看到中国学生的宿舍。每一间宿舍都有两排铁床架,夏天床架上铺着一床席子,还有枕头。床边放着一个箱子。我准许他们一天使用箱子两次,每次十五分钟。房间非常通风。学生必须很安静,晚上九点熄灯后不允许发出一点声音。边上是男教师的宿舍,由窗帘隔开。*③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 One),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第76-98页;第100-101页。
相较于内地的学校,圣保罗书院的教学环境、硬件设施等可以说是一流的,藏书也特别丰富,平均每个学生占有的书籍达100册。这些从西方移植过来的教学设备和西学书籍,对仍处于中世纪的中国本土学校而言是不可想象的。此时中国内地的学子根本不知道西方的科学技术为何物。近代化学、物理和西医等全是舶来品。例如,内地学校最早的化学课由洋教习毕利干(Anatole A. Billequin)于19世纪70年代在京师同文馆开设,使用的教材是他编译的《化学阐原》(AdvancedChemistry)。而香港的学子早在19世纪四五十年代就已接受较系统的西学教育了。书院藏书的另外一个特点是宗教书籍很多,反映出书院培养服务教会的教牧人员的目标指向。此外,书院的管理相当严格,限定学生进入寝室的时间,并且规定师生同住,这一做法类似于当下的辅导员进宿舍,方便对学生进行管理。
圣保罗书院虽然在软硬件方面都取得了较大的发展,但由于创办时间不长,在师资队伍建设、教育管理和学生选拔等方面仍处于起步阶段,还存在不少问题。据傅兰雅研究权威贝奈特(Adrian Bennett)记述,任职不久的傅兰雅给斯图尔特(Stewart)去信,称书院管理不甚完善、成效不大*Adrian Bennett,John Fryer: The Introduction of West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to Nineteenth-Century Chin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7,p.5.。书院招收的学生不多,创校时仅有9名学生和导师蒙克利夫牧师 (Rev. Edward T. R. Moncrieff) 1人,学生多为香港地区、澳门地区及周边省份的贫困少年。傅兰雅上任书院校长时,学生人数逐年增多,已经达到50多名,其家庭来源构成也发生了变化——大多为粤港澳一带的商人子弟。这一带是康乾年间清政府厉行禁教以来唯一可以与洋人互通往来的地方,商人因与洋人开展贸易需学点洋文,故送孩子去圣保罗书院学习。教这些孩子学习洋文,教管人员和学生人数又少,对傅兰雅而言,工作相当轻松。他在教学工作之余,在舍监的帮助下学习汉文:
我通常在六点多一点起床。七点去图书馆给阿肖上一小时的法文课,然后让他给我上汉文。八点十五分吃早餐,四十五分祷告,九点开始上课……学习到一点,再吃饭。吃过饭后,我或写作,或学习,或让男教师和学生一起会话交流,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这是我的茶歇时间。五点四十五分我出去散步一直到七点半,然后回到图书馆或客厅里看书,祷告,然后在屋里踱步一直到睡觉。学生上课时,我只需要在上午九点至下午一点做好监督就行了。③
学习和了解中国文化最基本的路径是通晓汉文。傅兰雅热爱中国及其文化。在学习汉文的同时,他也学习广东话*Spence J,To Change China: Western Advisers in China 1620-1960,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1969, p.141.。经过几年的学习,傅兰雅的汉文水平大有长进,这不仅为他在书院从事教学与管理工作提供了方便,也为其在中国从事教育、翻译和编辑出版等工作奠定了语言基础。
19世纪60年代初的中国,虽然在经历两次鸦片战争后向西方列强开放了贸易、宗教、教育、租借和房地产等领域,但对于西洋科技和文化的认知还是极少的。学习外文的大多是一些“家境贫寒,属于极其卑微的社会阶层”的旗人子弟*O’brien M J,The Peking College,The 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Jan. 25, 1870,p.63.,因而新式学堂招收的学生素质普遍不高。即使是京师同文馆这样的由奕力推的教育项目,士大夫阶层依然嗤之以鼻。曾在该馆学习法文的近代著名戏剧理论家齐如山说:“因为风气未开,无人肯入,大家以为学了洋文,便是投降了外国。”*齐如山:《齐如山回忆录》,辽宁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9页。香港开埠较早,尽管比内地开放,但开放程度依然有限,对洋学堂和近代西学的认同度不够,因而书院早期的学生素质普遍不高。据傅兰雅描述,他刚到圣保罗书院时,发现学生不仅自闭、冷漠和充满偏见,而且不信上帝。这些极为负面的心理品质必然会强烈地投射到外文和西学的学习上。因此,他要帮助这些学生,消除阻碍其正常学习的障碍,达到献身事主的目的。他说:
刚来的时候,我无法靠近和他们说话,因为这样的话他们会逃光的,甚至现在我也无法让他们开口说话。我让他们靠近时,他们会一动不动地愣在那儿。正如主教所说,他们是非常冷漠的一群(人)。他们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一切。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十分令人沮丧,但我会采取多种途径帮助他们,我最终希望此举将消除我们之间的障碍。实际上,情况已经在很快地好转……其中的许多学生心里仍然坚持不信教。但我相信,借助神灵对我工作的保佑,我能对他们行一些善举。正是借助神灵的影响,不信神的信念和强烈的偏见才会从他们的心中被彻底根除。*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 One),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第103页。
据近代著名思想家、政论家王韬记载,圣保罗等英人所设书院“皆许俊秀子弟入而肄业,学成则备国家之用,或荐他所”*王韬:《漫游随录》,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39页。。可见,书院学生的素质并不差,这与傅兰雅的描述有些出入。王韬因向太平军将领刘肇钧上书而被清政府通缉,于1862年逃亡至香港地区,在英华书院协助理雅各翻译中国古代典籍。他在香港待了5年,对圣保罗书院的情况应当是有所了解的;而傅兰雅作为书院的校长,对书院学生情况的了解程度也是毫无疑问的。推测其描述不一的原因,可能是在傅兰雅离开后,圣保罗书院经过整顿,出现了“俊秀子弟入而肄业”的情况。
在课程设置方面,圣保罗书院与传统的书院、学塾的课程迥异。在这里,学生接受的是全新的近代新式教育,所读的课程包括“英文、算学、格致诸科”*张礼恒:《从西方到东方——伍廷芳与中国近代社会的演进》,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31页。。王韬曾言,圣保罗书院“皆有子弟肄业,教以西国语言文字,造就人才,以供国家用”*王韬:《漫游随录》,岳麓书院1985年版,第66页。。这些课程对于当时中国内地以培养呫哔伊语、埋首四书五经的读书士人为唯一宗旨的书院、学塾而言,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这里的每一门课程,体现了西方发达国家民族进化过程中每一阶段的精神内涵,折射出民族固有的价值取向、理性思维。算学、格致等学科,实际上是对欧洲文明的高度凝缩和体认,反映了西洋文化的特质,昭示着人类对文明与进步的追求。从书院的历届毕业生来看,他们在理想情怀、价值追求、知识结构和视野见识等方面与传统科举制度下读书士人的区别不啻天壤。毕业生伍廷芳在近代中国政治、外交舞台上纵横捭阖,维护国家利益,即是明证。
现有文献甚少涉及傅兰雅在圣保罗书院2年的教学及学校情况*Bennett A,John Fryer: The Introduction of West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to Nineteenth-Century Chin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7,p.5.,在《傅兰雅档案》中也仅有司蔑于1863年9月给圣公会伦敦总部的信中对傅兰雅工作的评价:
(他对)在中国传教有很大的兴趣,他的汉语进步非常快,他把学校工作的效率提升到从未有过的高度。他不是那种有很高智力的人,称不上有很高的才具。但可以说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他与大多数的青年不同,没有被各种各样的诱惑所吸引,而是保持了始终不变的基督教徒所具有的沉稳和坚定性。以一个校长的标准来衡量,他是一个非常出众的人。在精神方面,他要高于许多传教士……他还涉世不深,但他有很好的常识和判断力,良好的管理能力和机变才能,这些使他对那些与我们有联系的中国人发挥了很大的道德感召力……文惠廉主教和学校里的一位教师对他的管理工作印象很深。我们一致认为,学校在不依赖外界资助的情况下,成功地将教育和传教结合在一起,这是中国其他新教团体没能做到的。*转引自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 One),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第215页。
傅兰雅在圣保罗书院工作的期限很快结束了,且没有接受维多利亚主教让他续签合同的建议。他决定离开香港,前往上海或北京发展,在京师同文馆英文教习、圣公会传教士包儿腾(John Burdon)的引荐下,出任京师同文馆第二任英文教习。虽然离开了圣保罗书院,傅兰雅对学生还是有些不舍。1863年9月,他在给亨利·维恩(Henry Wenn)申请“传教教师”的信中如是说:
刚到香港工作时,语言的难关、对中国形势的无望以及我的婚礼的遥遥无期,都让我感到有些沮丧。但上帝与我同在,我克服了语言方面的困难,找到了打通中国学生心灵的路径。两年任期即将到期,我看到了自己劳动的成果,也了解到善行真正在一些正在成长的学生心中养成。我和学生之间的良好关系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当要辞去我的工作,离开书院的时候,对我而言,这真是艰难的时刻。*④⑤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 One),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第112-113页;第30页;第187页。
美国教会史专家鲁珍晞(Jessie Lutz)说:“评估教会大学影响力的一个具体方法是通过对其毕业生的了解。”*Lutz J G,China and the Christian Colleges, 1850-1950,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72,p.494.圣保罗书院不是教会大学,但鲁珍晞所说的关于评估一所学校办学效果和影响力的具体方法对书院同样适用。
傅兰雅在圣保罗书院的两年时间里,其教育管理与课堂教学能力都得到了历练。他所培养的一些学生,毕业后在南洋、广州、香港和澳门地区一带的洋行、航运、司法和教育等领域担任重要职务。据《傅兰雅博士在华译业概览》(AShortSketchoftheTranslatingWorkofDr.JohnFryerinChina)记载,傅兰雅教过的学生几乎都成为各部门的领导,其中1人为驻美公使,1人为驻西班牙公使,1人为驻西印度群岛公使,1人为在英国接受过教育的著名律师,1人长期担任李鸿章的首席秘书,还有一些则成为商界精英④。1896年,傅兰雅在《教务杂志》(TheChineseRecorder)发文,提到3个比较出色的学生,1人做了多年的驻古巴领事馆的总领事,后成为开平矿务局的总办,1人在轮船招商局担任商务主管,还有1人就是伍廷芳,被任命为驻美公使⑤。伍廷芳是近代中国第一位留学英国的法学博士,曾任清朝驻美公使、南京临时政府司法总长、中华民国外交部长及财政部长和香港地区首位华人大律师等职务。伍廷芳曾以精通英文、谙熟西方国际法而被时任直隶总督的李鸿章引入幕府,后者对其极为赏识,称:“久闻其人熟习西洋律例,曾在英国学馆考取上等。与其来谒,虚衷询访,俱能指陈窾要。虽住香港及外国多年,尚恂恂然有儒士风,绝无外洋习气,尤为难得。前出使英、美之郭侍郎(按:郭嵩焘)、陈太常(按:陈兰彬)争欲罗致之,盖有由矣。”*《李鸿章请用伍廷芳(函)》,参见丁贤俊、喻作凤:《伍廷芳集(上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1页。《申报》也对伍廷芳推崇备至,称:“伍君秩庸,粤之振奇人才也,性豪迈而尤耽西学,凡文字语言,靡不贯串。”*见《申报》,1877年5月30日(清光绪丁丑四月十八日)。
圣保罗书院人才辈出,除前述以外,还有王宠惠(中华民国司法部长及外交部长、海牙国际法庭第一任中国籍法官,近现代中国法学奠基者之一)、晏阳初(近代中国著名乡村教育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顾问)、余兆麒(黄埔军校军事教官、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议、中国联合银行创办人)以及贝聿铭(国际知名建造师)等。王宠惠等人虽然不是傅兰雅直接的施教对象,但教育有承接与延续传统的功能,在他们身上也可以看到书院历代相传的精神价值及内涵。更重要的是,他们接受了英文及西学教育,与同时代的中国内地未受同类教育的学生比较起来,“不独精通西方语言及科学科目,更且对中国以外的世界实况明瞭得多”*霍启昌:《香港与近代中国》,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1992年版,第151页。。从这点来看,傅兰雅功不可没。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近代香港教授英文最重要学堂之一的圣保罗书院,没有完成其在创办初期定下的培养“一批本地牧师和信奉基督教的牧师”的目标,反而培养出了像伍廷芳、王宠惠等在近代中国外交、司法和教育等多个领域叱咤风云的人才。不过,这种情况不是圣保罗书院所独有,在当时的香港、澳门地区和内地极为普遍。中国家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将孩子送到洋人所创办的学堂学习英文。而处于得风气之先的粤港澳地区的贫困子弟之所以更愿意就读教会学堂,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英文的商业价值,是出于对未来职业和摆脱人生困顿的考量,并非有意充当清贫的牧师。据记载,他们“一旦较好地掌握了英语,就不愿最终成为月薪20至25元的本地牧师。他们知道(外国)商行不断需要许多中国职员,月薪可达25至100元,而且前途无量。”*余绳武、刘存宽:《十九世纪的香港》,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304页。
傅兰雅作为圣保罗书院的校长,在人才培养方面取得了不小成就。虽然目前的文献对书院的记载相对不足,但从伍廷芳等毕业生的出路以及相关的旁证(如司蔑给圣公会伦敦总部的信中对傅兰雅工作的评价)来看,傅兰雅作为校长兼教师,为书院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当然,作为一名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的年轻校长,傅兰雅教学与管理的经验也有一个积累和提高的过程,在书院任职的两年中,不能对其提出过高的要求。总之,傅兰雅为圣保罗书院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也为中西方文化交流作出了贡献,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