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惠
阊门寻根
红绿黄射灯缓缓的由高向低,向着这古运河这店铺这亭台楼阁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迷离出七彩的光柱,孩子们的欢笑声、店铺小吃的揽客与吆喝声交织出热闹非凡的七里山塘。
想一份清静,走出老街走向东边的小广场。忽地脚下些许异样,低头望去,这脚下有字,灯光中是大大小小字体各异的同一个字:根?……根!弯下腰,蹲下身,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数,整整99个“根”字!
直起腰来,前面这石桥的每根桥柱上也是有着同一个字:根!转身看眼前这座阁,这座在夜色中在华彩灯光下的八角形楼阁,匾额上是三个大字“朝宗阁”。恍然,这是站在苏州阊门了,那无数盐城人提起的,祖祖辈辈口中念叨的古阊门了。
想起那年,坐在那株有着圈圈年轮的老柳树下,爷爷翻着那本老旧泛黄的族谱:我们张家的祖上,是从苏州阊门移来,是洪武赶散后,迁到盐城海边来的。当渐晓世事,听多了盐城这家那家,都说着同样的“我家祖上是苏州阊门人,是洪武赶散迁到盐城的”,连睡觉都说成“到苏州了”……心中些许不屑:盐城可是西汉之年就因盐置县,这广袤的平原,这辽阔的大海,哪里又需要攀附成苏南人?
想起那次,在离海边不远的特庸镇,那墩子上的一株大银杏树,阳光透过繁枝茂叶,在苍绿间洒下无数光斑,累累的银杏果一嘟嚕一嘟噜微笑在枝头叶间。那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站在银杏树下:不知道它有几百岁了,听祖上说是洪武赶散时从阊门带过来的树苗呢。还有离市区不远的青墩乡,有株600多年树龄的皂角树,当地人也说是移民先祖从苏州带到盐城的,在几百年的风雨中挺立成如今的华盖繁茂……一笑了之,向着这株那株管它是从哪儿来的老树们,轻浅一笑挥手作别。
而现在,看着这地上的“根”,这桥柱上的“根”,看着这“朝宗阁”廊柱上的付付楹联:“洪武移民流散江北,姑苏寻祖仰谒阊门”,“认祖归宗自古阊门来作证,寻亲访友从今杰阁涉登临”……忽地有种沉甸甸之感。
说是五年前的春日,这儿举行了盛大的“阊门寻根纪念地”开馆仪式,鼓乐声中,无数面书写着“根”字的杏黄旗在蓝天白云下飘拂;说是这七里山塘源头朝宗阁,香火缭绕颂声四起:明初开国,太祖御文,充实江淮,迁徙移民。苏松杭嘉,集散阊门,数十万众,此上远行……说是那日,从盐城从淮安从扬州等地甚至从海外赶来的移民后裔,手捧花篮水果来到这株思乡树下,更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将洁白的银杏果,绿绿的皂角树枝,高举过头顶奉送到祭祖香案上……这银杏这树枝,至今仍在阁中陈列。
还有眼前这条铺着青石板通向古码头窄窄的巷子,“寻根驿站”、“寻根饭店”的幌子,在夜色里在灯光中鲜活金黄。说是这几家饭店与驿站都是盐城人开的,你用盐城话问上两句,乡音对答中迎上来的是亲戚般的笑脸:说是这里的菜肴都是苏北风味,盐城的“八大碗”、“杀猪菜”还有“寻根红烧鱼”、“寻根一碗鲜”……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小巷尽头,摇着圆圆的蒲扇,小茶桌上的随身听中,是淮剧“珍珠塔”小方卿的经典唱段,在阊门的夜色中,在寻根广场上悠悠回荡。
古码头波光潋滟,说是那年那月,苏州移民们就是从这儿被遣送上船的,哭天喊地凄绝号啕,一如朝宗阁内那幅巨大的漆画所描述:一队骑马官兵挥起长长的鞭子,恣意抽打一群双手被绑、长绳牵连的苏州居民老老少少;一艘艘大木船载着捆绑结实、蹲坐船舱的百姓,船头立着凶神恶煞般的官兵,迎着运河的巨浪向北徙行……
水远路长,时代更迭,当年遣散的哭天喊地与舟楫橹声已化为遥远的记忆,现代交通的便捷与网络电波也早己使江南江北甚至千山万水都演绎成近在眼前。
寻根,寻根,在我们下一代、再下一代的心中,还会知晓“洪武赶散”的历史,还对祖辈们被遣送至黄海之边盐碱滩头,“植树荒蛮,维艰生存、煮盐捕鱼,垒城漕运”的过往岁月有兴趣吗?
幸好,还有这阊门寻根广场上,寓意“九九归一”的九十九个根字:幸好,还有这承载着厚重史迹与寄托着苏州移民浓烈思乡情感的朝宗阁楼。
滩涂盐蒿
生于滩涂,衍于滩涂,翠绿于滩涂嫣红于滩涂美丽于滩涂燃烧于滩涂!这就是滩涂骄子一一盐蒿。
春日的盐蒿是广寂滩涂最鲜活丰满的生命。春风一波一波拂过,小小、小小的盐蒿就探头探脑争先恐后地嫩绿浅绿深绿澄碧了四野,苍茫茫的滩涂顿时莹绿透亮,满目生机。风儿挟着海花从盐蒿子从滩涂阵阵拂过,盐蒿子叶儿芽儿颤颤摇摇晶莹澄绿,亮亮的露珠与盐蒿子就一起在滩涂欣然起舞,舞出一派明媚舞出菁菁喜悦,舞出千百年诗人梦中晶莹与幼绿还有明净的绵绵诗意,更成了无数画笔下企求不到的绝品。
秋日的盐蒿将滩涂妆扮成天地之间一幅巨大壮美的图画。秋风起海风吹,白茫茫的大海与万倾湿地间蓬勃起的是意想不到的红,红得那么迅速快捷,好似上苍打翻了颜料缸,瞬间将天地间泼染得通红。且红得那么正,红得那么生机勃勃。你看白茫茫的海水,你看蓝湛湛的天空,衬着这无边无际的深红若巨幅红旗猎猎在广袤的旷旷滩涂,彰显着大气无比,真的是撼人心魄。
其实盐蒿是滩涂不值钱的野草,但却是我心目中最忍辱负重的生命,见到的最为坚韧不拔的景象。你看这万草不生的盐碱滩唯有盐蒿才能自在地生存、生活。三寸盐蒿貌不惊人,普通得无可言说。烈日、海风、盐渍,苦咸苦涩僵硬的盐碱土啊,盐蒿必得咬住牙一点一点地从板结板结的土中一点一点一分一分地拼尽全身的气力萌芽舒叶,让盐水深深地浸入骨髓吧,让海风重重地锤打躯干吧,盐蒿子只知道自己的头顶上是蓝得高远的蓝天,只知道钻出盐碱土身边就听得见浩瀚黄海的涛音,盐蒿只知道自己所有的色彩所有的鲜活都为滩涂母亲而在……没有盐蒿春日无垠的绿,滩涂还是滩涂么?没有盐蒿秋日竭尽全部心血进发的红,滩涂还是滩涂么?!没有花儿香没有树儿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不过这不对,黄海边上有谁不知道盐蒿这滩涂上坚强不屈的漫漫野草?盐蒿在滩涂长成一种精神更是茫茫海风中的一阕永不飘逝的绝唱。滩涂只有盐蒿,但盐蒿并不孤独,大海是盐蒿忠贞的情人。盐蒿从滩涂母亲怀抱中抬起头就见着大海,舒叶窜个都与哗哗的涛声相依相伴。阳光下,在海涛和春风中优雅地起舞,月光下,枕着波涛怡然歇息。风霜雨雪中一起顽强地挺着胸膛,天地间一样地磊落明净、坚韧不拔,朝夕相处中一往情深。
盐蒿子见证了浩瀚黄海万倾滩涂的艰辛苦涩硝烟悲壮。“烟火三百里,灶煎满天星”,近四百年前的盐城知县陈继美巡视滩涂沿海盐场墩台,只是优哉游哉地呤诗作赋,可与盐工息息相伴的盐蒿子却深知古盐工的血汗泪水:“黄海浪里涛和水,滴滴点点都是盐民的血和泪”,盐蒿子聽过浑厚而苍凉的盐工号子,与盐工一起守望着白茫茫的盐池。烧盐又称“煮海”,就这一个“煮”字,漫溢着多少烈日盐渍和风霜还有无尽的煎熬和苦难。盐被盐商运走了,盐蒿子亲眼见到那老盐工累死在盐池旁,身后哭天喊地是孤儿寡母还有瞎眼的老娘。一个黑云重重的日子,盐蒿子听得见扯裂白云震痛海水的惊天动地,枪炮声使盐碱滩再也不能平静,滩涂上有了胡乱奔跑的人们,还有的背着枪的人在靠近村庄的边上搭起了窝棚。盐蒿子知道他们不是脸上身上泛着白花花盐渍的盐工,他们的臂膀上有着蓝蓝的臂章:N4A,新四军,为这些老百姓和盐工过上好日子的。一个烽火硝烟的午后,一个年轻的新四军战士艰难地在盐碱滩上爬着爬着,那黄黄的军衣流着血呢,那血染透了白茫茫的盐碱地呢,盐蒿子竭尽全力想用自己的柔软托起他,可他再也没能醒来。还有一个女孩从这里走过,盐蒿子喜欢看她,喜欢看和她一样美丽的丹顶鹤,在蓝天白云间在金茫茫白花花的芦苇荡中翩翩起舞。可在一个秋日女孩却为救天鹅而永远不再翩迁,盐蒿子一夜伤心泣血。秋风中我专程去谒拜那个与滩涂盐蒿相望相守的女孩徐秀娟,墓前那红艳艳的盐蒿啊真是红得触目惊心,似在痛惜地哭泣,子规声声总是化碧血;红成一团火的盐蒿啊更似如火如荼如礼花般绚丽绽放,秋风奏乐盐蒿子为好女孩秀娟且歌且舞。
《诗·小雅·鹿鸣》篇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春天的时候鹿儿叫了,这野地里的盐蒿就能吃了。我一位文友曾对我们讲过饥荒年代盐蒿与饥民的故事,捋一把用河水一煮吃啊吃地,天天吃顿顿吃,吃得人嘴角泛绿面皮青黄。也难为了母亲,秋日里盐蒿子结籽磨成粉,做成饼,救活了一家奄奄一息的生命:滩涂的野草生命的馈赠啊!前些日在一餐桌上精美的小碟中一撮尖尖的青翠碧绿,介绍说是盐蒿,仔细品尝,竟品出阳光、大海和盐碱滩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淡淡的咸还有浸入骨髓那香料麻油掩盖不了的淡淡的苦。但到底是来自盐碱滩涂的盐蒿啊,咬上一口还有点韧劲,一下子咬不断的。
想起那年参加一个作家们的会议,有人赞天山雪莲,有人颂西域胡杨,有人歌大漠沙枣,我是黄海边的女儿,我自然说我们的滩涂盐蒿,情深款款。他们笑,你们搞滩涂开发,人类文明的进步总会带来自然形态文明的衰弱,总有一天你的盐蒿子会无立足之地。宛尔:那是你不认识盐蒿,不知晓盐蒿。大海在,滩涂在,蓝天在,盐蒿子就永远屹立在碧海蓝天大地间。
如若你去到一片广袤无垠有滩有海水的地方,如果你见着漫野遍地不起眼却又生机勃勃的羽状叶的小草,春日里绿成一幅画啊秋日里红成一面旗,如果你向天地抛出问号:你们是谁?茫茫海风漫漫滩涂中会有无数的声音回答:我是盐蒿,我是盐蒿!
平原的守望
平原的记性很好,何时小草萌芽,何时野花打蕾,何时麦苗抽穗,何时向日葵绽放,还有那走来走去的人们。因为这些小草、野花,因为这些饱满的谷穗、雪白的银花,平原就觉得自己与这些是溶为一体互依互存的,这些是平原的生命也是平原的花。平原总是觉得,有一片生命为一个生命活着是多么的不易,平原旷寂的生命因他们而丰富多彩。碧绿、金黄、嫣红、雪白,于是,岁岁年年风霜雨雪,平原有着他永远的守望……
守望碧绿
当春雨淅淅洌洌叩打着平原坦露的胸膛,平原总是觉得酥软到血脉中去,仿佛沉睡了一个冬季就在等候着这甘霖的浇洒。平原听到自己无垠的身躯通体发出一种似有似无的声音和动静,这可是别人听不见的啊,平原自个儿笑着。是生命萌发的声音啊,是小草、是树根、是那些孕育了一个冬季的所有生物的声音和絮语。轻轻的却又是急不可耐的。平原沉稳地轻轻地舒展开四肢,就这一伸展啊,这四野就一片碧绿,那种润透万物的绿啊!
平原太熟悉这些绿了,他早己在心中千次万次地勾勒这些绿了:这近处幼幼嫩嫩的是没有人问的野草,平原是那么喜欢他们,那样不顾一切地从他的身躯中最早钻出来的就是他们,总是弄得平原痒痒的,似一群淘气的孩子,探头探脑在风中嘁嘁喳喳的。可他们绿起来却又是那么野性与热烈,在坡沟旁,在田埂边,在空地在小径都蓬勃起碧绿的火焰,平原喜欢。
如果说,平原对小草们是喜爱,对这些麦苗啊、青菜什么的,倾注更多的是关注了。平原无私地让这些牵系着人们希望的绿色,在他的胸腔吮吸蔓延。这些绿色的麦苗、蔬菜也真的懂得平原的心思,一日一日就那么比着个儿往上窜呢,很快就窜得有半个小人高了。当阳光洒下之时,平原喜欢看这些绿色散发出的油亮;当春雨滴落之时,平原觉得这些深绿、浅绿就愈发透明甚至有些诗意,平原真的喜欢。因了这些绿色,平原觉得自个儿明净又溢满生机。
一阵笑声,孩子的笑声传进平原的耳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在绿色中追着跑着,洒下银铃串串,平原触摸到一种动感。却原来是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啊,女孩在前面跑着,男孩举着一束碧绿,是小草还是绿柳?男孩在后面追着,笑声在风中荡漾,小人儿好象在绿色中飞翔。平原有了一种感动,启示般地感动,平原抖动着身躯笑了,这一笑可不打紧,那麦苗儿那油菜那坡前坎后遍野的小草就都绽开了澄绿明净地笑意,顿时,绿满天涯。
守望金黄
如那男孩追着女孩,金黄差不多也总是追着翠绿的身影跑来的。
首先落入平原眼帘的是那绿色中隐隐现现的星星点点的黄,这是守望中来临的第一抹金黄。可这星星点点的金黄就迅速成了燎原之势,还没几天呢,一棵棵油菜花上密密地缀满了花朵,简直就是束束火把。遍野的油菜花啊,一畦畦、一丛丛、一簇簇黄灿灿地飞舞起来,简直是一片熊熊的火海,将整个大地整个天空燃烧得金灿灿的,平原的眼神都染得金黄金黄,平原觉得自己的身躯也燃烧了,心也燃烧了,自个儿也成了一束金色的火把。
坡坎上那一排排向日葵啊,低垂着的面庞在一个艳阳天忽地就绽放出一派明媚,她抬起头来向着阳光笑了,是那样很热烈的笑容,是那种优雅无比又风情万种的金黄。平原甚至听到那硕大的花盘花瓣绽开的细微颤音,清新的花香淡淡袭来。平原和太阳一起用目光抚摸这花盘花瓣,一粒粒玉色种籽就在金黄的环抱中饱满丰硕起来。
金黄色的稻浪是起伏着一夜之间呈现给平原的。一个恬静的夜过来,抖落清露平原看到自己的身躯已经被金色的锦缎缠绕覆盖,天地间似扯起了巨幅的辉煌。平原真是心花怒放!有谁比平原更知道这铺天盖地金黄的来自不易呢?从第一滴春雨的滋潤到那一群可爱的农人将秧把抛向平原的身躯,从每一株稻苗窜个儿到抽穗、扬花、结实,平原如那满脸皱纹的老农一样精心的守望呢,看着稻穗儿一日日灌浆一日日饱满起来。如果说春日油菜的金黄是妩媚,夏日葵花的金黄是热烈,那么,这初秋遍野稻浪的金黄是什么呢?朴实的平原觉得自己像一个咬文嚼字的文人了。平原想不出来,那么,就是幸福吧,丰收就是幸福,平原这样对自己说。
稻海中,一对青年男女在悠悠漫步,那小伙子手中托着一本书,那姑娘挽着小伙子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平原怎么看着他们有点眼熟啊,平原想起了春日中那田埂上奔跑的男孩女孩,平原笑了,金黄的季节是成熟的季节啊。平原不去打搅他们,只是满心欢喜地向他们呈上金黄的祝福。
守望嫣红
是一株株桃,是一株株果,是一树树火红的石榴。红果绿叶,红欲流丹,红得美不胜收啊。一盏盏小红灯笼密密地分布在农家袅袅的炊烟之间。平原竭力想去数一数呢,可是怎么数得清呢?这嫣红的点点片片如苍蓝夜幕上那一颗颗闪亮的星子啊。
为了这些美不胜收的嫣红啊,平原献出自己油黑的身躯让她们生长,那一条条蜿延流淌的河流是平原的血脉呢,平原心甘情愿地让她们去吮吸。平原甚至不太知道有些红果子的品种,平原只知道自己的无私奉献是为了谁,但平原更知道……
如果没有阵阵春风的唤醒,如果没有淅淅夜雨的浇灌,如果没有闪闪金阳的光照,这点点嫣红会找到她驻守的家园吗?
如果不是那一簇簇繁花的明媚的绽放和无私地谢落,如果不是那一群群嗡嗡叫的小蜜蜂的忙忙碌碌,如果不是那一批又一批勤劳的人们育苗、打枝、嫁接、除虫、施肥……这片片流丹会如此溢光泛彩吗?
为这片令你怦然心动的嫣红,平原的守望较之任何一次守望更为投入。每一次暴风,平原总是心疼那满地落花;每一次狂雨,平原总是担心那挂满了果子的枝头是不是承受得了。从一粒粒娇羞的花苞到一枚枚先是青涩后泛微黄,再后来就如一个姑娘那样粉嘟嘟地羞红了脸,果子成熟了,平原的爱情也成熟了。平原伸展开自己全部的身躯,尽情地享受这红色的精灵温柔、秀丽着自己粗旷又炽热的胸膛。
怦!一粒红通通的果子砸向平原,平原不觉得疼,看着那穿着红衣的娃娃捡了起来,又大叫着:爸爸!妈妈!那远处红光笼罩下,笑呤呤走来两个人,那男人提着一篮熟透了的红,说说笑笑,多美啊。平原高兴自己和嫣红一起溶成了一幅这世上最甜美的画。
守望雪白
平原的目光抚摸着这片河沟。平原总是有点弄不清这春日里碧绿秋日里金黄的的芦苇,怎么会秀出这束束蓬蓬勃勃洁白如羽的芦花。芦花在深秋的薄雾里凉凉地站立,清清地眺望,平原总是有点心疼,这样轻盈这样温柔的芦花啊,总是没有人去光顾她。可有一日,就来了一群背着大大小小画夹的年青人坐到了沟坎旁,对着那片雪白画了起来。平原悄悄地看了看,呀,那就是平原心中的芦花呢。那个披着长发的女孩子还笑咪咪地捧走了一大抱芦花。平原真是高兴,想像着这些在秋风中摇曳的芦花变成了一幅幅画,再挂在城市里的什么地方,让好多人去认识,平原觉得芦花的美被人发现了,平原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眼力的。这时的平原如一个妈妈,心疼自己每一个孩子,又为每一个孩子的被人赏识而兴奋。
平原的目光抚摸着这片棉田。一株株紫黑色的杆儿挑起朵朵硕大的棉花,绵软银白,装点美丽着这个季节日显萧瑟的平原。这也是平原的成功与骄傲啊,从那么一棵棵两三寸长的小苗到今日吐絮如玉洁白如云,平原是她成长丰硕的见证。阔大宽厚的平原知道这洁白可以富足这田野上耕耘的千家万户,更知道这洁白可以为人类带来温暖还有平原不知道的许许多多。于是,平原总是敞开胸怀让那一群群女子带着欢声笑语尽情采撷,看着她们双手轻盈地飞舞,瞬间,胸前就隆起座座白色的小山。远处,一阵歌声飘来,唱的是什么,平原不太听得清,但是,平原感受到那歌声飞扬传递的是和自己心中涌动一样的喜悦之情。
在一个寒意清洌的夜晚,平原将活泼的狗吠声、闪闪的灯影儿、苍蓝天幕上亮晶晶的星星都收纳自己的怀抱,静静、静静地睡去了,忽地,感到面颊一阵湿润,又是阵阵湿润。平原一下子醒了,呀!雪儿悄然而至哎。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才一瞬啊一瞬,这树那房那河沟坡坎真是四野皆白,万物银装素裹,好看得很呢。
平原觉得有什么正沁入肺腑,有点儿凉丝丝的又有点儿酥软软的。平原觉得自己在这个落雪的季节要休息会儿了,守望了四季花开花落的平原想睡上一个长长的觉。
朦胧中,平原依稀见到两位老人相依相偎站在雪地上往通向城市的那条柏油路上守望,身后是一串串深深的雪窝。平原好像认识他们,想了一下,平原一下子从两位老人身上看到了在绿色的春野上奔跑的孩童,在金色的葵花边和稻海中徜徉的姑娘和小伙子,看到了那带着穿红衣的女孩在果园里采撷的夫妻。
四季好快噢!生命好快噢!平原无声无息地笑了,这一笑就将自己深深地掩进了轻柔、绵软的雪白。一阵睡意袭来,平原朦胧中还知道自己即使睡去,还得付出全部心血和精力去孕育,为着再一个季节再一片绿黄红白永远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