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诗札（组诗）

李冰

单身逃亡

从明天开始，试着做一个

只争朝夕的人

将鲜花插满半白的发际

坐在从此地到彼地的车上

试着告别长久以来质疑的言辞

告别诱惑与倾轧

一身缄默低头赶路

我要做与生俱来的跋涉者

以指尖的温度点燃灯火

面朝苦寒之地执着行走

期待路遇香草美人

期待逃亡的快乐

我要在旅途种下芙蓉和青稞

将光明寄托在一念之间

我会相信万事皆由天定

手执四季笑而不语

随手断送阴谋与爱情

我注定会被世人反复遗忘

像雪野注定带着春天的表情

所以逃亡的路上我总是失眠

总是看见月色被雪山罩住了光茫

总是紧握经幡向天而指

火歌

在巴塘，在稻城

我所经过的村庄淳朴而多情

那些火塘边的女人和烈酒

生生将灵魂劈成两半

一半是雪野，一半是火焰

穿越时光之海，穿越高山草甸

火是尘世间最温暖的水

我洗净自己，学着

在火塘边安静而简朴地坐着

忍住流浪的欲望

放弃无望的悲伤

依靠僧人执着的诵经声

与神保持最密切的联系

一只狂乱的野兽正在接近

如一场雪正在接近

借助火光，我开始向往炽烈

我开始做自己的抛弃者

放下行囊，靠近火塘

但愿這一生很幸福

但愿这一生没有虚度时光

酒歌

众山之神冈仁波齐

赐给我大雪和青稞

我以蔑视冬月的果敢

于万物沉寂情歌沸腾之时

温一碗酒慢慢下喉，全然不顾

掠过垭口的风声坚如钢铁

这些青稞的子女

充满茁壮而健康的快乐

饮酒的夜，雪野是完整的

归人是完整的，孤悬的明月和

大段大段的空白

是完整的

而我已无法如一个隐士般淡然

精心潜伏于开始和结局

我必于风月深处醉成一把藏刀

坚持将相思化为烈酒

坚持以残存的勇气

与春天无限接近

我那独居于雪山深处不老的情人啊

终是我无法眷顾独自盛开的格桑梅朵

我等你星夜策马风雨兼程

我等你来为那往昔的时光痛饮一杯

降临

荒草长人身体，一些执念被雪漂白

月光浮起来

我无花草相迎，我也恍惚在飞

诸般辗转难以从头说起

揪心的不是苦

是平坦的寂静和康宁寺的鼓声

纵我将灰白的发影掩于夜色

流离仍在入睡时说起一厢情愿

吹过的风仍是温软

会有人执意打开所有的门

而远方注定成为大地的唇喉

说格桑花开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一刻我想不到更远

想不到除寂静以外的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