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苏文钰 台湾成功大学教授
我作为大学教授每一学期都找研究室学生聊天,我很明显意识到学生们的表达能力愈来愈低,我需要重复提问,他们才能理解,学生还会同言反复,用“鬼打墙”的答案回应我。学生的表达能力只是教育成果退化的面向之一,整体而言,台湾学生的思辨能力一年不如一年了。
拥有好奇心和想象力的孩子进入教育体系后,只想学(老师觉得、家长觉得、自己觉得)对他们有用的东西。整个社会都在强调“效用”时,反映的是一种短视的价值观——我现在付出的要在短期内有回报。
从中学课纲与升学考试的紧密链结,到大学课程内容需要接受毕业学生就业比例的考验,各级学校的教育方针都服膺于一套又一套追求效率的标准。
这不是孩子的错,是我们的社会灌输了他们这样的功利观念。而从科技业的角度来看,如果不建立美感,不懂得“无用之用,是为大用”,我们将永远无法脱离代工的命运。
我们的教育太在乎纸笔测验,其他无法用分数量化、没有标准答案的能力,因为长期被升学制度忽略,家长及学生也就无心下功夫培养他们的实作技巧或论述逻辑。
这样的结果就是凡不能标准化测量的事物,都可能被孩子们冠上一句“不公平”的抱怨——工作分配不公平、教授给分不公平、就业机会不公平。凡是不顺心意者,皆可以“不公平”为自己的失败找到借口。
真正的能者不会要求别人给你“公平”,反倒会努力争取机会,把“公平”分给别人。唯有替别人创造机会,真正的利益才会回到自己身上。
小学时用考试成绩来区分好、坏学生;中学时用班排名和校排名来建立学生之间的高墙;到大学,则继续用论文点数来订定教授的等级;等到进了社会,再依年收入与职衔来区分地位。表面上大家行礼如仪,但台面下却为了登上金字塔顶端相互排挤。
“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我们的孩子在这种表里不一、双面性格的环境下有样学样,即便知道要合作,却也因为少有合作的机会,而不知从何做起。
要孩子们既合作又竞争,其实一点都不困难,重点是“与别人合作,与自己竞争”。
在我看来,奉行资本主义的台湾长期被有钱人绑架。富人想要赚得更多的财富,所以逼迫政府制定一些符合他们利益,把人变成生产工具的政策,让教育有效率地帮业界培养人才,这使得我们的学科分类很制式、很细琐。
为什么学校要培养业界需要的人才?教育难道非得与职业挂钩才是正道?
为何我们要用如此不正当的责任定位,矮化教育的神圣性,甚至以“学生就业率”为大学评鉴的项目之一,好像学生找不到工作,就全然是学校的罪过?如果真是这样,干脆把学校都变成职业训练所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