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力量
——师道张澜

2018-08-03 05:36张喁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8年10期
关键词:南充四川教育

文_张喁

“当他们(中国学生)在学校做学生的时候,志气远大,抱负不凡……对于军政当局,不骂其争权夺利,残民以逞,即骂其嫖赌骄横,宦气可恼。仿佛自己将来出了学校,必扫除这些垃圾,澄清国家政治,另造一个新世界出来……可是一旦入了社会,却适得其反。他们不独走人家的旧路,而且变本加厉,腐败化老朽化官僚化比人家还快。”

——节选自张澜演讲《中国学生的出路》,1928年

张澜(1872年4月2日—1955年2月9日),四川南充人(今西充县莲池乡人),清末秀才,著名的民主主义革命家、教育家,国家领导人之一,中国民主同盟的创建者和领导者,著有《说仁说义》《四勉一戒》和《墨子贵义》等

开国大典上的“遗老”

除旧布新的1949年10月1日下午开国大典上,有两个长髯飘飘的先生,不仅引起当时新中国人民的骇异,而且当时的影像资料长留后世,也会引起后世所有中国人的兴趣:在推翻一切传统“糟粕”基础上建立的新中国,何来如此古风、守旧的高层人士站在毛泽东同志身边呢?

这两位老先生,长得奇人异相,脑门巨大像科幻片中的外星人,人群中个子最矮还不到毛主席下巴的是沈钧儒;而身高和毛主席相当,除了白髯飘飘,还一袭布袍戴个瓜皮帽的老者,就是作为民盟中央主席加入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的国家首任副主席之一——张澜。

其实,张澜当时在开国大典上的这幅形象,引起过很多来自解放区的同志的疑窦,连周恩来都希望张澜公费制作一身符合新中国形象的衣服出现在大典上,但是张澜婉言不要用政府的钱、人民的钱,而他在大典上穿的布袍,倒也是新赶制的,不过是自掏腰包。

开国大典后,政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专门给张澜送去呢料中山装和大衣,但张澜从来没有穿过,并在1955年去世前还给了国家。

1903年,张澜被推荐为四川官派留学生,他去日本东京弘文学院速成师范科学习格致(生物),此图为留学期间照片,后排右一为张澜

这位老者何以如此任性?政治上的资格不用讲了,1945年国共重庆谈判,张澜到机场接的毛泽东,谈判期间毛泽东3次登门会晤张澜,和蒋介石的会面反而显得不太重要。遗老形象又怎样?毛泽东初见之下即恭称其“于日俱进”;而面对共产党人的疑问,朱德解释得最实在:“讲到革命,诸位没有一个有他早的。”没有人能比朱德更现身说法了,因为张澜早年在四川南充教育救国的时候,朱德就是他学校的中学生。

1931年,张澜在南充蚕丝学校任职期间与家人合影。这个学校是张澜1913年倡议建立的,是教育与实业的结合

张澜作为民主党派开启和共产党多党合作的政治先驱,这是广为人知的史实。其实对老人家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他退休后的工作。退休以前,虽然从前清保路运动开始,一辈子就在中国的政坛浮沉,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张澜从来不愿当官,无数次从政坛退位下来,回到自己从前清到民国,从四川南充到成都,一点一滴亲手创办起来的教育事业中。张澜为什么对教育情有独钟,政治上不能遂愿便回到自己的领域狠抓教育,只因为他内心听从了儒家的“择善固执”,认为在管理所有人的公共事务即政治中,教育是最为重要的,除此之外,民生是最为亟迫的。

至于教育为什么是最重要的呢,我们解读张澜的政治理想,从中可以管窥一斑。他在1944年发表的《中国需要真正民主政治》中我们可以读到——

政权治权,归于一党,党治的造成,固然是时势使之然。但是最紧要的,就是在训政时期,必定要训练国民使用政权……至再至三,昭示国民,不外在宪政施行以前,必须以选举、罢免、创制、复决四权,训国民使其能知,导国民使其能行。至宪政开始,即须还政于民,完成全民政治。

晚清大变局中的师生

张澜1872年出生于四川南充一户农家,从农事上讲这是一户普通的农家,但从“耕读传家”来讲这相当于一户乡绅家庭。其父张文倬早年即中秀才,只因要颐养年事已高的祖父母,自觉放弃了科考之路。但在教育子女上,则完全不掉以松懈,务农之余开办学馆,以致一户农门出了5个秀才,为乡人所称道。

张澜曾自传称“余少承父母之良训,研习经史,以气节自励”,将自己年幼时的经史旧学,当作精神财富。25岁,已经结婚过上了普通农村生活的张澜中了秀才,第二年因成绩优异,补了廪生,这是秀才中的佼佼者,官府给予生活补助,以助力更大的功名。

1899年,四川维新派的代表人物蒲殿俊尚在老家广安进行教育文化革新的尝试,邀请川中方圆远近的读书人前往其创办的紫荇书院任教,张澜即在其中。甲午战败和百日维新流产之后,川中的这一批读书人已经萌发了维新思想,他们打破旧书院的僵化,改进教学内容和方法,按照学生的志趣爱好和文化程度不同而分科进行教学。学院所授课程除了传统经史子集之外,增设时务时政、堪舆地理、科学博物等学科,以新知识和新文化培养孕育新学生。彼时,后来成为大军阀的青年杨森即就读于此。

1900年张文倬病逝,张澜回家治丧守孝,并遵其父遗志,在家乡西阳观私塾任教,名满乡里。当地教谕赞赏张澜的教学成就,举荐他到成都的尊经书院继续学习。

在成都,少壮派张澜维新思想日渐浓厚,于1903年作为四川官派留学生,东渡日本,进入东京弘文学院师范科学习。留日期间,四川的留学生目睹了日本工业的发达和交通的便利,致电四川总督锡良,请立办川汉铁路,这就是七年后的四川保路运动最早的发端。蒲殿俊和张澜从这场运动的发端之初,就一直担当领头羊的角色,这也是二人在1911年被推举为保路运动领袖的来由。

张澜留日归来,回到了家乡南充,创办民立初等高等小学和县立高等小学,即自传所录“清末,办理南充县立高等小学及顺庆府联合中学数年”。爱好体育的朱德此时就在顺庆府联合中学就读,深得教务长张澜鼓励,此时是1906年,清廷刚刚废除了科考,新式教育正在摸着石头过河,彼时的南充还叫顺庆府,在今天知道这个名字的四川人都很少,谁又能想到,43年后,从这个川北偏僻之地的中学走出的师生,能够一起站在新中国开国大典的城楼上。

其时,紫荇书院的杨森也转入顺庆府联合中学就读,受父亲是晚清邑武庠生的影响,杨森对习武参军有着激烈的希望,张澜和他的师生关系,贯穿了张澜在辛亥革命后四川军阀中的合纵连横。

← 开国大典留影

↑ 1949年10月1日下午2时,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举行,此为会议签到簿

枪抵住胸口,刀架在脖子

1907年春,张澜的教育事业有了新的进展,被调往成都任四川游(留)学预备学堂学监。但好景不长,在夏天的成都学生运动会上,警校学生与四川高等学堂等校学生发生冲突,巡警头目诬陷普通学生寻衅滋事,在四川总督的默认下鸣枪弹压,驱散学生。张澜为了保护学生并还学生清白,联合各校负责人及社会知名人士抗议,要求查明真相,惩办肇事者,公开赔礼道歉。然而当局拖延不办,张澜和刘士志、王铭新、熊焘、罗纶、徐子休出于义愤,或辞职,或返乡,史称成都“六君子事件”。

张澜回到南充,找人筹办民立端明女塾,这是南充历史上第一所女校。学堂先设有小学初级部,后又设高级部,为了招生,张澜和同事四出宣传,阐明女子读书对家庭和女子本身的好处,阐明女学对于国家前途的大义。女孩子们解下裹脚布,进入端明女塾,在张澜的组织下踢毽子、荡秋千,开展体育活动。守旧势力当然发出忌恨的攻击声,张澜对之毫不示弱,亲自带领女生上街跑步。

1909年清政府预备立宪,各省包括四川成立省级议会咨议局。蒲殿俊被士绅届选为议长,然而张澜既无意于仕途,又看清了预备立宪的虚伪,连南充县咨议局议员都坚辞不就。

1910年四川游(留)学预备学堂再次延请张澜,聘之任学堂修身教习兼斋务长。几年间张澜往返成都与南充,他已经38岁了,农村家里已经有了几个孩子,自己也担当起家庭教育的重任。

谁也想不到1911年会发生大事。保路运动一开始是四川人的爱国爱朝廷爱先皇光绪的请愿运动,却为被同盟会渗透的武昌新军起义制造了绝好的机会,辛亥革命爆发了。蒲殿俊、张澜等人被推上了历史的风口浪尖,张澜更是有了枪抵住胸口、刀架在脖子的尖峰体验。

革命成功了,张澜以川北宣慰使的官职进驻南充、阆中等地,手里掌握着军队,将领是昔日的学生杨森以及二十年后一统四川的刘湘。后来辛亥革命成果被袁世凯掌控,新政坛风云诡谲,四川政坛从此在北洋系和三民主义间摇摆不定,张澜从政不到一年,便卸任还乡。从此四川军阀以主义和南北的名义,开始了二十多年连绵的混战。

作为革命功勋人物,即使不参加政府,也会被民意推举为代表。1913年张澜赴京参加了民国第一届国会,结识了梁启超、张謇、蔡锷等人。无奈袁世凯解散国会,张澜返回南充,继续办他的教育。

民生是新政之最亟迫任务,张澜办起了实业教育,根据南充县蚕桑历史悠久的特点,创办南充县乙种实业学校,开设蚕丝专业两个班,为地方培养因地制宜的实业人才。同时任南充县立中学校长,为学生增设军事课。

川北圣人

1916年袁世凯恢复帝制,川北护国军总司令部在南充成立,张澜被推举为政务长,助力四川宣布独立。袁世凯倒台后张澜被北京政府任命为嘉陵道道尹,其时滇军、黔军以护国之名进驻四川不走,造成川、滇黔的对峙与战争,张澜从中调停,被任命为四川省省长。

从辛亥革命至此,张澜在四川断断续续主政8年,其夫人、老母仍在家乡过着养猪种地的农家生活,当官不仅拿不回家一分钱,反而从当川北宣慰使开始就负债累累。张澜因此被誉为“川北圣人”。

然而作为省长的“圣人”张澜面对众多军阀,没有兵权,只能频繁致电北京政府为民请命,致电四川靖国军总司令熊克武、成都占领军阀刘存厚等人,恳请“设法调解,勿为内讧之争”。然而战事愈演愈烈,张澜退出成都,经由陕西赴京,设立“四川省长行署”,实际却掌控不了四川的政局,主要工作是主持《晨报》为民众通晓时局,谴责军阀种种不义。

1952年国庆,第一届政协选举的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张澜、李济深、宋庆龄、朱德和主席毛泽东(从右至左)在天安门城楼

五四运动后母亲去世,张澜深感“北京政府年来为亡清之滥官僚、洪宪余孽、复辟罪魁所盘踞”,卸任四川省长职务,再次退回南充,并预言“窃计不出三年,中国必将起政治革命之大变。此军阀官僚之政府与人民将来之战争也。”

张澜在南充,提出“解决四川的根本问题,在于废督裁兵,四川自治,实行民治”,“则地方实业既可发展,尤不受全国政治革命影响而复起变乱”。张澜主持《拟定四川南充县暂行自治条例》,复任南充县立中学校长,并发表通电,声援四川教育倡导的教育经费独立运动。

秉持着稳重的大局观和二十年教育经验,张澜在《南充之实业自治》中阐述,“前此中小学校授之普通科学,专为升学的准备。苟使小学毕业后不能再入中学校,中学毕业后不能再入专门学校,则其所学殆全归于无用。所谓学生者,亦遂成为废材,为商不能,学工不可,除勉强充当小学教师外,大多数流为无业游民之人,甚而不是杂入匪徒,即去缘附军队以求生活。”

仪陇人朱德19岁时,舍近就远,不去保宁府(今阆中)中学堂,而来顺庆(今南充市)府中学堂就读,就因为张澜锐意改革,学风为之一变。朱德终生对张澜执学生礼

所以,裁兵怎么裁?从教育开始,而且要是学有所用的教育。张澜把县立中学、县里小学和实业学校合并为一校,内设中学部、师范部和职业部,端明女子中学也设职业部,这样就使大部分毕业生能为南充的实业自治服务。

但是张澜推行的教育改革却得不到四川省教育厅的认可,教育厅拒绝为学生的毕业证盖章,张澜说:“他们不盖,我们自己盖”,亲自将毕业证书统统盖上了此前担任的嘉陵道道尹的大印。

南充地方自治实行三周年,国民学校达到四百多所,其中模范学校40所,高等小学11所,男女中学各一所,这样的教育规模在军阀混战的民国早年是绝无仅有的。

张澜在成都大学

1925年,川军内战暂停,张澜昔日的学生、部下杨森、刘湘等人,已经是靠枪杆子统治割据四川的强人。张澜向他们发出电文,一再提出“主权在民”是解决川乱的根本办法,“川事专听命于执枪之军人及不悉川情之北京政府”,“川祸相寻,实由人民对于每次战后川事之处理,从无意见参加”。

为什么人民对于社会事务从不参加也从没有意见?一则因为权力都在拥枪勒税的豪强手里,二则人民没有受过任何作为国民的教育,没有能力参加社会事务。填补这一空白,就要从成人的教育做起,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学教育。

1926年,张澜就任成都大学校长,鼓励学生“不在适应旧社会,而在改变旧社会,不在阻止新社会,而在创造新社会”,“积极地研究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进化,革命的方向,以造成一科学的思想系统而确定新的人生观”。

张澜主张兼容并包,倡导思想自由和学术研究自由,“打开夔门办教育”, 欢迎中外学者到成都大学讲学。学校吸引来的专家学者中,英、美、法、德和加拿大的外籍教师,多达28人;国内的专家学者中,既有国民党人熊晓岩、张铮、曹四勿、黄季陆,也有共产党人杨伯恺,还有国家主义者何鲁之、李璜,既有崇奉孔孟、精通国故的“蜀学宿儒”徐炯,也有像吴虞这样热心新文化运动的新派人物。理科方面,学校聘请了数学家魏时珍、生物学家周太玄等人,魏、周两人还精通国学,可谓文理结合。

张澜对校内各种政治信仰和学术见解都不加干涉,容许各种学派和不同政治观点“百家争鸣”。他公开宣布:“言论思想,固不禁人之自由,不得因某某因研究某种主义之学说,而辄牵入政治问题,攻讦其不当,违反学府性质,损失学者态度。”

学生们根据自己的判断,组织了信仰三民主义的健行社、信仰共产主义的社会科学研究社、信仰国家主义的惕社。张澜亲自出席三个学生团体举行的全校规模民主与科学的学术讨论会,听到精彩处带头鼓掌,并且自己也加入辩论。

张澜的努力纵然使成都大学从无到有,学术繁荣、师生壮大,但在二〇年代的自由与恐怖并蓄的学术环境中,学校和张澜本人面临的压力乃至危险是巨大的。当时,罗瑞卿等青年学生游行反对“佃当捐”,军阀何光烈要张澜交出领头学生。张澜安排学生躲起来,只把自己的侄儿交了出来。

1928年,在成都各校争取教育经费独立运动和反劣币斗争中,国民党四川省党部候补执行委员杨廷铨,也是省一中的校长,严厉镇压学生运动,被学生打死。2月16日,当局派出大批武装包围成都大学等学校,逮捕教员、学生100多人,仅在4个小时内便公布所谓“罪状”,以“破坏党纪,实属穷凶极恶”之名,将其中14位师生“一律正法”。这就是震惊一时的“二•一六”惨案。

张澜万分震惊,立即召开师生员工大会,表达对死难学生的悲痛之情,义正辞严痛斥当局,当场宣布辞职。

第三种力量:师道的力量

经此“二•一六”惨案阵痛,张澜已年近六十了,自己从农村养大的孩子,倒是纷纷留美留德,归国后做工程师,或加入共产党,但对中国整体教育下的学生,则不免感到灰心。在名为《中国学生的出路》的演讲中,张澜难免悲哀——

当他们(中国学生)在学校做学生的时候,志气远大,抱负不凡……对于军政当局,不骂其争权夺利,残民以逞,即骂其嫖赌骄横,宦气可恼。仿佛自己将来出了学校,必扫除这些垃圾,澄清国家政治,另造一个新世界出来……可是一旦入了社会,却适得其反。他们不独走人家的旧路,而且变本加厉,腐败化老朽化官僚化比人家还快。昔之骂人者,转眼就成了被骂的人。军阀、官僚、学究、士绅,不都是由学生蜕化而成的么?

张澜的教育事业又退回到大本营南充,继续当他的中学校长。他的老部下和忠实的粉丝刘湘三十年代统一了川政,张澜不遗余力地投身为整理和发展川政的四处奔波中。他撰写《治川纲要》,电请蒋介石中央表达川政诉求,担任卢作孚民生公司的董事,担任“四川安抚委员会”委员长,率团出省考察,奔走于赈灾等事务。

抗战伊始,张澜任四川省抗日后援会会长,亲自将邓锡侯、刘湘等将领送出川抗日,与黄炎培、梁漱溟等人发表《讨汪通电》,反对汪精卫另立亲日伪政府。

张澜被国民政府遴选为新的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他的事业从川政、抗日扩大到国家的宪政之路。1941年,张澜和黄炎培等人发起成立中国民主同盟,成为除了国民党、共产党之外,手无一枪一弹、一兵一卒但却调和、影响、牵制政局的第三种力量。

这第三种力量支持共产党,监督国民党,揭露国民党“虚假宪政”,抗战胜利后,主张反对内战,和平建国,见证重庆国共谈判,吁请国共双方1946年元旦停战。

和谈破裂,张澜不再对蒋介石抱希望,领导民盟总部发表声明,拒绝出席国民党“党治”下的伪国大,导致民盟被宣布为非法政党。1946年7月,李公朴和闻一多在昆明先后被暗杀,张澜在成都主持追悼会,被特务袭击伤及头部,民盟和国民党彻底决裂。

张澜在三四十年代的政治漩涡中,从没忘记教育。1938年冬,已经不常驻南充的他邀请梁漱溟返乡小住,并奔走成立了私立建华中学。1940年夏秋之间,张澜寓居建华中学,感于“世道人心之日益败坏”,为中学生考《春秋》之法而讲仁义——

仁在爱人,不在爱我

义在正我,不在正人 E

张澜全家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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