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与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

罗 军,冯章伟

(1.温州大学商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2.中国农业银行赣州崇义支行，江西 赣州 341000)

1 引言与文献述评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依靠生产要素价格优势融入全球价值链，实现了生产规模由小到大的转变，但规模的扩大并没有改变制造业处于全球价值链分工低端的事实。目前，制造业领域的竞争日趋激烈，美国和德国相继提出了“制造业回归”和“工业4.0”战略，部分发展中国家也依靠比我国更加低廉的劳动力、土地和资源等生产要素价格参与低端制造业。不论是先进制造业还是传统制造业，我国都将面临巨大的竞争压力，如何提高制造业国际分工地位和收益，攀升至全球价值链的高端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Kaplinsky等[1]提出发展中国家企业存在工艺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四种序贯式升级模式。刘志彪和张杰[2]认为不同价值链治理模式下发展中国家代工企业可以实现的升级模式存在差异，与价值链治理者的关系决定了发展中国家能够实现的升级模式和达到的分工位置。通过构建国内价值链，培育高级要素和领导企业，最终在全球价值链中与发达国家形成市场型或均衡型治理关系，是一条切实可行产业升级之路[3]。发展中国家参与全球价值链能否提高国际竞争力和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并未达成统一：部分研究认为发展中国家企业最终被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俘获”在全球价值链低端[4-5]；但也有研究发现通过增强自身技术吸收能力，提高与全球价值链上、下游跨国公司的关联度，有些企业突破了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6-8]；还有研究认为技术溢出效应与低端锁定效应相互作用，导致全球价值链嵌入与技术创新之间呈倒U型关系[9]。

以往文献大多围绕对外直接投资(OFDI)的“逆向技术溢出效应”和“产业升级效应”等经济效应展开研究，关于OFDI影响全球价值链竞争力和地位的研究十分匮乏。本文梳理了OFDI促进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的机制及实现路径，基于传统RCA指数提出增加值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度量全球价值链竞争力，采用Koopman等[10-12]的增加值方法测度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探究制造业OFDI与全球价值链竞争力和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关系，力图为评估制造业实施“走出去”战略，找到促进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的可行路径提供理论依据和经验证据。

2 机制分析

通过梳理OFDI与母国产业升级相关文献，并融入关于全球价值链分工、升级的概念与机制，归纳出OFDI促进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的机制：

一是低端环节转移效应。一方面，转移低端生产环节实质是资源再配置过程，通过把低端生产环节转移出去，释放生产要素进入研发、设计等技术环节和品牌、营销等服务环节，实现制造业功能升级乃至链条升级。另一方面，低端生产环节转移目的国通常是发展中国家，是这些国家发展经济和创造就业岗位急需的生产环节，利用这些国家廉价的资源和劳动力将大幅度降低低端环节成本，获得较高的海外投资收益用于分摊攀升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所需的研发成本和营销成本，促进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

二是关联效应。将低端生产环节通过OFDI转移到劳动力和资源成本更低的发展中国家，国内专业化发展附加值高的研发、设计、金融服务、物流、品牌、营销及售后等生产性服务环节，增强了低端生产环节和最终产品的竞争力。随着产品市场占有率的提高和海外生产规模的扩大，一方面生产环节通过后向关联会增加对价值链上游研发、设计等生产性服务的需求，另一方面通过前向关联也会增加对下游营销、售后等生产性服务环节的需求，为国内培育技术、人力资本和知识等高级要素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也为国内主导价值链高端提供了机会，为实现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奠定坚实基础。

三是技术进步效应。OFDI主要通过研发要素吸收、研发人员培养以及研发成果反馈三条路径实现逆向技术溢出：研发要素吸收机制，海外子公司嵌入发达国家研发网络，通过聘请当地研发人员、共享研发资源、科研交流等形式把握世界前沿技术方向，获取研发要素溢出效应；研发人员培养机制，海外子公司通过加强与当地研发机构的合作，为研发人员学习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提供平台，派驻海外子公司的研发人员通过积极与东道国研发人员交流学习提高技术吸收能力；研发成果反馈机制，海外子公司在研发要素吸收和研发人员培养基础上形成包含先进技术、知识、人力资本的研发成果，并通过跨国公司内部转移机制反馈到母国公司，促进母国公司研发水平的提高。

四是服务创新效应。OFDI企业通过收购、兼并等形式获取战略性资产，可以为企业带来难以被模仿和替代且具有长期竞争优势的资产，有助于企业提升品牌价值和完善营销网络，通过发展价值链下游的生产性服务业实现服务创新来攀升价值链高端环节。战略性资产包括顾客资产、渠道资产、投入要素资产、过程资产以及市场信息资产五类，短期内其他企业可能难以模仿取得，需要较长时期的积累。而通过并购取得战略性资产不失为一条获取高级要素，促进服务创新能力提升，进而向价值链附加值高的下游服务端升级的捷径。

图1 对外直接投资影响企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机制

3 全球价值链竞争力和分工地位的界定

3.1 全球价值链竞争力

在产业间分工和产业内分工时期，Balassa[13]提出了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RCA指数)，用来评价一国或产业的国际竞争力。RCA指数本质是一种经过修正的行业出口相对比重[14]。然而，进入产品内分工后，一件产品的生产被划分为不同的工序环节分散至不同的国家，所有的环节形成一条完整的产品价值链。因此建立在产业间和产业内分工基础上的传统RCA指数已经无法满足测度产品内分工下各国在各环节的竞争优势。为了克服这一缺陷，借鉴Koopman等[10]、魏龙等[15]的做法，测算制造业出口国内附加值，并运用到传统比较优势指数，改进为以下指数以评估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

(1)

3.2 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

Koopman等[10]认为，一国某一产业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上游还是下游，反映了其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表示为：

GVC_Pi,c=Ln(1+IVi,c/Ei,c)-Ln(1+

FVi,c/Ei,c)

(2)

其中，GVC_Pi,c为c国i行业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的地位；IVi,c表示间接增加值出口，即本国出口的中间产品被进口国用来生产最终产品并出口到第三国所含的国内增加值；FVi,c表示出口国外增加值，即在c国总出口中包含的国外增加值；Ei,c为c国i行业增加值总出口。

测度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的关键在于对增加值视角的总出口Ei,c进行分解。将总出口分解为以下四个部分：

Ecs=Ycs+AcsXs=Ycs+AcsXss+∑t≠c,sAcsXst+AcsXsc

(3)

其中，Ecs是c国对s国的总出口，Acs是s国自c国的中间投入进口系数矩阵，Xs是s国的总产出，Xss为s国的总产出用作本国消费的部分，Xst为s国的总产出出口给t国消费的部分，Xsc是s国的总产出出口给c国消费的部分。Ecs分解的第一部分Ycs是c国向s国出口的最终产品，第二部分AcsXs是c国出口的中间产品被s国吸收用于生产的部分。s国用c国的中间产品生产的产品又有三个去向，一是用于s国自身消费，二是出口到第三国t，三是出口回c国消费。因此AcsXss为被s国吸收的c国中间产品，∑t≠c,sAcsXst为c国向s国出口的中间产品被s国用于生产出口到t国的产品，AcsXsc为c国向s国出口的中间产品被s国用于生产出口回c国的产品。

c国的总出口Ec等于出口国内增加值DVc和出口国外增加值FVc之和：

Ec=DVc+FVc

(4)

结合式(3)，可以把c国对全球的总出口分解为以下五部分：

Ec=DVc+FVc

(5)

4 计量模型、变量和数据

4.1 计量模型构建

首先，为了检验OFDI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影响效应，利用增加值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作为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衡量指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ARCAit=α0+α1OFDIit+α2Techit+α3Serveit+α4Capitalit+α5Sizeit+α6Soeit+εit

(6)

其中，Tech是企业技术创新能力，Serve是企业服务创新能力，Capital是行业资本密集度，Size是行业规模，Soe为行业的国有资本比重。

其次，理论机制分析中探究了OFDI通过低端环节转移效应、关联效应、技术进步效应和服务创新效应四条促进制造业价值链地位升级的机制，限于数据可得性，本文只验证中国制造业OFDI影响全球价值链升级的技术进步效应和服务创新效应，通过OFDI分别与Tech、Serv的交互项建立如下计量模型：

GVC_Pit=α0+α1OFDIit+α2Techit+α3Serveit+α4Capitalit+α5Sizeit+α6Soeit+β1OFDIit·Techit+β2OFDIit·Serveit+εit

(7)

4.2 变量选取和数据

(1)全球价值链竞争力，本文用增加值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ARCAi,c,t表示，计算方法前面已经做了详细说明。

(2)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用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GVC_Pit衡量，一国如果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上游，向他国出口中间产品在总出口中的比重就会越高，而总出口中外国增加值的比重则越低，具体计算方法见前面分析。

(3)对外直接投资，由于没有制造业细分行业的OFDI数据，本文将《境外投资企业(机构)名录》和《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按照企业名称横向合并，得出OFDI的工业企业名称，并根据企业在所属行业中的比重衡量制造业细分行业的OFDI。

(4)技术进步效应，本文用新产品销售收入代表。

(5)服务创新效应，用广告投入强度表示。本文根据匹配出的OFDI的工业企业名称，再将它们归类到具体行业，并将OFDI工业企业的广告费进行加总得到行业的广告投入。

(6)行业资本密集度，用行业的人均资本存量表示。

(7)行业规模，用产成品表示。

(8)行业的国有资本比重，用国家资本占实收资本的比例表示。

5 OFDI与全球价值链攀升——实证检验

5.1 基本估计结果

基于OFDI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影响的直接效应计量模型(6)，估计结果见表1。分别采用Pool OLS、FE和RE进行回归，根据F检验、BP LM检验以及Hausman检验可知，应选择FE作为OFDI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估计结果。

表1 OFDI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直接效应

注：***、**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括号内为参数估计的t或z统计值；[ ]内为P值,下同。

从表1中FE模型估计结果可知：OFDI估计系数表明，随着OFDI的增长，我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竞争力逐步提升，OFDI促进了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提升。技术进步估计系数表明随着企业技术创新能力的增强及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增加，我国制造业逐渐向全球价值链的研发、设计端攀升，全球价值链竞争力逐步增强。服务创新效应估计系数表明，服务创新提高了我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主要因为服务创新完善了营销网络和提升了产品的品牌价值，提升了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促进了制造业企业向全球价值链下游的品牌和营销端攀升。

根据计量模型(7)及相关检验可知，应选择FE模型。OFDI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估计系数虽为正，但只在10%水平上显著，说明我国制造业通过OFDI获取的逆向技术溢出效应，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制造业向技术密集型的全球价值链研发、设计端攀升，但是这种促进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效应不太明显。再看OFDI与服务创新效应的交互项估计系数，发现OFDI通过服务创新效应提升了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

表2 OFDI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机制

根据上述机制分析可知，OFDI通过技术进步效应和服务创新效应两条路径均提升了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但OFDI的服务创新效应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作用更加明显。

5.2 制造业按要素密集度分类检验

各制造业行业存在不同的要素密集度，这些不同的要素密集度特征可能给OFDI的全球价值链攀升效应带来不同影响。接下来参考OECD按照技术划分产品的标准以及黄先海[16]的分类方法，分析不同要素密集度给OFDI的全球价值链攀升效应带来的影响差异。

首先看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估计结果：直接效应表明，OFDI会显著促进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提升。从影响机制估计结果来看，OFDI与技术进步交互项估计系数虽为正，但不显著，因此劳动密集型制造业通过OFDI的技术进步促进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的效应不明显。OFDI与服务创新效应交互项系数估计结果显著为正，说明劳动密集型制造业通过OFDI的服务创新效应促进了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因此，劳动密集型制造业通过OFDI完善营销网络，提高产品的国际知名度和品牌价值，主要通过OFDI的服务创新效应提升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

其次看资本密集型制造业估计结果：直接效应估计结果表明，OFDI会显著促进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提升。从影响机制估计结果来看，OFDI与技术进步交互项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资本密集型制造业通过OFDI的技术进步效应促进了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OFDI与服务创新效应交互项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OFDI通过服务创新效应促进了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因此，OFDI的技术进步效应和服务创新效应均提升了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但技术进步效应要大于服务创新效应。

最后看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估计结果：直接效应估计结果表明，OFDI会显著促进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提升。从影响机制估计结果来看，OFDI与技术进步交互项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通过OFDI的技术进步效应促进了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OFDI与服务创新效应交互项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OFDI通过服务创新效应促进了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但OFDI的服务创新效应小于技术创新效应。

表3 按要素密集度分类的行业估计结果

6 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通过理论和实证研究发现：第一，理论分析表明市场寻求型和资源寻求型OFDI企业主要通过低端环节转移效应和关联效应实现价值链升级效应，技术寻求型OFDI企业主要通过技术进步效应实现价值链升级，战略资产寻求型OFDI企业主要通过服务创新效应实现价值链升级；第二，就整体而言，OFDI提升了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OFDI通过技术进步和服务创新两条路径均促进了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第三，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业都可以通过OFDI提升全球价值链竞争力，但是OFDI对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提升作用最显著，资本密集型次之，劳动密集型最小；第四，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和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都可以通过OFDI的技术进步效应促进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及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都可以通过OFDI的服务创新效应促进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升级。

基于研究结论，得到以下政策启示：第一，积极鼓励制造业企业OFDI走出去，提高全球价值链竞争力和分工地位。制造业企业只有到发展中国家获取更加廉价质优的生产要素，到发达国家获取先进的技术和战略资产，才能够最终通过技术创新和服务创新来提高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第二，一方面继续支持劳动密集型制造业通过OFDI完善营销网络和提高品牌知名度，巩固OFDI服务创新效应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作用。另一方面疏通劳动密集型制造业OFDI的逆向技术溢出渠道，更多利用技术进步效应促进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第三，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和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一方面要继续通过技术寻求型到发达国家投资，通过获取先进研发要素、培养研发人员以及建立顺畅的研发成果反馈渠道促进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升级。另一方面要重视战略资产寻求型OFDI，通过收购、兼并等形式获取战略性资产，帮助企业提升品牌价值和完善营销网络，发展价值链下游的生产性服务业实现服务创新来攀升价值链高端环节，实现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