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异乡人以及回乡的可能性

2018-08-02 10:21戏剧青年
读者欣赏 2018年8期
关键词:伊拉西贡内特

戏剧青年

异乡人:回乡的可能

可以说,1956年前后的越南与法国的殖民对话是个很出彩却少有人敢碰的题材,上一次这个话题获得巨大成功要追溯到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情人》。在卡洛琳·古伊拉·阮的《西贡》中,可以读出某种与杜拉斯《情人》相呼应的镜像关系。

不同于杜拉斯,身为越南移民的女儿,古伊拉·阮创作的这部戏可以被归为“第二代剧作”,它本身并没有太着重于对殖民化的控诉,而是去检视尘封的往事,以及与流亡和离乡相关的沉思。

《西贡》的故事围绕着一间名为“西贡”的越南餐厅展开。这家餐厅毫无档次可言,就像任何大城市都会有的那种廉价东方小饭馆。剧本截取了两个重要的标志性年份:1956年的逃离与1996年解禁后的回归。一前一后,餐厅“西贡”被定格在最意味深长的40年:十几位人物的命运在此交汇,在两个时空之间来回切换。活色生香的长篇叙事中,异乡人是核心的主题。

安东尼,他的父亲是一位法国军官,母亲是越南人。安东尼不会讲母亲的母语,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格格不入。在他看来,她完全是个外国人。还有浩,他在离开故乡的同时,也离开了他深爱的女人。还有玛丽·安托瓦内特,她刚到巴黎就立刻开了一家餐厅。透过这家餐厅来回开合的门,我们可以看到舞台布景的每一处细节:窗棂上精致的蕾丝窗帘、厨房柜台旁的一尊佛像、一套卡拉OK设备……

《西貢》的文本不仅源于导演本人的家族经历(古伊拉·阮的母亲是1956年的越南移民),还包含了大量纪实性社会学调研素材。为了创作这部戏,古伊拉·阮在法国采访了大量越南移民,以及那些被留在西贡、与亲人爱人分隔两地的人。这种“自传式剧场叙事”试图勾画全新的历史图景,去呈现某种旅行经验——

每天,在这里上演着回归、团圆、纠缠,人们说着自己国家的语言,唱着自己国家的歌,告诉他们的法国孩子们,我们曾经是谁,我们的家在哪里。我们都是异乡人。

我是谁:多语言复调

《西贡》中最具独创性的部分要数对语言声音的应用。整部戏以法语、越南语交替呈现,甚至有外媒称这是一部“疼痛的交响乐”,不同的声音与不同的语言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音韵,而声音塑造的力量常常比视觉更有冲击力。

这是先前戏剧创作鲜少关注过的,《西贡》采用相对固定的舞台布景,加强语言声音的变化部分,似乎在用音乐赋格的方式平行并置零落颠倒的时间,最终呈现的效果堪称惊人。

“我们并非总是能够听懂所有的对话,法语有时候会突然变得词不达意,那恰好是应该有的效果,让我们能够更好地体会到那些在两个国家和两种语言之间挣扎的人们的感受。”古伊拉·阮这样说。

《西贡》中有这样一幕——回到西贡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四处打探失散多年的儿子的下落。她找到某位驻越南法国高官的夫人,央求她帮忙。当高官夫人带来坏消息时,由于无法讲越南语,她只能用法语,并请求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侄女帮忙翻译。而此时,玛丽·安托瓦内特早已从高官夫人的法语音节中感受到了儿子的厄运,她拒绝听翻译。这一刻,语言的误解宛若一道坚实的墙,可以阻止真实的伤痛。

通过多语言应用及流利切换,古伊拉·阮传达着越南移民与法属殖民者因语言交流障碍所产生的误解,以及随之而来的伤痛;另一方面,也传递着相爱的人因努力突破语言的障碍而相互理解,从而拥有更多精神上的满足与慰籍。

法语、越南语混杂的对话可以看作某种艺术装置,它携带有特殊的哲学隐喻。置身语音交错场景中的西贡,不再是真实的西贡,它是被遗忘的历史的象征地。

当浩回到家乡,他赫然发现因为出走所带来的创伤永远不可能愈合。他的越南迷失在记忆里,再也找不到。所谓的法裔西贡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物种。这一刻,一首法国老歌夹杂着破碎的英语替代了所有的语言。

全场演出结束时,在所有灯光全部熄灭的前一秒,演员说出的最后一个词,是“眼泪”。从多声部到无声,一个虚拟的西贡,失语的故乡:我们并不能用语言讲述故事,因为在越南,我们只剩下眼泪。如今,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终于可以返回故土,但物是人非,时空的距离令原本称作“希望”的东西变成一把尖刀……

没有人可以逃脱民族乡土的记忆或家族传递给你的记忆与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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