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君
一
时值元末乱世,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打土豪分田地。富豪们又没办法移民,很容易因财招祸。有些富豪看透历史大势,散尽家财求平安。
每一个富豪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沈万三也不例外。当人们开始八卦他的财富之时,他知道需要为自己的财富找到一种合理的来源解释。
沈万三走多元化的企业经营之道,其中最来钱的生意有两种:放贷与外贸。
传说朱元璋曾给沈万三一文钱,让沈帮他钱生钱,每日翻番,以一月为期。沈毫不犹豫接了单,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姓朱的把我当猪头吗?1,2,4,8……一个月下来,天文数字啊。
这个事同样不靠谱,但可以说明高利贷是沈万三商业帝国版图的主业之一。
明人笔记《云蕉馆纪谈》记载,沈万三“变为海贾,奔走徽、池、宁、太、常、镇豪富间,辗转贸易,致金数百万,因以显富”。可以看出,沈万三登顶富豪榜,最主要还是靠海外贸易。
1356年,张士诚攻占苏州。这个私盐贩子出身的新霸主,知道外贸的重要性,设立市舶司,继续元朝的开放政策。沈万三家族从财力上支持张士诚,换取政治上的靠山。这名老资格的“海贾”在张士诚统治苏州的十余年间,稳坐富豪榜首席。
但这也为朱元璋上台后沈万三家族遭受打击埋下伏笔。
二
朱元璋最终赢得天下,沈万三在政治投机中押错了宝。
明朝肇始,沈万三方才凭借老干部的敏感意识到,曾经支持朱元璋的死对头,现在成了洗刷不掉的“历史问题”。他的第一反应是,必须马上重新站队,向新主表示诚意,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触及灵魂,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多种史籍记载,进入明朝,沈万三家族积极助饷犒军,协助朱元璋营建新都城。各种緊跟新主的节奏,但求博得一个政治正确。
朱元璋是穷苦出身,对富豪怀有天然的仇恨心理。再加上自元末以来,江南士绅富豪对明政权深怀芥蒂,以致朱元璋曾无奈感叹:“张士诚小窃江东,吴民至今呼为张王。我为天子,此邦呼为老头儿。”江南地主富豪此前宁可拥张而不愿站在朱一边,双方关系紧张。
最为关键的是,朱元璋不是大度之人,而是气量狭小的君主。沈万三们的财富保续,因此大成问题。
沈万三能够与权力进行交易的,除了钱,还是钱。他以商人的精明,希望重复前朝的致富故事。
作为首富,沈万三曾组织两浙大户主动纳税献金,用于新王朝的日常开支。朱元璋修筑南京城,沈万三以一家的财力承担了三分之一的筑城任务。
为了进一步表达诚意,这个富可敌国的首富主动提出要给朱元璋的军队发饷。朱元璋反问他,我有百万军队,你发得过来吗?沈万三回答,每人发一金,没问题的啦。
就在犒军这件事上,沈万三犯了政治大忌。天子的军队又不是国家足球队,岂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劳军发饷?
萧何当年拿出自己家里所有的财产资助军用,刘邦很不高兴。萧何不得不多买田地、贪小便宜,引得沿路都是告状的老百姓,刘邦才放心下来。
沈万三要是多读点历史,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可惜啊。首富也要多读书,多学历史。
总之,朱元璋暴怒,说沈万三是乱民,要把他拉出去砍了。
马皇后赶紧劝谏,说一个人富可敌国,这个社会仇富的人多了去了,上天自然会灭掉他的,不用你亲自动手啦。
朱元璋听了老婆的话,没杀沈万三,将他流放到了云南。
三
沈万三出事,并不是沈家财富传奇的终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万三的财富积累至少荫庇沈家三代人的荣华富贵。
不过,看看沈家人的表现,就知道这个曾经的首富之家难逃朱氏政权的二连击、三连击。
那是洪武二十一年(1388),沈万三已过世多年。沈家姻亲、官居正三品的莫礼过访沈家,结果惊呆了。
你看这家人的日常器用:一般暴发户用金银器皿,沈家做宴席用缂丝(丝绸中的精品),用紫定器(定窑中的至尊),连筷搁都是羊脂玉做的。
莫礼也算是出身于富豪排行榜上的家庭,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他还是被沈家的奢华震住了。他随即想到,这家人真是富贵惯了,一丝政治敏感性都没有,现在正在打击豪强,还这么不知收敛,恐怕很快又要惹祸上身了!
从沈万三开始,这家人做生意有一套,应付政治却不行。
与沈家不同的是,明朝开始后,一些有远见的富豪跟元末乱世一样,散财避祸。当时有个段子说,嘉定一个富户,问刚从京城返乡者的见闻,那人对他说,皇帝作了首诗:“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拥被。”富户一听,马上警觉起来,随即安排把家产托付给仆人,自己买舟带着妻儿漂浮别处去。
不到一年,江南的富家大族几乎都难逃厄运,这个政治嗅觉敏锐的富户却获得善终。
朱元璋对江南富族的打击是逐步推行的,先是课以重赋,再则没收其田地作为官田,然后是强制迁徙、流放,最后放大招,利用“胡党”“蓝党”“空印案”等政治案件,借通党之名,全力打击江南地主富绅势力。每一次政治大案,被牵连的富商大户都达数万人。
洪武二十六年(1393),蓝党案发。沈万三的儿子、女婿、姻亲等人都被牵连进去,要么抄家,要么流放,要么被诛。连几年前发出预警的莫礼,也没能逃脱。
这次打击对沈家是致命的,曾经的首富之家,急剧衰落。同时代人找到周庄沈万三家,看了看,不觉得房子宏伟,感慨地说不过是中产人家罢了。(摘自《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