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丽华 石 峰
(1.2 辽宁科技大学,辽宁鞍山)
计算机信息技术的进步不断促生新的跨学科研究领域。用语料库语言学研究方法探讨翻译文本中的语言现象在现代翻译研究中是一个主流的趋势,同时也促进了基于语料库翻译学(Corpusbased Translation Studies)的发展。基于语料库翻译学通常以海量翻译语料为基础,依据相关语言学、翻译学等理论,以数理统计分析为研究方法,对翻译现象和语言标志特征等进行系统分析研究。基于语料库和语料库驱动的搭配研究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并且给翻译学带来源源不断的动力。一些研究(例如Baker, 2004)发现,语篇中某些词语容易呈现一种与众不同的搭配倾向性——与之形成搭配或“共现”的词大都具有明显的积极或消极语义倾向。这种搭配语义倾向或趋势即为搭配语义韵。本研究拟从语义韵视角考查商务翻译文本与母语文本中高频搭配词的不同分布特征,以期对汉英商务翻译教学和研究有所启示。
国内外的学者们先后从不同角度对翻译语篇进行系统研究。Laviosa(1998)基于词频进行考查后发现翻译文本中实义词和功能词的存在比率相对较低,高频词重复率过高以及常用词词形变化匮乏等特征。Kenny(2001)的系列研究表明相当一部分翻译文本倾向于词汇搭配层面的范化(normalization),并部分证实了异常搭配的存在。同时,也有学者(例如Hansen, 2003)发现翻译文本中语法结构层面的范化趋势。许家金(2016)采用一对可比语料库(马可波罗翻译项目文本和取自Crown语料库的B类和C类评论性文本),从实词的熟悉度、具体化程度、意象性等语义维度进行对比分析后发现英语译文具有用词抽象、概括的显著特点。武光军、王克非(2011)基于文学类英语类比语料库对翻译文本中的搭配特征进行分析,结果发现汉英译文中的搭配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相关翻译定律的影响。
尽管针对翻译语篇的搭配研究已取得丰硕成果,但前期成果鲜有专门从语义韵视角考查汉英商务翻译文本与母语商务文本中搭配分布区别性特征的实证性研究。自Firth(1957)提出“由词之结伴可知其词”这一著名论断,并将“词汇搭配”作为一个语言学术语引入语言学领域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尽管如此,Gries(2013)认为词汇搭配的研究迄今并没有走到尽头,在语言研究中仍具有极大的活力。词汇搭配研究不但可以针对其界定方式、计量手段、分布模式等方面进行探究,还可以在尽可能大维度的海量数据中探讨其在语言运用中所发挥的作用。相关研究表明,在母语至目标语的翻译过程中,译者可以通过正确使用目标语词汇搭配而更好地产出有效的翻译单元,摆脱翻译共性的束缚,从而让译文更加接近母语目标语。反之则可能使译文显得生搬硬套。可见,基于语料库的搭配语义韵(semantic prosody)对比分析有助于剖析翻译语言特征。
本研究以搭配语义韵为语言标志来对比研究母语商务英语语料库和汉英商务翻译英语语料库之间搭配分布的区别性特征,从而发现翻译文本中搭配行为的特点。按照Stubbs(1996)的研究框架,从语义韵角度把搭配分为积极语义韵(positive prosody)、中性语义韵(neutral prosody)和消极语义韵(negative prosody)三类:
积极语义韵搭配:暗示或用于积极或褒义语境(例如achieve success和acquire rights);
中性语义韵搭配:暗示或用于中性语境(例如zip code和web domain);
消极语义韵搭配:暗示或用于消极或贬义语境(例如disciplinary action和bail out)。
语义韵作为词汇的一种搭配形式,是一种值得关注的特殊搭配现象(王瑞,2016)。语料库中词汇搭配在某个语言标志中不同类别的比例即显示出该语料库的搭配分布特征。换言之,在译文中过多使用带有中性语义韵的搭配而较少使用带有积极或者消极语义韵的搭配则表明译文中的语言信息被过滤而导致超用中性化表达,可能造成译文范化,即译文过度依从甚至夸大目的语中的典型特征和表达方式(方梦之,2011:322)。
综上所述,本文拟针对以下三个具体问题进行探讨:
(1) 相对于母语商务英语语料,商务翻译英语语料中的语义韵搭配分布有何区别性特征?
(2) 这些分布特征对译文会有何影响?
(3) 产生区别性分布特征的相应原因是什么?
因目前尚缺乏统一的、标准的、规范的商务英语语料库(包括平行语料库),本研究采用两个自建商务英语语料库,即CNCE(Corpus of Native Commercial English)和CTCEC(Corpus of Translated Commercial English from Chinese)。这两个语料库在长度、语料类型、语料收集期限等方面均具有较强的可比性。母语商务英语语料库CNCE作为参照语料库,其语料收集自2006年到2013年间发表的英文商务文献、相关英文期刊论文、英文商务新闻等,总形符(token)数为5,157,987。其出处为美国CNN商务新闻、英国BBC商务新闻、纽约时报等权威机构和媒体。汉英商务翻译英语语料库CTCEC作为目标语料库,其语料收集自2006年到2013年间在中国大陆发表的权威政府公告文件、商务新闻、相关期刊等英文译文文本,总形符数为5,197,532。其出处为中国商务部、中央编译局、中国日报等权威机构和媒体。基于研究需要,两个自建语料库均为未经赋码的生语料库。
依据惯例,本研究中的词汇搭配仅涉及跨度为±5,两词之间共现频率≥5的搭配关系并且在语料库中分别提取连续搭配和非连续搭配。本文主要采用FoxPro6.0自编程序来提取符合跨度和共现要求的连续搭配(即二元组bigram)和符合定义要求的非连续搭配。此外,所有自动提取的词对互信息值需≥3,且经过似然率检验后显现出统计显著性的搭配才能成为本文研究考查的对象。通过人工辅助进行形态过滤和语义过滤,去除部分句法或者语义不完整的词对,如of the, one behind等。最终得到CNCE中搭配形符(collocation token)数为101,931,搭配类符(collocation type)数为6,362。CTCEC中搭配形符为111,448个,搭配类符为3,871个。
按照研究设计,我们将两个语料库中的搭配分别依照其语义特征分为积极语义韵搭配、中性语义韵搭配和消极语义韵搭配,其结果列于表1中。
表1 CNCE和CTCEC中词汇搭配的语义韵分布
表1显示出两个语料库中词汇搭配的语义分布有其相同点,即不管形符还是类符中性语义韵搭配占了绝大部分。但是,统计结果表明这两个语料库的搭配分布有一定差异。从形符角度看,CNCE中积极语义韵搭配为26,557个,占总搭配形符26.05%;中性语义韵搭配为56,210个,占55.15%;消极语义韵搭配为19,164个,占18.80%。而CTCEC中积极语义韵搭配为19,932个,占17.88%;中性语义韵搭配为78,931个,占70.82%;消极语义韵搭配为12,585个,占11.29%。与母语商务英语相比,汉英商务翻译中超用了中性语义韵搭配,而少用了积极或者消极语义韵搭配。从类符角度看,CNCE中积极语义韵搭配为1,700个,占总搭配类符26.72%;中性语义韵搭配为3,299个,占51.85%;消极语义韵搭配为1,363个,占21.42%。而CTCEC中积极语义韵搭配为831个,占21.47%;中性语义韵搭配为2,477个,占63.99%;消极语义韵搭配为563个,占14.54%。结果表明汉英商务翻译中三个语义韵类别的搭配使用情况均没有达到母语商务英语的程度。从比率上看,汉英商务翻译中超用了中性语义韵搭配。我们又对这三组数据做了卡方检验,其结果如下:
表2 词汇搭配的语义韵分布卡方值
表2显示,形符卡方检验所得值分别为2085.077、5635.178和2369.961,均大于临界值3.84。类符卡方检验所得值分别为35.684、144.128和74.559,也均大于临界值3.84。该结果表明,汉英商务翻译与母语商务英语比较时,各个类别均显现出显著性差异。值得关注的是,汉英商务翻译中存在超用并重复使用某些中性语义韵搭配的现象,这是造成中性语义韵搭配形符与类符比较结果产生反差的真正原因。此外,与母语商务英语相比,汉英商务翻译中使用了较少的积极或者消极语义韵搭配。为了更加直观反映出两个语料库的对比结果,我们利用SPSS对三组搭配数据做了对应分析,其结果如下:
图1 三组语义韵搭配对应分析
图1表明搭配类型与不同语料库之间的关系,即相关则近,非相关则远。同时,该结果也验证了卡方检验的有效性。因此,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与母语商务英语相比,汉英商务翻译中过多使用某些中性语义韵搭配,而较少使用积极或者消极语义韵搭配,从而导致译文范化趋势。
汉英商务翻译中超用、重复使用中性语义韵搭配是其区别性分布特征。为了更详细地讨论分析,我们提取了两个语料库中20个使用频率最高的中性语义韵搭配,结果列于下表:
表3 CNCE和CTCEC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前20个中性语义韵搭配
该结果表明,CTCEC中的高频中性语义韵搭配在数量上远大于CNCE,而且某些搭配被超用、重复使用,例如push forward、application materials、comply with、export volume和implementation measures。这说明二语英语使用者在汉英商务翻译中过度依从中性语义韵搭配,从而导致译文较目标语偏“中性化”,进而导致翻译语言在某种程度上过度“规范”。
两库语义韵搭配分布差异的主要原因一方面在于汉英商务翻译中搭配类型单一化、简单化。我们在两个语料库中分别检验了包含action一词的搭配。CTCEC中包含action一词的搭配有4个类符,即take action、action plan、unilateral action和action framework,全部为中性语义韵搭配。而在CNCE中,包含action一词的搭配有21个类符之多,其中中性语义韵占6个类符(例如take action和action plan),积极语义韵占4个类符,消极语义韵占11个类符(例如disciplinary action和enforcement action)。这一结果说明汉英商务翻译中涉及action一词的搭配只用在了中性的语境中,而忽视了含有该词搭配的褒义或者贬义的语义类别,以至于译文偏“中性化”。
另一方面是由于二语使用者在翻译中没有把握好英语词汇的语义韵特征,过度遵从某些V+N的搭配模式,滥用自由组合所致。我们在两个语料库中分别检验了包含face一词的搭配。CNCE中包含face一词的搭配有12个类符,全部带有消极语义韵(例如face fines、face penalties和face pressure);而CTCEC里包含face一词的6个搭配类符中有5个带有消极语义韵(例如face challenge),有1个带有积极语义韵,即face opportunity。然而,face opportunity在500多万词次的CNCE中并没有出现,换言之,在本研究中这两个词在母语商务英语中并不构成搭配关系。在描述“面对机遇”这一概念时,母语英语中常用opportunities[be] available等方式表达。相反,汉英商务翻译中二语使用者却过度遵从了face+N这一程式化序列模式却忽视了face+N搭配的语义韵,并受母语迁移的影响,直接将“面对机遇”的概念用face opportunity来进行表达。因而,译文中过度遵从甚至夸大了“face+N”这个模式,混淆了其语义韵特征,从而进一步导致了翻译语言的范化特征。
基于语料库翻译学的研究方法,本文通过两个自建商务英语语料库的对比分析发现汉英商务翻译中译者倾向于过多并重复使用带有中性语义韵的搭配,而较少使用带有积极或者消极语义韵的搭配,从而导致翻译文本的搭配使用呈现出“中性化”趋势,以至于翻译目标语较母语显著范化。其主要原因在于二语译者在商务翻译中搭配类型单一化、简单化并且倾向于忽视语义韵特征而过度遵从某些搭配模式所致。本研究采用定量与定性相结合的方式从语义韵角度有效地探讨了汉英商务翻译中搭配分布模式和搭配行为特征。同时,本研究也对汉英翻译教学与实践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论与实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