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派建筑的设计智慧

文 / 洪铁城

婺派建筑中，深藏着众多智慧。不过，我们需要说明在先，有的智慧省内外各地传统建筑也有，但如果深入进去看细部、辨风格、观精致程度，说不定会另有所获。然而，更多的是常人看不出、或者说一直未曾发现的设计智慧，诸如消防、通风、排水方面的聪明才智，风水堪舆方面的奥妙，阴阳八卦方面的秘密，等等。

1 风水选址的智慧

1．1 选址为先，蹊径独辟

作为婺派建筑第一大智慧，与江南其他地方传统民居有相同之处，具体表现在村庄风水选址上，即多寻找依山面水，并有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地。大多认为坐北朝南才是好风水。

缙云县新建镇河阳村风水格局分析图（洪铁城2005年绘制）

与众不同的是，从多个实例可见，金华人并不拘泥于坐北朝南。金华人认为好风水什么方向都行。有很多实例，如东阳卢宅肃雍堂朝南偏西30多度；例如缙云县河阳村坐西南朝东北，讲究的只是“四灵”俱全。金华人认为藏风聚气就是好地方。

1．2 轴线对位，功在千秋

跟我国各地重要传统建筑一样，婺派建筑讲究宅院建筑中轴线布局法则，讲究定位时中轴线要有一个好的朝对。

朝对是阴阳风水的需要。例如卢宅肃雍堂，不偏不倚遥对数公里外的笔架山。

东阳卢宅肃雍堂中轴线遥对笔架山

浦江中余乡冷坞村清渭堂中轴线遥对朝山

磐安云山村某厅堂中轴线遥对朝山

连堪培拉议会大厦也讲究中轴线遥对都市山

阴阳家认为：朝对笔架山，五行属水，水生木，为吉；朝对一个山尖，五行属金，有金有银，为吉；也有对一平顶山，五行属土，土生金，为吉，等等。一般视建房大东家的年纪生肖而定。

1．3 八卦齐全，太极圆满

婺派建筑的宅院特别讲究平面方方正正，不缺棱，不掉角。

为什么？因为古人认为“物物皆太极”。即：一个宅院就是一个小太极，就是一个小宇宙。小太极、小宇宙必定要完整、圆满。

古人认为方方正正便是一种完整、圆满。

方方正正，八卦就能齐全，就能完整、圆满。

八卦齐全，有“四灵”护佑，阴阳两仪均衡；两仪均衡，一元—太极，必定完整、圆满。

太极圆满，不缺任何一卦，大吉大利。

当然这方面智慧，各地传统的三合院、四合院、三合头、四合头、天井式等宅院都具有，不同的是细节性的表现问题。

1．4 门不骑卦，艺高胆大

婺派建筑“十三间头”宅院讲究总门、主门、房门等门位不骑卦—即不被两卦交接线穿过。这一点设计难度很大，做到了极不容易。

“十三间头”三合院八卦卦位分析图

婺派建筑工匠认为，门位骑卦是不吉利的，特别是总门、主门、房门，绝对不能骑卦。

婺派建筑大出人才与这有无必然关系？答案自在不言中。

2 资源利用的智慧

2．1 天然水资源利用

表现在根据地形高差，开渠凿堰引水，一劳永逸地供应村民生活生产之需。

在这方面，数百年千把年的实例不少。婺城区上堰头村、下伊村等，还有白沙溪古时建了36道堰坝，目的都为便于引水进村。这些既可佐证前人用水的智慧，亦可佐证前人治水方面的智慧。

2．2 回收屋顶的雨水

婺城区汤溪镇上堰头村宋代叶坦堰

将屋顶雨水通过沿沟汇入落水管，然后通过落水管到窨沟，再然后通过窨沟贮于走廊之下的水缸，作为消防备用水源。

最完美的实例是金东区傅村镇惟善堂，在走廊之下埋了18口水缸—俗称太平缸，平时可以取出洗刷或者浇花，失火时是消防贮备水源，就近取用，十分方便。同时，也表现出对水资源倍加珍惜。

3 建筑设计的智慧

3．1 空间序列设计

以东阳卢宅肃雍堂为例，将320多米中轴线的空间，首先按功能分成主出入口区、曲尺形甬道过渡区、笫一进大门第二进仪门候备区、第三进肃雍堂大厅至第四进同乐堂迎宾接客区、过砖雕照壁第五进乐寿堂至第九进世雍后堂为居住区。

前四进对外开放，第五进至第九进内眷居住。通过线性、块状，开敞、闭合，明亮、幽暗等不同空间处理手法进行有机组合，使之变化丰富，从而巧妙地获得空间序列的艺术效果。

3．2 单元结构程式

“十三间头”三合院，系“一院、两辅、三单元”结构。它理性地出现在四五百年之前，可谓之超前的设计手法。欠缺的只是没用文字明确告诉后人。

3．3 宅院建筑设计

“十三间头”外形设计，高低错落处理生动活泼，虚实变化安排章法得宜，进退尺度把握正逢好处，质感对比权衡发力适度，黑白两色配比恰如其分，线性块面设计妙不可言，比例尺度制定内涵深邃，其手法运用可谓成熟之极。

“一院、两辅、三单位”空间结构分析图

“十三间头”三合院立面设计分析图

“十三间头”三合院使用功能分析图

卢宅肃雍堂空间序列设计分析图

3．4 使用功能设计

婺派建筑在使用功能设计上，讲究齐全实用，讲究动静皆宜，讲究祖孙三代住得下，分得开，合得拢。真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完美无憾，或谓添一分便多，减一分则少之效果。

4 专业配套的智慧

4．1 关于消防设计

“十三间头”三合院消防设计，一是有合理的防火分区，即便失火也不会祸及整个宅院，于是就有将“十三间头”设计成三个防火分区，甚至五个防火分区的。二是有通畅的“卄”型、“╥”型、“H”型三种走廊形式作为安全通道，配有六七个出入口，间距都在25米以内，疏散极为便捷、安全。三是面积达120多平方米的院落，就是消防作业区。可以说几方面的配置极具合理性、科学性与先进性。

4．2 关于通风设计

因为走廊通畅，出入口多，加之有大院落接地通天，所以自然通风效果很好。民谣传“要好野老公，要凉弄堂风”，说的就是“十三间头”夏天很凉快。

4．3 关于日照设计

因为大院落有10多米宽，10多米深，冬天的日照从早上七点左右可以一直照到下午五点钟左右，其中一正两厢九个房间直接照到，所以特别明亮，特别暖和。

4．4 关于排水设计

建筑设计的智慧，其中一方面体现在防火分区和安全通道与出入口安排的合理性科学性上

十三间头基本单元“三明两暗”日照分析图

十三间头基本单元通风分析图

排水包括排涝设计，也很周全。院内有三边石质明沟，然后由阴沟与院落外的水系相衔接，排放很直接而且特方便。东阳卢宅肃雍堂，1989年7月23日遭遇特大洪灾，进水1．72米深，雨停后不到半小时就全部排干了。

4．5 土地利用规划

婺派建筑“十三间头”属于低层高密度建筑体系，土地利用率极高，建筑密度达百分之六七十，容积率达1．2之多。这不但适于农耕时代对于用地建房特别谨慎，即便在当代城市居住区规划中，也是一种极佳模式，因为有许多先进性、合理性存在。

5 材料应用的智慧

5．1 关于防水材料

东阳卢宅肃雍堂大厅有一条三开间的天沟，在石槽上用锡板做防水材料，五百多年来不曾漏水。这应该是十分罕见之例，是先人在建筑材料选用上十分具有智慧的一个实例。

5．2 关于墙体材料

古时金华各县市平原地区建造大宅院，多采用烧制青砖为墙体材料。但这并不稀奇。稀奇得可称之智慧的，是可供磨制的青砖烧制质量和青砖的磨制技术，其平整度、通角度、均匀度，严丝合缝地拼接完成，可称之鬼斧神工的程度。

而各县市的山区，则用生土夯筑墙体，例如松阳县杨家堂村等；也有用鹅卵石、片石、火山石为墙体材料的，例如东阳东山头村用黄褐色片石为墙体材料，磐安县横路村用黑色玄武岩为墙体材料。智慧表现在就地取材上面，表现在因地制宜上面。

5．3 关于生态材料

金华各地砌筑溪流堤岸、坎头、石阶、栈道乃至小街小巷路面，大多采用天然的鹅卵石、溪滩石，因此显得特别地自然，扑实，特别的原生态。其智慧也表现在就地取材上面，表现在因地制宜上面。

6 聚落形成的智慧

6．1 从“基本单元”扩为二进院

用“十三间头”三合院作“基本单元”，可以在纵向往后扩为二进院—即两个“十三间头”组合，民间俗称“廿四间头”—其中前一个上房三间合为一个大厅。

6．2 从“基本单元”扩为建筑群

将“十三间头”三合院作为“基本单元”，可以在纵向往后扩为三进院、五进院、七进院，甚至九进院（例如东阳卢宅肃雍堂加上世雍堂），成为大建筑群。

而且，还可以纵横两个方向扩为大建筑群。例如东阳六石下石塘村的润德堂，横向70米总面阔，总进深50米，整个建筑群占地3500平方米。

6．3 从几个大建筑群到聚落形成

当有几个大建筑群出现时，聚落就形成了，村庄就出现了。

所以，笔者称婺派建筑的“基本单元”三合院是形成村庄的“复合细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