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加罗的婚姻》:两性冲突的理想化和解

2018-07-22 10:16乔菁菁郑州大学郑州450000
名作欣赏 2018年29期
关键词:伯爵夫人苏珊娜费加罗

⊙乔菁菁 [郑州大学,郑州 450000 ]

法国戏剧家博马舍的剧本《费加罗的婚姻》以男仆费加罗和女仆苏珊娜的结婚事件为戏剧主线,具体讲述费加罗和苏珊娜为了保卫自己的婚姻幸福,反抗伯爵,二人最后圆满地举行了婚礼的故事。剧中涉及三对有夫妻关系的人物,彼此之间都有不同程度的矛盾与冲突,但剧作者在喜剧的规则之下用理想化的艺术手法使他们都达成了和解。然而,其暴露出来的两性之间的问题,并没有随着美满幸福结局的落幕而得以解决。博马舍一方面认识到了现实中男女地位的不平等,在剧中为女性发声;另一方面也天真地将男女对立的消解寄托给了浪漫的爱情,从而体现出了剧作者对两性冲突认识的局限性。

一、费加罗与苏珊娜:爱情中的浪漫和解

博马舍在《费加罗的婚姻》中塑造的费加罗与苏珊娜都是聪明机智,自我意识超越阶层的人,其中作为女仆的苏珊娜头脑清晰,有主见又颇有胆识,敢于冲破种种障碍追求人生幸福。在剧中,她与男主费加罗是始终彼此相爱的一对,二人的唯一的矛盾也只出现在第四、第五幕,因苏珊娜与伯爵夫人换装而引起的误会上,而当误会随着情节一一解决,二人很快和好如初。在他们身上,两性的二元对立因爱情而达到一种和谐美满的状态,女性也在两性关系中获得较为平等的位置。

费加罗与苏珊娜的和解充分体现出剧作者对理想的两性关系的憧憬和期待。弗吉尼亚·伍尔夫认为应该在两性间存在差异的事实下使两性相互补充融合,她在自己的著作中说道:“当我看见这对男女钻进出租车时,我心里确实感觉到,似乎在被分开之后又自然融为一体。”《费加罗的婚姻中》两位勇敢追求爱情的男女主人公,就有着这样完美的合作关系,博马舍在《欧仁妮》的序言《论严肃戏剧》中提到,“戏剧的主人翁不应该是贵族、帝王,而应该是第三等级的普通人”,在这样的原则下,费加罗也是作者用来嘲讽贵族阶级精心刻画的人物。他身上具有明显的反对封建势力的进步性,是理想化的主人公。苏珊娜也是极具自主性和独立性的女性形象,两个人物处在同一阶级,有共同的反抗目标。在得知伯爵要干预自己婚礼时,二人自然地为捍卫自己的幸福做出种种努力,对伯爵强势无理的要求断然拒绝,与各方周旋,相互支持相互补充相互信赖,呈现出男女关系最为和谐的状态。

因此,从一开始,费加罗与苏珊娜的矛盾就是浅层次的,二人既没有身份地位相对立的剑拔弩张,也没有思想上的沟壑,价值观上的差异,有的只是情境上的误会,并通过这些误会,体现出来的是二人在感情上的对等。当苏珊娜拿着帮费加罗还债的钱上场,正巧撞见他与马尔斯琳母子相认,相拥在一起的场景,苏珊娜转身就走。费加罗抓住她要解释时,苏珊娜打了他一个耳光,说:“你还有胆子拽我吗?该死的东西。”她作为女性敢爱敢恨,既愿意替爱人承担债务,又在爱人可能变心的情况下,丝毫不姑息对方的不忠。而费加罗在面对苏珊娜可能背叛自己时也同样不甘示弱,在识破扮成伯爵夫人的苏珊娜之后,还要报复性的再反过来捉弄一下对方。二人之间的冲突在误会和解决误会之中完全消融,在平等相处的前提下,实现浪漫的共存状态。

二、伯爵与伯爵夫人:背叛与原谅的模糊和解

伯爵与伯爵夫人的矛盾就相对现实,罗西娜曾经也是阿勒玛维华费尽周折才娶到,就像费加罗和苏珊娜一样,在《塞维勒的理发师》一剧中收获过“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结局。然而在《费加罗的婚姻》里,伯爵已经成为一个婚内多次出轨,并将女仆看作自己所有物,理直气壮的要求占有苏珊娜的初夜权的一个男权社会的代言人。他与伯爵夫人的矛盾已经不是感情上的问题,而趋于更深层的,在二人不平等基础上的对立。而博马舍笔下的伯爵夫人并不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人,她用自己的方式戏弄惩罚自己丈夫。但在假扮苏珊娜与之幽会时,本是二人冲突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作者却很快用伯爵的认错与伯爵夫人的原谅化解了二人的矛盾。他们之间的和解不清不楚,既没有触及根本问题,又未能保障以后,只是随着喜剧结尾,模模糊糊地将彼此的对立告一段落。

如果说费加罗与苏珊娜的关系,是两性相处的理想状态的体现,那么伯爵与伯爵夫人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反映。伯爵自己朝三暮四,出轨在前,却在得知薛吕班对自己夫人存有爱慕之心时异常憎恶,多次赶他离开,在剧情设计下既有伯爵发现罗西娜房中藏人的情节,也有罗西娜证实自己丈夫不忠行为的情节,但两人分别的表现却有天壤之别。费加罗计划让薛吕班扮成苏珊娜的模样去与伯爵约会,薛吕班就在伯爵夫人房中换衣服,这时伯爵收到费加罗让巴斯勒传的纸条,提前回了家,以为自己夫人在房中与别的男人私会而大发雷霆,伯爵夫人因临时将薛吕班藏在了梳妆室里,内心惶恐不安,在伯爵去拿工具要将门砸开时她认为自己与薛吕班在劫难逃了,干脆主动承认了事实,试图平息丈夫的怒气,然而伯爵根本不听解释,对自己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我会长久满足你不出去的欲望的,为此我一定抢先将这个坏家伙不留活口,打死他,我绝不能再看到他”,伯爵夫人跪地求情,态度极其卑微,毫无尊严。最后,因为从梳妆室里出来的是苏珊娜,这场风波才算过去。反过来,在苏珊娜已经告知伯爵夫人伯爵对自己的追求时,伯爵夫人对此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只是想到用与苏珊娜互换身份去同伯爵约会的方法,让自己丈夫出糗,以达到对丈夫惩罚的目的,而事实上,伯爵夫人的计划也成功了,伯爵彻底中计,并当着她的面大大赞美苏珊娜而贬低着她,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伯爵一句“只好请太太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就取得了对方的原谅,真的放过了他。在同样的情景之下,男女对待彼此的差别如此悬殊,伯爵夫人疑似出轨,伯爵就要杀掉情夫,将妻子送去修道院,而伯爵明目张胆的风流,却只得到一场玩笑般的捉弄作为“惩罚”。在一切事情完毕,伯爵夫人还不忘向自己丈夫表达忠心:“我向您起誓,以后我一生要紧紧追随您,热烈地爱着您,绝不会有半点疏远分神了。”二人的冲突就此达成和解。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整个西方历史,从创世纪把夏娃说成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做成的,到古代亚里士多德认为女性是因为缺少某种特质才成为女性,再到中世纪托马斯阿奎那认为女性是“不健全的人”。在他们笔下,女性被贬低,男性成了人类的绝对标准。“人就是指男性,男人并不是根据女人本身就解释女人,而是把女人说成是相对于男人的不能自主的人”。波伏娃认为,在男女关系确立的过程中,仅仅是女人作为男人的他者而存在,而男人并不以同样的方式作为女人的他者存在,男人被视作是人类的标准,而女性也没有对这一“霸权”提出异议,她们认可甚至接受了自身的从属地位。女性之所以自动接受了自己在男权社会中的从属地位,在于女性不具备手段,没有把自己组成一个可以和相关整体相对抗的整体。但其实,若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主体地位,联合与对抗也是毫无杀伤力的,《费加罗的婚姻》中伯爵夫人与苏珊娜曾一度站在一起,联手对男性权威进行挑战,遗憾的是对于伯爵夫人来说,丈夫无论如何依然是自己的归属,这是社会现实所决定的,于是“反抗”更像是一场闹剧,为整部喜剧增加笑料而已。尽管在剧作者的头脑中,男女双方应当像费加罗和苏珊娜那样,各自独立又彼此合作,共同获得既属于自己又属于对方的幸福生活,但实际上伯爵和伯爵夫人的关系才是当时的社会真实体现,不对等的两性关系是注定存在种种矛盾冲突的,而博马舍在对待这些冲突时乐观且狭隘的用女方的宽容来解决一切问题,忽略掉了矛盾的本质,他为现实中女性受到的不公所发出的声音,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三、巴尔多洛与马尔斯琳 :冲突对立下的表面和解

巴尔多洛与马尔斯琳在剧中并没有以夫妻关系并立,但作为费加罗的父母,二人也是在各种矛盾中互相联系,从马尔斯琳的台词中可以得知,巴尔多洛是曾经与她结合后又抛弃她的人,马尔斯琳的命运也因此而更加不幸,在剧本开头,人物性格设定的简介中,我们知道,马尔斯琳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天性相当活泼,但是过去的错误和生活经验已经改变了她的性格”,可想而知,她的命运因巴尔多洛蒙上阴影,但是巴尔多洛却对此毫不在意,既不觉得有亏欠马尔斯琳,也不觉得应当为自己与她的孩子负什么责任,当费加罗为了要结婚,苦苦哀求他一定要做自己父亲时,他才稍微动摇,剧中并未直接给出巴尔多洛明确的答案,只是暗示他与马尔斯琳都承认作为费加罗的父母这一事实,而后仓促地将往事一笔勾销,达成表面上的和解。

博马舍通过马尔斯琳的口道出了当时社会妇女生存的真实状况:“即便在上层社会妇女们所受到的重视,也只是玩笑似的,表面上对我们态度尊敬加以欺哄,实际上我们却被当作奴隶。”而马尔斯琳作为第三等级的普通人,其命运更加被动,她与巴尔多洛本该是两性之间最激烈的矛盾冲突的体现,但显然作者对这种尖锐的敌对关系实在无能为力,除了站在女性的立场上为她们声援外别无他法,只得在主线叙事之下,将两人边缘淡化,然后在剧情需要下,草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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