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似霸王花

2018-07-20 10:00溯洄从之
飞言情A 2018年5期
关键词:锦衣卫皇子思思

溯洄从之

简介:当了两年的锦衣卫,百里蓁才发现自己落入了锦衣卫指挥使南尘的魔掌中。被他纠缠、被他折腾、被他照顾,不知不觉,她竟然情愫暗生?缝好嫁衣,只等当他的新娘,圣旨赐婚却割断了他们的姻缘。锦衣红尘,是否终成空……

(一)

百里蓁当锦衣卫有两年了。

她人情练达,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妥妥贴贴,如今只差给锦衣卫指挥使南尘表忠心了。眼看着南尘生辰,她打算趁此机会跟他套套近乎。她先去打听了南尘的喜好,一问才知南尘素来节俭,从来不过什么生辰。

百里蓁头疼地想,不过生辰,长寿面总得吃吧?反正她穷光蛋一个,没啥送的出手的,干脆下了碗面装在食盒里送了过去。

夜色如墨,星光如练。南尘还在里头洗澡,让她侯在门外。她正无聊着,忽听得屋里“哐啷”一声,还有南尘的一声低呼,还以为里面出了事儿,踹开门大吼:“大人莫慌!下官来也!”

屋子里面,南尘赤裸着身子,手边是不小心打翻的水盆。

他先是驚讶,然后是阴沉地看着百里蓁。百里蓁的嘴巴缓缓张大,最后能容得下一只鸽子蛋。她咽了咽口水,南尘的身材还真是没话说,刀刻一般的线条,没有一丝赘肉,刚刚好的小麦色,不粗犷也不文弱。

“给爷个理由饶你不死。”南尘出声道。

“下官……下官是来送长寿面给您的。”百里蓁一边说道,一边用一只手捂住双眼,又忍不住开了条缝看南尘,他正背过身穿上衣服。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道:“下官自个儿做的,还望大人不嫌弃。”

南尘的脸色渐渐和缓,走上前打开食盒,露出里头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长寿面,有些发怔。

“你自己做的?”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入不入得了您老的眼。”

淡淡星光下,百里蓁的脸庞白如细瓷,一双杏眼似乎藏着潋滟波光,正期待地看着他。

养了这么些时日,这丫头倒是有些良心。南尘满意地想。

“算你有心,爷收下了。”他笑得明媚,道。

待百里蓁走远了,他望着百里蓁的背影勾唇笑道:“你这个人,爷也收下了。”

(二)

细算起来,南尘和百里蓁第一次见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那天,百里蓁穿着不合身的飞鱼服,压低帽檐,站在雨中。

视线里,一双黑缎云纹靴从她身前走过,她微微抬头,便看见那人的侧脸——棱角分明,目光凌厉,嘴角上勾,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她不禁在心里暗叹,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南尘大人果然不同凡响,看这面相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狂风大作,天际雷声隆隆。大理寺卿府中的人不管主子还是小厮都跪在堂下,抖抖索索,心惊胆战。大理寺卿被查出通敌叛国,圣旨已下,满门抄斩,这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要命丧黄泉。

百里蓁本是个小毛贼,囊中羞涩,夜里来这府上借点儿钱花花。这不,借条都放在他们库房中了,只打算明年开春就还回来。不承想刚好遇见锦衣卫来府里抓人,她慌乱之际,打晕了一个锦衣卫,穿上飞鱼服,混在这队伍里。

正哀叹着,屁股上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她听到一个人说:“轮到你给大人当板凳了,去吧!”

她脚下一个趔趄,正倒在南尘的脚边。传闻这位指挥使大人素有洁癖,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别人家的椅子都不坐,坐在自己下属身上。

她小心觑了眼南尘的脸色,正对上他的一双桃花眼,那里头似乎有秋波荡漾,再细看却分明是刀光剑影。百里蓁连忙双手撑地跪好,腰板挺直,嘴里小声道:“大人见谅。”

“错了,头朝那儿。”南尘道,伸手指了个方向。百里蓁依言调整好方向,下一秒,便觉肩背上被重重地压上一个人的重量。南尘长得并不魁梧,想不到体重堪比狗熊。她咬紧牙关硬撑着,可没多久,手臂便开始发抖了。

“怎么?撑不住了?”百里蓁头顶上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我、我……不行了,不行了。”百里蓁道,手下终于放松,整个人趴在地上,累得满头大汗。

南尘却仍好端端地坐着,他嗤笑一声,站起身来,道:“来人,把这厮给爷抓起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小虾米,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混入锦衣卫。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硌得爷屁股疼。真当爷没长眼,认不出自己的下属?”

就这样,百里蓁被抓进了诏狱。

她的牢房最靠外,正好能瞧见审讯犯人的地方。那日她闲着没事儿干,围观南尘审讯大理寺卿。

百里蓁看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却见大理寺卿双目圆瞪,肌肉暴涨,竟然震碎了铁链,拔过旁边锦衣卫的绣春刀便向南尘劈去。

百里蓁顿时兴奋了,暗自给大理寺卿鼓劲儿。南尘却丝毫不见慌乱,左手成爪朝百里蓁的方向伸来。

霎时间,百里蓁感到一股强劲的吸力拉着她撞破牢房木栏。再下一秒,头破血流的她挡在南尘的身前,眼前是大理寺卿狰狞的脸庞和凛冽刀光。

昏迷前,她听见南尘嫌弃地说道:“啧,这小丫头多久没洗澡了,真难闻。”

从此,她和南尘的恩恩怨怨,再也说不分明。

(三)

说实话,南尘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这丫头的。

她为他挡了一刀,虽然是不情愿的,他好歹欠了她一个人情。自从孝武皇帝改制,本朝男女皆可为官,他见她有些功夫,便给她一份锦衣卫的差使。

这丫头着实说不上称职。

他好几次看见她在卫所当值,站着站着就睡着了,到了饭点人还不清醒。他就躲在暗处,拾起一个小石子儿弹她的脑门,她才恍然惊醒,按着脑袋气急败坏地大喊:“谁啊?谁啊?”待反应过来该是吃饭的时候了,才匆匆忙忙地去食间抢饭。

不过他太忙了,也不是每回都能用小石子把她弹醒,就吩咐了人,准时提醒她吃饭。日久天长,他满意地看到她脸上长了点儿肉。

最让南尘好笑的是,锦衣卫办事儿免不了有人要打点一番,动不动就奉上一盘金元宝到南尘跟前。南尘从来不独吞,总是挑几个,剩下的都分给兄弟们。然而百里蓁个头小,向来被挤在后面,没等她上前,元宝就被拿完了。

原先南尘只是袖手旁观,有时候嘲笑她道:“爷要是像你一般蠢,一定拿根绳子吊死。”

后来南尘看不下去了,便在经过她旁边的时候丢给她一个金元宝。见她捧着金元宝喜滋滋的傻样,他一向沉郁的心似乎明亮许多。

锦衣卫是皇帝的鹰犬,皇城内大大小小的事儿,无论是鸡鸣狗盗还是大臣谋反,都少不了他们经手。他大半的时日都奔波在外,难得回卫所待几次。自从动了心思,他就把百里蓁点进队伍,跟着他在外头办事儿。

有一回捉拿一个采花大盗。这厮采遍皇城,大臣的女儿不论美的丑的好些都遭了毒手,大理寺和京兆尹竟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求助锦衣卫。

他们在皇城第一青楼——春风楼找到采花大盗的踪迹,决定埋伏在花魁思思的房间。百里蓁倒是机灵,挑了个宽敞的衣柜藏着。南尘在房间里溜了几圈,打开衣柜,在百里蓁震惊的眼神中踏了进去。

“怎么着?不乐意爷和你待在一块儿?”

“不敢,不敢……能和您一處,是下官的福分。”

柜子待一个人还算宽敞,待两个人就挤得要命了。他和百里蓁几乎要贴在一起,互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百里蓁整个人贴在柜子上,可脸还是能碰到南尘的怀抱。

百里蓁的心怦怦直跳,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采花大盗终于来了。他们本打算在采花大盗一进房门的时候就将其擒拿,却不想南尘并不下令。百里蓁疑惑地抬头看南尘,却只见他勾起的嘴角。

房里响起了采花贼走路的声音,接下来便是意料之中的暧昧声响。

百里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天可怜见,她百里蓁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南尘却镇定自若,还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低下头,让自己的呼吸打在百里蓁颈间。

百里蓁以为南尘听了那声音起了色心,扭了南尘的腰一把,咬牙切齿地说:“大人,稳住!”

百里蓁并不敢真的用力扭他,所以只是轻轻地一下,却不想这么一下在南尘那儿与挑逗无异。再加上两人离得那般近,百里蓁身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拨弄得南尘心头燥郁难平,简直想生吞了眼前惹祸的百里蓁。

忽然,一阵刀风劈来,他们听见思思惊恐地大喊:“不要!”南尘搂住百里蓁,把她护在手臂之后。木屑纷飞而下,一柄刀在南尘的手臂上划开一道血淋林的伤痕。而下一刻,那采花贼已经被其他锦衣卫擒住了。

“你受伤了!”百里蓁担忧地看着南尘的伤口,心里不禁疑惑,这个阎王爷怎么会帮她挡刀,不应该是自己被推出去的吗?

百里蓁还没反应过来,南尘就不偏不倚地晕倒在了她的怀里。

(四)

百里蓁没有想到,南尘看起来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这伤养了一个月还没好。南尘让她随侍左右,端茶送水,捏肩捶背,只是换药的时候不让她经手,据说是嫌弃她笨手笨脚。

百里蓁纳闷了,嫌弃她笨手笨脚干嘛还留她随侍呢?百里蓁也没什么办法,她又不敢出声反抗,只能空闲的时候去佛寺给南尘求平安,希望他的伤早点儿好,她早点儿解脱。

锦衣卫把百里蓁为南尘求平安的事儿报给南尘,南尘笑吟吟地道:“总算没白疼这个丫头。”

这日休息,她正打算放松一番,却接到消息,思思被工部侍郎高大人强抢去当小妾了。

春风楼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百里蓁常去那转悠,一来二去便和思思成了闺中密友。这不上回捉采花大盗,也亏得思思的帮忙。

百里蓁二话不说,换了飞鱼服便向高府奔去。

百里蓁虽然已经是百户了,但怎么也不比不上礼部侍郎官阶高。迫不得已,百里蓁只好借用南尘的名头,把思思救出来。

“多亏百里大人前来告知,原来南大人也是思思的入幕之宾,下官着实不知啊。”高大人道。

百里蓁笑呵呵地点头。

“巧了,今日南大人要来赴宴,百里大人不如留下一同用膳,等会儿还要托大人为下官美言几句。”

“什么!?”

话音刚落,门房便来报南尘来了。

“咦,你怎么在这儿?”南尘手上还缠着绷带,一脸狐疑地看着百里蓁问道。

“南大人,”高大人堆起笑容,道,“下官无知,不小心把大人的红粉知己思思抬进了门。这不,百里大人来提醒,下官一定马上立刻痛改前非,把人给您完完整整地送到府上去!”

“思思?”南尘迷惑道。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这就是您爱得死去活来的思思啊!”百里蓁一边说,一边拼命冲他使眼色。

南尘明白了,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啊,就是那个思思啊!”百里蓁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南尘又道,“可本官什么时候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了?”

百里蓁心里发苦,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轻易搞定。

她传音入密道:“大人,您这次帮下官这个忙,下官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咦,你不已经在给爷做牛做马了吗?”

百里蓁脸黑了。

南尘见这丫头动气了,笑了笑,忽然扶着脖子道:“哎呀,昨晚落枕了,脖子现在还酸着。”

百里蓁连忙上前给他揉脖子,道:“下官给您揉揉。”

“骑了这么久的马,腿疼。”

百里蓁又给他揉腿。

“成天坐着,肩疼。”

百里蓁顺从地捏肩。

“说话说多了,嘴疼。”

百里蓁怒道:“嘴怎么揉?”

南尘盯着她的艳红的双唇,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说呢?”

(五)

要说之前还不算给南尘做牛做马,那这回是真的算了。现在百里蓁不光白天要在卫所当值,在城里捉拿犯人,晚上还要在南尘府上伺候,端茶倒水送公文。

更过分的是,她休息也不得安生。前几日她回家,打开门竟然发现南尘施施然坐在屋子里,一应家具都换了新的,桌上的茶盏竟然换成了一套紫砂壶。

“爷把這儿买下了,从今儿起你就是爷的租客了。”他撑着下巴,媚眼如丝地看着百里蓁道,“你这的用具太粗陋了,爷用着不舒坦,就换了新的。怎么,可还满意?”

“您难不成还想搁这儿住?”百里蓁欲哭无泪地问道。

“不在这儿住,你休息了谁来伺候爷?”

百里蓁无话可说。

南尘简直成了牛皮糖,百里蓁去哪儿都要跟着,上街买个菜他都一脸好奇。

“大人,您能别跟着我了吗?”

“左右也没啥事儿,陪你买买菜,挺像过日子的。”

南尘心里很高兴,他觉着这么上街买菜很像平民夫妇相濡以沫的生活。看着百里蓁挎着个小篮子的模样,低头抬手间都多了些温婉秀丽的风情,不似平时穿飞鱼服时的肃杀了,让他越看越着迷。

百里蓁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大婶手里接过一捆白菜,放进篮子里,正打算付钱,南尘已经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我来付钱。”他冲百里蓁一笑,道。

大婶看着手里的一百两银票不知所措。

“一百两人家找不开的。”百里蓁无奈道。

这日子实在是没法儿过了。百里蓁越想越郁闷,一想到她和南尘隔着一堵墙一块儿睡觉她就不踏实,南尘倒是挺开心的。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百里蓁就大病了一场。

也怪这几日锦衣卫太忙了些,百里蓁有些应付不过来了。白天起床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在卫所待了半天,下午竟然发起了高烧,就告了假回家休息了。

南尘听说了,放下公文就赶了过来。

他把冷毛巾搁在百里蓁额头上,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百里蓁脸色苍白,还有藏不住的疲惫,他心里不禁愧疚起来。都怪他平日里太折腾她了,竟没把握住分寸。

南尘还是头一回照顾人,端起碗想要喂她喝药,却发现还没有把人扶起来。他放下碗,把百里蓁扶起来,刚松手去端碗,人又躺下了。最终,南尘让百里蓁靠在自己怀里,再喂她喝药。

只是似乎他舀的药汁太多了,一勺下去把百里蓁呛了个半死,还有许多药汁洒在衣服上。

百里蓁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人脸,只在心里骂人。她都病成这样了,哪个混账居然还不放过她?

前襟湿漉漉的,很是难受,百里蓁烦躁地拉了一把衣襟,露出锁骨,南尘目光一凝,锁骨向下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大半被衣服遮住了,因为百里蓁打开衣襟,才露出一截。

他怔了片刻,手指轻轻地抚上那道疤,想起之前差点儿要了她性命的那一刀。那次挡刀,在百里蓁胸前划了一个大口子,亏得百里蓁命大,硬是挺了过来。

他向来视人命如草芥,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底下不知堆了多少人的白骨。他是皇帝悬在百官头顶上的刀,刃上早已沾满了鲜血。

这是他头一次感到后悔,还有愧疚。

“幸好,你还活着。幸好。”

(六)

百里蓁病好了,也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是谁一直在照顾自己了。虽然被折腾得够呛,也真想过这南尘是她命里的扫把星。可待她瞧见南尘眼底下的一片青黑,还有下巴上的胡碴茬儿,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话说回来,南尘待她确挺不错的。她从小没伺候过人,不通规矩,常常犯错。比如衣服没叠好就塞进衣柜,把衣服弄得到处是折痕;端茶溅湿公文,把字迹弄得一片模糊之类的。

但南尘从来没怪过她,吩咐人把衣服熨好,再自己吭哧吭哧地把公文重新抄录一遍,连月钱都没罚她的。她还常常站着站着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小榻上,盖着南尘的衣服。而南尘自己都还在处理公文,没有合眼。

只不过她胸前那道疤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或许她在南尘眼里只不过一时喜欢得来的玩物,拿来逗趣解闷罢了,这情谊哪里当得了真?

南尘是世家子,但他早已自立门户,很少回家,不过每年的家宴还是得回去露露脸的。百里蓁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南尘便想着带着她凑凑热闹。

然而刚回去没多久就碰上了事儿。百里蓁自己瞎逛的时候,看见一个杂役竟然企图对一个女使不轨,便上前阻拦了。没想到那杂役恶人先告状,到当家主母那诬陷百里蓁无端打人。

那个女使也不知道到哪二去了,百里蓁有嘴也说不清,更何况在别人的地盘。

“一个杂役罢了,还用得着把我的人押到大堂来审问。”

熟悉的声音响起,百里蓁扭过头,看见南尘负手慢吞吞地踱进来。

“打就打了,打死了算我头上。”

“这不好吧,毕竟也是府里的人。”主母拧着手帕,为难道。

“我家阿蓁看他不顺眼,那他就不是府里的人。”南尘冷笑道,又看向百里蓁问道,“阿蓁,可还想再补上几巴掌?尽管上手。”

百里蓁望着南尘泪眼汪汪,虽然是仗势欺人,可是真的好爽啊!但是她没真去补几巴掌,跟着南尘就走了。

一路无言,南尘忽然开声道:“以后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

“这不是怕给您添堵吗?好端端的家宴,出了这般事端。”

他突然站住,定定地看着百里蓁,道:“你受委屈了才是给我添堵。”

南尘这话怪肉麻的,让百里蓁有些手足无措。

“我从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罪过,什么是报应,只觉得杀了就杀了,死了就死了,午夜梦回,也不怕冤魂索命。”南尘轻轻说道,手指点上百里蓁的锁骨,隔着衣服,他似乎能感受到那条凹凸不平的疤痕,“直到遇见你,我会怕了。”

他顿了顿,道:“阿蓁,我会怕了。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我竟然差点儿就失去你了。”

百里蓁被他这么一番话说得慌了神,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心怦怦跳,好像要跳出胸膛。

南尘却不等她回话,捏住她的脸说道:“记着,爷爬到这么高的地位不是用来让你受委屈的,是用来让你仗势欺人的。”

(七)

百里蓁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现在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那天回应了南尘些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她和南尘之间就不一样了。她甚至都不敢看南尘的眼睛,不小心四目相对,她的脸都能烧成猴子屁股。

她不是个扭捏的人,只有遇到南尘的时候才会有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窘态。有时候他忙起来,顾不上和她说话,心里还会失落一阵,他忙完了,喊她的时候,心里却又雀跃起来了。

直到自己一双眼、整颗心都黏在南尘身上的时候,百里蓁才敢确信,自己喜欢上南尘了。

南尘老大不小了,有时候搂着百里蓁幻想两人成亲的场景。百里蓁心里一阵慌乱,又有些兴奋,看来成亲的事儿不远了。她就偷偷买了针线,自己在家缝起嫁衣来。

过了一个月,她去卫所当值的路上听见有同僚在聊天,言语间似乎在说南尘被皇上赐婚了。百里蓁不禁有些惊讶,她和南尘的事儿皇上都知道了?还赐婚了?

到了卫所,见南尘和平时并无两样,百里蓁喜滋滋地想,这家伙想必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圣上都下旨了,婚期应该不远了,她的嫁衣必须快点缝好才行。于是这几日,她每晚都缝到很晚,只等着出嫁的那日穿。

她没有亲人,没有嫁妆,这唯一一件亲手缝的嫁衣可不能马虎。绣了好几夜,她的双手被扎出了好几个口子。为了不被南尘发现,她戴起了手套,所幸现在是隆冬时节,南尘没有起疑。

百里蓁没想到的是,南尘这么能憋,过了好几日了,还不见他说赐婚的事儿。

“喂,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圣上是不是给你赐婚了?”她戳戳他,问道。

南尘一惊,说道:“你知道了?”

“那可不。”百里蓁笑道。

“阿蓁,你别介意,”南尘握住她的手说道,“她虽然是嫡妻,你入了门有我在她也不敢欺负你,日后你的孩子也不会受到亏待的。”

百里蓁的脸色渐渐变了,问道:“什么意思,你要娶的是谁?”

“吏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百里蓁脑中轰得一声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尘。南尘担忧地看着百里蓁,不断说着:“阿蓁,你冷静。”

可他每说一句,她的心就凉一分,最后冰寒彻骨。百里蓁一把挥开他的手,一路发足狂奔回到家,推开门,便见挂在墙上的鲜红的嫁衣,她不禁苦笑,辛苦缝的嫁衣,最终却成了一个笑话。

是了,她不過是一个平头百姓,怎能配上堂堂锦衣卫指挥使?

她将烛焰靠近嫁衣,木然看着锦绣图纹被火焰蚕食殆尽,就像她的心,碎裂成灰。

(八)

十里红妆,一路荣华。

南尘一袭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百里蓁藏在人堆里,安静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南尘也在人群里搜寻百里蓁的身影,刚在人群中找到,又一晃,人就不见了。

百里蓁来到酒楼,打算一醉方休,浇一浇心中的愁苦。

锦衣卫指挥使大婚是大事儿,更何况是皇上赐婚,几乎万人空巷,百姓们都跑去围观了。酒楼里也冷冷清清的,环顾四周,只有她和另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

她拎着酒壶坐到他对面,大着舌头问道:“兄台也是伤情之人?”

“我爱的女人今日嫁给别人了。”男人倒了一杯酒,说道。

“好巧好巧,我爱的男人今日娶了别人,哈哈哈。”百里蓁笑道,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最后竟不知她喝的是酒还是泪。

锦衣卫待不下去了,皇城她也不想留了。晚上,她找到南尘,自请前往大漠当暗桩。

“你当侧室,我的心还不是在你这里?还是你担心将来咱们的孩子继承不了家业?无妨,我自会安排。”

“下官自请前往大漠,求大人成全。”百里蓁面无表情地说道。

南尘冷笑,道:“你以为你是杨玉环还是赵飞燕,天姿国色,倾国倾城,爷非你不可?”

“下官自请前往大漠,求大人成全。”

“好,好,好。你要去就去吧,到时候别后悔。”南尘道。正要拂袖而去,百里蓁忽然叫住他,他心里一喜,以为百里蓁回心转意了。

“南尘,你听着,我百里蓁唯牙枝与男人不与他人共用。”

说罢,百里蓁跨上马绝尘而去。

(九)

百里蓁这一去,南尘整日里魂不守舍。大婚以来,他就没回过府,一直宿在百里蓁住过的小院子里。虽然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但不知怎的,每次见到她,他就想起百里蓁,心里更是难受。他索性住在百里蓁的小院子里,还在房里发现了一地的灰烬和嫁衣的碎片,才知道百里蓁的心思。

他想,他当初就不应该放她走,应当把她关起来,好歹还在身边,日久天长,她总会想通。

从大漠传回来的消息被他分成了两份,一份是正事儿,一份是关于百里蓁的。

每日里能让他打起精神的事儿,也只有看这些情报了。

情报很短,只有寥寥几句话——

“百里蓁打败了大漠第一勇士,被北漠王封为大漠第一女豪。”

“百里蓁从狼群里救了北漠大皇子,大皇子每天追着百里蓁求婚。”

“百里蓁和北漠诸壮士斗酒,无人能敌。”

南尘越看越闹心,看这情形只有他日日夜夜想念着,人家早在大漠过得逍遥快活呢。这才几天,就有野男人来勾引她。他恨不得立刻杀到大漠,把诏狱里的十八酷刑都加到那个大皇子身上。

但他没有办法,仍是魂不守舍地度日,情形还越发严重,有时候上朝皇上唤他他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一日,有锦衣卫来报,说发现府中异样。

“大人,夫人好像和一个侍卫……有……有私情。”

“你说什么!?”南尘拍案而起,道。

“大人息怒。”锦衣卫生怕触了南尘的逆鳞,磕磕巴巴地说道,“许……许是大人冷落,夫人……夫人她……才和那个侍卫……”

南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忽然一阵喧闹,一个太监走进来,道:“南大人,皇上派您护送公主前往大漠和亲,烦请大人早做准备。”

南尘送完公公出门,摸着下巴想了好一阵,忽然嘴角一勾,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心想道大人莫不是突然被戴了顶绿帽子,气傻了。

“唉,阿蓁,爷还真非你不可。”南尘看着北方,轻声地道。

(十)

百里蓁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自请来大漠?自从来了大漠,她每日吹风沙,喝西北风。她不过是在狼群里救了个皇子,就有一群人高马大的壮士接二连三地找她挑战,再要不然就是那个皇子死皮赖脸地缠她给他生一打狼崽子。

这日她跟着大部队打猎回来,就被邀请到主帐篷里赴宴。刚一迈进帐篷,她就瞧见南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脚步一转就想走,却被大皇子拉了回来。

南尘目光阴沉地盯着七皇子拉着百里蓁的那只手。百里蓁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在地甩脱了七皇子的手,却又奇怪自己不自在个什么劲儿,她和南尘有什么关系吗?

“今天是个好日子,本王要和天朝公主大婚。本王的孩儿也到了成婚的年龄,百里女侠武功盖世,与我儿相配,正好喜上加喜!”上首的北漠王仰面大笑道。

闻言,南尘手中的茶杯忽然碎裂,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茶会和血流了一片。

“南大人这是……”大皇子狐疑问道。

“你们的茶杯太脆了,”南尘冷冷道,“本官去换身衣服,失陪了。”

婚宴持续了好几日,百里蓁都绕着南尘走。只要南塵在外头,她就躲在帐篷里不露面。至于七皇子的婚事,她只等着过几日就逃跑。

这日她见南尘没出来,就走出帐篷散散心,却不想,走着走着,南尘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把她按在墙角。

“能耐啊你,爷不过不在几日,你就勾搭了一个野男人。”南尘笑得没有温度,道。

“说什么呢你?”百里蓁咬牙切齿地道。看着近在咫尺的南尘,又想起那日他一袭红衣的场景,不自觉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见百里蓁落泪,南尘慌了,他原本也只是逗逗趣,不是成心指责她,谁知道百里蓁就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道:“别哭啊,你听我说。”

外面风大,南尘见百里蓁衣衫单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百里蓁身上,低头帮她系披风带子。他说:“我那个新婚夫人和侍卫偷情被锦衣卫发现了,我让他们俩私奔了。我已经和她爹娘谈妥了,你跟我回去,冒充她的身份,当我的夫人,你说可好?”

百里蓁哼了一声,不应答。

“我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就离不开你了。”南尘当她默认了,笑道。

“你不光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也欠我的。”百里蓁嘟囔道。

(十一)

南尘送了十几个中原美女给大皇子,足够给他生一打狼崽子了。大皇子就放弃了百里蓁,把她乐呵呵地送走了。

百里蓁冲南尘翻了个白眼,哼道:“呵,男人。”

南尘委屈,见异思迁的是大皇子又不是他。一路上为了讨百里蓁欢心,他鞍前马后地伺候百里蓁。百里蓁乐得舒坦,大爷似的坐着等南尘摆好碗筷,准备吃饭。

她看着南尘耐心地挑鱼刺,心想,南尘虽然手脚笨了点,但胜在勤快,日后若是归隐,做了平凡夫妻,就把缝衣织布的活计交给他,她只要上山打猎就成了。

“想什么呢?”南尘问道。

百里蓁扭头一哼。

“心肝,还生气呢?当心别气坏了身子,喏,给你吃一块五花肉。”

“呵,一块五花肉就想收买我?”

“一块五花肉不够,还有我。”南尘凑到百里蓁耳边,声音沙哑地说道,“不知我这块肉能否收买百里大人。”

“无耻。”

百里蓁还是低估了南尘的脸皮厚度。

那一夜,芙蓉帐暖,红烛高烧。百里蓁心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魔头的魔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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