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只是位教书先生

张道伟

老公长相斯文，待人处事谦逊、温和。亲朋好友都喜欢他，可我就是觉得他有点窝囊。

五一假期，和两个旧时同窗带着各自的家属一起去爬山。别人的老公总是抱着娃拎着包冲在前面，连大气都不喘一个，好像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劲。可我老公低头弓腰，空着手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副皮囊像没有筋骨。我想骂他：“你真不是男人！”可想想两位女同学的老公都是行伍出身，穿过军装的，体格早就炼得如钢似铁了。我老公就是个教书先生，身体素质有差距也情有可原。

身体的不健硕我能理解，可其他方面他也总是落后于别人，这让我很不满意。每次出去应酬，我同学的老公从不推托，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就是二两下肚，那豪爽劲儿堪比景阳岗下的武松。再看看我老公，一杯酒非得分几次喝，还非得把酒喝得嗞嗞响，然后龇牙咧嘴作痛苦状。大家都讥笑他：“你也太不爷们啦！”

当然，那些长年做推销、跑业务的同学和朋友，早就把酒量练得登峰造极了。而我老公只是个教书先生……

我老公工作很多年了，比他迟几年工作的都评上高级职称了，他还是中级。我时常埋怨他：“高级职称有那么难评吗？你就不能干件给我争口气、长点脸的事儿吗？”老公沉默不语，只是叹气，脸上的愁容像揉皱了的一团纸。我知道戳到了他的痛处，转而又安慰他。“你放心，你老公别的不行，就是工作能力強，只要我努力，不出两年绝对能评上高级。”他信誓旦旦。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不够条件，他已经连续五年放弃了评级指标。原因很简单，想评职称的人太多了，领导找他谈话：“有两个老教师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没评上，总不能退休了连个高级都没有吧？你的名额能不能让给他们呢？”“傻瓜老公”这一让不要紧，连比他年轻的教师都找他诉苦，找种种理由要他让名额，他还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人家了。这次，我真的恼火了，和他闹了两天，冷战了一个星期。

我老公还胆小怕事，一遇到麻烦事就当缩头乌龟。两年前我们买了辆汽车，虽然只是价值几万元的代步工具，但在老公眼里，车就是他的小情人。每天他都要把车洗得干干净净，出发前总要检查轮胎有没有气，有没有地方被刮着碰着，下班回家再重复检查一遍，对汽车的保养知识也学得门清。

上个周末，我去超市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想拐个弯去看看他的“小情人”。一看吓一跳：汽车尾灯的部位被划了几道深痕，连本漆也刮掉了。我赶紧喊来老公，他气得脸都绿了，不停地用手比划伤口的长度与深度。我以为他会爷们儿一把，在小区里大喊大叫，怎么也得找出真凶讨个公道。可他向周围的人询问无果后，平静地说：“算了，自认倒霉吧，大家都是邻居，想必人家也不是有意的。再说我们小区监控坏了，人家死不承认也没办法。”说着，他把写有电话的牌子放在挡风玻璃上，拉着我就要上楼。

“我可不像你软杮子一个，今天我非把那个刮车的人骂出来不可！”我嘲笑着对他说。老公赶紧冲过来制止，生拉硬拽地把我拉走了。

两个小时后，有人打电话来了，对方是熟识的邻居，卖水果的张阿姨。我们经常在一起打麻将，她还经常给我们送水果，前天还给我家宝宝买了件新衣服。她一般早上出去卖水果，傍晚才回来。我一听说是张阿姨的三轮车刮的，不好意思再追究了。可张阿姨还是硬把修车钱给了我们，老公坚持不要，张阿姨也是个直脾气，最后我们只收了修理费的一半。

我真后悔没听老公的劝，不该发火，更不该骂人。自从这件事之后，我觉得老公没那么窝囊了，反而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沉稳。

巧的是，我那个酒量很大的同学老公生病住院了，我们一帮同学去看他，医生说是早期肝硬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喝酒太多了。回到家我跟老公说起此事，他淡淡地说：“酒多伤身，不能因为一时要面子就不顾身体啊，自己倒下不要紧，不是要给家人带来痛苦吗？”

原来老公从不醉酒是有原因的，那是一个成熟男人对家的责任。后来，他们学校要选一位副校长，要求德才兼备，校长推荐了我老公，民主调研竟是全票通过。

我越来越觉得，老公“窝囊”一点也挺好。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