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华裔女性小说中的理想主义

2018-07-13 01:23刘哲天津外国语大学天津300204
名作欣赏 2018年36期
关键词:理想主义华裔理想

⊙刘哲[天津外国语大学, 天津 300204]

一、引言

一个多世纪以前,阿弗列德·诺贝尔在临终前捐出巨款设立了诺贝尔文学奖,他要求此奖颁给“不论其国籍,但求对全人类有伟大贡献,且具有理想主义倾向的杰出文学作家。”自此,瑞典文学院始终高举理想主义文学的旗帜,引领世界主流文学不断前进。理想主义不仅是世界文学创作的主流,同时也是美国文学乃至美国文明发展的动力与源泉。

作为美国文学重要的分支,美国华裔文学因为作家们独特的族裔身份以及作品中所反映的中美文化冲突而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对美国华裔文学作家和作品的研究也是层出不穷,研究视角涉及美学、社会学、历史学、文化学、心理学等不同学科。但纵观以往的研究成果,多数国内学者把研究重点放在了“华裔”上,往往忽略了“美国”。而对于很多华裔作家来说,他们的创作意图并非刻意强调自己的华裔身份,正如汤亭亭自己所说:“我是一个美国作家,正如其他美国作家一样,我希望写出伟大的美国小说。”作品中的中美文化冲突恰恰体现了作家们对美国文化价值的认同。因此,对美国华裔文学作家和作品中的美国属性进行深入研究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本文以理想主义为切入点,是因为理想主义在美国发展进程中始终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既是美国文明进步的主要动力,同时也是美国文学的思想基础。通过梳理美国文学中的理想主义传统,解读美国华裔女性作家创作中的理想主义精神,以期对美国华裔女性小说创作的思想背景进行初步分析和研究,并为后续的研究打下基础。

二、美国文明中的“理想主义”起源

美国是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国家。纵观美国的移民历史,移居者们虽然来自不同国度,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移居北美的目的也是各种各样,但大多数早期移民都是抱着追求“自由、民主、平等”的理想来到北美的。在北美拓殖的历史进程中,清教徒移民的理想主义对美国思想文明的影响颇为深远。威廉·布雷福德(William Bradford,1588—1657)在《普利茅斯开发史》(Of Plymouth Plantation)中论及1620年清教徒移居北美的动因时指出,这些移民们希望“为在世界那些边远地区传布和促进实现基督天国的福音奠定某种良好基础,或至少为此做一些努力;是的,纵然他们可能只是其他人进行这样一项伟大工作的跳板亦可。”这充分体现出清教徒在寻求新的谋生之路的同时,还怀有神圣的使命感和宗教理想。而对于1630年的清教徒移民来说,他们的宗教理想则更加明确:即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宗教社会,“修身养性,为上帝,为我们身为其成员的基督教的加强和发展而尽更大的力量,以保证我们自己和后代能免受罪恶的今世里普遍堕落现象的侵蚀,为主服务,在主的圣示的威力和圣洁的感召下争取得到拯救。”罗杰·威廉斯(Roger Williams, 1604—0683)被认为是第一代移民中最富有独创精神的开明思想家之一,在他的理想社会中,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热爱基督,教会没有必要求助于国家的力量,来显示它在人们的道德良心面前所拥有的权威。清教徒们对殖民地社会的理想主义设计激励他们在追求民主、自由的道路上不断探索、不断尝试。

在美国启蒙运动时期,关于人类进步的理想在后来美国发展和强大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同时也是美国社会思想体系中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该理想认为人不仅在政治上、社会上和道德上可以得到改善,而且这种改善的倾向是不可避免的。人需要不断地在精神上和物质上改善自己的命运,同时也几乎同样渴望改善同伴们的福利。颇具启蒙运动精神的本杰明·富兰克林所提出的十三个美德(节制、安静、秩序、决心、节俭、勤奋、诚实、正直、中庸、整洁、镇静、贞洁、谦恭)对人类获得进步具有实用价值。在富兰克林看来,只要成功是通过正当的手段获得的,那么对它的追求与崇拜便无可挑剔;没有什么东西比美德更能够使人致富。他的这些思想后来成为“美国梦”的核心内容,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大量移民来到美国,奋斗创业、拼搏进取。

启蒙主义的很多思想都蕴含着理想主义:相信人类进步、相信人类的仁慈和可改善性、渴望个人成功和社会进步、要求权利平等。正是凭着对这些理想的执着追求,年轻的殖民地在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时还依旧能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依然坚信只要改善地球上的生存条件,人类就一定能够获救。可以说在美国从拓殖到强盛的全部历史进程中,理想主义都贯穿始终,从开拓荒野、缔造政党、开发西部,到发展工业、废除奴隶制、南北战争,乃至后来成为世界强权、科技先锋、经济霸主,如果没有这样一种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没有强大的精神信仰,很难想象现今的美国会是什么样子。

三、理想主义传统——美国文学的强大思想动力和源泉

清教理想主义作为美国精神信仰的重要元素,势必为美国知识分子们所崇拜和践行,势必会成为美国文学的思想动力与源泉。清教徒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新伊甸园的憧憬,以及在恶劣环境下的乐观主义精神,频繁地出现在美国19世纪的文学作品中,是早期美国文学大师们所热衷的文学主题,反映了当时的美国文学发展的思想背景。当美国文学发展进入浪漫主义阶段,清教理想主义与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的超验主义相结合,赋予美国浪漫主义文学以强烈的道德和哲学色彩,同时,理想主义也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在文学领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超验主义之所以能够与清教理想主义相结合,在一定上程度上说,它是秉承了清教主义的基本思想,“是在清教土壤里生出的浪漫主义花朵”。它强调个人的根本价值和尊严,认为个人是社会最重要的组成要素,社会的革新只能通过个人的修养和完善才能实现。只要人们肯自强不息、修身养性,是完全可以达到完善境界的。显然,这种关于个人及其价值的观点就是一种理想主义。深受欧洲浪漫主义运动影响而产生的超验主义重申了清教的理想主义传统,同时,又为其注入了哲学的理性,淡化了其拓殖时期所特有的宗教狂热,为“美国文艺复兴”的到来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众所周知,在美国历史进程中,边疆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这种意义既是地理层面的,又是思想层面和精神层面的。对土地的渴望加之在更适合生存的条件下追求新生活的欲望不断激励着人们一路向西。移民们在与大自然的残酷斗争中始终对未来充满信心,即使未获成功,也总是乐观地进行再次尝试。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著名的边疆理论对这一时期的理想主义进行了总结和概括。他认为“边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美国的气质,如急躁不安的性情、讲求实际的生活态度、对过于高雅文化的反感、个人主义、乐观主义,以及最最重要的理想主义。理想主义源于美国文明的精华,即民主、平均主义、人道主义,以及那种人人都可享受生活中最美好事物的强大信仰”。边疆时期的理想主义精神对文学的影响则体现在以马克·吐温为代表的一批才华横溢、风格清新的作家的创作当中,他们被誉为“真正的美国文学的先驱”。马克·吐温的经典之作《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描写了黑人奴隶吉姆和白人小孩儿哈克贝利互相帮助、积极乐观、向往自由、共同与社会恶势力搏斗的故事。作家在小说中对美国南部的奴隶制度进行了有力抨击,同时反映了作家本人不论种族、不分贵贱、生而平等的理想以及对实现美国社会民主所抱有的期望。

美国黑人的发展历程充满了艰辛和苦难,他们既是缔造美国文明的参与者,又常常被主流文化排斥在外。这种矛盾的生存状态反映在美国黑人文学作品中,既有对现实的不满和怨恨,也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期待。托妮·莫里森的《乐园》展现了非裔美国人创建人间天堂的美好梦想和执著追求。小说中的黑文镇和鲁比镇是美国南北战争结束之后,几代获得自由的黑人相继建立起来的理想社会,这里的居民满腔热情,怀有对美好生活的坚定信仰,以及高尚的思想道德情操。而修道院则是几位黑人女性的庇护所,她们在这里建立起了一个远离尘世喧嚣、自由自在的女性天地,她们自食其力,尽情地享受自由快乐的生活。尽管小说中的黑文镇、鲁比镇和修道院都带有强烈的乌托邦色彩,却反映了作家渴望实现黑人与白人、男人与女人都能够享有真正平等权利的美好理想。

艾丽丝·沃克是20世纪60年代美国女权运动和民权运动中的“女勇士”。沃克倡导两性和种族之间要加强对话、加深了解,建立一种全新的、超越权力之争的、和谐融洽的两性关系。小说《紫色》的女主人公茜莉童年饱受继父虐待和欺辱,长大后被迫嫁给X先生,更是受尽折磨,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沉沦,而是凭借着自己勇于与逆境搏斗的精神、敢于探索人生的精神,以及对生活充满信心的乐观主义精神,冲出了家庭的桎梏,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成为一个有思想、有见识、有地位、有个性的独立女性。茜莉成长和蜕变的过程也正是无数黑人女性所期盼和向往的。

植骨融合有利于重建胸腰椎结核手术患者脊柱的稳定性,减轻局部疼痛,减少术区假关节形成及内固定失败、断裂的概率。患者自身的条件,比如年龄和营养状况等可影响植骨融合及术后康复情况[6-7]。目前研究显示,在胸腰椎结核的手术治疗中,不同手术入路、内固定方式和植骨方式[8-11]均可以取得较好的疗效,且术后1年的植骨融合率均可达较高的水平,但术后早期(6个月内)的植骨融合率存在显著差异[3-4]。本研究通过分析术后早期植骨未融合组与融合组的各项资料,在调整了患者的年龄和BMI后,发现累及两个以上椎体、采用块状自体骨和术前血浆CRP高是胸腰椎结核手术患者早期植骨融合的独立危险因素。

四、美国华裔女性小说中的理想主义精神

20世纪60年代的民权运动和女权运动不仅再次唤醒了美国黑人争取自由与平等的意识,同时也激发了美国华裔探寻自我身份,追求性别平等的热情。同时具有少数族裔和女性双重身份的美国华裔女性作家们必然成为这其中的先驱者。她们一方面要面对身为少数族裔弱势族群普遍遭受的种族歧视;另一方面还要面对华裔族群中依然存在的重男轻女的父权压迫。因此,她们在作品中强烈表达了对白人强势主流社会的种族歧视和华人父权传统性别歧视的双重反抗意识。从某种意义上说,以汤亭亭、谭恩美、任壁莲为代表的美国华裔女性作家代表了处于种族主义和男权中心主义的“双边缘”的移民女性的声音,她们打破沉默,以“他者”的视角,向白人社会、父权社会表达了她们追求种族平等、性别平等的理想诉求。

(一)女中豪杰花木兰——美国华裔女儿的理想诉求

汤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是早期美国华裔女作家的杰出代表,她的处女作《女勇士》曾获美国全国书评界非小说奖。这部小说一直被认为是女权主义的力作。作家运用虚实交替的独特写法一方面对于中国传统的男权思想进行了无情的鞭笞,另一方面努力树立令人敬佩的女英雄形象。作品集中体现了汤亭亭的精神诉求:希望广大华裔女性淡化族裔属性,放弃二元对立,要像花木兰那样敢于冲破中国传统文化中重男轻女的观念,并能像蔡琰那样在受文化压迫的旧传统和受种族歧视的新世界中唱出属于自己的歌,融入美国社会。

汤亭亭通过“讲故事”创造出一个想象的空间,让那些在现实中难以实现的事情在想象的空间里得以实现。现实生活中的“我”饱受来自华人家庭和社会对于女性的歧视。她的父母经常说:“洪水里捞财宝,小心别捞上个女仔。”镇上的华侨邻居也常说:“养女好比养牛鹂鸟。”“养女等于白填。宁养呆鹅不养女仔。”最典型的是“我”那当过江洋大盗的大伯,当他星期六早上要上街购物时会叫“孩子们来呀,快来快来”,而如果是女孩子争着要去的时候,他会转身大吼一声:“女孩子不行!”而弟弟们总是能满载而归:糖果和新玩具。于是“我”日夜梦想着自己成为一名女勇士,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当女中豪杰”。因此,在“白虎山学道”一章里,汤亭亭将花木兰塑造成一个充满女权主义思想、追求自我实现的女英雄。她的花木兰形象颠覆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男权社会中的花木兰形象。作为在美国出生和长大的女性,汤亭亭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文化理念。于是在她的笔下,木兰追求的不再是儒家的忠孝节义,而是实现自我的女权主义理想。汤亭亭笔下的女勇士“花木兰”是一个同时具有男女两性最优秀品质的理想化形象。正如作者本人在与张子清先生的一次谈话中提到的:“我要表现女人的力量,用男子的力量去增加女子的力量。如果女子知道男子汉大英雄有故事,那她就必须有自己去借用男子汉的能力和理想,这样她才变得强大。”女勇士“花木兰”7岁上白虎山学道,15年后学成下山,替父从军。在“学道”的过程中,女勇士“学会了使自己的心灵博大,能容纳各种各样的悖论”。在婚姻问题上,女勇士可以不必接受没有爱的包办婚姻,相反,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丈夫。而且,汤亭亭在虚构的故事中实现了男女平等的愿望,虽然女勇士是一名女子,却能像儿子一样替父从军,赢得与儿子一样的款待:“我父母像欢迎归来的儿子那样,杀了只鸡整个地蒸了。”在想象的故事里,汤亭亭的女勇士不仅能够完成男人所能办到的事情,而且还能完成男人办不到的事情。她想象着她的女勇士在战场上生下孩子,并把孩子的脐带挂在旗杆上。

汤亭亭通过对中国古代花木兰替父从军故事的改写,塑造了女勇士“花木兰”这一理想化的人物形象—— 一个具有鲜明西方女权主义意识的女英雄,她兼顾家庭和事业,在经营家庭的同时,又经历了女性的情爱生活,担负哺育后代的责任。花木兰的故事是一个华裔小女孩精神世界的真实反映。

在《女勇士》的最后一章“羌笛野曲”中,汤亭亭寄托了她没有种族歧视、没有性别歧视,只有和谐共处、相互交融的理想。她改写过的蔡琰的故事里没有大汉族主义,重点讲述的却是蔡琰学会了如何欣赏“野蛮人”的音乐:“她把歌从野蛮人那里带了回来,其中三篇之一是《胡笳十八拍》,流传至今。中国人用自己的乐器伴奏,仍然演唱这首歌曲,歌词翻译得不错。”汤亭亭在她的文本中书写着她理想中的女性形象——一个融入了美国性的花木兰,对中国传统文化符号的借用,并非体现她对中国文化的完全认同,这种移植和改写在一定程度上恰恰显示出她对于美国主流思想的接纳和认可。

(二)中西合璧美国人——美国华裔母亲的美好愿望

谭恩美(Amy Tan)是在美国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出现的,对当代美国文坛产生重要影响的新生代华裔小说家之一。她的代表作《喜福会》一发表便成为全美畅销书,并先后赢得美国“国家图书奖”“1991年最佳小说奖”“海湾地区小说评论奖”“联邦俱乐部金奖”以及“国家图书评论奖”提名等奖项。小说探寻了母女两代人之间的爱恨关系以及两代人所经历的中美两种文化之间的交流、碰撞和冲突,表现了她们对中美文化最终走向融合所寄予的美好憧憬和无限希望。两代人两种文化的冲突,实际上是为了同一种理想: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活出自己的精彩,如何创造华裔女性真正的辉煌。

小说中,作为中国文化代表的四位华裔母亲都曾经在中国经历了各自的辛酸、痛苦和抗争,最终依靠自己的忍耐、坚强、奋斗、自立、智慧等品质,克服重重困难,远渡重洋,来到美国开辟新生活。她们对自己未来的生活都充满无限憧憬:“等到了美国,我要生个女儿,她会长得很像我。但是,她不用看着丈夫的眼色低眉垂眼地过日子。她一出世就是在美国,我会让她讲一口流利漂亮的美式英语,不会遭人白眼看不起。她将事事称心、应有尽有……我要将她打磨成一只真正的天鹅,比我所能期待的还要好上一百倍的高贵漂亮的天鹅!”

母亲固守中国文化传统,希望按照自己的理想和愿望来设计女儿们的未来。吴素云给女儿起名为精美,祈望她“不只是好,还是纯粹的好,好里加好”。 她希望女儿成为一名神童,希望女儿听她的话,按照她的设计与期望走下去。龚琳达期望通过女儿的成功来实现自身价值,当薇弗莱获得了围棋冠军的时候,她到处炫耀、沾沾自喜。由于自己的失落,母亲们在女儿身上寄托了超乎常态的,甚至是不切实际的希望。正如吴精美所说的:

在我九岁时,妈就对我说:“你也能成为天才。你会样样事事都应付得很出色的。琳达姨算什么?她那女儿,只不过心眼对一点而已。”

妈将一切未遂的心愿、希望,都寄托在美国这片土地上。她是在1949年来到美国的。在中国,她丧失了一切:双亲、家园,她的前夫和一对孪生女儿。但她对过去的一切,从不用悲恸的目光去回顾,眼前,她有太多的打算,以便将生活安排得更好。

然而,实际上,母亲们的理想和希望并没有在女儿们身上得以实现,中国的气质与美国的环境并没有完美地结合,“这两样东西根本是水火不相容,不可混合的”。女儿们除了生理上遗传了中国人的外貌以外,已经是内白外黄的“香蕉人”了,她们生长的环境是美国社会,接受的是美国教育,吃的是可乐汉堡,穿的是迷你裙和牛仔裤,她们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而非汉语,交的朋友以及爱人都是美国白人。她们对中国文化知之甚少,她们对母亲们的良苦用心感到无法理解,甚至不可理喻,因此导致了母女两代人之间的种种隔膜和冲突。从某种程度上说,母亲们和女儿们虽然承载了中美不同的文化身份,但基于母亲的“望女成凤”和女儿的叛逆心理的母女矛盾冲突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国界和文化,成了《喜福会》的重要主题。而最终母女间天然的情感纽带会跨越一切障碍,形成一种全新的母女认同:对于处于少数族裔地位的她们,只有最终同时接纳了两种文化时,一个完整统一的文化身份和传统才得以构建,她们才能够以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这恰恰反映了谭恩美“母性谱系”追寻中的理想主义倾向。

(三)多元的身份,新式的家庭——理想主义的追求与建构

深受西方多元文化主义影响的华裔女作家任璧莲(Gish Jen)在其小说作品《梦娜在希望之乡》和《爱妾》中,游走于理想和现实之间,建构了一种流动的身份观和多元的家庭观。《梦娜在希望之乡》中的主人公梦娜成长于一个多元的文化环境,从出生便一直浸润在美国文化之中,与自己的父母相比,她对于文化身份有着独特的理解和异质的追求。在美国——一个尤为崇尚自由的国家,自由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根深蒂固,它表现在美国人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宗教生活等各个方面。因此,在梦娜看来,自由是人的基本权利,追求自由、反抗束缚是每个个体的本能冲动,独立与自由就是美国的代名词。然而,梦娜对自由与独立的追求遭到了来自父母“礼”教思想的反对和误解,理想与现实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差距,梦娜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反而更加积极主动地追求和构建自己特有的、自由的文化身份。犹太教义和犹太文化中的自由精神也因此获得了梦娜的认同,她甚至离开父母,有悖常理地选择皈依犹太教,成为一名真正的犹太人。

作家的族裔理想却不止于此。数年之后的回归,与母亲的冰释前嫌都展现了梦娜对华裔文化和华裔身份的再认同,最终实现了任璧莲对于族裔身份的理想主义建构:异质文化的相互交融,文化身份的自由选择。除此之外,这种理想主义的身份建构也被作家嵌入了美国的华裔家庭之中。小说《爱妾》中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新式美国家庭”:丈夫是第二代华裔,妻子是欧洲三个民族的混血白人。三个孩子中,有两个是亚裔(收养),婆婆和婆婆家的亲戚则是地道的中国人。这样的族裔拼贴和组合,必然产生激烈的文化矛盾冲突,每个家庭成员对自己的生活充满期待,但迫于彼此不同的思想文化背景,以及不可调和的价值观念,相互之间的沟通与交流就出现了种种障碍。令读者欣慰的是,小说的结尾仍旧是美好理想超越了生活现实,一家人最终和谐团聚,共筑新式美国大家庭。

理想主义与文学作品的结合,必然会产生强大的精神动力,激励人们勇敢面对充满挑战和困难的现实。“心灵对生存的渴望会变成一连串不同的形式,它是文学经典化的现实驱动力”。理想主义的魅力在于,它给予作家以无限的创造力,给予读者以丰富的想象力,给予生活以美好的希望。

五、结语

从第一批欧洲移民定居北美,到美国成为强盛大国,始终存在着一种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理想主义被视为一种美国精神,是美国前进的动力所在。因此,在诸多美国文学作品中,理想主义也是作家们乐于在作品中展现的一种精神实质。“心灵对生存的渴望会变成一连串不同的形式,它是文学经典化的现实驱动力。”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略萨曾说:“文学为不驯服的精神提供营养,文学传播不妥协精神,文学庇护生活中感到缺乏的人、感到不幸的人、感到不完美的人、感到理想无法实现的人。”对于美国华裔女性作家们来说,她们具有少数族裔和女性的双重身份,她们在各自的作品中既有对性别歧视的控诉,又有对种族歧视的批判,同时也反映了她们对男女平等、构建理想族裔身份的向往与追求。美国学者艾里奥特认为美国华裔作家的理想可以被界定为:“非白人,有色人,同时又完全可能是一个真正资格上的美国人。”华裔女性作家们的文学作品主题各有不同,书写策略各具特色,但都对美国社会性别、族裔问题的现实进行了批判,表达了实现自由平等的理想追求。华裔女性作家们的理想主义精神不断激励着美国华裔,甚至是所有美国少数族裔,克服重重困难,超越族裔矛盾,努力构建一个多元共存、和而不同的美国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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