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浅谈孙惠芬在《寻找张展》中的社会批判意识

⊙周巾丹［辽宁大学文学院， 辽宁 110136］

《寻找张展》是孙惠芬2017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她一改往日的风格，体现出浓厚的社会批判意识。她走出“歇马山庄”，把视线转移到“90后”身上，全面而深刻地观照与反思“90后”成长的社会环境，如迷信权力、追求金钱等，深刻剖析原因，进而揭示社会存在的痼疾，为我们敲响了警钟。

一、对权力异化的批判

古代分“士农工商”四民，其中“士”的地位最高；古人还说“学优登仕，摄职从政”……封建制度的产物“官本位思想”一直遗留在人们的思想中、深入到骨髓里，未被剥离清除干净，人们现在依然深受其荼毒与迫害。

小说中“我”在寻找张展的过程中发现，张展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张展，与他成长的家庭环境密不可分。张展的父母影响张展至深，他们深受官本位思想的摧残，张展无法忍受，才走了一条与父母的期望截然不同的道路。

张展的父亲张兴昌沉迷仕途，打着为儿子庆生的旗号庆祝自己升官，本是聚会中主角的张展却成为尴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庆祝自己升官远比纪念儿子的诞生更加重要。而张展的母亲林小放是受官本位思想荼毒的重度患者，她让本想成为一名优秀木匠的丈夫走上仕途，以致沉迷而无法自拔；她一直向张展灌输“你得好好学习，将来当更大的官”的思想，官职的大小是她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为了仕途，她可以与撞死自己外甥女的肇事司机点头握手，可以向车上的乘客——县里最大的官谄媚示好，昧着良心、蔑视生命，放任肇事者逍遥法外。甚至在张兴昌去世后，她仍沉迷于“丈夫当官”的美梦中，梦到丈夫在水下仍是书记，他走出国门，在联合国开会……张展身边的亲人都深受官本位思想的摧残，他们不仅自己病入膏肓，还试图“玷污”张展，让他也成为官本位思想的奴隶。

权力的异化不仅体现在官本位思想横行肆虐，还体现在本应“为人民服务”的权力被为官者滥用。

叛逆的张展让他父母颜面尽失，他们为了保住面子，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张展在大连找了一个“交换妈妈”。所谓“交换妈妈”，就是指本地孩子在外地上学，外地孩子在本地上学，为了不脱离有权有势大人的庇护，互相把孩子移植到对方家庭。张展父母把张展送到大连的耿丽华家中，作为交换，他们要照顾耿丽华在太原读书的儿子，这个桥段影射了官场中存在的权权交换问题。《公务员法》规定，有直系血亲等关系的人不得在同一机关任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人物们进行权权交换，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对方部门，把对方的孩子收到自己的羽翼下，互相给予便利与照顾。

手中有权，张展可以随便换学校，可以进建筑设计院，靠着长辈的荫庇当处长；手中有权，张展父母可以公款吃喝、收受贿赂；手中有权，林小放可以花20万公款为张兴昌造一个塑料胶制的仿制遗体……

孙惠芬对“权力的异化”的批判贯穿全文，她揭露了人们身上仍存在的官本位思想，暴露官场权力滥用的乱象，这些问题值得重视！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国家加大反腐力度，目的是去除“权力的异化”，让人民赋予的权力最后能为人民所用。

二、对金钱异化的批判

改革开放后，我国在经济方面取得巨大的成就，但一些问题也随之而来，如拜金主义等。所谓拜金主义，就是盲目崇拜金钱、把金钱价值看作是最高价值、一切价值都要服从于金钱价值的思想观念和行为。

孙惠芬在小说中多次表现出对现今社会中这种不良风气的批判与否定。“我”在经过多方打听和寻找后知道张展在滨城大学美术学院读书，从祝简口中获知美术学院的学生“全是那些家里有钱挖窟窿盗洞花钱跑关系来的，他们根本不热爱美术，念三年混个文凭，再靠关系找个工作”。寒门学子经历十二载寒窗苦读才获得一纸通知书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深造，而他们秉持“钱是万能的”观念，进行权钱交易，用金钱敲开大学坚实的大门，把自己的孩子送进高等学府，毕业后再花钱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们无视规则、打破规则，让寒门学子的努力奋斗变得“荒唐可笑”，寒门学子费尽千辛万苦才拥有的，富二代只需要花点儿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长此以往，会助长仇富心理的滋生蔓延，会让原本努力奋斗的人放弃奋斗，不利于社会公平、进步与发展。

张展儿时的好友黑脸男孩儿就是拜金主义思想的牺牲品。张展在失去关心爱护他的梦梅表姐、流浪女孩月月后，无意间走进黑脸男孩儿的拥政小吃店，在这里他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与救赎。黑脸男孩儿朴实善良，会做土豆饼，拉得一手好二胡，虽然失去父母、被迫辍学，但还拥有疼爱他的爷爷奶奶，拥有一家维持生计的小吃店，生活虽不富足却幸福。后来张展再见到黑脸男孩儿时，发现他变了，政府征地，他成了富有的拆二代，尝到了“腰缠万贯”的滋味后，不幸被金钱控制，成为金钱的奴隶。贪婪的欲望让他不小心陷入传销组织，小说中虽并未明确提到黑脸男孩儿的结局，却有隐喻，张展曾经看到一个陷入传销组织的人跳楼自杀的新闻，或许这就是黑脸男孩儿的结局吧。

孙惠芬在《寻找张展》一文中表现出了深刻的忧患意识，她看到了拜金主义盛行、金钱对人们的异化等现象，希望以此文引起人们对此种现象的关注与重视。金钱是人们创造出来为自身所用的，是为更好的生活服务的，人们应该持有正确的金钱观念，不可过分强调金钱的重要性、唯利是图，为了金钱突破道德底线，甚至是步入犯罪的深渊。现今社会拜金主义思潮盛行，荼毒了不少心志不坚的人，政府应该采取适当的措施遏制这股风气，如加强正确价值观的宣传教育、用正确的价值观念引导人民、鼓励人民自觉抵制拜金主义思潮，实现人生天平的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的平衡。

三、恶果：生活被权力与金钱裹挟

融入人们血脉的官本位思想、伴随着市场经济发展起来的拜金主义思潮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了消极影响，生活被权力与金钱裹挟，呈现出一种畸形与病态。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青少年的成长受环境的影响，官本位思想在家长中盛行蔓延，或多或少会对正处于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形成时期的青少年产生影响，“我”的儿子申一申的前女友蒋子蔓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社会官场的风气进入学校，“学生会是一个小官场，一个小社会”，蒋子蔓迷恋权力、追求权力，她崇拜张展的妈妈，因为她是局长；她有一个电话本，“每一个电话后边，都有一个括号，那里都标注‘用途’两个字，而那两字后边，要么是他爸是卫生局的，要么是他妈是银行的”。张展父母沉迷仕途，只知道在金钱方面满足张展，在生活学习上对他缺乏应有的关心与照顾，他们是失职的父母，张展无奈发出“父母跟着权力跑了”的呼喊。正处于高中阶段的小女孩儿就如此势力与功利，父母追逐权势，对孩子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与义务，实在是令人感慨叹息。现实社会中这种现象比比皆是，许多家长为了让孩子当班干部，任个一官半职，选择给老师送礼；有权就有钱，担任课代表的学生通过包庇未完成作业的同学获得一定数额的金钱……这股风气入侵生活至深。

在金钱、物质、权力的社会，除了官职的大小，有没有钱也成为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在这个标准的指导下，黑脸男孩儿渴望获得更多的金钱，成为人人艳羡的大老板；于永博父亲忙于生意，错过孩子的成长；病重患者的子女忙于工作赚钱，对患病的父母缺乏关心与照顾。为了金钱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亲情与道德底线，甚至不惜违法犯罪。生活被金钱裹挟，人们失去了亲情、闲适、幸福、愉悦。作家在小说中试图告诫读者的是，衡量成功的标准并非官职的大小与金钱的多少，生活中除了权与钱，还有亲情、爱情、友情等美好的东西，我们应该放宽眼界、澄净心灵，不被名利遮蔽双眼，失去本真自我。

《寻找张展》这部小说批判了“90后”一代成长的官本位思想、拜金主义盛行的社会环境，是一部具有鲜明的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品格的小说。孙惠芬怀着强烈的忧患意识，指出社会中的弊病与痼疾，希望引起疗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