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操纵着命运——浅析《暗算》人物诡异命运的必然性

⊙赵丹［江苏师范大学敬文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一

构成整个《暗算》的是《听风者》《看风者》《捕风者》这三部分，而这三部风也同样代表了三类人：无线电侦听者、电码破译者以及地下工作者。

所谓特工这份职业，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场博弈，是智商与智商的较量，是在疯子与天才中徘徊。而这种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神经高度紧绷，甚至在睡梦中也要算计着。不难想象这些人的命运都是离奇的。阿炳因耳朵好而被重用，得到功勋，也因为耳朵好而听出小孩不是自己亲生的，加之人格扭曲、思维定式，从而害死了自己；黄依依因为自由率真而被入选当了破译者，也同样因为爱情的放荡不羁让自己断送性命；陈二湖终身为国家奉献，但也因为自己沉沦于解密而始终走不出密码的圈套而死；本以为死人终将得到安息，在天堂就再也没有疾病、颠沛流离等折磨，可是死人却被当成一种武器漂洋过海传递假情报；风生水起的女特工在生孩子时无意间喊了丈夫的名字而暴露被杀害……这些人的命运让人疼惜，这难道都是偶然？不，其实是必然。

二

701的人们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也就有着封闭的心智，他们有着超凡的才智，同时也有着各自的人格缺陷。但无论是谁，在世俗面前、在命运面前都会显得不堪一击。他们的诡异命运总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同样也被这双手推动着前行。

（一）文本世界的操纵者

1.政权的宿命

这个必然性是被政权掌控的。无论是获取情报还是破译密码，都是为了维护共产党的安全及其利益。自古以来，政权就是对人性的束缚与控制。因为进入了701，就意味着他们特殊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他们始终要把国家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前，甚至不惜牺牲个人利益。他们的肩上担负着异于常人的使命。它的特殊性在于工作性质，所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秘密，只有过了时间，故事才能被述说，才能见到光明，这时的他们早已入土为安了。钱院长讲述阿炳故事的原因是对自己命数不详，担心某一天自己说走就走。其次他认为：“这是我的秘密，首先是国家的秘密。”在他们的观念里，为了国家也就无所谓公平，机关的地理位置、人员编制、工作手段及困难和成果等比生命更重要。可见国家已经在他们的观念里扎根生长。就像阿炳的妻子，是因为无法抗拒党的安排，也是因为阿炳为党奉献的功绩让自己义无反顾地嫁给他；也才会在性无能的情况下，宁可怀上别人的孩子，也要满足他的愿望。陈二湖的妻子亦然，丈夫因对国家的高度忠诚几乎抛弃了个人的所有东西，在她肝癌晚期时都没有陪伴左右，连给亲人的遗书都没有。因为那份使命感，让他们注定要对组织无条件地信任与服从，才导致他们的命运如此诡异。

2.命运的魔掌与人性的缺陷

这个必然性是被命运掌控的，也是政权背景下的必然。文章完美地诠释了优点与缺点的辩证关系。首先阿炳是一个靠耳朵吃饭的人，能听到天外之音，有识别细微差别的能力，可以说是天赋异秉：无音不闻，无所不知。他不仅在高频率下完成大部分任务，更是根据每个人的细微差别，列举出每个报务员的“手迹”特征，并由此找到了最后“十五条大鱼”。可以说他是个魔鬼，他不费吹灰之力破解了“无解”的难题。但他也有先天性缺陷和弱点：一旦被别人否定，就宛若脱缰的野马，四处逃窜，惹得鸡犬不宁。阿炳既像个孩子，又像个疯子，既可笑，又可怜；既蛮横，又脆弱。他一直在用超群的耳朵监听着别人，殊不知自己也在被命运暗算着，这超凡的听力让他受尽了尘俗琐屑声音的烦扰，还听出孩子不是自己的，他被命运反将了一军。黄依依虽然创造力强但自控力差；陈二湖虽然擅长解码但走不出解码的牢笼；鸽子虽然有能力但因为本能而丧命……命运在推动着人们的命运轮滚滚前进，他们都被命运所掌控。我想《暗算》本身也是一个隐喻：一群人暗算着“东西”，但同样也被命运暗算着。从阿炳到黄依依到陈二湖，无论是心理年龄还是生理素质，都是一个从小到大的过程，以这种视角不难看出，被命运所掌握的是他们的整个人生。

与此同时，这个必然性也被人性所掌控。他们都拥有着人性：情感。他们虽然是天才，但他们仍然是一个人，依旧拥有着人性的短板。阿炳日复一日不辞辛苦地为母亲背柴，离开的那一刹那因为想起未给母亲带柴而焦躁起来，这是因为他看重亲情。他连判断别人好坏的标准都是是否对其母亲好，他认为“我”是好人，仅仅因为“我”给她的母亲钱。正因为对母亲看重，他才渴望自己有个孩子。也许是上天的一个玩笑，让他蒙受绿帽子之辱而自杀。黄依依呢？属于智商高、情商低的人。她赫赫有名，是冯·诺依曼的助手，受过周总理的亲自接见。但她自控能力差，再加上常年生活在国外，使得她说话做事任性，思想举止前卫，无拘无束，常常受到人们的非议。她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但对于密码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要用非常手段，同样也要用非同一般的人，要那种桀骜不驯、带点邪气和有野性的人。但她过分追求爱情，认为爱情就是她的缪斯女神，是她的灵感，能否破译密码全靠爱情。也正因为她的感性和对爱的执着让她最终自食恶果。鸽子也一样，倘若她在生产时能抑制住女性的本能不喊出丈夫的名字，她也不会丧命。这就是人性，它是一个禁忌，一个在特定环境中把人推向深渊的武器。

3.封建的毒瘤

阿炳是封建传统文化“百善孝为先”的极度传承者。因为孝顺所以想让母亲抱上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也因为封建迷信“老婆生了野种，男人只有死”的说法而死亡。在经过西方洗礼下的黄依依是热情奔放、放荡不羁的。然而到了封建制度残余下的中国，她的开放俨然变成了异类，不被接受。也正是因为传统女性的复仇心理，认为小三都是卑鄙可耻的，让黄依依活在谩骂中，就连生命也受到了迫害。而鸽子呢，风生水起的时候怀孕，母爱意识的强烈爆发葬送了她的一生。所以封建思想对人的影响不仅是潜移默化的，也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是诡异命运的助推器。

（二）现实世界的操纵者

如此诡异的命运其实是由作者掌控的。首先，书的作者寻求标新立异，为了让通俗小说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因而采用了迷宫般的叙事手法，为本书增添了悬疑色彩。人们总是对秘密抱有更大的好奇心，越难以对付的，就越容易入迷。而作者就是抓住了人性的这一特点来谋篇布局。其次“特情”因为第一次出现在小说中而吸引了大众。加上光怪陆离的墙内故事带来的智力较量，带来了一定的挑战性，更是让读者新奇不已。作者突破了普通意义上传统的对好人与坏人的评判，但又没有让小说太脱离读者。作者把主人公都变成了有血有肉、有个性的平凡人，把他们的命运都设置的离奇曲折，一方面是为了适应整篇文章结构需要、内容反映，另一方面是为了让主人公更贴近读者，而不是不可触及的天才。书中的主人公们在别人眼里是天才，然而在作者笔下却是凡人。例如阿炳，虽然听力超群，但他看不见，而且有点傻乎乎。不难看出，文章无论是叙事方式、还是框架设置，都经过了精心的打磨，就连每次开头的叙述方式也都各不相同：阿炳是加工老人的口述，黄依依是直接采用安院长的讲述，武夫则是一个死人的自述与追忆。可见整篇文章就像一盘棋，纵横交错，暗藏玄机。诡异命运，只是麦家的一颗棋子，为他引线布阵。最后离奇的结局让人们看到了真正的英雄，他们的牺牲深深地打动着读者。

三

自古以来大众对文学作品都存在大团圆情节，而麦家笔下的故事则是一反常态，因缺少了大团圆的结局而博得了眼球，取得了成功。麦家碎语：“小说就是真实的谎言，就是魔术。”他把神奇人生与诡异的命运结合在一起，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本体的脆弱。强权压迫着人民，让他们屈服于政治的统治；封建思想毒害着人们，让他们逃不脱黑暗的阴霾；缺陷加剧了悲剧，让他们饱受着命运的操控的整体格局。也正是这必然的诡异命运，让我们更深切地被这些英雄所打动，也更加清楚地悟得在这背后是人的命运与政权、封建、意识形态的密不可分。也更深层次地观照到了人性的本质，生命的脆弱。在时代背景下那些做着不平凡之事的平凡个人更加值得我们尊敬。小说是成功的，它不仅含有一种魔力让读者感同身受，更蕴含着一种奥妙让我们去探寻、去深度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