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怡 关世召 (合肥工业大学 230002)
自从当代艺术拉开序幕,艺术展中艺术作品的门类越来越难以区分,许多作品都强调综合创新的特点。艺术从圣坛走入当代普通人的生活当中,激发了越来越多的艺术内容表达与形式表达上的创新。面对越来越多的装置艺术、行为艺术与多媒体艺术,架上绘画仅仅以传统的国、油、版、雕难以满足当代艺术工作者极欲创新、突破和变化的需求。因此,艺术工作者从地方文化、传统文化、边缘文化中吸收养分,寻求各种稀奇冷门的材料表达,以期形成令人耳目一新的视觉效果,促进了综合材料在架上绘画的发展和运用。新鲜的材料,独特的技法工艺,也总能给艺术创作带来无限的活力和生机。国外艺术家首先对此进行了丰富的实践。例如艺术家保罗·克利使用多种基底与多种颜料、墨水互相结合,在作品中采用各种材料和丰富多变的技巧来表达艺术思想,充分展现了材料语言的美,使其艺术作品具有变化莫测的视觉效果。再如艺术家塔皮埃斯,他受到法国“物质派”艺术家伏特里埃的影响,使用沙石、云石粉、彩胶等材料在作品中体现出特殊的材质美。艺术家波洛克在作品中加入了玻璃和其他材料,运用材料在架上绘画中创造出新奇、强烈的画面效果。本人也曾赴南京看过艺术家基弗的作品展览,他使用沙土、石子、稻草、铁丝和铁皮制作的小物件作为材料,组成了令人震撼的画面,极大的推动了综合材料在架上绘画中的发展。而国内艺术家对综合材料的尝试,除了能使用丙烯、乳胶漆、石墨、泥土等国外常见的材料之外,还具有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优势。国内艺术家擅长从古书典籍中寻找具有独特的东方韵味的材料,剪纸、墨水、竹片等等都成为了艺术家创作中的特色材料。而漆画中所使用的漆艺,在中国已经有了七千年左右的历史。浙江余姚河姆渡发掘的朱漆碗、河南信阳长台关出土的漆瑟,彩绘有狩猎乐舞和神怪龙蛇等形象的漆画、 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的汉代漆棺上的漆画、山西大同司马金龙墓漆屏风画以及明清大量的屏风漆画等无不说明了天然大漆这一材料在中国悠久的历史,是创作具有东方特色的综合材料绘画的极佳材料选择。
在我接触天然大漆材料之前,我对漆的认识仅限于化工制成的适用于装修和涂饰的有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更无法想象这样的漆如何能够被制成精美不亚于油画的绘画作品。而实践发现其实漆画和油画联系紧密,油画材料中所使用的上光油、三合油、调色油中树脂的成分,就和天然大漆的成分十分类似。如果在油画中大量使用含有树脂的调色油,那么油画塑性的特性就减弱,而偏向于流动滴淌的漆画特性。通过实践总结,我认为漆材料具有以下几种特性:
首先漆具有稀缺性;好的漆料来源需漆树种下十年才能开始收获,每隔一年需要对漆树休养生息,而收获十年之后漆树就死亡了。收获的天然生漆,还要经过阳光照射和搅拌、老棉花和纱布过滤、屯置一年来熟化等等的加工才能成为可以入画的大漆。而我国虽然为产漆大国,却不注重对这一天然资产的保护和节制出口,使得我国的漆树数量逐渐减少,具有稀缺性。
其次,漆还具有皮肤刺激性,故在漆画创作时需在全身裸露出的皮肤上涂抹一层植物油。漆画作品完成以后要在干燥、通风的阴干房进行半天的阴干,如果缺乏这一过程,未阴干的漆画或漆具上的漆将永远不干,成为“死漆”,并且其刺激性会使得将来接触到作品或漆具的受众皮肤过敏和溃烂。而漆所引起的溃烂奇痒无比,如果抓挠破皮,漆水随着伤脓流淌,会引起进一步的皮肤溃烂,使用各种药膏都难以治愈。就这一恶劣情况本人可给出自己的经验,即将双手浸泡在热水里,不可抓挠,几天之后,自然痊愈。漆所引起的过敏具有偶然性,视浓度、接触面积和接触者身体状况而定,有的人一接触就过敏,也有的人在使用漆这一材料一两年之后突然过敏。不少漆文化爱好者,也因为漆的这一刺激性而遗憾放弃了从事漆艺的创作。漆画的腐蚀性不仅表现在皮肤接触上,也使得漆的调色工艺更为特殊。漆画中的颜料属于天然矿物质颜料,因为凡含锌、铅、铜、铁等金属的颜料,一与天然生 漆调合就同漆酸起化学作用,色泽变暗甚至变黑而不能使用。只有不与漆酸起化学作用的贵重金属如金、银等,才能入漆。古代多用矿物盐基性金属化合物颜料,如赭石、黄、石青、石绿、铅粉等。故古代漆色较暗,而石绿入漆后颜色灰暗更有“绿沉漆”之称。近代从炼焦油中提取的有机颜 料,则宜于入漆、且色泽十分饱和艳丽,唯独白颜色的部分受到天然大漆这一媒介色泽的影响,较为灰暗,难以调和出令人满意的和其他颜色饱和度相适合的白色,因此在具体的运用中,不少创作者使用了蛋壳碾碎后填在需要使用白色的部分,使得作品在光滑的整体中内镶了一种破碎的纹理美。
漆材料还具有坚韧耐腐蚀的特性;漆干燥后的坚硬耐用从古老的器具中可知一二。在瓷器发明以前,漆器以其光滑耐腐蚀的特性而使用广泛。正因为漆器具有坚硬耐腐蚀的技术,人们甚至发明了脱胎的技法,使得大漆包裹下不耐腐蚀的木胎或拟态去掉,而留下一个体态轻盈外表坚韧光滑的漆器。清朝乾隆年间,一位名叫沈绍安的人发明了在泥胎上用麻布和漆层层包裹,待漆阴干后通过浸水软化将泥胎去除的漆器脱胎技法。脱胎后的漆器再经过髹漆和彩绘装饰变得愈发精美,而得于漆材料坚韧耐腐蚀的特性经得住岁月的考验。故漆不仅可以作为颜料媒介来使用,还可以作为镶嵌的底盘,其坚韧的性质也可以代替画布本身,将画与器的界限打破。
使用漆材料作画或制作漆器的工序具有浓浓的东方古典文化特色,许多技艺和古文中记载的别无二致,比如漆器中以手推广的技法,即便现代社会提供了更多便捷或者功能精准的工具可以代替手掌来接触具有一定危险性的漆材料,但是许多漆艺大师仍然义无反顾的亲自使用手掌来为作品推光。同样的文化情结也体现在漆画所使用的笔--要使用十七岁少女的发丝来制笔毛,才能够将浓稠的漆材料运用的自如而光滑。而对于外行人来说,或许很难理解其中缘由,毕竟十七岁少女的发丝的柔韧必有一个固定的韧性强度,现代工业定生产出一个相同强韧度的化纤笔来代替使用。但工业无法代替的是这些严苛的限定材料背后所体现出的文化力度,而漆的制作过程就好像将十七岁少女发丝的美好象征通过笔的方式一步步迁移到漆器上。其实,不是没有更好的工具来推磨漆器,只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代替手的接触,手掌心的接触就好像是手工艺的本质体现一般,作为一种传统文化所难以替代的重要一环。这些技艺很难从化学或者工业的角度去分析,很多技艺的记录和传承就保留了文化的象征,比如在生漆熟化的过程中,应在阳光下照射和搅拌,使用油纸布封存一两年。这样的技术传承其实保留了极大的偶然性,因为没有具体的温度、搅拌次数或者天数的介绍,所以漆材料当下的生产就是一种古法传承的状态而不是工业生产的状态,从艺术家接过手来制作漆作品开始,每一份漆材料的特性都不完全相同,每一支笔的柔韧性也无法规范,从材料到技艺所依靠的是生产者和创作者的经验,从材料到成品的周期也十分漫长,这些都说明了当下的漆材料不是一种工业生产下的材料,而保留了历史和文化的经验偶然性。
漆从古法开始就与金、银、贝壳、兽骨、木石类等其他材料相辅相成,金箔、金箔粉比作黄,银箔、银箔粉看成是白,夜光螺 、鲍鱼贝 (石决明)、珍珠贝等螺钿、龟壳、玳瑁等均曾用于镶嵌。木石 黄杨木、紫檀木、寿山石、青田石、叶腊石、珊瑚、绿松石等,不分贵贱,只要合宜均可入画作彩。新的时代下,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将新的材料与漆材料进行搭配的尝试呢。因此,在综合材料中使用大漆,除了通过在漆中入彩,也可以将其作为一种肌理的大盘,然后镶入其他的材料,成为一种综合的材料语言。综合上诉漆材料的稀缺性、刺激性、坚韧性、文化性等种种语言特性,本人认为漆材料融入综合材料的创作中必有极好的视觉文化效果,作为一种连接当代艺术和古老东方文化的独特语言,十分值得我们艺术学习者尝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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